最后三字,侍奴莫名的咬字清晰。
妇人脸色骤然雪白,当即足下一软,整个人顿时朝地上倒去。
“皇后娘娘!”
瞬时,周遭侍奴皆慌了神,当即七手八脚的将她扶住,奈何皇后满面惨白,整个人已是站立不稳,她浑身都发着抖,眼睛与手也抖得厉害,整个人,似也如失心疯一般,颤颤抖抖的不住唤道:“不,不,不要带走我皇儿!不,不,楼儿,我的楼儿,楼儿……”
嗓音还未全数落下,她似被什么噎住了一般,眼睛顿时翻白,整个人颤抖抽搐不堪。
眼见势头不对,有侍奴急声道:“快些扶娘娘回行宫休息,传御医,速传御医。”
在场之人纷纷慌神,当即扶着妇人转身回得行宫宫门。
因着此事,在场车马中也议论声滔滔不绝,冗长嘈杂,却又凌乱四起。
待得那大楚皇后与一众侍奴彻底消失在宫内远处,凤瑶才稍稍回神过来,心下,早已是复杂起伏,凉薄四起。
那萧楼啊,竟是亡了,就这么突然亡了。
今日那大楚皇后能这般雍容华丽的出得行宫,想来萧楼自是恢复得极好,怎突然之间,那萧楼就亡了?甚至依照大楚皇后之话,方才那萧楼不是在看书吗,怎突然就这般亡了?
越想,越觉事态诡异严峻。
待得许久后,她才稍稍放下帘子,整个人斜靠在车壁,双目如同累了般微微一合,然而脑袋里,却又不自觉的想起了颜墨白鄙夷萧楼的那些话,不知何故。
当时颜墨白说那些话时,她便莫名觉得颜墨白对萧楼极是抵触,甚至于,似也有心教训萧楼一般,而今,颜墨白失踪了,萧楼好好的就这么突然亡了,这一切的一切,似是都有巨大的阴谋在笼罩着,令人思之不透,却又心惊胆战。
越想,头脑便越发沉重。
凤瑶深呼吸了几口,强行按捺心绪,却是不敢再多虑了。
待得不久,马车逐渐开始摇曳而起,冗长繁杂的车轮声也开始不绝于耳,却是还未行多远,便闻车外不远,哭喊阵阵,丧钟而鸣。
她突然浑身发凉,眉头紧锁,整个人也彻底紧绷开来,思绪也莫名的翻转摇曳,甚至陡然间,她清晰记得,当日她从道行山下山回宫之际,大雨倾盆,阴风烈烈,那时候,宫中也是丧钟大鸣,一声重过一声,却也声声敲打在她的身上,血肉模糊。
那是,她最为绝望悲伤的一刻,整个人似被命运踩入泥地的丧家之犬,狰狞不堪。她还记得,她那时并未哭,并未恼,只是心底的绝望太过厚重浓烈,早已让她全身发麻,反应不得。
她还得坚强,必须要坚强,望着自家幼帝那胆怯惊恐的眼神,她还得强行镇定,强行平静,从而,坚强的亲手的去为自家幼帝撑起一片天。
她以为,时过境迁了,该过的都过了,该变的也都变了,甚至于,连她姑苏凤瑶自己,也早已变得坚强独立,荣辱不惊,但她终归还是未料到,如此的钟声一起,记忆用来涌来,原来,不过是一道声音,便也能重新将她伤得体无完肤。
思绪至此,心底的悲凉怅惘厚重得难以复加。
凤瑶强行敛神,强行稳住情绪,待得马车走远,钟声停歇,她心境,才终于稍稍的平缓下来。
她大松了口气,回神之间,才觉掌心早已冷汗重重。
她稍稍理了理衣裙,兀自端坐,目光也静静朝前方的帘子落着,无声出神。
不久,摇曳的马车便突然停了下来。
仅是片刻,车外便扬来了王能恭敬的嗓音,“长公主,楚王宫到了。”
第282章 夺茶之举
比起大旭宫闱的精致别雅,这楚王宫,却是更为奢华万千,壮阔之至。
