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是倾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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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是倾国色- 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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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他一颗脑袋不剩丝毫毛发,被剃成了秃瓢,心中对萧弋舟旧怨加信仇更是怨恨大生。
  萧弋舟此时也有些懊悔,不该一时冲动命人剃光了夜霑须发。
  “今夜夜琅前来行刺于我,说沅陵在她手中……”
  “放屁!”夜霑闻言勃然大怒,厉声叱道,“我的人将公主早已……”说到此处,生生一顿,夜霑色变,因为自己险些义愤之下脱口而出而悔得咬舌。
  连萧弋舟都没想到夜霑果不其然是个受不得激的人,此法奏效了,果然便已套出嬴妲不在夜琅手中,如此心放下了一大半。听夜霑口气,她应是安全的。
  夜霑脸色悻悻然,对萧弋舟道:“你绑了我,拷问我也是无用,当初出城之后,我便与公主分道扬镳,不知她往哪个方向去了,我便回了宫中拟了封辞呈,准备着告老还乡了。如今就连我也不知公主人在何处,就算你杀了我,我也是这话。”
  萧弋舟垂目,“为何答应放走沅陵?”
  夜霑恍惚一瞧,觉得萧弋舟神色黯然,委实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若亡妻还在,他自当一世宠爱着她,他平生最恨负心之人,公主嫁了萧弋舟,愁眉不展,必然是他有负公主,何况杀兄之仇在前,夜霑头疼脑热地答应了公主的诉求。但见着萧弋舟这副模样,心下却感到无比怪异。
  他满心复杂,“公主那时跪倒在我跟前不住地哭,哭得很是绝望,求我带她离开平昌。她的确是自愿离去,非人所逼。”
  这个萧弋舟清楚,嬴妲的留书,是让他不要满天下去寻她。
  可是他如何能做得到!
  萧弋舟恻然一笑。“公主做事当机立断,一旦下了决心,就很难回头了,她素来是这样的性子,怨不得别人,怪我没有体谅她的心意,也没有警觉,才让她逃开。”
  他转身去了。
  他们还在一处时,嬴妲对他温驯而依赖,事事小心温柔,可事实是她没了他可以,而他没了她,不行。他身上无数结痂的创口,她都一个一个记着,用她的如水柔情包裹着他皴裂的害怕再度受伤的心脏,没了她,那些伤口再度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气中,随意一阵风、一粒沙便刺得干裂剧痛。
  *
  夜江挨家挨户地查访,也没揪出那罪魁祸首。想必是夜琅自知打草惊蛇,以他的机智,早就逃出了平昌。
  数日之后,夜家旧宅门口来了一个叫花子孩童,手里拿着一个包袱说要送给里头的贵人。
  夜江拎了包袱入门拿给萧弋舟。
  萧弋舟撕开包袱,将里头的东西取出。
  众目睽睽之下,摄政王当初红了双眸。
  他手中有一片裂帛,是从嬴妲的藕荷桃花锦衣上撕下。那身衣裳她穿着最娇俏明媚,若夭夭之华,他一直记着,这裂帛上桃花纹,精细工整,确实出自宫廷绣女之手。
  那裂帛之上,染了滴滴如梅花般的鲜血……
  除此之外包袱中还有一只雪白绣鞋,鞋面微翘如凤翅,花纹精致,是千藤海棠缀锦纹,也是宫中制品。
  萧弋舟攥紧了布帛鞋履,哑声喝道:“将那孩子抓进来!”
  须臾后,叫花子小童被领进门来,萧弋舟让左右往他幼嫩的小手,和他身上脏兮兮的破口袋里塞满了银钱,小童双目明亮,不必问话便全说了:“我在城外讨饭时遇着的人,他叫我将这个交给大爷,说这东西的主人已经死了,大爷切勿再记挂。”
  萧弋舟猛然长抽了一口气,他闭上眼,又骤然睁开,厉声呵斥:“谁教你撒这个谎!”她不会死,怎么可能!
  小童摇了摇头,被萧弋舟掐得两臂剧痛,胳膊几乎快被卸掉了,然而谁让这位大爷出手豪阔呢,他也就勉为其难地说道:“那人还说,当初他将绣花鞋主人追到了淮海大河边上,要拿她向大爷讨些东西,不料,回去路上那女人个性刚烈,不可屈服,就跳了马车,连带着腹中孩儿一道死了,他只好取了衣裳一角,寄给大爷,说给您一个交代,免叫您天南海北地找一辈子,一辈子被蒙在鼓里。”
  “……还在欺骗。”萧弋舟一把拎起那小童扔出了院门,将那裂帛和绣花鞋一并扔到他身上,“鬼话连篇,滚!”
