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姑苏凤瑶自打接手这大旭的烂摊子,尽心尽力,本以为一切都会按照她期望的方向发展,却是不料,朝堂之人未能全数摆平,大旭危机未能全数解决,而今自己最是在意的幼弟,竟也突然出了问题。
思绪翻转,复杂起伏。
一时,心口莫名的发紧,全身也莫名的发累。
她沉默片刻,终归是稍稍闭了眼,奈何即便如此,神智却越发清明,满心的嘈杂之意,也越发的升腾沸腾。
不久,沉寂的气氛里,颜墨白那温润的嗓音突然扬来,“皇上仅是饿晕罢了,长公主不必太过心忧。只是日后,皇上的教导问题,倒得必须重视,若是不然,皇上对长公主的隔阂,便会越发的深了。”
他嗓音略微幽远,也略微卷着几许复杂,只是他这番言语之中,却无端透露他似是知晓一切的事实。
凤瑶稍稍睁眼,低沉而道:“摄政王这话在理。只不过,叛逆难掩,难扶正,本宫如今啊,除了劝慰,也是束手无策。”
“长公主本该是英气干练之人,何不稍稍想开点,对皇上用些手段,让皇上好生听话?毕竟,皇上还小,自得多加管教才是,无规矩不成方圆,长公主,该狠心一些才是。”
凤瑶神色微沉,并未言话。
颜墨白似是略微无奈,极为难得的叹息一声,“长公主对皇上,着实是太过在意了。长公主看似坚强不弱,奈何,皇上,终归是长公主的软肋。”
这话一落,不再多言。
周遭气氛再度沉寂下来。
待得许久,凤瑶都坐得身子微僵时,榻上的幼帝,终于是虚弱的掀了眼。
凤瑶顿时来了精神,急忙伸手握了他稚嫩的手,刻意放缓的嗓音,平和而问:“征儿终于行了。身子可有不适?肚子可饿,此际阿姐让人为你传膳可好?”
幼帝扫她一眼,眉头一皱,顿时将小脸撇开,随即努力的将手从凤瑶掌心挣出,嘶哑怒道:“你出去,出去!”
突来的躁动烦腻的嗓音,顿时令凤瑶心口一缩。
却也正这时,一旁的颜墨白踉跄过来站定在了幼帝榻前,随即温润儒雅的勾唇而笑,“还有力气发怒,看来,皇上身子该是无碍了。”
这话一出,幼帝似如受惊一般,猛的循声望来,眼见颜墨白正立于榻旁,他浑身都缩了一下,随即便强行镇定,“你也出去,朕命令你出去!”
颜墨白分毫不惧,笑得柔和,“微臣将话与皇上说完了,自然会出去。”
这话一落,目光朝凤瑶落来,只道:“长公主心系皇上,情谊深厚,想来,有些劝慰或是略微硬实的提醒之言,长公主许是说不出来。如此,便望长公主先行出去,皇上这里,由微臣来劝便是,保管皇上等会儿便要主动用膳,不让长公主操心。”
凤瑶瞳孔一缩,深沉观他,随即又朝幼帝那满身是刺的模样扫了一眼,而后犹豫片刻,待得颜墨白再度温润从容的让她离开后,她终于是点了头,转身踏步朝不远处的殿门而去。
出得殿门,清风拂面。
只是心底却略微高挑,沉不下来。
殿内,略微寂静,并无太大动静。
待得许久,颜墨白终于是略微踉跄的开门出来了,随即言笑晏晏的朝她望来,不待她出口而问,他已是温润而道:“皇上这里,已是安好。此际,微臣带长公主去个地方,有什么话,长公主在那里问微臣便可。”
这话一落,未待凤瑶反应,他已是一瘸一拐的靠近,修长的指尖也恰到好处的扣住了凤瑶手腕,拉着她便朝前方而去。
第178章 身份成迷
他动作极为自然,却又莫名的迅速与牢稳。
仅是刹那,凤瑶便被他拉着往前,只是,他在前踉跄而行,满身的儒雅之气也稍稍被踉跄的姿势覆盖,倒是莫名的演变出了几许难以言道的不伦不类。
凤瑶蓦地回神过来,足下也瞬时一停。
他顿时拉不动了,也跟着停足下来,扭头观她,随即薄唇一启,正要言话,不料后话未出,凤瑶已低沉出声,“摄政王究竟要带本宫去哪儿?”
