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只听蓝冰楼说道:“云梦渡口从前是有的,不过十年前就没了,那边现在是一大片看不到边的渡口,湄河到那里也便是终点。这些年但凡进入云梦沼泽的人,没有一个活着出来的。”她说完,有些忐忑不安的偷偷打量着二人,生怕会被责怪。
她当初没有出言阻止,是抱着一丝侥幸,但随着这几日越来越靠近云梦沼泽,她的心里就越来越的不安。
云梦沼泽当初其实一片比较低洼的丘陵,后来南疆人同大唐汉人私下相斗,于是汉人堵了湄河,本来只是想给南疆人一些教训,只是没想到天忽降大雨,河坝决堤,竟然就这样将那片低洼处的丘陵淹没。
自此,那一代便再无人烟出没,而沼泽之中也长年累月都笼罩着厚重的雾气,便是外头艳阳高照,里面却是五丈之内看不清楚人影,所以不管是人或是野兽,都不敢进入其中,加上里头毒虫毒草遍地,很多地方更是笼罩着瘴气,所以即便是南疆人,也将这片沼泽视为禁地。
高郁鸢与北辰无忧相视一眼,不但没有半分担忧,眼里反而冒出了金光:“越是有古怪才好了。”所谓是有反常必有妖,那湄河水流不小,可到了云梦沼泽却止于此处,可见这里定然有什么玄妙之处。
就如同秀秀被如此折磨却依旧不死,是因为体中有着镜玉碎片;而舞琛所豢养的那条水蛭在短短十年里小有成就,也是因为它体内有着镜玉碎片。所以高郁鸢希望,这云梦沼泽也有镜玉碎片。物虽相似,但却看如何运用。
“没事,只管前行,此刻以行至此处,也不可在调头走旱路。”高郁鸢看出蓝冰楼自责,便难得说了几句安慰她的话。
果然,蓝冰楼闻得此话,心里果然少了几分忐忑,但始终觉得自己隐瞒事实在前,因此整日跟着绯红沧月二人,也就越发的卖力干活,甚至是带着她二人做了许多防虫的锦囊小袋。
接下来的几日很是安宁平静,在第四天早晨的时候,他们便抵达了当初云梦渡口的边缘。
河面雾蒙蒙的一片,可见度不过十来丈,随着画舫越是往里去,雾色便越来越浓,连站在船头都看不见船尾的人,好在画舫上的船老大都是宁王府上的家臣,所以即便有所忌惮,但这心理承受力还是不错的,硬是将画舫行驶到了一处靠岸的浅滩旁边。
此地不安全,所以北辰无忧几人下了画舫,便让他们带着绯红原路返回。绯红这个时候才意识到,想要留在小姐的身边,不止是会做饭就可以了,还要学会武功,不求保护小姐,但也不能成为小姐的累赘。而她也从蓝冰楼口中得知这云梦沼泽的可怕,所以很理智的跟高郁鸢高了别便跟着船老大一行人回京。
虽然在船上没待着几人,但真的上了陆地,即便这里地面湿软,但总觉得让人有种十分踏实的感觉。
但这只是限于他们初下船时的感觉,接下来走了几步,几人都不忘蹙起眉头来。
这一片沼泽虽然没有什么瘴气,但湿气太重,而去杂草都比人还要高,所以就算前方有什么危险他们也看不到,最多只能靠听觉。
因为没有低图,所以只能按照西南方继续前行,那边有一座土司大寨,而且土司大人跟御风城有几分交情,倒是不必担忧安顿之事。
第一天并未出现任何状况,除了累得趴在长安那文弱肩膀上的水生一直嚎着累之外。
而他的嚎叫声也将蓝冰楼的担忧冲散了许多,她很是好奇,都是鬼了,怎么还会喊累呢!
第三天,具体也不知道走了多少里,但是他们却见这里总算看到活物了,虽然已经成了尸体,但好歹算是有过生命气息的存在。
如此可以确定他们没有走错,蓝冰楼甚至觉得,兴许要走出去了呢!
