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告诉您的?”荀掌柜一愣,“那是城南的一名寡妇,人称豆腐小乔,是之前……”见公主露出个了然的眼神,他有些说不下去,面带尴尬地笑了笑。
“那阿施是谁?”闻人笑目露好奇,刨根问底道。
荀掌柜腹诽了句,没想到公主也有这样八卦的时候,却还是不得不老实答道:“阿施是城西的麻油西施。”
闻人笑歪着脑袋问了句,“阿施叫什么名字?”
“这……”荀掌柜闻言蹙眉,认真思索起来。
闻人笑:“……”
气氛正有些尴尬,屏风外小心翼翼地探进来一颗脑袋,憨憨笑道:“听说公主来了,草民来看看您点什么包子,好回后厨准备。”
“嗯,”闻人笑依稀认得这是龙凤楼的厨子,“你看着做吧,最拿手的都上些。”
“好嘞,”那厨子成功看到公主一眼便觉心满意足,应了声一溜烟儿跑了,荀掌柜赶紧趁势一同告退。
屏风后只剩下闻人笑和严谦,她笑道:“他们这店里可真有意思。”
严谦“嗯”了声,眸光微黯。
又过了会儿,一名梳着利落马尾的白皙姑娘轻轻走到屏风里,“民女给二位添茶。”
闻人笑看了眼满得快要溢出的茶碗,朝她笑了下:“小王姑娘。”
那姑娘见公主认得她,欢快地应了声,面上露出活泼的笑意:“公主您好久没来了。”
她悄悄看了眼公主身边的黑衣青年,被他脸上的疤和通身的气势吓得一颤,赶紧收回目光,眼中却还留着几分好奇。
闻人笑见状笑眯眯道:“这位是本宫的……”驸马!
“……朋友,”闻人笑不情不愿地说道,然后转头朝严谦甜甜一笑,桃花眼里满是甜蜜的情意。
小王姑娘被腻得打了个抖,告了声退,踉踉跄跄地出了屏风。
闻人笑嘴角带着狡黠的笑,微微扬声道:“我不会告诉荀掌柜,阿乔的事是你告诉我的。”言下之意,你也不要把我的秘密说出去。
小王姑娘闻言又是一愣,不敢相信公主竟然在威胁她。她一抬眸,就见荀掌柜站在通向后院的帘子处,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
另一头,屏风后,小王姑娘刚一踏出去,严谦就单手捧住闻人笑的脸,狠狠亲了上去。
“唔唔唔,”闻人笑精致的脸蛋瞬间通红,剧烈地挣扎起来,艰难地避开他的唇舌,“在……在外面。”
严谦也知道这是在外面,克制地舔了舔她的唇角,狭长的双眸幽深不可见底,“别再用那种眼神看我。”
见闻人笑连连点头,他才放过她,坐回自己的椅子上。
闻人笑有些委屈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暗搓搓把椅子挪远了一点,发现他眸中露出一丝受伤的神色,又没出息地挪了回来。
“对不起,”严谦垂眸认错。虽然是她先用那样的眼神看他,是她先对他那样笑,但是……全都是他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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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荀掌柜亲自端着几笼包子进来,取出碟子摆在桌上,笑着介绍道,“这是小店最新改进的小笼包,皮薄有韧劲,馅多又鲜香,吃法是一整个放进嘴里咬破,将皮、馅、和汤汁混在一起嚼,回味无穷……”
闻人笑托着腮看着那盘小笼包,一只只塔状的包子整齐地排列着,晶莹剔透的表皮装着一包包汤汁,隐约可见里面饱满的肉馅,看上去就很好吃的样子。只是好像大了些,她没法一口吃下。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夹起一只小笼包送到严谦嘴边,“张嘴,啊~”
荀掌柜解说的声音戛然而止,面色古怪,嘴角微抽,只听闻人笑笑眯眯道:“荀掌柜不想进宫给父皇做包子吧?”
“草民不敢,”荀掌柜一惊,连连保证,“草民绝不会说出去。”
“嗯,”闻人笑满意地笑了笑,问严谦,“好吃吗?”
