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也是觉得,长公主……”
嘈杂反复的话语,战队明显,贬低明显,冗长纷繁的议论声,也鳞次栉比,众人你一言我一句,竟也全数引发了留守在勤政殿中众臣的共鸣。
眼见气势高涨,国舅神色越发起伏,当即扯着嗓子再度朝颜墨白道:“王爷民心所向,想必便是此番公然拒婚,想必长公主,自也是奈何不得。”
颜墨白神色幽远,俊美无俦的面容,从容淡定,并未夹杂太多情绪,也并未立即回话。
待得片刻后,他那双深邃幽远的瞳孔中才逐渐有微光滑过,随即,他突然勾唇而笑,目光朝国舅一落,悠然而问:“本王何时说过要拒婚了?”
这话一出,众人皆愕。
国舅脸色变了变,仔细将颜墨白打量几眼,低问:“难不成,王爷是想将计就计,待得长公主下嫁之事成定局了,再公然抛弃长公主?”
颜墨白逐渐将目光从国舅面上挪开,神情略微复杂,随即薄唇一启,幽远而道:“国舅倒是思虑丰富。只不过,本王从始至终,皆无拒婚之意。”
国舅终归是惊瞪了两眼,“摄政王之意,是当真要迎娶长公主?但长公主霸道专横,毫无淑仪……”
颜墨白神色微动,未待国舅将话言完,便已幽远从容的出声道:“便是霸道专横,但也终归是女子。一旦成亲,女子的三从四德,长公主自也得好生记背了。”
这话一出,浑然不顾在场之人呆然的目光,他仅是转眸朝周遭之人一扫,懒散而道:“方才诸位大人以下犯上贬低长公主之言,本王,皆一一记得。本王宽怀仁慈,也不追究诸位大人以下犯上之罪,但稍稍的惩罚,则是必要,是以,望诸位大人按照官品高低,二品大臣以上的,责罚百两纹银,二品以下的,全数责罚五十两纹银。也望诸位大人动作加快,尽早,将这责罚的银两上交摄政王府,不得有误。”
懒散从容的嗓音,无波无澜,然而若是细听,却也不难听出话中的几许威胁。
群臣顿时傻眼,呆滞惊愕,待得回神过来时,颜墨白已是缓缓踏出的殿门,扬长而去,徒留一群朝臣互相哭诉,憋屈连连。
碧空,白云团团,晴朗一片。
迎面而来的风,也略显灼热,沉闷厚重。
颜墨白举步往前,步伐平缓,满身清逸,待得一路出得宫门口,还未踏上马车,便已足下一软,身形一踉,差点摔倒在地。
“王爷。”伏鬼瞳孔骤缩,面色一惊,当即满面着急的伸手将颜墨白扶住,待得颜墨白站稳,他焦急而道:“王爷的伤……”
后话未出,颜墨白已淡声打断,“本王无妨。她此际如何了,可还在摄政王府?”
伏鬼顿时噎了后话,复杂担忧的朝颜墨白扫了两眼,“小郡主伤势已是稳定,但今早闻得王爷即将大婚,却突然……伤心晕厥。”
颜墨白瞳孔微缩,低沉而道:“扶本王上车。”
伏鬼恭敬点头,一丝不苟的将颜墨白缓缓扶上马车,待得颜墨白在马车上坐好,他眉头紧蹙,犹豫片刻,恭敬干练而问:“属下有一事不明。”
“何事?”颜墨白淡然抬眸,静静观他。
伏鬼眉头皱得厉害,瞳孔之色也起伏浓烈,“王爷已琐事缠身,危机四伏,如此境遇之下,王爷自该自保。而小郡主之事极其复杂,涉及极广,王爷若插手,定牵连四方,是以,属下以为,小郡主之事,王爷不可再插手,倘若此事被长公主知晓,自也会影响长公主对王爷之意,望王爷,慎重而择。”
低沉厚重的嗓音,认真十足,却也紧然十足。