放眼之处,皆是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四处,亭台楼阁皆立,假山水榭环绕,道旁周遭的花木,也是别出心裁的做成了各种形状,奇特精致,便是周遭来往路过的王宫宫女,也是个个都面容清秀,礼数得当,每见一人,皆会和颜悦色的恭敬招呼。
一路上,其余诸国之人也对这楚王宫略微感慨,只道是雕栏玉柱最是华丽的宫闱,便也如这楚王宫了。
但在赞叹之余,也仍有人鄙夷出声,只道是大楚其余之地民不聊生,衣不蔽体,食补饱胃,但这楚王宫却如此奢华万千,无疑是,一人之饱,却不顾路边有冻死骨,楚王如此享乐的作风,也无疑是昏庸无道,森冷无情了些撄。
此际的天色,已是暗了下来,周遭之处,已有宫奴点燃了宫灯。
光影重重里,凤瑶一行随着那王宫宫奴领路往前,待终于抵达王宫礼殿外时,便闻丝竹大起,笙箫热闹,虽还不曾入得礼殿殿门,但却已然闻得了道道嘈杂而起的闹腾与笑声。
她神色微微一动,面容清冷淡漠。
则待一行人终于入得礼殿殿门,殿内的笑闹声却戛然而止,在场在坐之人,皆转眸朝殿门处望来,一一将入殿之人仔细打量偿。
凤瑶漫不经心的朝那些在场之人一扫,只见那些人中大多衣着官袍,且矮桌之旁还坐着妇孺,想来自也是大楚百官为楚王贺寿,专程携家带口的来了。
有王宫宫奴亲自领着凤瑶入殿就坐,待坐下后,王能随侍在后,凤瑶目光微抬,则见右侧紧挨之人,竟是端然而坐的司徒夙,左侧,则为大齐那文臣。
许是察觉到了凤瑶的打量,那大齐文臣略微拘谨的朝凤瑶望来,礼然一笑。凤瑶瞳孔一缩,正准备还礼,不料还未动作,那大齐文臣的矮桌前竟站了一人。
“不知,温大人可否与在下换换座?”
柔和的嗓音,风雅得当。
凤瑶到嘴的话顿时噎住,随即下意识的抬眸一望,便见东临苍正笑盈盈的站在大齐文臣的矮桌前,整个人一派温润柔和,风雅卓绝。
只奈何,便是此番楚王贺寿,这东临苍依旧不曾太过修饰,身上竟还是一件雪白的锦袍,墨发也随意而挽,却似挽得不够仔细,那脑袋上得长钗都已歪斜,束起的墨发也摇摇欲坠,整个人,虽气质优雅温和,但着实有些不修边幅了些。
好歹也是楚王贺寿,放眼在场之人中,也不曾有人穿得这么身白袍过来,与那所谓的贺寿喜气有所冲突。而今倒好,这厮仍旧一身白袍,若非是因出身于大英的世家公子,身份尊崇显赫,若是不然,就凭楚王那斤斤计较之性,说不准就要因他这身白袍子治他之罪。
“可,可,东临公子请。”正这时,那大齐的文臣笑着朝东临苍应了一声,语气平缓得当,但却不难听出嗓音里夹杂的几许恭敬。
未待尾音落下,大齐文臣便已起身让位,随即领着身后随从往前,坐定在了对面一处的矮桌旁。
凤瑶眼角微挑,极是淡然的朝东临苍望着。
东临苍朝她笑笑,也未立即言话,仅是慢腾腾的踏步往前,随即便在矮桌旁坐定,扭头朝凤瑶缓道:“不过是换座罢了,长公主这般看着在下作何?”
凤瑶淡道:“楚王贺寿,这礼殿中的座位本也是按照身份等级全然排好了的,楚王将东临公子安排在了对面的第一位,自也是尊崇东临公子,而今倒好,东临公子这一换座,竟将大齐之人顶上了那对面的第一位,东临公子如此,就不怕委屈了你大英?”
东临苍轻笑一声,“在下仅是大英的一名闲散之人,无官无爵,岂能真正代表得了大英。再者,便是换位,也改变不了什么,难不成楚王会因在下坐在长公主之旁,便觉我大英低人一等,好受欺负?”