她眉头几不可察的蹙了起来,嗓音,也或多或少的增了几许低沉与复杂。
颜墨白下意识的噎了后话,朝她微微一笑,随即,薄唇才再度一启,只道:“仅是觉得,长公主这两日太过劳累,便想带长公主出去放松一番罢了。偿”
凤瑶淡道:“不必了。皇上初醒,本宫自得进去探望。”
说着,垂眸扫了一眼他那只扣在她手腕的手,嗓音微挑,“还不松开?”
他并无所动,缓道:“方才微臣便已与皇上讲理了,皇上虽尚幼,但也能认同微臣之言。此际,长公主便莫要进去探望了,先让皇上独自好生想想,许是今夜晚膳之际,他还会一改态度,专程邀长公主与他一道用膳了。”
是吗?
这话入得耳里,凤瑶着实不信。
自家幼弟的脾气,她一清二楚。是以,连她都说服不了自家幼弟,这颜墨白,又如何能说服?难不成,这厮如往常一样,对待她那幼弟,是用了极端之法?
思绪至此,凤瑶瞳孔一缩,森凉而问:“你打皇上掌心了?”
大抵是她问得突然,颜墨白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随即干咳一声,“微臣历来不欺负孩童。”
这厮又在张口胡言了。倘若当真不起伏,最初她从别宫归来时,自家幼弟又如何会对她告状,说这颜墨白强行要当他的皇傅,甚至还用戒尺打了他的掌心?又倘若这颜墨白当真满身的平和与良善,今日自家那幼弟待瞧见他时,又如何会心生惧怕?
凤瑶面色也逐渐沉了半许,阴沉而道:“是非曲直,摄政王如此言道倒也无凭无据。待得本宫入殿去瞧了皇上情形,自然知摄政王是否以下犯上的打了皇上。”
这话一落,瞬时用力挣开了颜墨白的手。
“长公主太过溺爱皇上了。对皇上一味的忍让与爱护,并未妥当。而长公主并无野心,也终归不是这大旭之主,便是长公主再鞠躬尽瘁,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得嫁衣罢了。是以,微臣以为,长公主最该顾及之人,是你自己。你自己能安平一声了,便也是长公主的最大之事。”
冗长繁杂的话,语气却不若寻常那般温润平和,反倒是莫名的增了几许幽远与厚重。
凤瑶足下顿时一停,森冷的瞳孔再度朝他望来,却见他静立在原地,满身平和认真,只是不知为何,此际竟觉得他那满身素袍的身影,竟显得尤为的单薄。
瞬时,心底的复杂与恼怒之意也开始沸腾,似是只要面对自家幼弟之事,或许是太过在意,太过维护,维护得容不得他人说他半句不好,是以,这情绪,便也容易被带动,被恼怒。
“这话,摄政王已不是第一次与本宫说。只不过,上次本宫放你一马,不与你计较,而今,摄政王仍是未能收敛,竟还敢再言这话,你如此……”
阴沉凉薄的嗓音,冷意十足,奈何后话未出,不远之处,则突然扬来幼帝那稚嫩嘶哑的嗓音,“许嬷嬷进来,替朕传膳!朕要吃宫保鸡丁,桂花糕,大酥鸭,雪莲排骨……”
凤瑶瞳孔一缩,下意识的噎了后话,待循声回头过来,便见不远处的廊檐上,许嬷嬷急急忙忙的推开殿门,踉跄入内,嘴里欣喜如狂的道:“皇上说慢些,慢些。你要吃什么,老奴差御膳房的人为你做。”
“朕要吃宫保鸡丁,桂花糕,大酥鸭,雪莲排骨……。”
稚嫩的嗓音,虽是嘶哑无力,但却卷着几许掩饰不住的积极之意。
凤瑶瞳孔一缩,下意识的转眸朝颜墨白望来,则见他静立原地,勾唇朝他笑得朗然。
“长公主这下该放心了吧?而今皇上已是重新振作,但也许未能太好收敛心绪,一时半会儿倒也不知该如何面对长公主。是以,长公主何须此际进去,待得夜里之际,说不准,皇上自然就放下了倔强,邀长公主一道过去用膳了。”