严谦没说话,目光淡淡扫过荀掌柜,后者急忙弯腰退了出去。
“公主,”严谦低叹一声,“以后当着外人别这样了。”
闻人笑一脸无辜:“我怎么了?”她又没有明着告诉别人。
严谦无可奈何,夹起一只包子送到她嘴边。他只想能多护她的名声一时便护一时,她为何就是不明白?似乎还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如今看来,只怕也瞒不了多久了。
可他嚼着包子,竟无法忽略心中的窃喜。
*
两人互相喂来喂去地吃完了一顿包子,闻人笑吃得心满意足,“吧唧”一下在严谦脸上印了个油乎乎的吻,然后跳下椅子跑到屏风边上,朝荀掌柜招了招手。
荀掌柜“哎”了声,拿着算盘过来,噼里啪啦打了几下,报出个数,严谦便将银子递过去。
“谢谢二位,”荀掌柜接过银子,躬了躬身,“欢迎二位下次再……”
他悄悄朝闻人笑挤挤眼睛,“一起来。”
闻人笑闻言眉开眼笑,“好。”
她和严谦又戴上面具准备出门,荀掌柜见状,眼底浮现一抹犹豫,终究还是出声挽留道,“公主可否稍等片刻?”
“嗯?”闻人笑回头,看他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好奇道,“什么事?”
荀掌柜肃了肃神色,总是带笑的狐狸眼也露出几分凝重。闻人笑微怔,又重新在桌边坐下,严谦也坐回她身边。
“公主您知道,草民这小店位置十分偏僻,再往北走几步就出城了,城外就是深山老林……”荀掌柜语气斟酌着道。
“你要搬店?”闻人笑眼睛一亮,她正嫌龙凤楼开得远呢,“不如搬到凤凰大街来,本宫给你找个铺面。”
荀掌柜本来面色沉重,听了她这话也不由抽了抽嘴角,“非也。”
“那是什么事?”
“草民近来发现,有几名不认识的男子常常来小店吃包子,二十来岁,身型精壮,草民瞧着像是……”荀掌柜谨慎地挑选着措辞,“像是从山上来的。”
闻人笑愣了愣,“山民?你这店名气真是越来越大了,好事啊。”
荀掌柜摆摆手,眼中露出几分举棋不定的犹疑,“看打扮倒确实是山民,只是……他们几人的衣裳每次都干净得有些不对劲,像是刚换上的。更让草民生了疑心的是,他们的靴子都是同一制式。”
严谦闻言皱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闻人笑也微微蹙眉,直觉有哪里不对劲,一时却找不到任何头绪。
荀掌柜微眯起眼,目光透着几分豁出去的意味,“让草民下定决心说出这件事的原因是,那几人每月都在同一天来小店。”
听到这句话,严谦的眼神倏地锐利起来,“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荀掌柜郑重地颔首:“绝无半句虚言。”
严谦站起身,眸中一片冰寒,声音冷肃,带着不容反驳的意味:“现在立刻跟我进宫见皇上。”
“诶,怎么……”闻人笑睁大了一双桃花眼,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竟严重到要进宫见父皇的地步。按理说,如此十万火急的事只有……只有……是了,谋反!
一道灵光闪过,她被桎梏的思绪骤然畅通,所有阻碍都一泄如注。二十来岁的精壮男子,刻意换下的衣裳,统一制式的靴子,每月一次的下山时间。这样的管理模式……是军队!
她脑中神经顿时紧紧绷起,面上失了血色。——有人在山中屯养私兵。
“我要和你们一起进宫见父皇!”
