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又闲聊几句,杨志远便回了家,进门就看到钟行俨已经堂而皇之的坐在家中的正堂之中,梵音却没在这里陪着。
钟行俨起身相迎,嘘寒问暖,反倒让杨志远觉得自己是客他是主,何况临归之前刚与方县令说完宇文侯一家,进门看到宇文侯的冤家对头也实在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杨志远让王妈妈去把梵音叫来,他与钟行俨单独在屋中时不乏提及了方青垣的话,钟行俨的笑容很诡异,“他已经跟了宇文信,也喝了你们京衙县丞的赔罪酒,杨主簿,您太实在了。”
杨志远心底一颤,那刚刚方青垣是在试探他?
可钟行俨的话就能信吗?杨志远有些不知所以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分心
杨志远待梵音来了之后,他只在此喝了一杯茶就先去了书房。
梵音看到自己父亲浑浑噩噩心不在焉的模样有些奇怪,再看钟行俨啧着嘴等着吃饭的德性,不由上前问他道:“我父亲怎么了?是不是你与我父亲说了什么?”
钟行俨摸着下巴歪着脑袋,“我没说什么啊?只是夸赞两句杨主簿为人太过踏实坦诚,好蒙好骗。”
“你这是夸赞?明明就是讽刺。”
梵音翻了白眼,钟行俨嘿嘿一笑,“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这么说。”
梵音看着他这副模样实在没心思再还嘴,让刘妈妈和王妈妈过来招待着他,梵音便坐在一旁貌似招待,其实压根儿不再多说一句话,如今有王妈妈和碧春、翠巧在这里,她也不能似以往那样随意的叱喝和斗嘴。
不能叱喝斗嘴的话,与钟行俨还有什么可说的?
梵音在一旁只盼着钟行俨快点儿走,可这个家伙却不知发了什么疯,吃完了饭赖着不走,反而和二胖说起了京中好玩的地界,倒是把二胖的小心肝撩拨的蠢蠢欲动。
“钟大哥什么时候有空带我去?”二胖与他也算自来熟,因为和钟行俨这种人还真生分不起来。
钟行俨瞄了梵音一眼,嘴巴朝着那方努了努,“你这位师姐会让你去么?”
二胖的喜气顿时僵持、消殆,缩了脖子道:“不让。”说完这一句,二胖皱着小眉头看着钟行俨,“起码不让和你一起去。”
钟行俨被噎了一句,倒是逗的梵音在一旁忍不住笑了起来,二胖连忙借机讨好,“怀柳姐,我还没在京里溜达溜达,现在天气也好,这个你看……”
“能把《论语》全都背下来就允你随意的玩。”梵音的条件让二胖心中灭掉的小火苗又冒了烟,琢磨半天咬了咬牙便道:“我这就去背!”二话不说,胖子便带着刘安回了自己的院子。
王妈妈很热忱的送他回去,因为二胖胆小害怕,钟行俨目送他离去,不由摇了摇头,“死背书就有用?住这么久了还得让人陪着护着,长的够壮却是个耗子胆,当个穷酸迂腐的臭文人能干得成什么事?你怎么教孩子的。”
“反正不会厚脸皮赖到别人家吃饭不走,更没有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的觉悟。”梵音的挤兑让钟行俨撇了嘴,“我送给杨主簿的消息不值钱么?恐怕那是无价的喽。”
梵音一怔,“你到底跟我父亲说了什么?”
“你个女娃子管这么多男人的事作甚?”钟行俨抹了抹嘴,本是要走,可不由脚步又停了下来,上下打量了梵音半晌才摇了摇头:“算了,你的心眼子比你爹还多,肯定不能吃亏,我不多这个嘴了,走了!”
“你回来……”梵音的叫喊没留住他,钟行俨大摇大摆的一挥手,“你爹要是不告诉你,我明儿再来跟你说。”
钟行俨站在杨家大门口晃荡半天才离开,生怕别人瞧不见他到杨家做客一样。
梵音气的脑仁儿生疼,却也拿他无可奈何,心里顾不得多骂钟行俨,她则端着饭菜往杨志远的书房行去。
刚刚钟行俨他们用饭时,翠巧去请了一趟,杨志远称自己不饿稍后再用,梵音知道父亲是心中有事,此时厌恶的人也已经走了,她也可与父亲私谈一番。
杨志远正在桌前看书,见梵音端了饭菜过来,他不妨放下书籍走到了桌前,“钟公子已经走了?”
