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驾到!”张公公细声细气的喊道,却也面带微笑,看着皇上如此的专情,这些老奴是敬佩的。
看着出来迎驾的安若,还没等身子蹲下,就被安陵明成一把拉住,“多少年的夫妻了,何必还这般拘于礼数?”有些假意的责怪。
“皇上切不可小看了礼数,虽然你我同为夫妻,但是你毕竟是安陵国的王者,无规矩不成方圆,切不可乱。”安若似在教训一般,却也满眼的温柔。
“好好,皇后说的极是,我以后一定虚心接受,面壁思过。”安陵明成竟也完全不像一个皇上该有的架子,满是讨好的语气。
或许只有在最爱的人面前,才能释放出最真实的自己,无论是权贵,还是贫民。
两人相扶相搀的走进了寝宫中,经历了太多沧桑洗礼的过后,才会懂得那份最纯的东西,平平淡淡才是真。
“咳咳…咳咳。”安陵明成刚刚坐下,便忍不住的咳喘起来。
安若轻轻端过的茶水还没有递到皇上的手里,就赶紧放在了离自己身边最近的桌子上,焦急的快步走上前去。
“明成,你身体怎么了?”从怀间掏出丝缎轻轻擦拭着安陵明成额头冒出的汗珠。
“无碍无碍,不过是今早有些着凉,偶感的小风寒。”安陵明成看着安若焦急的模样,赶紧解释道。
“快去吩咐御医,让他们给皇上好好诊断一下。”安若转身对着旁边的宫女吩咐道。
“没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吧?”安陵明成毫不在意的语气,“我这征战沙场数十年的老骨头可没有那么脆弱的。”
安若放下丝缎,继续把刚刚放下的茶水端来,有些责怪的语气:“你呀,还以为自己是灝儿的年纪呢?可别大意了自己的身体。”
“放心吧,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安陵明成劝解道,“咳咳…咳咳咳。”话还没有说完,又开始了一阵咳喘。
“明成?”安若的眼神闪现出一丝的不安,因为他的确发现安陵明成的脸色也有些过于苍白。
“放心吧,说好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我怎么忍心失言呢?”轻轻拂过安若的脸庞,目光满是眷恋。
安若依偎在这宽阔的胸膛中,有些委屈的说道:“你记得就好。”
“我想起还有一份奏折没有批阅完,好像是关于边塞的事情。”安陵明成忽然说道,却也好像是十分紧急的事情。
“不要让自己太过劳累,等过一阵子就让灝儿全权接手吧,天下的事情,还是需要年轻人去掌控的。”安若担忧的说道。
“嗯,等会灝儿过来,你让他去见我,这一阵子都没有见过他,肯定又是跑到哪里去了,不过他一旦回来,第一个见的人肯定是你。”知子莫若父,交代完以后,甚至连茶水都没有来得及喝上一口,便突然的欲匆匆离去。
望着安陵明成离去的背影,安若不知为何心中满是落寞,甚至剧烈跳动的心仿若下一刻就逃离身体。
“皇上,您真的不看看御医吗?”张公公紧跟在安陵明成的身后,担忧的问道。
“不必了,我自己最为清楚了。”微微的叹息,却也了如指掌。
“那皇后她?”张公公欲言又止。
猛然的停下脚步,望着这硕大的深宫,安陵明成幽幽的说道:“我就是怕她知道,如此寂寞的深宫,倘若没有了我,她该如何生活?”
