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笑回过头,眨了眨眼道:“我是不怕严将军啊。”
崇元帝被她有些呆傻的模样逗乐了,笑着指了指书房内侧的一道门,那里面是他偶尔歇息的房间,“朕让时远进来,你先进去待一会儿。”
“哦,好的,”闻人笑乖巧地走进屋关上门,轻轻侧耳站在门边,小声自言自语道,“我的父皇和我的驸马说话,应该没什么不能听的吧……”
一门之隔,严谦已经走了进来,单膝跪地道:“陛下。”
“嗯,”崇元帝心情颇佳地应了声,甚至丝毫没有责怪严谦擅离军营,只是随意地问了句,“时远何事求见?”
严谦沉默了会儿,没有起身,直接双膝跪在了地上,“陛下明鉴,公主不曾指使暗卫行凶。”
小屋里的闻人笑“嘶”的一声倒吸了口冷气,抬手捂住自己的嘴,眼眶骤然酸涩。
崇元帝皱着眉诧异道:“你倒是消息灵通。”
严谦老老实实答道:“公主府的人给臣递了消息。”
公主府因为阿鸳的受伤本就气氛有些惨淡,昨日宫中传来公主被禁足的消息、公主果真一夜未归,一众宫人不由心急如焚。
江风知道了这件事后,一大清早便去军营找了严谦,严谦又快马加鞭赶来宫里,如今已是午膳时辰了。
崇元帝向后靠在椅背上,指尖轻敲着椅子扶手,面上神色不置可否。
笑笑被困在宫中,公主府的宫人们六神无主,就近求助于隔壁的镇远侯府,倒是说得通。
时远受过笑笑关照,为她奔走也属实再正常不过,毕竟只要是与笑笑相处过的人,都不可能相信她行凶杀人。
然而帝王的敏锐直觉告诉崇元帝,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似乎有哪里透着一丝怪异。
他皱着眉刚要开口说什么,严谦先一步开口道:“请陛下准臣查明此事。”
崇元帝伸手按了按眉心,觉得有些无语。他正想找个时候将有关福王谋反的事情对严谦尽数告知,没想到严谦却自己跑来他面前,火急火燎地一顿抢白。
沉默了半晌,崇元帝顺着严谦的话随口问道:“你想如何查?”
“臣自有方法。”
崇元帝半阖着眸问道:“若是查不出来又当如何?目前看来,这事已经铁证如山。”
严谦毫不犹豫道:“臣这条命陛下随时可以拿去。”
崇元帝对严谦的性子了解得很,早已习惯他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儿,听了这话也没往心里去,下意识嗤了一声:“朕要你这命有何用。”
严谦眸光微黯,垂下头思索片刻,语气平静道:“家有薄产,尽捐国库。”
崇元帝终于直起身子仔细打量严谦,神色一点点变得严肃,紧紧拧起的眉心露出浓重的犹疑:“时远,你这是……”
严谦默了片刻,缓缓弯腰伏下身,将额头贴在地上。
“臣爱慕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家严小谦是提亲界的一股清流。
几个问题感觉可能会有人问,解释一下叭。
1 为什么严小谦这么蠢猜不到福王谋反?因为他只知道阿鸳受伤、公主被罚了,不知道阿鸳去查了善堂,加上关心则乱,就没把这件事和私兵的事联系在一起。
2为什么皇帝爸爸这么迟钝?因为在他眼里,男女主的cp感为负。
第74章 怒火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英明神武、杀伐果决的帝王呆若木鸡,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面色铁青道:“你说什么?”