“走了,”梵音将饭菜摆在父亲的面前,撅嘴嘀咕着:“这人好歹也出身于豪门大户,居然吃口饭都到别人家蹭,怎么活的呢?”
杨志远忍不住笑了笑,“他出了名的奇葩难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对咱们这里还算客气的。”
梵音见他没有对钟行俨有抱怨,顿了下试探道:“他是不是又与您说了什么?瞧您今儿心不在焉的。”
“今天方县令找我私聊了几句,回望着当初在庆城县的情分,”杨志远似也欲寻一个发泄心郁的出口,“可钟行俨却说他已经投奔了宇文侯一系,连与他一直针锋相对的县丞都已经和缓了关系。”
杨志远自嘲苦笑一声,“为父还是太实在了啊,钟行俨说的没错,官场中人,哪有什么情分可谈,只有利益的苟合,看来很多事要从长计议,再多细细的考虑一番了。”
梵音对此插不上话,刚刚父亲也已经说了是与方县令有关,想必这件事不是她能跟随操心的。
撂下这个话题,梵音不免想到了钟行俨,“这个人如今在咱们府走了正门,可还是天天都到,这件事对您是否有影响?”
“随他吧,来了你就做上一顿饭招待下,不来也不去巴结强求,为父只是个小主簿,哪能管得了这些高官子女?”杨志远的话深意十足,“别人会怎么想与我无关,有本事他们来把钟行俨撵走,我是无能为力。”
梵音不由噗嗤一笑,她看出父亲眼中的狡黠,把那个家伙当个挡箭牌也不见得是坏事,白吃白喝总该付出点儿应有的代价,亦或许……钟行俨就是这个目的。
父女二人抛开这些让人头疼的烦躁琐事,说起为二胖寻觅先生的事,原本杨志远有心让他在京中的学堂读书,如今看来时候还不对,只能先寻觅个合适的先生,如今开始读《论语》,可析解释讲梵音不会,即便能讲也肯定与科举的死规不符,所以还是要找一个有过科举经验的先生来教课。
这也并非是杨志远不肯亲自教,一来因他时间不够,而且如今烦事缠身忙不过来;
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杨志远更乐意找一个京中人带着二胖行走于各地,与文人圈子结交,能长很多的见识、知道更多趣闻,因为那是他无法涉足的领域,因为他已经是官身。
父女二人就这般定下,索性也各回各的院子去歇了。
梵音一出门就看到碧春正在书房的院门口站着,那一副含情脉脉的模样,似是在造成一次“偶遇”?
“你在这儿干什么?”梵音见只有她自己,不免目光有些冷漠,该有的规矩一定要有,家里已经够乱了,若是这两个丫鬟还没完没了的闹事,日子就不用过了。
碧春见书房的灯仍旧亮着,自家老爷也没有要出来的状况脸上多了一抹失望,可梵音的问话她也不敢不答,急忙上前福了福身,回道:“是苗姨娘让奴婢来看看老爷歇了没有,怕老爷太累了。”
“这是苗姨娘说的?”梵音盯着她,碧春连忙点头,“真的是苗姨娘的吩咐,奴婢怎敢对大小姐信口胡说。”
“回吧,父亲今日有事要忙,”梵音发了话,碧春有些不甘心,“奴婢还给老爷准备了晚茶,要不要送进去……”
“不必了,父亲晚间不用茶,难道苗姨娘没嘱咐你?往后别到书房门前来等,去找王妈妈,请王妈妈来问一下,咱们家如今人来人往什么人都有,你们随意的乱走乱窜,岂不是让人笑话。”梵音皱了眉,碧春的脸上“腾”的就红了。
尽管有青苗的吩咐,可碧春仍旧心虚不敢多说,只能点头应下后便匆匆的离开书房,往青苗的小院走去。
梵音叹了口气,女人多了就是是非多,她是个姑娘还能总管着自己爹的女人?是不是该提醒老爹续弦娶位后娘了?
晚间的星斗散出耀目光芒,那一轮圆月俯瞰大地,让各家各户都陆续的熄灯就寝,连树上鸟虫也停了鸣啼,进入梦乡。
宇文信听着护卫的回报,手上拿了一封很薄的信,尽管纸页很薄,可是上面的内容却让他有着罕见的心动。
“杨怀柳居然是个假的?”
