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黑深沉,定力十足之人,自也是不容易轻易卸下满身的厚重与从容,甚至于,这颜墨白历来对自己极狠,这点,她也是清楚,是以见得这颜墨白仍是在强行忍耐疼痛,凤瑶心底深处,也终归是生了半缕冷讽与复杂,别无其他。
待得将他伤口的腐肉与烂肉全数剔除,凤瑶才开始为他仔细的上药包扎撄。
待得一切完毕,室内沉寂,气氛空幽,而颜墨白那紧蹙的眉头,也终于是松懈下来。
“痛?”凤瑶淡然无波的开始收拾榻旁的剪刀与纱布,而后,便开始就这一旁的帕子擦手偿。
虽一切言行都平静无波,但目光,则静静落在颜墨白身上,无声无息的朝他仔细打量。
颜墨白面色苍白,倒是与身上大红的袍子对比鲜明。
然而纵是唇瓣也干裂了,但他却还能朝她自然而然的勾唇一笑,随即薄唇一启,平缓无波的出声道:“自然是痛。”
这回,他并不曾拐弯抹角,回答得极是干脆。
然而语气虽平缓无波,但却是嘶哑短促,竟像是,大惊大难过后,突然的松懈下来,连带脱口的嗓音也变得嘶哑微紧,沙哑难耐。
痛,自然是痛,又如何不痛。
毕竟,这厮虽历来从容淡漠,但也终归是血肉之躯。只不过这厮寻常,就是太过腹黑,太爱伪装了。
凤瑶心底明然,也无心再就此多言,仅是稍稍将目光从他面上挪开,低沉嘶哑而道:“既是还知疼,竟说明摄政王还并非太过无心无情,如此,倒也是好事。“
颜墨白朝她微微一笑,却是并未立即言话,待默了片刻后,才平缓而道:“长公主这是在赞微臣,还是在损微臣。”
“摄政王如此精明,想来自也知晓本宫之意。”凤瑶兴致缺缺,淡然出声,奈何这话一落,却见他并不言话,反倒是右手微伸,竟开始将滑至手臂的红袍再度提着往肩膀上套。
瞬时,凤瑶眼角一挑,指尖下意识的一动,当即扣住了他的右手手腕。
一时,二人两手皆僵在本空。
颜墨白神色微动,静静朝凤瑶望着,“长公主何意?”
凤瑶瞳孔一缩,淡漠无波的道:“本宫刚将你伤口包扎好,摄政王便要继续肆意的恶对伤口?你这锦袍,已是被血染透,不可再穿,甚至今日,摄政王也得好生在这屋中休息,莫要披外袍,以免再度触及伤口。”
这话一落,凤瑶下意识的抬眸朝他望来,然而颜墨白却神色微动,反倒是转眸朝不远处的雕花窗外扫了一眼,而后便回神过来,平缓无波的道:“此际离黄昏已是不久,夜宴也即将而开。是以此际,微臣定得好生着袍,好生梳发,出席夜宴。是以,微臣今日许是无法应长公主之言,好生休息,待得今日过后,便望长公主准微臣两日假,微臣再好生休息也不迟。”
这话一落,指尖微动,瞬时便已挣脱凤瑶的手。
凤瑶瞳孔越发一缩,顿时再度抬手而下,紧紧将他按住,低沉而道:“夜宴之事,本宫一人出席便可,摄政王而今伤势严重,再加之今日又饮酒过度,还是在屋中休息为宜。”
颜墨白眉头极为难得的皱了起来,“大婚之礼不可废……”
“不过是逢场作戏之礼,何来生畏。摄政王还是好生顾及你身子为好,免得,再触及伤口,使得伤口越发感染,别说你这条胳膊,便是你这条命是否保得住,都是未知。”
这话,凤瑶说得极为干脆,嘶哑之中,也不曾掩饰的卷出了几许威胁。
颜墨白静静望她,那双深黑平和的瞳孔,静静将凤瑶的所有反应收于眼底。
他终归是不再动弹,也终归是极为难得的全数安静了下来,待得周遭气氛也随之沉寂了半晌后,他才稍稍将目光从凤瑶身上挪开,突然间薄唇一启,平缓幽远的问:“微臣这条命在长公主眼里,可是,也有些价值?倘若微臣突然间暴毙而亡,长公主对微臣,可会觉出半点的可惜与心疼?”