  小童抿了抿发干裂开的嘴唇,摇头晃脑地拾起了东西,兔子一般地窜出了巷子。
  萧弋舟背过了身,沉默了少顷,仿佛如梦初醒,回身要抢回嬴妲的东西之时,脑中忽然涌起一阵眩晕,栽倒在地。


第93章 找到
  萧弋舟久久未醒, 时而梦到嬴妲走到了悬崖边摔下去,时而梦到她纵身跃入了大河,时而梦到她拿着针线绣着小袄,待他推门走入之后,温煦如春阳的笑靥七窍流血, 眨着血光一瞬不瞬望着他,唇边飞笑……
  苏醒时,得知自己又睡了两日一夜。
  满身巨汗, 他命人抬水来沐浴, 心事重重地沐浴净身之后, 坐在向南的窗子旁沉默着。
  算起来嬴妲这一胎已经满了六个月了。这么许久了,他还在大海捞针。
  夜江忽然叩门, “王爷, 夜霑想通了,他有事禀告。”
  萧弋舟猛然回头, 他疾步走了过去拉开门, 夜江佝偻着腰朝他不住点头,“王爷您看——”
  “放了他。”
  “哎!”
  夜江一溜烟奔出了回廊,走了出去。
  不过少顷, 夜霑戴着一顶胡式圆顶毡帽赶来, 萧弋舟在廊下等候着。
  “你说有事禀告?”
  萧弋舟蹙起了眉。
  夜霑急忙点头, “正是, 此前, 是我误会摄政王了。当日我与公主出城之后, 公主执意分道,我只得应许,然而心中放不下,便遣了暗卫一路跟踪,如今这世道歹人横行,我此举也是担忧公主不慎遇袭。公主离了平昌之后,便一路北上。王爷寻到陇西来本是没错的。”
  萧弋舟胸口狠狠一个起伏,他绷紧了心神,暴怒道:“你前几日还说不知她去向!”
  夜霑忙垂首认错,“是我的错,我一心以为王爷不过是虚晃一枪,说到底有负公主,便不敢说,如今才知王爷是情之所至……只是,我确不知公主在何处落脚,当日我的人到了淮海大河之后给了我一封传书,说恐遇上了棘手之事,那是他们给我的最后一封传书了。”
  淮海大河……思及那叫花小童之言,萧弋舟全副心神倏然绷紧,眉眼之间浮上了痛楚之色。
  “此后更杳无音信。我辞官归乡之后,又另外着人打探,均无回信。”
  “想必是他们也暴露了行踪,夜琅便顺藤摸瓜,找来陇西。”
  夜霑喋喋不休。
  夜琅手中握有嬴妲衣裳上的碎帛,染满鲜血……萧弋舟已不敢再想下去,头一阵剧痛,几欲炸裂。
  他扶着额头退到了一旁,唇肉紧紧抿着,强忍痛楚。
  夜霑见了也是一声轻叹,“夜琅是我嫡亲侄孙,卞朝没落之后他误入歧途,本来可惜,但想到我年事已高却更加畏死,毫无骨气,也自知无法怪他。夜家如今只剩他一根独苗了,王爷稍稍体谅我些,他的行踪我没法同你说。”
  萧弋舟挥了挥衣袖,踉跄地跌入房内,掩上了门扉。
  头痛如绞,仿佛有一柄锋利的匕首正将他脑中软肉来回切割,几乎无法想事。
  她往北走,要去何处?