可是事实并非如此,当日下午他们便在沼泽中遇到了一行商队,只是死得七七八八,唯独剩下几个大汉跟着一个年纪看起来约摸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
这几个大汉受了不少伤,每人身上都挂了彩,相视被什么凶猛的动物所抓伤,不过从他们的体格来看,应该是某个镖局的镖师。
至于那个中年男人,应该就是他们的雇主了,虽然也狼狈不堪,不过即便如此,也掩饰不去他一身的浩然正气。
两拨人面对面,气氛十分诡异。
说来也是,他们这些人除了蓝冰楼脸上有些疲劳之色之外,个个都衣冠楚楚的,虽然不动为何长安身上背着的小孩湿答答的。但是同他们这些狼狈不堪的人一相比,也好了很多。
“千岚兄小心,这些人不对头。”体格彪悍的几个大汉中,忽然站出来一人操着关中口音,满脸防备,拿着手中已经砍钝了的大刀挡在前面,其他几人见此,也纷纷将他口中的千岚兄围在中间。
许久没有见到活人,连水生都打起了精神,顿时在长安的背上开心的哇哇大叫:“活人!活人呀,终于看到活人了!”随着他兴奋的叫声,然后从长安背上滚落下来,但却未着地,而是飘浮在离地三尺的虚空中。
举头三尺有神明,离地三尺是鬼魂。纵然这一路上他们经历了不少诡异的生死,但当真正的大白天看到鬼,还是惊得一脸的冷汗。
高郁鸢瞪了一眼欢乐无比的水生,吓得水生连忙飘到长安的肩头去,然后紧紧的揪着长安的肩膀,深怕高郁鸢一把抓自己过去就是胖揍一顿。
没想到高郁鸢看了北辰无忧一眼,随即指了指那个拿着刀挡在前头的彪汉:“耳廓内向而厚,唇厚齿齐,眼睛虽小,不过黑白分明,此乃重情重义之相。”
在对方一片懵然之中,但见她又指向中间那个被他们保护起来的中年男人:“地阁丰腴,眼睛清澈,中鼻梁正。”
北辰无忧颔首,只听长安笑着接道:“地阁丰腴,可见这位先生交友甚广,四海之内皆有兄弟;眼睛清澈者为人公正耿直;有一句话叫鼻正心正,他中鼻梁正,可见心有浩然正气。”
“所以,他们不是坏人么?”不是坏人还满身的血污?水生满不在乎的扯了扯嘴角。
对面一行人却是面色有些扭曲,这算什么啊?他们提心吊胆犹如惊弓之鸟般出刃防备,对方却是一片淡然对他们评头论足。
中间那男子干咳了一声,示意身前的大汉退开。不过那大汉却依旧担心他,提着刀紧紧的站在左侧:“千岚兄小心有诈。”
“谁闲的无聊,跑这么大片沼泽里谋财害命?”再者看他们现在一派狼狈之态,只怕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沧月背上背后背着一个比自己身形还要大一倍多的包袱,里头都是早已经准备好的干粮。
方才大家也没注意,她这一开口,这一行人才发现她竟然如此力道无穷。而且看那面色,竟然没有一丝的疲劳状态。
中年男子收回惊讶的眼神,方朝几人作了一揖:“敢问几位是从哪里来,又要哪里去?”
不怪他如此开门见山的问,实在是这一路发生的怪事太多了,连他们正正二十人的队伍,如今只剩下七八人。
“从来处来,自去往去处。”小水鬼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这话,此刻学着当时说这话的人一脸高深莫测。
此话叫那中年男人颇为尴尬,顿时打了个哈哈笑道:“这位小友说话倒是极为有趣。”
北辰无忧扫视了几人身上的伤,可见每次他们遇到的都是穷凶极恶之兽,不然怎会留下如此伤害,不禁有些疑惑,他们这一路上连鸟都没遇上一只。不过按照蓝冰楼的话,这里飞禽走兽极少,多的毒虫蛇蚁,可是他们连蛇都没遇到一条。
对方也很是好奇他们同样行走在这片沼泽之中,别说是伤痕累累了,就算是倦意也没半分。遇是中年男人就直接问道:“难道这沼泽之中,还有其他的路?”