待得这话落下,颜墨白神色一沉,并未立即言话。
伏鬼一言不发,恭然而候。
待得半晌后,颜墨白终归是嗓音微挑,幽远而道:“此事,本王心底有数,行事之中,自也有所分寸,你不必担心。”
说着,话锋一转,从容淡然的道:“行车。”
伏鬼面色起伏得厉害,却已不敢再言,仅得放下帘子,随即在马车上坐定,策马而去。
天气炎热,京都的主道上,却依旧人流如云,商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论声繁繁,热闹之意尽显,颜墨白的马车扬长而过,平缓得当,只是马车气氛沉闷,偶尔之际,颜墨白稍稍撩帘而望,却是面容儒雅俊美,惊了车外偶然抬眸望来的那些路过女子。
相较于京都街道的繁荣闹腾,此际的御书房,却是沉寂一片。
凤瑶静坐于竹椅之上,兀自批阅奏折,神情投入认真,毫不懈怠。
直至正午之际,才将手头上的奏折批阅完毕,而后,她不再耽搁,缓缓起身,回得凤栖宫静休。
待用过午膳,困意来袭,凤瑶忍不住入榻小憩,不料这一睡,竟直接将整个下午都睡了过去,待得华灯初上,才堪堪醒来。
满身的疲软厚重,略微无力。
凤瑶在榻上坐了许久,才稍稍下榻,吩咐宫奴传得晚膳。
宫奴们不敢耽搁,不久便已极为利索的在殿中的圆桌上布好了膳,凤瑶兀自而食,却是胃口不佳,仅是稍稍吃了几口,便已放了筷子。
下午睡得太久,此际入夜,却反而睡不着了。
待让宫奴们撤走晚膳后,百无聊赖之中,凤瑶摆了棋盘,兀自在灯下独自对弈。
夜色深沉,烛火摇曳,灯影幢幢之中,气氛沉寂幽谧,却又无端厚重。
待得两局完毕,突然之间,周遭沉寂的气氛被一道平缓的脚步声彻底惊扰。
凤瑶瞳孔一缩,下意识的抬眸朝不远处的雕花木门一望,则是片刻,王能的嗓音在外恭敬扬来,“长公主,摄政王来了。”
而今夜色已深,那厮突然入宫作何?
第200章 趁夜出城
凤瑶神色微动,默了片刻,才按捺心神一番,低沉而道:
宣。
尾音刚落,不远处的殿门便被那厮不深不浅的推开了,随即,那人踏步而入,缓慢过来,甚至也毫不拘礼,走近之后,便自然而然的坐在了凤瑶的身边。
长公主在独自对弈?
他温润而问。
凤瑶抬眸扫他,只见他依旧满身大红,招摇风华,那双朝她落来的瞳孔,也依旧笑意盈盈,虽令人心生防备,但也不得不说,这厮着实是俊美得紧,便是此番一笑,竟也是,蛊惑至极撄。
摄政王深夜来访,是为何意?
凤瑶并未回他这话,仅是清冷无波的直白而问。
颜墨白微微一笑,修长的指尖微微一动,随即便从袖中掏出只大红的书折朝凤瑶递来,只道:
好歹也是长公主下嫁微臣,无论如何,这成婚之礼不可废。长公主且先看看,这本子上记着的彩礼,可否合长公主之意,倘若长公主无意见,微臣明日便差人将这些东西全数抬入宫中了。
凤瑶瞳孔一缩,眼角也跟着猝不及防的挑了挑,思绪翻转摇曳,倒是有些抑制不住的惊愕。
这颜墨白动作倒是快,甚至心思也极为周全,这才不过刚刚入夜,他竟已是将这彩礼之物都全数列好了偿。
只不过,他如此体贴周全,又是何意,又开始有何目的?
毕竟,昨日与他商谈,便已与他确定了彩礼之事,她姑苏凤瑶也仅要求一半的兵符,以及一万两的纹银罢了,如此而已,难不成,这颜墨白竟觉不够,甚至还会如此好心的将所有准备的彩礼一一列举而出?
这厮,有这么大方?