第38章 一同进宫
闻人笑紧紧拉住严谦右侧的袖子,精致的眉眼间满是焦急:“我也要去。”
“公主,”严谦转身面对她,握住她的胳膊,弯腰与她对视,狭长的眼眸严肃黑沉,“你可明白与我同去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闻人笑咬了咬唇道,“可是这样大的事情,我……”
有人谋逆这样大的事情,她做不到独自回府,事不关己地等消息,即使她知道父皇或许会追究为何她与严谦在一块儿。
她抬眸看他,目光殷殷:“带我去吧,我们迟早都要告诉父皇的。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一起面对。”
少女美丽的面容带着坚毅的神色,对他说“我们一起面对”的那一刻,严谦听到了世上最美妙的声音。从前那些没有光亮的日子再也不值一提,他甚至愿意再经历十遍百遍,只要她来到他身边与他并肩。
”好,”严谦嘴唇微微颤抖着,把她拉到怀里,阖眸敛下翻涌的情潮,“我勇敢的好姑娘。”
荀掌柜沉默地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眼底露出一抹慨叹。
严谦面色平静些许,转头朝他问道:“会骑马吗?”
“会。”
*
宽阔平整的官道上,奔跑着两匹健壮的骏马,蹄铁踏过的地方发出清脆的响声,激起一片尘土。
闻人笑紧紧搂着严谦的腰,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心里的紧张将她淹没,“我怕。”
“乖,”严谦低头亲亲她发顶,“先送你回公主府。”
“不要。”闻人笑在他怀里摇摇头,挺翘的鼻尖轻轻蹭过他胸膛。
她执意要进宫,严谦只好温声安抚她,语气柔和又坚持:“等下不管发生什么事,待在我身后知道吗?我来应付。”
闻人笑含糊地“唔”了一声,听不出答没答应。
严谦拉着缰绳的手微顿,眼中浮现出犹豫挣扎的神色。
*
三人一路飞驰,随着他们离皇宫越来越接近,路上的人影逐渐变少。
只要转过前面那个路口,就能看到朱红的宫门。因为今日是休沐日,几乎无人出入皇宫,周围一片寂静森严的景象。公主、严谦、荀掌柜三人心情各异,却都难免有几分紧张。
此时严谦突然勒紧缰绳,翻身下了马,冷着声音朝荀掌柜道:“下来。”
荀掌柜微愣,也不清楚皇宫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规矩,便顺从地下了马。
严谦帮着闻人笑下了马,弯腰对上她一双带着疑惑的桃花眼,肃色嘱咐道:“公主,我与荀掌柜先过去,你在心中数二十个数再过来,明白吗?”
“诶,什么,”闻人笑微微蹙眉,一时不明白他的意图,正要追问,严谦已经在她额头上亲了下,带着荀掌柜大步离去。
闻人笑愣在原地,心中涌上丝丝缕缕的不安,却还是听了他的话,一边数着数,一边踱步思索。
*
庄重威严的朱门前,一排身着重甲的侍卫持刀而立,即使休沐日无人进宫,他们也并未松懈。
敏锐地听见脚步声传来,侍卫们冰冷的面容露出几分警惕,一手握上刀柄。待到看清来人的模样,为首的侍卫出列一步,利落干脆单膝跪地:“属下见过侯爷。”
荀掌柜听到这个称呼,抬眸打量严谦一眼。
那侍卫便起了身,目光落在他身后面生的荀掌柜身上,“侯爷要带人入宫?”
“我有要事禀报陛下,”严谦冷声道,“这是证人。”
“是,属下这就为您通传。”
正当严谦不耐地皱眉,宫门前的侍卫突然齐刷刷跪了一片:“属下见过公主。”
闻人笑”嗯“了声,目光看向严谦,想要与他说话,他却当着一众侍卫朝她却行了个礼:“臣见过公主。”
神情冷漠又疏离。
荀掌柜见状微怔,眼中露出一抹深意。
“你……”闻人笑下意识后退一步,瞬间全然明白了他的意图,心中激荡起怒意,带着几分有苦难言的委屈。
但此时却不是与他计较的时候。
她忍下心中难过,蹙眉朝那侍卫道:“本宫要见父皇。”
按理说公主随时要进宫都是不能阻拦的,为首的侍卫应了声,指挥另外几名侍卫为她打开宫门。
严谦负手而立,声音冷硬开口道:“臣有急事求见陛下,公主可否行个方便?”