他口舌如簧,彻底将凤瑶的话抵了回来,甚至即便如此,他嗓音依旧温柔得当,并无半许犀利之意。
凤瑶倒是着实佩服此人口才,竟能如此温温和和的便让人心生抵触与无奈,虽看似满身温柔,人畜无害,实则那张嘴可是厉害得很。
心底之间,也不由的浮出了几许暗恼,却是不曾在表面表露出来,她默了片刻,仅是淡道:“东临公子所言有理。”
这话一落,便无心多言,仅是回眸之间,眼风偶然扫到了对面坐在第一位的大齐文臣,则见他浑身拘谨,面色略有不平,似是入座在那第一位,竟浑身不适,更还心虚无奈。
大齐派这么个毫无犀利之人过来,无疑是当真不想参与这诸国之争,且瞧那大齐文臣束手束脚的模样,也无疑是满身的无奈拘谨,却还得强行逼迫自己装得淡定,倒也是,为难他了。
满殿之中,笙箫婉转悠扬,殿内那些嘈杂纷繁的议论声,也开始悠悠而起。
有宫奴先行端了点心与茶水上来,对诸国之人倒是服侍周到。
凤瑶兴致缺缺,懒散而坐,目光也漫不经心的朝殿中之人打量,则是不久,待得她正要端茶而饮之际,一只精致的小水壶恰到好处的递到了眼前。
她端茶的动作下意识顿住,抬眼一望,勾唇冷笑。
“今日之宴,凤瑶务必谨慎小心。这礼殿内的东西,若能不碰,便尽量不碰。”刚毅的嗓音,略显硬气与干练,只是本就是强势云涌之人,却非得要演上体贴人的戏码,不得不说,司徒夙这一招,她姑苏凤瑶,着实是吃不消。
只不过,此人能有如此一说,想来自也是戒备与怀疑楚王的,甚至还可以说是有备而来。如此,今日之斗,这司徒夙定也不是容易对付的了,就看那楚王设置的这场鸿门宴,是否,能网住这一条条的大鱼了。
“多谢太子殿下了,本宫还不至于被一盏茶毒倒。”这话一落,凤瑶指尖一动,当即慢腾的端着茶盏凑近唇边,却待张口而饮,一只手突然在眼前横来,竟是极为干脆的夺走了她手中的茶盏。
她眼角一挑,淡漠清冷的目光,终于是朝他落去。
今日不曾真正打量过这司徒夙,此番近距离一见,倒见这人着了身大紫得锦袍,且还墨发高束,头上的金龙发冠精致典雅,却又霸气十足。
他那双浓黑的剑眉正皱,俊容虽是刚毅,但却布了一层无奈。
他最近似是经常无奈,至少每番在她面前,他大多都是这副表情。只是她倒是奇了,她这满身血仇之人见了他这仇敌都还不曾次次都如此无奈,这司徒夙,又是哪门子得无悲而悲?
“君子不夺人之物,这点,太子殿下不知?”凤瑶横扫他几眼,漫不经心的出了声。
“在你眼里,我早已不是君子,又何必当那公子。”他也回答得极是干脆,语气干练得当,却又无奈叹息。
这话一落,他指尖一动,将那只小水壶再度朝凤瑶递近几许,脱口的嗓音,突然有些语重心长,“凤瑶,此时不是与我怄气之时,你且信我。喝这水壶里的水。”
凤瑶顿时想冷笑一声,笑这司徒夙的不自量力,也笑他这满身的深情厚谊。
有些情义早就过了,早就毁了,也不知这人还如此执着的在她面前体贴是为何故?便是心底的占有欲极是强烈,但自然也得分人才是,她姑苏凤瑶历来都浑身带刺,也历来都不是软柿子,本以为上次曲江之上她亲自动手杀他,定能让他长长记性,不料这人竟如忘了那场曲江刺杀一般,又是这副深情无奈的嘴脸来面对她!