宇文信的口中轻声的嘀咕着,随后还露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只是笑容中有一股玩味逗弄的凌意,沉了半晌,他才与身边护卫道:“这个消息能确定真假么?”
“五成的把握,若想确定真伪,恐怕还需要细查。”
“那就再去查一查。”宇文信的吩咐让护卫有些纳闷,查出如今的消息也是因查杨志远的事无意中得知,可似乎自家公子对杨怀柳的消息更感兴趣,对杨志远的事置之不理?
到底谁才是他想要查的人?
宇文信看出护卫脸上的疑惑,声音冷峻一分,“我查什么事,还需要向你解释清楚么?”
“卑职不敢,卑职这就去。”护卫连忙低头认罪。
“三日之内,我要杨志远家中所有人的讯息,一个都不许落,包括已经死了的人。”宇文信的目光看向身边的护卫,那股阴冷的目光让护卫心中一紧,急忙应下退出去。
宇文信拿起手中的那页纸扯出一抹淡笑,“杨怀柳啊杨怀柳,之前只是个小尼姑,如今能成了官家小姐?才十四岁的丫头居然有这份城府,是个什么妖孽?我等着看你怎么演完这一场戏。”
翌日的清晨,梵音刚起身便接到了一封邀请函,落款是:忠奉伯夫人。
第一百三十章 关系
这一封信可实实在在的把梵音给吓到了!
忠奉伯夫人是谁,梵音心里格外的清楚,她怎么会找上自己?即便上面写的是下个月游湖赏景的聚会,可她不过是个八品小主簿的女儿,还够不上这么贵重的身份参加贵戚名门的邀请。
梵音呆呆的站在原地半晌才缓过神来,这件事恐怕与钟行俨脱不开干系,这个祸害到底又想怎么样?梵音不自觉的手开始发痒,自从遇上钟行俨她就没遇上过什么好事。
他就是个衰神,绝对的衰神!
晚上钟行俨来到杨家,是有史以来进门最痛快的一次,因为梵音就坐在门口等着他。
“哟,改了脾气了?还在门口等着我?”钟行俨笑眯眯的看着她,待发现梵音的目光冰冷,不由得皱了眉,“怎么着?杨主簿没告诉你昨儿的事?”
梵音没心思与他斗嘴,伸手把忠奉伯夫人送来的帖子递给他,“你敢说这个与你没关系?”
钟行俨一愣,接过帖子看过后也瞠目结舌,“这玩意儿你什么时候收到的?谁送来的?”
梵音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这件事他也不知道?
“清早刚开门就收到了,说是一位管事送来的,不是个跑腿儿的小厮。”梵音盯着钟行俨,钟行俨挠了挠头,“这件事我真不知道,我会去问问,反正是下个月的事,你先留着帖子不用搭理。”
“那可是忠奉伯夫人,送来的帖子我不搭理?原本今儿就应该给回话的,我若是拖延久了,这条小命还想不想要了?”梵音不允他进门,“问不明白,老死不相往来。”
“行了,这句话你都说过多少遍了。”钟行俨拍开她的手就进了门,如今刘妈妈已经学会几道素斋的菜,他也不用求着梵音,直接迈步奔向厨房,嘴里嚷着道:“刘妈,今儿要吃素鸭肉。”
刘妈妈自不会向梵音一样强行的拒绝,钟行俨可是豪门子弟,点了菜她立即起火,梵音无可奈何,她虽然很想举起棍子把他打出去,可如今这个念头也只能想一想,她还不想给自己早已经破裂的名声再洒上一把盐。
钟行俨今儿也没有在杨家呆的过久,吃过饭后他就立即离开,因为看着梵音那双充满怨怼的眼睛他实在咽不下去。
忠奉伯夫人此时正在屋中与身边的妈妈聊着钟行俨的事。
“你说他整日的出入杨家就为了吃两顿饭?这小子到底打的什么算盘也不与我说,越来越让人操心。”忠奉伯夫人满是抱怨,“对自己的儿子都没他这么上心,他怎么就不懂我的好呢?”