他的意识在明确不过,不过高郁鸢几人自己都疑惑呢。“随便走的,只是一路连个喘气的都没遇见,以为这里没有鸟兽,如今看各位的伤势,我们自己也奇怪呢。”
她的样子倒是没像是说假话,那中年男子也觉得不好刨根问底,所以便转移了话题:“不知几位现在是往哪边走。”
“你们呢?”没想到一直负手站在那里的白衣男子忽然开口。即便这沼泽之中多水洼,可是他脚下却是一派一尘不染之相。便是这样站在那里,也给人一种不染纤尘的神仙模样。
中年男人苦苦一笑,想是已经看透生死一般,不知能否走到尽头,所以也不瞒着他们,苦苦一笑:“在下中原人俞千岚,这位乃我兄弟文武。”他有些歉意的看了那个提着钝刀的汉子苦笑:“两年前,我在江北走一桩生意,路遇瓢泼大雨,歇在山中破庙识得一人,互引为知己。半年之前在那里正好有桩卖卖,便去他留下的地址拜访他,没想到他竟然已经去世多年,实在叫人匪夷所思,我几番查证,终没有什么结果。”
“那你怎到此处来?”既然没结果,那此刻出现在这里又如何解释。不过高郁鸢隐隐觉得,其中定然有什么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就如同他说和那人认识不过是在两年前,可是这人明明已经死去多年。
果然,只见中年男子目光落到水生的身上,“在下即将放弃此事不在追查之时,便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看到了那人,但见他被捆在一只陶坛中,在自己要伸手打破陶坛救他出来之时,便听见门外有人进来,于是那人让他快逃,俞千岚怎会丢下朋友独自逃命,可是他却醒来了,本来以为是自己思念老友,所以才做了次梦,没想到他的桌上却出现了半片写在破布上的血书。
血书上写着的正是‘云梦沼泽,救我!’
上面是他的字迹假不了,所以俞千岚当即就放下手上的生意,找了文武等人,一同到了这云梦沼泽。
只是他们走的是旱路,花了不少时间,又绕到南疆才转展至这里,却已经花费了四个多月的时间。而他们在这沼泽之中,也转悠了将近两个月了,不但没见着半个人影,反而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离去。
高郁鸢一行人见过的怪鬼之事不少,不过这样梦中鬼魂求救,现实中却又能留下信息的,还是第一次遇到。而又见这些人都是忠善之辈,便想着他们反正要穿越整片沼泽,若能帮他们一把,也算是积德。于是看了一眼北辰无忧,见他不介意多待几个人上路,便朝那俞千岚伸手道:“血书哪里,我瞧瞧。”
那血书他们几人翻来覆去的看,也没看出什么不同。不过俞千岚还是拿了出来,“此物对于在下十分珍贵,还请姑娘小心些。”
高郁鸢倒是没在意他的这话,拿到手里翻了一遍,果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不禁朝身边的几人问道:“看出什么没有?”
沧月摇着头,蓝冰楼看了一眼也跟着习惯性的摇头,但却在高郁鸢收回血书之际,忽然一脸紧张的从高郁鸢手中夺过来,然后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随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脸虔诚的磕头求道:“求女娲之神恕罪,我等皆无心冒犯于您,还请之神恕罪!”说罢,又往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才缓缓的起身,心情有些忐忑的看着这血书。
“小姐,公子,我觉得预感中的危险即将来临了。”她说的极其认真,让旁边已经知道她是苗疆人的俞千岚都有些畏惧她。
高郁鸢接过血书,没去看她,而是优哉游哉道:“早在明州岛回来,看到你面上黑雾,我便一直猜不到到底会遇到什么事情,如今看你这个样子,我想此事大约与这封血书脱不了干系。”说罢,明眸朝蓝冰楼望去,目光不容她逃避半分。
蓝冰楼咬着唇垂头沉默了好一会,“我……我也不确定,只是曾经在御风城的祭坛中记载过此物。”
在南疆,其实南蛮王并不是最高位的人,当然他身边的大祭司也不是,而是所谓的女娲后人。她们会转世在苗疆的某一户人家,与寻常人一样根本分辨不出来,需要十二载一次的祭祀中才能凭靠南疆圣物将其寻出。
不过已经连续七阶女娲祭祀没有寻到了女娲后人的转世,所以女娲祭祀活动渐渐被皇室取消,但在民间还是会有女娲祭祀,只是他们没有圣物根本寻不到真正的女娲后人。
而在多年之前,女娲神庙的守护者们便渐渐的消失不见,时至今日,在整个南疆,虽然女娲神庙依然许多人祭拜,但却没有有守护者。
至于这块写了血书的破布,也非寻常粗布,而是守护者身上的衣料。这种织布方法如今已经失传了,所以只有当初消失的守护者身上会有。
听到这破布的来源,高郁鸢难免有些吃惊:“你的意思是,这块破布从守护者身上扒下来的?”