心底疑虑重重,波澜起伏,不曾平息。
然而即便如此,凤瑶却并未言话,仅是故作自然的垂眸下来,修长的指尖,也缓缓触上面前的书折,随即稍稍放开。
瞬时,骤然入目的,是一排排小巧墨字,那些墨字,龙飞凤舞,笔锋有力,而若细看,却见那些墨字所列之物,着实晃花人眼。
白玉珠,暖玉,金器,明珠,甚至,还有不少的绫罗绸缎……长长的墨字,蜿蜒了几页,待看到最后两排字眼时,才见兵符一半,纹银万两。
这颜墨白,终归还是未曾忘记这两样东西。
凤瑶面色皱变,眉头也几不可察的皱了起来,思绪翻腾,方才也本是以为这颜墨白故意要耍花招,用这些绫罗绸缎与珠玉来蒙惑于她,从而让她失了戒备的批准,而后将最是重要的兵符与万两纹银忘记,却是不料,本是一直暗中揣度着这颜墨白的小人之为,奈何待将这些聘礼看到最后时,却终归发觉颜墨白将兵符与纹银写了上去。
如此,这颜墨白倒像是无疑蒙惑于她,只不过,他突然这般隆重与殷勤,又是何故?
越想,心底越发的嘈杂厚重。
待得半晌后,凤瑶才强行按捺心神,抬眸朝颜墨白望来,瞳孔微缩,低沉而道:“这些聘礼,倒是丰厚。”
颜墨白微微而笑,满面儒雅,随即薄唇一启,温润而道:“如此说来,长公主对这些所列之物极为满意?”
凤瑶落在他面上的目光越发探究,低沉而道:“先不论本宫对这些东西是否满意,就论摄政王这突来的殷勤之意,倒令本宫诧异。”
说着,也不打算与他拐弯抹角了,仅是嗓音一挑,极为直白的道:“本宫昨日便与摄政王确定好聘礼之事,而今摄政王突然又列出这么多珠玉之物,是为何意?本宫倒也不信,摄政王突然变了性,此番入夜之际专程送这些聘礼的文牒来,只为讨好本宫。”
低沉幽远的嗓音,毫不掩饰的夹杂着几许复杂与探究。
待得这话一落,凤瑶落在他面上的目光也深了几重。
颜墨白面色浑然不变,整个人淡定如初,温润依旧。
他那双略卷微光的瞳孔,也正肆意懒散的在凤瑶面上流转,虽看似随意,但那双瞳孔深处,却不曾掩饰的卷着几许幽远与复杂。
则是片刻,他才慢悠悠的将目光挪开,平缓而道:“长公主下嫁微臣,虽为逢场作戏,但微臣娶得正妻,却是真实之事。是以,无论如何,微臣娶妻,自该以妻礼相待,不能怠慢了长公主才是。”
是吗?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凤瑶神色便也越发复杂,心底深处的厚重与异样之意,也越发的浓烈开来。
这颜墨白,并非良善可欺之人,也并非钱多了没处用之人,是以,他能如此待她,甚至能答应分出一半兵符给她,纵是她不愿去深究,去多想,奈何心底深处,终归还是或多或少的卷了异样与厚重。
是了,厚重。嘈杂纷纭,理之不清的厚重。
思绪至此,凤瑶凝在颜墨白面上的目光,也略微出神。
颜墨白未再言话,兀自垂眸,满身平和风华。
一时,周遭气氛也再度沉寂下来,静谧凝然,压抑不浅。
待得半晌后,颜墨白才稍稍抬眸朝凤瑶望来,温润而道:“长公主对这些聘礼若无意见,微臣,便出宫差人连夜去置办了。”
他再度不深不浅的将话题绕了回来。
凤瑶眼角微挑,满目厚重的望他,“摄政王如此殊待本宫,究竟是何意?”
他勾唇而笑,“还能何意?微臣娶妻,不过是以妻礼相待,也让长公主风光下嫁罢了。”
凤瑶瞳孔深沉,心底依旧不信他这话,继续道:“聘礼之事,早已商量完毕,摄政王而今又增加这些珠玉绸缎,又是何必?便是娶妻,也不过是逢场作戏,摄政王如何要对本宫,特殊至此?”
她问得极为直白,语气中的深究与复杂之意也浑然不曾掩饰。
这话一出,颜墨白并未回话,一双温润儒雅的瞳孔,正平缓无波的望着凤瑶,待得沉默半晌后,他嗓音一挑,幽远而道:“长公主如此执意的深究,可是想验证什么?”