  人海茫茫,毫无踪迹,线索到了夜霑这儿也断了,无奈之下,萧弋舟只得又下决定,暂时先折去淮海。
  淮海于陵原以南,是中原要地,大河途径,曲折回肠。
  当萧弋舟赶到之时,支流下游河道几乎已被完全冰封,他当即散开诸人,沿着上游去寻线索。
  夜江带着人沿上游一路寻过去。
  萧弋舟立在河道边,负手望着滚滚长河,骇浪翻腾。长风浩荡,冰寒入骨。
  他的双目一直死死凝着那汹涌澎湃的波涛,脑中仿佛想见她纵身跃入河中的梦境,犹如现实,真实得让人害怕。
  他不禁倒退了一步。
  河滩上蓬断草枯,到了这个时节,莽原上只剩几丛枯死的飞蓬恹恹寂寞。他一脚踩着蓬草,觉得脚下有些咯人,皱眉又退了一步,他蹲下身,从荒死的断草之中寻到了一只耳环,那耳环上缀着一颗小拇指大的明珠,细而弯的银钩方才险些刺入了鞋底。
  “软软……”
  他的呼吸一阵急促。
  她确实来过此处,且遗落了不少物件,除却被夜琅寻到的绣花鞋与染血的裂帛之外,另有耳饰遗落在草丛之中,想必当时夜琅拾物,河滩边草还丰茂着,或许是因着这个障眼之法,或许是夜琅得寻得不仔细,或许是夜琅以为有了碎衣裳与鞋履已然足够,余下的不必寻觅,总之最后遗落了一串耳环在此,萧弋舟将其拾起。
  珍珠下坠着的粉红流苏已褪了颜色,几乎成了全素色。
  他将其拾起揣在胸口,若有撕心裂肺之痛,痛到失语。
  “王爷,我们又拾到了一物。”夜江带着两个人疾步赶至,到了近前,他粗糙的大掌一摊开,萧弋舟望去,竟又是一只珍珠耳环。
  错愕、惊怔之际,萧弋舟骤然头疼起来。若遗落了一只耳环,极有可能是嬴妲逃跑途中不慎遗失,那么两只呢……
  “在草丛之中拾起,王爷,这可是……”夜江正要问可是王妃之物,却正瞧见萧弋舟掌中所握之物,流苏从指缝见流出,一阵愕然。
  萧弋舟亦摊开了手掌,掌心被耳钩刺穿了一个血洞,已冒出了一滴殷红的血。
  一阵风刮来,萧弋舟几乎站立不住,被吹走两步,望着那两只珍珠耳环,苍白的俊脸上露出了笑容。“沅陵怕我不死心寻她,一路寻到这里来,又得不到回音最后断了线索,留下两只耳环是为了告诉我,她……她没死,她不在夜琅手中。”
  虽然嬴妲留了书信,让萧弋舟莫再寻她,可她私心之中又万分明白他的脾性和他的情意,知道他不能为了一封信善罢甘休,一定会追查到夜霑头上。而夜霑又是个绝不堪拷打之辈,最后一定会泄露她的行踪。沿途她已察觉,夜霑之人一路跟着她到了淮海,后来被夜琅的人暗中处置了,所以他能追到的最后的方向,便是淮海,在这滔滔不绝的大河的边上。
  她故意遗落了两只耳环在此。
  夜江颇为惊疑,觉得不可信,“不过是两只耳环而已,或许是无意之中遗落,或许是王妃嫌弃碍事随手摘了沿途一边扔了一只,王爷怎知就是——”
  萧弋舟掌中用力,将珍珠搓成了细粉,夜江被这手劲惊呆默然不敢再语,偷觑左右,见其习以为常之色,不由暗暗咋舌。
  “她常玩这种把戏。”
  萧弋舟笑了起来,口吻已变得沉稳而自信,甚至携了分欢快。
  “有时藏在银镯暗槽之中,有时刻在战鸽信筒之上。”
  吃了一次亏他便永远记住了。
  珍珠变成了齑粉,随着萧弋舟手掌一翻便扬尘而去,最后在他掌中只余了一只小巧精细的银环。看到银环的瞬间,萧弋舟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铜铁制物在风沙雨水之中锈损极快,银质之物留存之日稍久,他将银环徒手拉开,里头果然藏有一张小字条。
  没想到小小珍珠之内竟内有乾坤,当今之世军阀割据,密信流通何其艰难,各家绞尽脑汁想法,八仙过海。夜江总算明白,萧弋舟何以据有天下了,其心细如毫发,比起夏侯孝等骄兵技高不止一筹。
  字条展开,是嬴妲的簪花小楷,字细如微雕。
  想必只有她的字才可以小到如蚊蚋一般时还笔笔工整,纹丝不乱,犹如方块,这一点萧弋舟这个书法名家也是叹服的。
  两颗珍珠之中各有诗二句,连起来是藏头诗一首:“南园满地堆轻絮,华屋金盘人未醒。山长水阔知何处,北风驱雁又离行。”
  汉人喜爱玩的“集杜诗”与之类似,大致是收集前人诗句,拆句断章,合成新诗一首,另成意境。这种游戏他虽没见过,但也有所耳闻。
  “南华山北,”一种似得天垂怜的万幸之感涌入胸膛,久久地紧绷的心骤然松弛下来,萧弋舟已说不出是该笑或者哭,“我寻你这么久,竟躲在……兀勒!”