“皇上三思啊!”张公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满是无奈与绝望。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不断的坠落,深陷那暗无天日的深渊,如同一股无形的力量在追赶,无情的扼住咽喉,虽是命悬一线的时刻,那是被深锁的魂魄,却也无力逃脱。
终究被这无止境的坠落所惊扰,一次次真实的轮回,一幕幕重复的飞落,当再一次重重落下的一刻,心也找回了跳动的感受。
纤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着,还不能完全睁开的双眸眯成一条缝隙的窥探着眼前的陌生,苍白的面容没有任何的表情,甚至一切都没有看清,那沁人心脾的芬芳早已经弥漫在身边。
几声莺啼而过,空灵而清脆,忽如梦初醒一般的睁大的双眼,伸手便欲揉向头部,“啊…”右肩处撕扯般的疼痛,让他不禁轻声喃呢,却也更加清醒过来。
左手不禁向伤口摸去,安陵禹灝的眼神竟有些怪异,头部微微转动,却也发现肩膀上的伤口早已经被包扎的完好,遂向胸口望去,也早已经处理的干净整洁,不仅长刀被取下,甚至连包住伤口的白布都洁净如新,没有一丝血迹,就连自己原本的衣物也已经被换下。
安陵禹灝满是疑惑的这才四下望去,不禁更是惊讶,这里的一切竟然都是由竹子建成的,无论床榻还是桌椅,甚至连整个房间都是由竹子搭建的,处处的清新葱绿,眼眼的生机盎然,明明早已是深秋,这里俨然还一派青葱的春色。
只有竹桌上放置的奇花缤纷开放,增添的那一抹鲜红犹如画龙点睛一般让这里更是惊艳。
微风吹动着竹窗微微作响,安陵禹灝一眼便望见了外面的花海,夕阳西下,照射出满是耀眼而灿烂的鲜红,原来不是被花包围在其中,而是自己置身于这纷繁。
到底是何人所为呢?虽然知道自己是被救,可是在这毒崖口的底部,有什么人会居住在这里呢?忽然想起了民间对这里的传说,该不会真的遇上了仙人了吧?虽然一直不相信这个传言,却也不知如何去解释眼前的情况。
拖着有些沉重的身体缓缓下地,纵使每一下走动都会牵扯到伤口,但是这点疼痛还是不会让安陵禹灝停下脚步,不把事情弄个清楚,他是断然不会好好躺在那里。
忽然感觉到一双眼睛在紧紧的盯着自己,强忍着痛苦的加快了步伐,迅速的把虚掩的竹门打开,外面却早已经没有任何的踪迹,只是扑鼻的香气再次袭来,却也感觉到身体愈发轻松起来。
这里的花为什么没有凋落呢?刚才明明在门缝中窥视自己的人为什么一转眼却又不见了呢?重要的是,自己从那么高的悬崖摔下却为何只是受了一些皮外伤?安陵禹灝疑惑的望着眼前的花海,却也小心翼翼的走出了房间。
(安陵皇城)
天色竟也有些昏暗下来,这心的寒气要比这秋日的天气还要冷上几分。
“怎么样,在那有什么发现吗?”鬼月焦急的问向从外面匆匆而进的刘蒙,丝丝寒气被卷进了房间。
“什么都没有,仿佛没有任何人去过那里一般,甚至连一点点的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刘蒙有些担忧的回忆。
待到刘蒙马不停蹄的赶到毒崖口的时候,的确连马车的残骸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安静的就像从未发生过任何。
“我看,我们还是禀告给皇上吧,或许事情真的有些严重了。”鬼月沉默了片刻,却也无奈的说道。“只是不知萧堇墨是否和他在一起,倘若皇子真的只是和皇妃一起离开的,那么萧堇墨此刻又是去了哪里?”
一时间,大家竟都无言以对。
(乐寿宫)
安若雍容华贵的脸仰望着隐约藏于天际的圆月,看不清的表情掩埋在这昏暗的窗前,发髻高耸,庄严而不失温婉,颈间那独有的诡异青色印记却逐渐变得明显起来,竟像突然注入了生命一般的鲜活。
“这件事情,任何人都不许透漏给皇上。”安若缓缓转身,冷静的说道。
不愧是曾经是鬼门的人,在遇到了如此重大事情的面前,依然能够镇定自若的做出判断,既能够享的了娇宠,又可以断的了是非,这才是真正的安若。
“这就是我们把这件事情先通知皇后的原因,还请皇后恕罪。”刘蒙跪在安若的面前,满脸的愧色,因为守护皇子是他这个贴身侍卫的职责。
“快起来吧,要怪也怪不得你,灝儿的性子我还不知晓?他决定的事情,哪怕是他的父皇也是拦不下的,你就不必太过自责。”安若轻叹一口气。
她的确是明白的,在这样的时刻,由不得去怨任何人,幸亏他们能够把这件事情先通知自己,不然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朝廷上的乱臣贼子早已经虎视眈眈的盯着皇位,况且皇上的身体最近也有些抱恙,在这紧要的时刻发生这种事情,无论身为人母,还是天下国母,都是让她措手不及的。
“明天待我亲自去毒崖口看看,只要他真的去过那里,就一定会留下线索,而刘蒙既然说那里如此的干净,就更加说明有问题。”安若肯定的语气,“越是遮掩越是怕看见,如此的不留下痕迹,就足以见得那里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否则不会清理的如此仔细。”
(木屋间)
简单的木屋倚靠在溪水边,流水潺潺,秋意无边,飘零的落叶随着这溪水随波逐流,停留在哪里,哪里便是尽头。
“不要怪我,不是我的错,不要!”床榻之上的女子紧闭双眼的急切呼唤,似乎像受了什么刺激一般的慌乱神情。“安陵禹灝,不要离开我!”