“将军请吧,”闻人笑咬咬唇应下,转头朝拧着眉面露为难的侍卫道,“责任本宫来担。”
三人进了宫疾步而行,朝着御书房的方向去,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
*
御书房弥漫着淡淡的龙涎香气,崇元帝坐在桌后的龙椅上,面色微沉。
他早一步收到消息,得知严谦带了个平民模样的男子进宫求见。出于对严谦的了解,他敏锐地直觉这不会是件小事。
书房的门被推开,最先走进来的是闻人笑,身后一左一右跟着严谦和荀掌柜。
闻人笑和严谦行了礼,荀掌柜初次得见天颜,倒是还算镇定,老老实实跪地磕头。
崇元帝见闻人笑也一起来了倒是有些意外,面色温和地朝她招招手,她清脆地唤了声“父皇”,跑到崇元帝身侧乖巧地站着。
崇元帝威严的虎目这才扫过跪在地上的荀掌柜,“时远有何事?”
严谦面色凝重,沉声道:“臣怀疑有人在城外的山中屯养私兵。”
“当真?!”
崇元帝没想到严谦要禀报的竟是这样严重的事,当下便是一声大吼,随即面色铁青,一手紧握着龙椅扶手,手背上青筋暴起,眼中氤氲着盛怒的风暴。
闻人笑见父皇这样动气便觉心疼,握拳轻敲了敲他紧紧绷起的肩,“父皇息怒。”
“怎么回事,”崇元帝狠狠拧着眉,勉强克制着暴怒,试图问清原委。
荀掌柜顶着帝王慑人的目光,简单介绍一下自己,然后将事情讲了一遍,倒也算是通顺流利。
早先严谦直奔主题的话给了崇元帝迎头一击,听过了最难接受的部分,此时听着荀掌柜缓慢平稳的讲述,竟是慢慢冷静下来,面沉如水道:“照着这位荀掌柜所说去查。”
这屋中的人,除了荀掌柜之外,都知道这话是对谁说的。涉及谋逆的事都是重中之重,只有交给皇家暗卫去查,才能让帝王放心。
气氛安静得有些沉重,闻人笑犹豫片刻,轻声道:“父皇不必忧心,我大夏兵强马壮,又刚打了胜仗士气正盛,有反心之人不论是谁,必定掀不起一丝浪花。”
严谦闻言咬牙垂首,掩住眸中的紧张之色。皇帝此时正是盛怒,公主这般贸然进言,议的还是女子不该谈论的政事,若是惹其不快该如何是好?
“笑笑说得对,”崇元帝面色竟是缓和了几分,“父皇不会让他们得逞。”
崇元帝青年时登基,如今已近二十载,更是御驾亲征不少回,哪还有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乍然得知此事,他虽是惊怒有余,忧惧倒是没有的。
崇元帝拍拍公主的手,“笑笑坐到父皇身边来。”
闻人笑一惊,“父皇不可。”父皇的椅子虽然宽得能坐下两三个人,可那是龙椅啊。
“与父皇顾忌什么,来。”
崇元帝坚持,她只好乖乖照做。
严谦一直知道皇帝疼爱公主,可这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两人相处,竟比寻常人家的父女都更亲近几分。她有这般疼爱她的父皇,他怎能……
如此想着,严谦眸中有什么思绪逐渐变得坚定清晰。
*
崇元帝又问了荀掌柜几个问题,心中已经有了些计较。加上已经派出数名暗卫彻查此事,心性远胜常人的帝王竟很快就面色如常,只是眉心仍然隆起,眼中含着一丝狠厉。
目光偶然扫过在闻人笑和严谦的黑色衣裳,崇元帝后知后觉地问了句:“笑笑怎的和时远一起来了?”
父皇终于还是问起了。公主嘴唇动了动,精致的脸蛋因为紧张而失了血色。
她狠了狠心,阖上眼眸豁了出去:“父皇,儿臣……”
儿臣与严将军两情相悦。
话未出口,耳边响起严谦毫无感情的声音:“臣与公主只是在宫门前偶遇。”
“咔哒”一声,闻人笑似乎听到心里有什么东西破裂了。她在宫门的时候便知道严谦想做什么,竟还期盼他会改变主意。可是他们明明说好要一起面对……
她心里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