那这岂不是代表俞千岚的朋友被这些守护者抓起来了,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被关在一起。不过后面这个想法好像不成立,毕竟那是女娲守护者,应该是个很牛掰的存在,怎么可能被人抓。
众人的想法跟高郁鸢的大约也差不多,尤其是俞千岚,一脸激动的看着蓝冰楼:“姑娘,你既然知晓这血书的来意,那可否求姑娘帮忙……”
蓝冰楼也是从记载中看到的,何况守护者都已经消失这么多年了,所以连连摆手:“此事我帮不了你,不管这片血书如何出现在你朋友手里的,但我都不能冒犯守护者。”
她拒绝的很是明确,俞千岚知道她是苗疆人,所以也不好在继续为难,只得苦苦叹了一口气:“也罢了,在下不再为难姑娘就是。”
“上面不是说在云梦泽么,看你也还年轻,所以不要灰心,只要把云梦泽转悠个遍儿,肯定能发现端倪的不是。”高郁鸢想了想,还是决定安慰这位重情重义的大叔。只是她这措词有些不大理想。
好在俞千岚并未介怀,反而朝她一谢。
众人在这里一耽搁,又处理了一下那些大汉身上的伤口,便担忧了不少时间,所以接下来走了没二里,天便又黑了下来,只是这四周都没有平坦干爽地方落脚,所以只得继续往前走。
俞千岚几人虽然疲惫不堪,但好在自从跟在他们后面,便不见一兽一鸟,倒也不必在担心忽然从两丈高的野草中忽然扑来的野兽,因此心身之上松缓了许多。
说来也是奇怪,他们这些人之中,年级最小的也是见了三十载风雨,可是面对这些年轻人,竟然也没有轻看他们的意思。
尤其是从他们一出现,身旁那个脚不着地的小孩,还有那个长相妖魅的紫衣少女的话,无一样不叫他们震撼,再有就是他们之中有苗疆人,而去懂得不少秘术,大约也是因为有她在,所以没有蛇虫鼠蚁的出现。
再也他们也是有收获的,最起码知道这块用来写下血书求救信的破布是女娲守护者身上的布料。
走在前面的高郁鸢和北辰无忧忽然顿住脚步,使得跟在后头的俞千岚等人顿时紧张起来:“无忧公子,前面可是有什么问题?”在他问话的同时,文武已经带着两个兄弟准备去前面打头阵,却被北辰无忧也朝退来,只有高郁鸢站在那里。
长安作势拦住几人,“别乱动。”虽然不知道高郁鸢为何停下,但他也依稀能感觉到前面的不对劲。一股不属于云梦沼泽的气息从前面传过来,甚至带着浅浅的一缕香。
他背上的小水鬼却是一脸兴奋的伸着脖子朝前挤过去:“小果,前面是不是有人蒸桂花糕?”
“桂花糕有没有不知道,但是有桂花是一定的。”高郁鸢的前面是一共结界,此刻应该是最薄弱之时,在加上她本身就不是个正常人,所以她一脚踏入其中,给踩出了一个小缺口。
她此刻所看到的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