终于一声如瞬间爆发般的惊呼,让她猛然的坐起身来,眼神空洞而黯淡的看着前方。
“你终于醒来了,太好了。”一旁的假面人满脸的惊喜说道,不禁转身回头望着在房屋角落里的神秘男子:“皇妃,醒过来了。”
凌紫宁慢慢的竟也像从恶梦中缓过神来,眼眸中有了一丝的光亮,柔弱的问向假面人:“是…是你?禹灝呢?”
“萧堇墨呢?”角落里突然传出冰冷的质问声。
这突然的问询,让凌紫宁刚欲镇定的情绪再一次有了波动,却也没有了应有的激动,反而邪恶的望向角落,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萧堇墨吗?我要让你们这辈子都见不到他。”
假面人甚至连影子都没有捕捉到,这个神秘的男人早已经伫立在床榻旁边,苍白的手早已掐住了凌紫宁的喉咙。
“你要知道,我可是没有耐心的。”长发遮住一半的脸庞,凶狠的眼神望着眼前的柔弱女子,却也没有一点怜悯的意思。
“世上也有你鬼门三煞之一的寒煞所不知道的事情?”凌紫宁竟也没有任何恐惧的凝神注视,似乎眼神中还多了几分不屑。
“鬼门?寒…寒煞?”一旁的假面人听到这如雷贯耳的名字之后,早已经吓得血色全无,明明刚从狼窝中逃脱,现在又进了虎穴不成?传闻这个寒煞更是出名的冷血,所见之人无一幸免,那么今天是注定要撒手人寰?
“哼!你那点小伎俩根本骗不了任何人。”寒煞冷冷的语气,手却也没有松开的意思。
“无需太多,只要让你们失去萧堇墨便可。”凌紫宁淡淡的说道,轻轻闭上双眼,完全不把生死看在眼里。
“咳咳…咳咳。”喉咙处的力道明显松了下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从凌紫宁口中传出,脸色憋得竟有些红润。
“不知道我若是把你送回到皇宫中,告之皇上一切都是你暗中勾结的赵顺成,导致安陵禹灝如此的结果,不知道你的阴谋还能继续下去吗?”仍旧坐回到角落里的阴暗中,饶有兴致的问道。
“安陵禹灝,他?”凌紫宁不禁再一次被带回到当时的场景,顿时没有了刚刚的骄傲,似乎又有些惊慌起来。“他在哪里?我应该去找他,不能让他一个人的。”
看来寒煞的确看出了凌紫宁的死穴,那就是安陵禹灝的存在,无论是爱之深,还是恨之切,总之这个在她生命中重要的男人是唯一可以牵制她一切的利器。
“他可是英雄救美的跳下了那万丈深渊啊,难不成皇妃真的忘记了?”寒煞似乎依旧刺激着凌紫宁。
“不会的,他肯定被你藏了起来,我给你萧堇墨,你把安陵禹灝还给我,好不好?”凌紫宁急匆匆的走向寒煞,拼命的摇晃着他的肩膀。
假面人只能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大气都不敢出的观望着,知道任何一个人都是他惹不起的,还是小心保命要紧。
“那么萧堇墨在哪里?”寒煞趁机问道。
“萧堇墨…萧堇墨去了哪里呢?”凌紫宁却也自顾自的问询着,仿佛自己也开始不确定起来,“他和一个叫独孤傲的男人走了,走的好远好远,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哈哈。”
“独孤傲?”寒煞眼神中闪过一丝的惊讶,嘴角终于泛起笑意,却也是没有温度的笑容。
猛然起身,揽过有些受到惊吓的凌紫宁,扫了一眼假面人:“在这里等我。”只是简单的抛下这么一句话后,便带着凌紫宁消失在房间中。
第一百六十二章
沿着花海的小路,似乎只容得下一人的蜿蜒,安陵禹灝却也在花的簇拥下穿过一座石拱小桥,绕过泉水流淌的山涧,这里安逸如画中之景,放眼望去,就在前方坡起处,赫然看到一座竹亭,恍惚间竟然还看见有模糊的身影在晃动。
安陵禹灝不禁加快了脚上的速度,待到走上竹亭之时,竟空无一人,莫非自己产生的错觉?正当有些疑惑之际,发现了在竹桌上的茶盏,丝丝的热气飘散开来,带着缕缕清香。
“到底是谁?既然救了我,为何迟迟不现身?”安陵禹灝压抑不住自己的脾气,开始大声的怒吼起来,惊起一片鸟雀。
(安陵皇城)
夜幕降临,阵阵冷风卷起了正殿的帘帐,烛光拉长了清孤的身影,安陵明成坐在案台前,依旧认真的批阅着奏折。
突然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却也没有放下手中的笔墨,“皇子一直都没有来吗?”