“还有那个杨怀柳,今儿派人送了帖子还没回话,架子可够大的。”
“也是忽然接到咱们府的帖子吓到了,她一个小姑娘也得问问长辈才能给答复。”
梁妈妈是忠奉伯夫人身边最亲的妈妈,也是忠奉伯府后宅的管事,她的话忠奉伯夫人还是听得进去。
“也是,我都是让那个小子气的,他整日横冲直撞也赖不得人家姑娘,”忠奉伯夫人不由苦笑,自己的弟弟是什么德性她心里清楚,纵使想要包庇也得有分寸。
梁妈妈笑了,“还是夫人您大度,懂得分寸,想必那杨怀柳这两日就会有回话,您到时候叫她来叙上两句,也便能看出她的斤两,说起来舅公子还有一年守孝的日子了,如今都已经及弱冠之龄,也该操心下婚事了。”
忠奉伯夫人听及这个话题,脸色哭一样的难看,“他?谁稀罕嫁他啊!”话虽这样说,她心底也不乏动了这个念头,“这一次多请些官家适龄的小姐,武将家的也别落下,该为他挑一挑了。”
梁妈妈连连点头,随即正要与夫人商议下再邀哪些人家的小姐时,门外的人不妨前来回话,“……舅公子来了。”
“瞧瞧,说着他他就来了。”忠奉伯夫人立即让人请他进来,见面第一句就问:“你这是从哪儿来啊?”
钟行俨拿着一旁的茶壶漱漱口,“你还能不知道我从哪儿来?不是派人盯着我呢么?刚在杨家吃完饭,来看看姐夫最近是不是不在家,让你整日闲着都盯了我身上。”
“臭小子,你再胡说试试?”忠奉伯夫人气的翻白眼,瞪他几眼后才问道:“怎么着?是来问我为何要请杨怀柳的?”
“你乐意请谁就请呗,关我什么事?反正我不来。”钟行俨的漫不经心,让忠奉伯夫人也着实没辙,“你也该考虑下自己成家的事了,弱冠之龄还无人嫁你,也不闲丢人!”
“我丢什么人?娶个媳妇儿还得整日回家,反正我现在有吃饭的地界,不娶。”钟行俨强硬拒绝,忠奉伯夫人冷哼,“你想娶也得有人嫁,我知道你藏的什么心思,只想着等守孝期满便请旨去西北军中,那也得成家立业留了子嗣才行,否则我就让你姐夫上奏,请圣上为你指婚!”
“皇上整天忙着长生不老呢,哪有空搭理我啊。”钟行俨被戳中心事,也不愿在此地久留,“那些心思别往我身上用了,我娶个媳妇儿也是祸害人家,大姐你心慈良善,就饶过那些好姑娘,我自己的事心中有数,你已经是钟家泼出去的水,还是老老实实的给姐夫持好了家,我的事你别管了。”
“你休想!不成家你休想再去西北!”忠奉伯夫人眼中湿润,尽管钟行俨的话说的格外不中听,可她却能体味到自己弟弟的心思。
他就是要只身再把钟家撑起来,他要去西北再叙怀远大将军曾经的辉煌。
“姐,”钟行俨朝着她行了个大礼,“杨怀柳那个丫头心性直,你照料着点儿,我走了。”
“你回来!”
忠奉伯夫人没能叫住他,话音刚落之时,钟行俨都已经蹿到了门口,眨眼的功夫就已经连人影都没了。
“这小子,他、他不会又想做什么出格的事吧?”忠奉伯夫人放不下心,“我要去见伯爷,这就去!”
钟行俨一连失踪了两日都没再出现,杨志远也因公事繁忙,也没有归家,梵音也不敢再对忠奉伯夫人的帖子有耽搁,让王妈妈一早就去给回消息,称是邀约游湖赏景那一日一定早早就到。
梵音这几日的心情很不错,起码没有整日提心吊胆的防着那个吃货的骚扰,这样的日子实在是美妙,忙碌着重新做上一套前去赴约的新衣裳,梵音也心绪高涨。
虽说忠奉伯夫人与钟行俨也有着很深的关系,但事情拖拖不得,她不妨放宽了心高高兴兴的去一趟,即便无人理睬她这个小官家的姑娘,去游玩也不是坏事。
可好日子没等过得舒坦,常妈妈下晌的功夫又突然找来了,称是方夫人想她了,请她过去一同喝茶。
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