猝不及防的,这些话层层入耳,再度让凤瑶目光一颤,心底也跟着跌宕起伏开来。
她着实不知这颜墨白为何又开始说出这样的话,甚至一日之内,竟也莫名其妙的将这略微迷糊而又幽远的话言道了两次,如此,不用多想,也知这厮定心中有事,甚至是,棘手的大事。
只奈何,这厮虽腹黑,但也极为倔强,方才无论她旁敲侧击,还是威逼利诱,都不曾在他嘴里套出半点话来,是以便是此际,明知这厮心中有事,想来她定也是问不出分毫。
思绪至此,心底之中的复杂与探究之意,也越发的升腾高涨,然而便是如此,凤瑶却并未在面上太过表露,仅是朝颜墨白盯了半晌后,才强行按捺心绪,低沉嘶哑而道:“本宫刚与摄政王大婚,摄政王便言道如此不吉利之言,可是有些不妥?”
这话,她说得极为委婉,也不曾真正回答颜墨白的话。
待得这话一落,她便见颜墨白那深邃的瞳孔之中,突然有极浅的失望之色滑过,而后,他便勾了勾唇,自嘲而笑,微微沙哑的嗓音也顿时染出了几许常日里的懒散随和,只道:“生死之事,微臣经历得太多,去那鬼门关外的次数,也是多得数不清。是以,微臣命大,如此言道,倒也并无不妥。更何况,连长公主都说,此番大婚,不过是作戏,是以,长公主明明都不看重,又何必,在意这场大婚,甚至,在意微臣生死。”
温润的嗓音,懒散如常,语气之中,幽远淡然,却已是让人听不出他的心绪来。
待得这话一落,他便稍稍松了嘴角的笑意,眸子也稍稍而合,只道:“既是长公主准许微臣不必出席夜宴,是以,今日夜宴,便交给长公主住持了。微臣醉了,欲休息,便不与长公主闲聊了。”
说完,他便平心静气,彻底不说话了。
凤瑶静静将他打量了好几眼,才回神过来,待默了片刻后,才低沉而道:“有些话,本宫虽不说,但并非代表本宫心狠。亦如本宫之前说的一样,本宫并不希望看到摄政王突然暴毙而亡,当然,倘若摄政王对本宫与大旭不轨,居心叵测的话,如此,便又该另当别论,那时,便是旁人不将摄政王的性命收了去,本宫也会亲自来收。是以,望摄政王好自为之,倘若摄政王当真一心为国,化佞为忠,本宫对摄政王,也绝不会亏待。”
这话一落,颜墨白合着眸,却是轻笑一声,幽幽而问:“长公主所谓的不亏待,是如何个不亏待的法儿?”
凤瑶神色微动,“不辱你,不杀你,不挤兑抵触于你,可算?”
颜墨白稍稍睁眼,扫了凤瑶一眼,突然间勾唇一笑,却是并未言话。
待得片刻后,他才止住笑意,敛神下来,目光极为幽远的落在头顶上方,极深极沉的道:“算是算,只不过,长公主忘了,人心,不足。”
这话一出,凤瑶顿时皱眉,颜墨白也似是不愿多言,再度稍稍合眼,不再言话。
两人彻底的沉寂了下来,无声无息,周遭气氛,似也彻底的僵了下来。
许久,窗外的天色也逐渐沉了下来。
而后,不远处的雕窗门外,突然扬来青桐小心翼翼的嗓音,“王爷,府中宾客已再度陆续入宴,王爷与长公主可要准备准备,赴宴了?”