严谦仿佛听不出崇元帝压抑在喉中的怒气和杀意,仍然是跪在地上卑微的姿态,声音却无比坚定:“臣爱慕公主,求陛下成全。”
“你,”崇元帝嚯的一下站起身,伸出一只手指着严谦,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门之隔的房间里,闻人笑靠着门缓缓滑落蹲在地上,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
她如何也想不到,严谦的提亲竟会是在这样的情境下,带着豁出一切的决心,说自己爱慕着触怒了皇帝的她。
另一边,崇元帝迈开长腿从书桌后走到严谦面前,一脚狠狠踹在他肩上,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几个字:“痴心妄想。”
严谦闷哼一声,脸色白了些许,眼中竟露出一丝笑意。崇元帝说他痴心妄想,便是心中仍然疼爱公主的证明。而陛下此时暴怒的反应本就在他意料之中,他甚至设想过更坏的情况应该如何克服。
崇元帝踢了一脚犹觉不解气,捕捉到严谦眼中的笑意更是怒火中烧,抬腿又踹了两脚:“得意什么,朕的笑笑你这辈子想都不要想!”
严谦没说话,只是尽量跪直身子任由崇元帝踢打。
崇元帝居高临下地打量两眼严谦忍痛的模样,不悦地吼道:“装什么装!”
这小子一向皮糙肉厚的很,这会儿踢他两下倒是装起弱不禁风了。
结实的龙靴撞在身体上发出的闷响伴随着崇元帝的怒吼声传到闻人笑耳中,她微颤着指尖拉开门,跑到严谦身边蹲下身抱住他,带着哭腔道:“父皇,不要打了。”
严谦怔怔地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闻人笑,难以置信地伸手触摸她的脸:“公主?”
“我在,”闻人笑捧住严谦异常苍白的脸,着急地问道,“你怎么了,哪里疼?”
两个人旁若无人的亲密让崇元帝险些气得昏厥过去:“笑笑你给朕起开!”
“不,”闻人笑搂着严谦的脖子,严严实实地挡在他面前,“我喜欢严将军。”
崇元帝牙齿咬的格格作响,面色阴沉如山雨欲来:“闻人笑你真是出息了。”
他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女儿,竟就这样与人私下定情,还瞒了他这么久。
那边两人紧紧抱在一起仿佛毫无间隙,崇元帝想将严谦痛揍一顿却无处下手,憋闷地走到一边朝书架踢了一脚,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闻人笑从未听崇元帝用这样愤怒而失望的语气对她说话,身子不自觉地微微颤抖,“父皇,儿臣知罪……”
严谦把她的脑袋按到自己怀里,沉声道:“陛下,是臣先对公主……”
话还没说完,他忽然闷声咳了一声。闻人笑似有所感地抬头,竟看见他唇边流出了鲜红的血。
“你怎么了!”
崇元帝回头一看,见状也愣在原地:“时远你……”
闻人笑哭着朝门外喊道:“传太医,快啊!”
严谦将喉咙中还在涌出的血咽下去,声音温和道:“我没事。”
“你别说话了!”闻人笑抱住他的腰拉着他站起来,走向御书房里间的门,“先进去躺下。”
“不必。”
严谦知道皇帝的床自己躺不得,更不想让闻人笑因为关心他更加触怒崇元帝,便站定了脚步不跟她走。
“那跟我回含光殿,”闻人笑不知道太医何时才来,便想着带他回去脱了衣服看看伤,“你还能走吗?”
崇元帝回过头看着相依相偎的两人,紧拧着眉不悦道:“当朕不存在吗?”