说来,他虽作戏不累,但她姑苏凤瑶看都看得累了。
凤瑶默了片刻,心底冷意略微摇曳。待得片刻后,她正要伸手将其手中的小水壶打开,不料左侧的东临苍突然出声,“大盛太子,这茶,无毒。”
短促的几字,说得倒是婉转柔和,凤瑶循声朝他一望,便见东临苍这厮正笑得灿然儒雅。
他手中的茶盏还未放下,眼见凤瑶与司徒夙齐齐朝他观望,他这才慢条斯理的将手中茶盏放了下来,动作一派从容,随即抬眸,那双温和的瞳孔再度朝司徒夙落去,“楚王今儿有大戏,自是不会这么早就将人药翻了。再者,便是当真下毒,自然也得在菜里,在筷子上,在碗的边缘,在熏香里,甚至,在歌舞美人儿们的广袖上……下毒。而在茶水里下毒,无疑太过寻常,定容易让人察觉,楚王,还不至于这等不济。”
他嗓音着实有些大,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全然不曾收敛。
待得这话落下,在场之人皆面色陡然,纷纷愕然复杂的朝他望来。
“东临公子虽神通广大,但此言也不过是猜测罢了……”正这时,司徒夙瞳孔一缩,清冷威仪的出了声。
第283章 突然对峙
奈何后话未出,东临苍便柔笑打断,“在下方才已饮过茶了,且亲自试过毒了,不知,大盛太子对此还有何异议?再者,便是大盛太子有心讨好娇人,自也要那娇人喜欢你才可。倘若那人都抵触你,厌恶你了,大盛太子如此死皮赖脸的贴上,不是更招人嫌?”
死皮赖脸的贴上?
凤瑶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心底顿时将东临苍脱口的这几字在心底萦绕了几圈。
这东临苍着实是什么话都敢说,便是面对这司徒夙,竟也能如此淡定的戏谑嘲讽。只不过,她姑苏凤瑶与这东临苍之间的关系着实还未好到这种能为对方说话的地步,是以,这东临苍此番之举,究竟是仅因看不惯司徒夙的讨好之举,还是,如前两日对她一样,故意殷勤的讨好?
思绪至此,凤瑶神色幽远,却是并未立即言话偿。
司徒夙后话被堵,面色显然有些不悦。
他目光阴沉淡漠的落在东临苍面上,全然未有半许避讳畏惧之色,“本殿对大旭长公主如何,何来轮到你插手过问?撄”
东临苍眼角微挑,“在下乃大旭长公主之友,此番见得大盛太子故意调戏大旭长公主,难道还不能站出来说上两句?”
他着实口无遮拦,也没必要谨慎言行,是以,这脱口之言,无疑是戏谑嘲讽,加之嗓门又大,更是惹得在场之人频频朝这边观望。
司徒夙面色着实称不上好,甚至阴沉得不像话。
他与这大英的东临苍并未接触过,是以也不太了解此人心性,这两日,他虽知这人有意与凤瑶接近,但凤瑶对其态度却是淡漠排斥,是以,他便也未往深处去想,更也并未太过在意,但此番突然接触,倒觉此人着实是烦腻得紧,口无遮拦,脱口之言,也是调侃戏谑,胆大妄为。
他司徒夙何时被人如此当众的冷嘲热讽!便是在大盛之中,他身份尊崇高贵,所见之人无一不俯首称臣,恭敬畏惧,便是到了这大楚,虽最初有那萧楼叫嚣,但萧楼也不曾在他面前太过妄为,而今倒好,走了一个萧楼,又来了一个东临苍!
那大英之国虽为传奇,但里面终归也是有血有肉之人,他倒是认为,这些年,世人皆畏惧大英,不过是观念陈旧,不曾去真正打破罢了,但若当真进攻大英,没准儿,那久负盛名的大英,也不过是个空壳子罢了,一敲,就碎了。
他司徒夙此生,满心驰骋,斗志昂扬,他有心率得千军万马踏遍这天下,自也是有朝一日,他能攻上大英,让他大盛,真正的实现千秋霸业。
思绪至此,他稍稍将手中的水壶放了下来,目光则依旧在东临苍面上流转,威仪清冷的道:“东临公子倒是心直口快之人,但太过心直口快,倒易惹杀生之祸。”
东临苍顿时来了兴致,整个人笑得不轻,“倒是第一次有人对在下说杀生之祸。呵,这倒是新鲜。倘若大盛太子有什么招数,便朝在下使来便是,在下这人啊,没什么别的爱好,但若有人切磋武艺或是其它,在下自也喜欢奉陪。毕竟,打发打发闲聊,也是乐事。”
司徒夙清冷的将目光从他面上挪开,“东临公子倒是硬气,也望东临公子能如此硬气下去,才不枉本殿对公子的入眼之意。再者,本殿与大旭长公主之事,自是无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