这话入耳,凤瑶眼角一挑,待回眸朝颜墨白望来,则见他依旧静静合眼,静静而息,似如当真睡着了一般。
她神色微动,盯他片刻,随即也不再耽搁,仅是缓缓起身,踏步朝不远处的软榻而去,待在软榻坐定,她才唇瓣一启,低沉嘶哑的吩咐,“传侍奴,本宫,要梳妆。”
这话一落,门外当即扬来青桐恭敬的应声,则是不久,便有侍奴速步而入。
自打入门之后,大抵是迫于凤瑶面无表情的威仪与冷冽,侍奴们浑身紧绷,目不斜视,待将凤瑶的发鬓与头饰整理好后,凤瑶便缓缓由侍奴搀扶着起了身,而后便朝不远处的屋门而去。
满身凤袍,发饰精贵。
纵是与颜墨白曾纠缠厮打过,但此时此际,她依旧是满身荣华,光鲜之至。
大抵是见她一人出来,立在门外的王能与伏鬼纷纷一怔,凤瑶淡然朝他们扫了一眼,随即将目光对上伏鬼,淡漠嘶哑而道:“摄政王醉了,正于屋中休息。伏侍卫需好生在此处守好了,莫要让摄政王自行出来。”
这话一落,分毫不待伏鬼反应,便垂眸下来,继续踏步而离。
天色略显昏暗,黄昏已至。
此际的摄政王府后院,席开数十桌,灯火通明,嘈杂四起。
眼见凤瑶盛装而来,在场之人纷纷噤声,而后竟当即起身而立,朝凤瑶恭敬而拜,恭唤,“拜见长公主。”
奈何这话一出,鸦雀无声的气氛里,那立在前桌的国师突然扯声而道:“长公主虽为公主,但如今已嫁作人妇,此际定也不该再唤公主,反倒是该呼,摄政王妃才是。”
摄政王妃?
………题外话………今天因特殊原因,实在更新不多。后面几日,定会抽空补更,望亲们见谅。
第210章 突然维护
短促的四字入耳,凤瑶眼角微挑,沉寂无波的目光,径直朝哪国舅过了去。
大抵是见凤瑶面色不善,国舅瞳孔倒是缩了缩,面上略微漫出半缕心虚,却也仅是片刻之后,他便强自镇定,挺直腰板的朝凤瑶瞪来,俨然是一派作势正派之风。
凤瑶淡漠观他,面色也无太大变化,仅是唇瓣一动,嘶哑低沉而道:“国舅言之有理。只不过,本宫乃大旭监国之人,倘若被唤成摄政王妃,在外戚外国之前损了摄政监国的威仪,国师倒是说说,此事,本宫该如何应对?”
国舅微微一怔,眼角微挑,一时之间,却是并未出声撄。
凤瑶满面清冷,淡扫国舅一眼,却也不再多言,仅是缓步而前,被周遭侍奴簇拥着站定在了喜宴之前那被红毯铺就的阶梯上。
此番凭阶而立,凤瑶满身淡漠,连带朝周遭横扫的目光,也极是的淡漠无波。
仅是片刻,她神色微动,唇瓣一启,再度扯着嘶哑的嗓子低沉而道:“今日本宫与摄政王大婚,自是普天同庆。但本宫身份特殊,摄政监国,是以,在无人之处,诸位自可唤本宫摄政王妃,但若在人前,自该唤本宫长公主,以全本宫威仪。本宫这人,也不愿事事都与诸位计较,更也不愿,时常如夜叉一般对待诸位,但若是,诸位不给本宫面子,肆意拆本宫之台,如此之为,本宫,定也决不饶恕。”
这话一落,在场之人大多心虚恭敬的垂眸,急忙点头偿。
凤瑶放眼朝周遭之人一扫,而后目光迂回,独独落向了那挺直身板的国舅面上,淡然而道:“本宫之言,国舅可明?”