“父皇,”闻人笑哀求地看向崇元帝,眼眸湿漉漉的像是无助的小鹿,任谁看了都不可能狠下心,“他吐血了啊。”
崇元帝冷哼一声,沉重的郁闷和怒意在心里不断发酵,却又因为被他踢得吐血的严谦而无处发泄,憋屈地转头又朝书架重重踢了一脚。
闻人笑心底一松,仰头朝严谦殷殷道:“跟我走吧,好不好。”
严谦犹豫片刻,跪下朝崇元帝行了个礼,跟着闻人笑往外走。
能与她独处的机会,他实在无法放弃。
等在外间的内侍总管一直心惊胆战的听着书房里的动静,越听便越是心惊。他看着长大的公主竟和严将军……
还没等他平复下心绪,闻人笑便亲昵地搀着严谦走了出去。
内侍总管不由眉心一跳,轻轻推开门看了眼仍然站在墙边、处于盛怒边缘的崇元帝,为难地叹了口气,转身跟上闻人笑。
公主也真是急昏了头,随便把男子往后宫里带。更何况公主现在正被“禁足”呢,若是路上被人看到了还需要他来打点。
*
穿过一道內宫宫门,闻人笑一路问着严谦“累不累”“哪里疼”,没走几步就来到了含光殿。这是离外宫最近的一座宫殿,闻人笑长大的地方。
严谦下意识左右环顾几眼,脑中浮现出小小的闻人笑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模样。
闻人笑拉着他走进房间,把他按在床上坐下,眉眼间满是焦急:“快把衣服脱了。”
“没事了,”严谦抱住闻人笑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不用脱。”
他紧张得太过明显,以至于闻人笑一眼就能看出不对。她伸手扯住严谦的衣襟,蹙眉不悦道:“你自己脱还是我来。”
严谦像个被欺负的小媳妇一样护住自己的衣襟,望着闻人笑的深邃眼眸满是深情:“小姑娘怎么这么不害臊。”
闻人笑委屈的嘟起唇,大眼睛里蒙上一层雾气:“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严谦本是含着宠溺的一句打趣,没想到会惹了闻人笑不开心。他单手捧住她的脸,一下下亲着,低声哄道:“我乱说,该打。”
“哼,”闻人笑捂住脸转过头去。
严谦心中一慌,凑上去亲她的唇,一下下温柔地吮吸舔弄,淡淡的血腥味融化在厚重的爱意中。
投入地亲了一会儿,严谦忽然觉得浑无力,软软地倒在了床上。他大睁的眼映出几分难以置信:“公主……”
“对不起,”闻人笑摸了摸他的脸,目光歉意却坚定,“给你用了药,今日这衣裳我一定要脱。”
闵先生让她带在身上防身的药,没想到第一个用在了严谦身上。
严谦的心重重沉下,目露绝望地哀求道:“公主,别看……”
闻人笑根本不理他,磕磕绊绊地脱下了严谦的衣裳,然后在下一刻呆若木鸡。
精壮的身躯上满是青青紫紫的痕迹,有些地方的皮肤破了溢着血丝,也有些地方结了疤看上去格外狰狞。
崇元帝踢的那几脚或许留下了什么痕迹,却根本无法分辨,因为严谦裸露的半身几乎找不到一块完好的地方。
闻人笑哇的一声哭出来:“你混蛋。”
严谦心里一抽一抽地疼,低声与她道歉:“对不起。”
“谁干的,”闻人笑一边抽泣一边道,目光发狠,“本公主杀了他。”
严谦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说:“是我自己大意了。”
他知道此时什么都晚了,只好尽量将功补过:“衣裳里有药。”
闻人笑伸手掏了掏,找到一只小瓶子。这是她给严谦的药,他一直带在身上。
她先倒出一颗喂严谦吃了下去,又走到桌边拿了只茶杯把剩下的药噼里啪啦全放进去,轻轻摇晃融化成水,然后走回严谦身边。
“我给你涂药,”面对这样可怜的严谦,闻人笑格外的轻声细语,仿佛害怕吓到他似的,“涂了就不会那么疼。”
严谦的目光落在她的白嫩小手,满是悔意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嘴上却说道:“把解药给我,我自己涂。”
闻人笑用手沾了些药水,因为放的药多,显得有些粘稠。她一边涂在有外伤的地方,一边与他解释道:“这个药的解药要提前服,不然没用的。”
她的指尖带着微微的薄茧,蘸着糊状药水涂在他身上,然后轻轻揉一揉有淤血的地方,药水就渗进皮肤里,带来一阵阵清凉舒缓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疼的厉害,严谦偶尔会难受的低吟出声,闻人笑便愈发心疼,低头亲亲他的脸,温柔地哄道:“乖,不痛了。”
严谦闷哼一声:“小混蛋。”
她的手在严谦身上游走,他的感觉早已变了味。肌肤相亲的触感伴随着阵阵疼痛带来一种别样的刺激,他苦苦压抑着不敢让闻人笑看出不对。
等到终于涂完了药,严谦单手捂着脸说不出话,手掌下的面色一片潮红。
闻人笑凑过来问道:“感觉如何,舒服吗?”