“回皇上,没有,怕是皇子最近有些忙碌了,皇上不是安排他调查一些事情吗?”张公公恭敬的回道,却似乎也在为安陵禹灝解释着什么。
“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看见他了。”安陵明成叹了一口气,拿起的笔却也没有批改下去。
张公公走上前去,轻轻的替安陵明成披上龙袍,关切的说道:“皇上啊,您何必让自己这般劳累呢,想念皇子就召见他啊。”
他明白皇上是思念自己的儿子了,却也因为这国事繁忙而无暇东顾,所以只能在这稍稍闲暇的时间可以有些感慨。
“最近这天可是越来越冷了,咳…咳咳。”安陵明成忽然又开始了剧烈的咳喘。
张公公赶忙把一杯热茶端到皇上身边,不过刚刚接过茶水轻抿了一口,欲压一压这剧烈的咳嗽,一股温热从喉咙间涌出,精致的瓷杯从手中瞬间滑落在地。
一大口鲜血顺着安陵明成嘴角流出,那样的红艳如夏日的骄阳般灼目耀眼,眼眸中的沧桑显现,岁月早已经夺走眼前男子的辉煌与惊鸿,徒剩下命运刻印下的斑驳与创伤。
“皇上!”张公公再一次紧张的跪在安陵明成的面前,“来人啊,快…”
还没等张公公把话说完,安陵明成便打断了话语:“罢了,不用白费心思了。”虚弱的说完,竟也有些站不稳脚步。
张公公迅速的起身,赶忙搀扶住安陵明成坐下,为其细心的擦拭着嘴角的鲜血,苍老的手却也不住的颤抖着。
“还记得我吩咐给你的事情吗?”急喘着粗气,却也不忘记问询。
“老奴已经交代了御医,倘若皇后问起皇上的身体情况,让他们答复偶感风寒,并无大碍。”年迈的张公公终于忍不住的情绪,偷偷的别过脑袋,眼圈早已经湿润。
“张公公啊,其实我已经知足了,我这个皇上当的的确是有些累了,最近总是梦到安陵玄天。”安陵明成有些稍稍的缓了过来,伏在案台上轻声说道。
张公公俯身一边捡着刚刚打碎的瓷杯,一边叹息道:“其实皇上比任何人都要思念他吧?这都是造化弄人啊,只希望他早已经投胎转世到一户好人家,弥补他生前的苦涩。”
“我怨不得凌晗,我只是痛恨自己,恨当初若不是我让他去寰昭国,那么一切都不会发生了。”这才是安陵明成的心结,这一辈子他都过不去的坎儿。
“错不在任何人,这便是命。”张公公终于收拾好这一地的破碎,“就像这瓷杯,是怪我们的放手?怪地面的坚硬?还是它的不堪一击?也许这才是它的选择,只有破碎才不会被利用盛水,虽然其实去了价值,却成全了自我。”
安陵明成淡淡的一笑,张公公不愧是辅佐了几代皇帝,有些事情他要比任何人还要看得透彻。
(寰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