  “王爷?”
  大抵是因为摄政王眼下看起来状况非常不好,状如疯癫,悲喜交集,夜江忍不住要问下一步去向。
  萧弋舟利落地将两张皱巴巴的干纸揉了揣入胸口,疾步去牵马,“去兀勒!”
  一行人复又上马,浩浩荡荡地随萧弋舟快马疾驰赶到兀勒南华山。
  山坳往上,树树墨影之间,山门隐约可见。
  南华山上有一座南华寺,是西绥唯一的一座寺庙,但香客不多。西绥人并不信佛。只是为了给一些仍旧信奉佛陀的汉人提供方便,每年由萧侯放钱为佛堂修缮,添些香油罢了,这佛寺倒也长久地屹立不倒。
  萧弋舟走入山门那一瞬,双膝一软,几乎要跪倒在那宝相庄严的佛像之前。
  “世子,”住持徐徐走出,“世子如今已贵为摄政王,将成天下之主了。阿弥陀佛。老衲先恭祝世子偿愿。”
  住持还记着萧弋舟,九岁小儿,于佛祖面前口出妄言,要领万乘之国,夺率土之滨,做人上人。对如此小儿,不得不印象深刻。
  萧弋舟却手足僵痹,几乎难以开口,“方……方丈,我妇人可在寺中?”
  住持手持禅杖退开,“在,今日令夫人生产。”
  “生产?”
  萧弋舟几乎失声。他怎会没有算过,嬴妲怀孕至今不过才七月有余,这是早产!
  几乎站立不住,他踉跄地奔出佛堂,竟有人引路,至山寺之后竹林间的一座小屋去。
  屋外摆了不少蒲团,无数僧人围坐于此,打坐念经,为难产的妇人和早产的婴儿祈福。
  木屋简陋,门户紧闭,萧弋舟窜过矮坡,奔入竹林,落木萧萧,满地软泥,让人泥足深陷。木屋里忽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叫,仿佛已是最后的挣扎,逐渐归于无声。
  萧弋舟呆住了,如被毒蛇咬了一口,全身已经麻痹。
  僧人岿然不动,额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他收拾好乱糟糟地自他脑中嗡鸣不休的声音,奔至木屋前撞开了门,隔着一道帘,周氏探出了头,对上萧弋舟的目光呆住了,失声道:“将军!”
  萧弋舟咬牙越过了忠心耿耿的周氏,往床头奔去。产房没有透风,光影黯淡,萧弋舟在看到榻上的嬴妲苍白瘦削的脸颊之时,生生一顿,继而扑倒在榻下,双手拿起了嬴妲垂落身旁的小手,紧紧捂住,吻她的手背。
  不过数月而已,不过数月而已……怎么变得这么瘦了!粗心的下人怎么伺候不好他的软软!
  产婆在榻尾替收拾,一面为嬴妲鼓劲儿,然而嬴妲早已力竭,孩儿早产,可是个头却大,怀孕期间便几乎掏空了她身子,她眼下弱不禁风,随时有断气的危险,三个产婆都不敢太使着王妃用力。
  嬴妲闭着眼,满身是汗,肌肤雪白没有一丝血色,全身麻痹无力。她感到身边有人温柔地唤着自己,慢慢地睁开了眸子。
  她黑茶色的眸子凝着他,犹如脆弱的一缕波光,即将被揉散了,这一眼看得萧弋舟揪心不止,根骨都仿佛被抽去。
  “软软,是我……”
  她有些惊异,气若游丝地说道:“夫君……你……你怎会来此?”
  话未竟,熟悉的阵痛再度侵袭而来……


第94章 生产
  萧弋舟双目绯红, 眼前的热雾几要汇聚一处, 凝成水珠了。
  榻上的人清减了许多, 肤白如雪, 惨淡得令人心痛。嬴妲想伸手碰他的脸,只是身上太痛了,生产耗费了她全身大半的力气, 本能地蜷起腿发出嘶哑的呼痛声,几名产婆摁着她的腿不许她乱动。
  她痛得花容失色, 满脸泪痕,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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