这样让人胡思乱想的话……严谦心底的弦“咔嚓”一声崩断,用尽了刚恢复的一丝力气,伸手按住闻人笑的后脑勺把她压向自己,唇舌贪婪的在她口中搅弄索取。
这个激烈的亲吻持续了很久,直到药效过去,严谦完全恢复了力气,松开闻人笑,自己坐起身穿好衣裳,再把她抱在怀里,低头舔着她的耳垂说道:“谢谢你,不疼了。”
焦急和担心散去些许,闻人笑趴在严谦怀里,终于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意识到父皇已经知道了自己和他的事,闻人笑心底重新泛起手足无措:“父皇……”
“不怕,”严谦的声音低沉有力,一如既往的令人安心,“等我娶你。”
闻人笑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嗯!”
严谦知道这里不能久留,站起身道:“走吧,送我出去。”
他还得再去御书房求见陛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公主在宫中独自承受陛下的怒火。
好在公主这个小傻子医术不精,连他的肋骨断了几根都没发现。
第75章 哀求(已替换+改错字)
闻人笑牵着严谦将他送到内宫门,絮絮叨叨地叮嘱道:“伤好之前不准骑马,不准吃油腻的东西,不准喝酒……”
“都听你的,”严谦一一认真应下,捏了捏她柔软的小手,眷恋不舍地放开,“就送到这吧。”
“我要去找父皇,”闻人笑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声音低落了几分,“顺路。”
严谦面色微变,停下脚步摸了摸闻人笑的脸:“我有军中的事要禀报陛下,你先回去。”
闻人笑不用动脑都清楚他在想什么,无非是要独自承受父皇的怒火,换得父皇对她态度和缓些许。
“我和你一起去,”她小心翼翼抱住严谦的腰,像是在对他说话又像自言自语,“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严谦整个人相处半晌,忽然紧紧抱住闻人笑,声音颤抖着在她耳边道:“我不要你保护。你只要像别的姑娘一样,什么也不要想,等着我来娶你。”
即便他已经无数次痛恨过自己为何比她大那么多岁,为何面容丑陋,又为何是个残废,此时心里还是忍不住泛起无力和悲哀。
这样好的公主,却要陪他面对这些艰险。就因为傻傻地选择了他,也许会被外人嘲笑,甚至得不到父亲的认同。
低头在闻人笑的额头上亲了一下,严谦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向御书房。或许是因为身上的伤,他的脚步有些沉重,却一如既往沉稳而坚定。
闻人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仿佛还能感受到带着爱意的余温。看着严谦越走越远,她想追上去与他并肩而行,但想起他说那句话时执拗的模样,她又有些踌躇,一时竟不知该往哪边走。
*
另一边,御书房。
崇元帝手中拿着笔蘸了朱砂在奏折上圈圈画画,看都不看一眼跪在书桌前的严谦。
他担心自己看到那张讨人厌的脸便会控制不住将他往死里揍。
严谦也不说话,就那样垂头跪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崇元帝啪的一声放下手中的笔,黑着脸道:“碍眼的玩意。”
即便已经冷静了许久,他心中的怒火不但没有熄灭,反而愈燃愈烈。这么多年来,能在崇元帝心中激起波澜的事情都屈指可数,可女儿与严谦互许心意却让他觉得石破天惊、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
严谦低声恭顺道:“臣罪该万死。”
崇元帝噌的一下站起身,噔噔噔走到严谦面前,动了动腿,像是想踹他一脚,又气呼呼地忍住,冷着声音开口道:“你确实罪该万死。”
话音顿了顿,崇元帝又道:“你救过朕,朕不杀你,但你不可再见公主。”
严谦沉默许久,淡淡开口道:“没有公主,臣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