国舅面色起伏,瞳孔也低怒抵触,却是片刻,他终归是咬了咬牙,道:“长公主说得是。只不过,微臣方才也是好心提醒罢了。毕竟,长公主已嫁作人妇,女子的三从四德也是该遵守才是。想来长公主也是贤良淑德之人,德孝之意也不会废,是以长公主在人前,有长公主寻常的威仪自然不错,但若在摄政王面前,便自是不可太过招摇风头才是,免得初犯了女子的三从四德之意,不止惹得大旭之人看笑话,更也惹得外戚外国之人看笑话。”
凤瑶面色微沉,清冷的目光淡漠无波的落在国舅面上,并未立即言话。
大抵是觉得自己这席话极为正派,且合情合理,是以待这话落下后,国舅腰板越发的挺得笔直,那双朝凤瑶落来的瞳孔,也显得略微挑衅。
凤瑶瞳孔也几不可察的缩了缩,心底深处,顿时有复杂森然之意逐渐上涌。
这国舅历来辨识度大旭朝堂的违逆之人,不止是今日让她当众下不了台,便是往日的朝堂,也是对她四处找茬,是以,她姑苏凤瑶往日的精力,大多是集中在对付颜墨白身上,对付朝政之上,而国舅这条漏网之鱼,倒也是该逐渐开始对付了。
毕竟,惠妃死亡的消息,还不曾被人捅破,不曾散播,但这世上本无密不透风的墙,一旦惠妃死亡之事突然被捅开,这国舅,定也是第一个跳起兴风之人。
思绪至此,凤瑶心底也略微有数,落在国舅面上的目光,也越发的清冷幽远。
待得片刻后,在周遭之人小心翼翼观望的目光里,凤瑶唇瓣一动,淡漠而道:“自古以来,金枝玉叶下嫁,自该以夫为天,谨守三从四德。但国舅也莫要忘了,本宫今日与摄政王大婚,也不过是事出有因,算不得真正的大婚。再者,也望国舅牢记,本宫这人,历来便与三从四德不沾边,这京中之人既是给本宫一个夜叉名号,本宫,自也要将这夜叉之名坐实,不让京中之人失望才是。另外,本宫是否失了三从四德而被人嘲笑之事,也无需国舅提醒与劝告,本宫之性已然如此,到时候,本宫倒要好生看看,这大旭之中,究竟何人敢质疑本宫的三从四德!”
国舅眉头一皱,低怒而道:“长公主好歹也是女子,此番又嫁作人妇,自该遵守女子人妇之德义,便是不在意大旭之人对你的看法,但也该在意大盛大楚甚至其余周边之国对你的看法,倘若长公主……”
凤瑶瞳孔一缩,未待他后话道出,便已扯声嘶哑而道:“国舅莫要忘了,本宫与摄政王大婚,只需让天下之人知晓本宫已然嫁人,三从四德之意,与本宫何干!再者,摄政王都不在意本宫是否贤良淑德,国舅何须越俎代庖对本宫质问?可是,国舅这几日过得极是舒坦,竟敢如此对本宫以下犯上了?若是国舅对本宫不满,有意冲撞本宫威仪,不若,今日你与本宫,便好生发泄切磋一场,你若能打得过本宫,杀得了本宫,自是你本事,倘若你打不过本宫,杀不了本宫,那你便,闭好你的嘴。若是不然,本宫刀剑无眼,这喜宴之上,开开杀戒,用鲜血来衬托这场大红喜色,本宫,也不介意!”
这话一落,浑然不顾国舅眼抽脸抽的反应,凤瑶足下一动,两步便行至一旁侍卫的面前,随即不待侍卫反应,顿时抽剑而起,而后腾空一甩。
刹那,那把寒光晃晃的剑当即斜插在国舅面前的圆桌上。
瞬时,圆桌周遭之人纷纷一惊,当即后退,国舅顿时吓得面白无色,浑身一颤,双腿一软,顿时狼狈的跌倒在地。
“国舅爷。”
这时,有几人急忙惊呼一声,当即要上前去扶国舅。
凤瑶满目冷冽,阴沉而道:“何人敢扶他,何人,便是国舅一党。本宫历来宽怀仁慈,但也并非受人欺负之辈,倘若我朝廷之人大肆徇私结党,乱我发纪,我姑苏凤瑶今日,定逐一清场。”
嘶哑森冷的嗓音,煞气腾腾。
待得这话一落,那几名作势要弯身去扶国舅之人,顿时不敢再动。
一时之间,周遭气氛顿时凉到了极致,好好的喜宴,也顿时成了一场惊心动魄般的杀伐与冷战。
国舅气得无法,目光恼怒四溢的朝凤瑶望来,“长公主是要在大旭一手遮天,心狠手辣的想杀了朝臣不成?且长公主口口声声要为大旭着想,口口声声自称宽怀仁慈,而你肆意恶对朝臣,肆意想斩杀朝臣,长公主言行差距如此之大,何能让众人信服。”
凤瑶淡道:“本宫历来只对忠于我大旭之人宽怀仁慈,可从未说过对徇私结党,居心叵测之人宽怀仁慈。今日国舅既是要执意与本宫作对,本宫自也该回敬国舅才是。亦如国师之言,本宫终归是女子,自该拾掇起女子的三从四德,但国师莫要忘了,本宫也是大旭的监国公主,威仪与本事,自要两者兼顾。是以,别说本宫再欺负你,不过是公平而斗罢了,本宫不要侍卫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