他嗓音委婉幽长,平缓不浅,整个人也言笑晏晏,端的是一派风雅十足的俊逸。
这番话入得耳里,凤瑶并无太过排斥。
毕竟,自家幼弟能主动用膳是好事,且前一刻还对她极是恼怒排斥,而今要突然改变态度的面对她,自也需要时间来磨合,来缓和心情。是以,亦如这颜墨白所说的一样,自家幼弟需要时间来缓和心绪与态度,而她姑苏凤瑶,自也需要时间来稍稍释然。
不得不说,自打惠妃死后,自家那幼弟,便成了她的一块心病,失望而又无奈,束手而又无策。
思绪翻转,一时,瞳孔稍稍松懈了下来,只是心底深处的各种想法,却如雨后春笋般层层的冒了出来。
一时,淡风习习,略显清爽。
不远处那颜墨白再度温润出声,“长公主可要随微臣去那个地方?稍稍放松一番?毕竟,皇上能主动用膳,的确是好事。而长公主你,自也不必太过逼着你自己了,偶尔的放松与释然,必不可少,若是不然,长公主这人生几十载,都日日夜夜琐事纠缠不得脱身,不得放松的话,长公主怕是得久累成疾。”
他嗓音依旧平缓,语气却稍稍有几许调高。
凤瑶淡漠观他,仍未言话,兀自沉默。待得许嬷嬷从幼帝的寝殿急急忙忙跑出来吩咐宫奴传膳之际,她才神色微动,唇瓣一启,朝颜墨白淡然出声,“摄政王要带本宫去何处?”
“长公主去了便知。”他笑得温润,这话一落,似是笃定她会同意一般,竟也不再多言多劝,反倒是径直转身,踉跄的朝前缓缓行路。
凤瑶静立原地,清冷的目光朝他脊背盯了许久,眼见他即将消失在前方那小道尽头,她才回神过来,缓步跟随而去。
却是不料,刚至拐角,便见颜墨白竟正于拐角处等她,待见她跟过来时,他顿时勾唇一笑,整个人清雅卓绝,竟是莫名的风华极盛。
凤瑶瞳孔几不可察的颤了半许,随即故作自然的挪开目光,淡道:“自古有言,歌女与风尘之人,才喜卖笑。而今摄政王身为大旭权臣,便该稳重严肃,何来也笑得如此风情。”
“长公主明明是喜欢微臣的笑,又何来以贬低之言来掩饰自己的不镇定?”他嗓音略显兴味,慢腾出声。
这话一落,也不顾凤瑶反应,仅是继续缓缓的踏步往前。
凤瑶则眉头一蹙,低沉而道:“摄政王便是一直喜欢曲解旁人之意?”
他并未立即言话,仅是轻笑一声,待得片刻,才慢悠悠的道:“喜欢笑之人,并非皆为风尘。再者,长公主许是不知,微臣十二岁之前,都是不懂笑的,更也笑不出来。呵,而今日子过得好了,自然得多笑笑,将往昔十几年的笑容都补回来。”
凤瑶缓道:“青州为孤,虽是艰贫,但若说摄政王十几年都不曾笑过,倒也有些过了。”
颜墨白突然未言话,足下踉跄缓慢,看似行走得有些艰难。
眼见他一直不回话,凤瑶再度转眸朝他望来,却见他虽足下踉跄,但脊背却挺得笔直,那犹如刀刻且棱角分明的侧脸,并未再染上笑意,反倒是极为难得的沉寂无波,莫名的给人一种凉薄之意。
凤瑶神色微动,平缓出声,“摄政王不言话,可是证明本宫猜对了?想来也是,一个人,无论贫穷与否,自也有笑的时候,倘若一个人十几年内都不曾笑过一下,自也让人匪夷所思了些。而摄政王你,温润圆滑,又岂是真正不笑之人。”
这话刚落,本以为这颜墨白仍是无意言话,不料尾音一落,颜墨白便突然抬眸朝她望来。
他那双深邃的瞳孔,染满了厚重与幽远之感,且目光略有起伏,似是夹杂了太多复杂之意。