他不答反问。
凤瑶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待得片刻,才兀自反应过来,低沉而道:“本宫不过是想知晓摄政王的目的罢了。”
颜墨白轻笑一声,“微臣的目的,方才便与长公主解释得极为清楚,不过是长公主自己不信,执意想探究罢了。再者,长公主历来聪慧,想来微臣心思如何,长公主自也该知晓一二才是,是以,长公主如此深究,可是想从微臣这里得到些答案,从而,验证长公主心底深处,那不愿去细想,甚至不愿去涉足的心意?”
他这话,平缓而又悠长,却是话中有话。
凤瑶瞳孔一缩,目光也猝不及防的摇曳了几许,待得片刻,她再度垂眸下来,兀自沉默,并未立即言话。
颜墨白静静观她,面上的笑容逐渐收敛,嗓音也在突然间自然而然的沉了几许,缓道:“俗世纷繁,虽愿自己无心无情,不受任何牵绊,但事实上,却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呵。”
这话一出,颜墨白也不再言话。
殿内越发的沉寂清冷,无声无息,压抑重重。
许久,凤瑶才缓缓将面前的聘礼折子合上,按捺心神一番,随即抬眸朝颜墨白望来,低沉而道:“摄政王的这些聘礼,本宫自是满意。大婚在即,这几日,便辛苦摄政王安排了。”
她终归是不曾依着颜墨白之意继续将那话题延续下去。
心底深处,也莫名的复杂与惆怅,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逐渐的摇晃滋长,像要冲破千疮百孔的心一样。
不得不说,这颜墨白最初给她的印象,无疑是尖酸刻薄,无法无天的,但后来越发相处,心底对他的抵触与憎恶感,也在逐渐的开始变化,至于从何时真正的开始变化,此番忆来,早已理不清楚了,仅是觉得,这颜墨白似是并无最初她想象中的那般不堪,至少,直到现在也不曾做过真正害她之事,反倒是,几番救她性命,解她于危,甚至于,还曾亲自拉着她出城去见悟慧方丈,为她求得治她心疾的茶叶。
曾经的种种,汇总而来,这种冲击感并不低于颜墨白这几页密密麻麻的聘礼之物,千疮百孔的心,竟也莫名的开始摇曳起伏,压制不得。
思绪翻转,凤瑶面色也沉了几许,待得尾音落下,便也再度垂眸下来,不再言话。
大抵是不曾料到凤瑶这么快便将话题挪开,颜墨白眼角微挑,那双深邃平和的瞳孔,也逐渐幽远了几许。
待得片刻后,他微微一笑,只道:“为大婚之事辛苦,自也应该。”
凤瑶缓缓点头,无心与他多言,仅是抬眸瞅了瞅窗外夜色,低沉而道:“天色已是不早,摄政王若无它事,便先回府吧。”
颜墨白瞳孔微缩,面上的笑意越发幽远,“本还想与长公主对弈两局,不料长公主竟委婉赶人了,也罢,微臣便先行离开了,也望长公主早些休息。”
平缓温润的嗓音,并未夹杂太多情绪,依旧是平和如初,朗然如昨。
待得这话一落,他也不再耽搁,缓缓起身,奈何足下未及动作,不远处的殿门外,则突然扬来王能紧然刚毅的嗓音,“长公主,属下有要事禀报。”
突来的嗓音,紧蹙焦急,凤瑶神色微变,低沉而道:
进来。
尾音刚落,不远处的屋门便被推开,刹那,有冷风顺着那打开的屋门瞬时灌入,摇晃了殿内周遭的烛火,而王能那颀长刚毅的身形,却已是迅速踏步而来。
他步伐极快,面容发紧,片刻之际,便已站定在了凤瑶面前,随即薄唇一启,刚毅紧然的道:
长公主,方才皇傅差人传话回来,声称,皇上今日得知长公欲与摄政王大婚之事,恼怒至极,随后趁皇傅与国师不注意之际,逃出国师院落,不知所踪。
不知所踪?
凤瑶瞳孔骤然一缩,猛跳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王能低低垂头,紧然而道:
长公主先莫要太过担忧,许是皇上仅是出院玩儿了,且皇傅与精卫还有国师皆已全全出动在山中寻找,估计这会儿该是有消息了。
凤瑶神色起伏,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