凤瑶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倒是难得见得如此神情的颜墨白,心底也正咋舌压抑之际,则见他薄唇一启,突然低沉厚重的出了声,“亦如微臣之前所言,长公主不曾经历过微臣的人生,便也不可随意评判微臣以前之事是否为假。有些事,说出来许是长公主不信,但这天底下啊,终归是有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可怜之人。长公主自小便是大旭的金枝玉叶,高高在上,有些事,长公主永远都是体会不到,就亦如,尚在襁褓,便要经历生死逃亡,尚在童年,便要经历至亲离世,尚在年幼,便要减轻卑微的活下去,无论如何,都得活下去。”
说着,他突然敛神一番,勾唇一笑,语气却越发幽远,“而这些事,微臣全数经历。是以,微臣在小时候便下定决心,定要做人上之人。”
冗长繁杂的一席话,厚重而又幽远。待得这话入耳,若说不让人震撼与惊愕,自是不可能的。
凤瑶心底也惊愕不已,她自是偶尔从他口中听说过他年幼为孤儿,但那时候,他也仅是随口一说,犹如玩笑一般说说就过了,却是不料,此际他突然改变了语气来阐述这些,甚至言道他尚在襁褓都得经历杀生之祸,如此种种,倒也极为惊悚了。
这颜墨白啊,小时候究竟经历过什么,才让他如今这般的圆滑深沉,让人全然猜之不透,又该是经历了何能的苦难与磨练,才能在那般险恶的条件下一直活着,甚至还活成了大旭的摄政王。
一方,是孤苦无依且人人鄙夷的孤儿,一方,则是大旭大权在握甚至连她姑苏凤瑶都奈何不得的权臣。这颜墨白要在这二者之间转变,不用多想,也知其中的悲苦与艰辛了。
一时之间,思绪翻腾,对这颜墨白的看法,竟也再度莫名的反转摇曳。
待得片刻,她才强行按捺心神,低沉而道:“而今摄政王已是人上之人,已是实现了小时候的愿望,如今,摄政王可是释然了?”
这话一落,他勾唇而笑,笑容略微的幽远复杂,未待凤瑶将他的脸色观得仔细,他便已挪开了目光,兀自摇了摇头。
凤瑶瞳孔微缩,“摄政王都已是我大旭位高人臣的权臣了,甚至连本宫都奈何不得你,而今,摄政王仍是觉得不够?”
尾音一落,凤瑶心底的戒备与凉薄之意也微微而起。
却待片刻后,颜墨白那幽远至极的嗓音再度缓缓扬来,“何能够?人心不足这道理,长公主该是清楚。”
凤瑶嗓音一冷,“你还想怎样?整个大旭都几乎在你手里,你还想如何?”
他叹息一声,“血仇未报,该拿回的东西还未拿回,便是做了人上之人,实现了小时候的愿望,微臣,仍是觉得不够呢。”
说着,嗓音一挑,“只不过,长公主无需戒备微臣,微臣之意,不在大旭。倘若微臣当真有意拿下大旭,这大旭的皇帝,便也不是长公主的幼弟了。”
凤瑶满目深沉,瞳孔起伏,“你与何人有血仇?你以前,究竟是何身份?倘若你当真是小小的渔民出生,凭你现在的威望与权势,何来报不得血仇?你以前,究竟是何人?”
往日便觉这颜墨白身份奇怪,只因最初之际,她刚对他的身份怀疑,他便在她面前犹如玩笑一般主动报上家门,而后,她也曾差王能让人去青州查探,倒也未查出什么异样来,只是莫名之间,她却觉得,这颜墨白并非渔村出来的质朴之人,只因这人,着实太过深沉腹黑,且随意的言笑之间,便似能翻云覆雨,将一切的一切都掌控于心。
如此之人,岂是寻常之人,明明是有帝王将相般的才智与勇猛。
一时,心底再度复杂蔓延,嘈杂不息。
这回,颜墨白仍是并未立即言话。
凤瑶深眼凝他,也不着急,只是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势必要待他回话。
“孤儿是真,为乞是真,拼死沙场是真。是以,若论微臣真正身份,倒也无这必要,不是?再如何,微臣都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