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每遇上一个熟识的面孔都要说上一遍这样的话,一路走一路唠,让吴府的小厮忍不住了,“杨大小姐,您还是快点儿,夫人怕是等急了。”
“我向来做事反应慢、步子也慢,你要多多体谅。”梵音的话让小厮嘴快撇到了后脑勺。
好不容易走到吴府,小厮喘了一口长气连忙进去通禀。
梵音站在门口左探右晃,忽然见到一个常给她家中送米的大叔,便又过去侃了几句。
吴夫人得知杨怀柳前来,只是冷笑了一声,可心中也不乏犯了嘀咕。
昨天她想要去找吴县丞好好商议下宣府台同知大人幕僚夫人来的那一封信,听着杨怀柳屡屡拒绝自己相邀才动了气,让小厮天天去请。
可昨天吴县丞一整日都没空闲见他,晚间过去请见,他又在书房中与孙典史私谈,不容任何人靠近,等孙典史离开之后,吴县丞也离开了家,让她始终都没机会商议成。
如今杨怀柳真的来了,她到底是让进、还是不让进?
人已经等在门口,容不得她思忖时间太多,反正是个小丫头,来喝两杯茶、说两句话撵走就罢了,也算是把宣府台同知大人的面子给圆一下……
“传吧!侧厅迎候!”
跟随着一路前来的地痞和孙典史的小厮停留在角落里一直盯着。
小厮心中纳闷,他自然也听到杨怀柳一路上与卖菜的、卖点心果子的大叔大妈大婶们说是吴夫人相邀,可吴县丞不是与自家老爷站了一条线上么?怎么又会突然让杨怀柳到他们家来?
会不会是弄错了?是杨怀柳自己要来见,所以路上故意那么说的?
正值此时,吴府的婆子出来了,“给杨大小姐请安了,夫人正在里面等着,知道杨大小姐前来格外高兴呢。”
“吴夫人相邀多日,我今日才能来请罪,还望吴夫人不要见怪。”
“哪能呢,夫人早就备好了茶品果点候着您,杨大小姐请吧。”
寒暄几句,梵音便正式的踏入吴府的门槛儿。
小厮竖着耳朵隐隐约约将对话都听入耳中,看来杨怀柳说的没错,的确是吴夫人邀请……
这件事要从长计议了!
小厮多了一个心眼儿,带着地痞子立即离开了此地,吴府有很多人都认识他,他不能在此久留。
回到孙家,小厮把今日的事说给了孙典史听。
孙典史冒了火,眼睛瞪的好像牛一样,“你确定那个人是杨怀柳?”
“奴才怎敢认错,眼睛又不瞎!”
“他妈的!”
孙典史气的怒骂,“狗杂种的吴老鬼,他让我去找麻烦,居然还让吴夫人一大早就把杨怀柳给请走,这不就是要拆我的台?我整日里狗一样的巴结着替他做事,如今惹出麻烦第一个就要坑我,我跟他没完!”
“老爷,奴才听杨怀柳和吴府的婆子对话说是吴夫人请她好几天了,不会是其他的事吧?吴县丞会不会不知道这件事?”
“他比谁的心眼都多,怎么会不知道?”孙典史咬牙切齿,小厮也不敢再多嘴,“那如今咱们怎么办?”
“去吴府盯着,一定要把人盯住了,大不了,我就与他来个鱼死网破!”
第五十五章 引子
梵音被请进吴府后在侧厅饮茶。
这是她初次来到吴府,虽只是个三进门的小院,但比起县令府邸来讲多了几分富丽,却怎么看着那么俗气?
梵音瞧着摆在门口的玉碎花盆,还有画上妙女的木扇屏风嘴角忍不住撇着。
白瞎这些好材料了,果真是没文化、真可怕。
吴夫人过了好半晌才来,她又派人去找吴县丞,可吴县丞还没有回来,杨怀柳也已经进了门,她也没必要再耽搁久了。
“怀柳还真是个忙人,派人去请了三天才请来,你父亲也实在太苛刻于你,才这么小的年岁就要又掌家事、又管着学生,哪里还当你是十来岁的小姑娘?”
吴夫人进了门便阴阳怪气的开了口,梵音起身福了福身,“给吴夫人请安了。”她根本不回答吴夫人的话……
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梵音半晌,吴夫人才由她坐下,“方县令大寿那一日,也没能与你亲近的谈两句,如今仔细一瞧才看出是个妙人来,小模样可真俊,只可惜续发还需多日,这倒不耽搁物色婆家,却不知有心仪的人家没有?”
“怀柳从杨家村中出来不懂规矩,但父母之命还是知道的,这等事都依父亲做主,不敢擅自妄言。”
梵音看着吴夫人,虽然面色平淡微笑,心底早已将她骂了狗血喷头。
与自己来谈成亲的事?若梵音接了她的话题被传出去,岂不成了不知害臊的丫头,这年头哪有姑娘自己出来谈婚事的?还真当她是个傻子蒙了?
吴夫人脸上遮掩心思的笑容更浓一些,好像夏日中的五色梅,貌似艳丽,其实毒性很重。
“说起来这倒是我的错儿了,怎能与你谈这等事来?心中没当你是个孩子,反倒把你当成是大人看待,对了,上一次听你说起为母守孝,却不知你母亲为何过世?好日子没过上,那么早便去了,也真是个可怜人儿。”
吴夫人低头抿着茶,目光却分毫没有离开梵音的脸。
梵音低头不语,一字不说,吴夫人等半晌未得她的回答,倒是皱了皱眉,气氛有些冷场尴尬。
一旁的妈妈上前解围,为梵音倒了茶,随后笑着道:“一早便听闻杨大小姐为母剃度守孝,这可是让许多夫人们都甚为感动,虽说这件事不合常理,但都是您的一番心意,却不知学佛时跟从的是哪一位师父?又学了什么经?”
“您也习佛吗?”梵音看着她,妈妈怔后摇了摇头,“一直都有这份心。”
“那与您讲经却也怕您听不懂,还是不在这里露怯了。”梵音端着手中的杯茶,看向吴夫人,“吴夫人相邀前来品茶,果真这茶味道很美,多谢吴夫人了。”
本以为吴夫人相邀会是什么重要的事,亦或与父亲在县衙中出的事有关,可梵音等了半天,吴夫人却一句都不说,这却是让梵音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既然想不明白也没必要再呆下去,梵音不喜欢这种被人架在此地、心中无底的空虚感。
吴夫人心里很厌恶,她还没等撵人,居然这个丫头先开口想走?
“妈妈,给她换一杯茶,天凉了,再品这等清茶已经不合适了,将前些时日老爷带回的祁山红芽取来,请杨大小姐品尝。”吴夫人的意思表现的很明白,身边的妈妈自当不慌不忙的去了。
梵音心底皱了眉,脸上只得笑道:“谢过吴夫人,只怕在此停留太久扰了您歇息。”
“无妨,整日里我也便一个人,如今身边多了一位陪着的岂不是热闹些?要是你能一直都在此陪着我就更好了。”吴夫人看着她,那一副审度的目光让梵音发自内心的不喜。
“怀柳也愿在此等阔院垂柳之下习字读书,只可惜家中还有事要忙,不能久留了。”梵音的笑和婉拒让吴夫人不喜,“怎么?我还留不住你了?”
“这倒不是,还是谢过吴夫人的好意,怀柳心领了。”
梵音不再多说,只等着那位妈妈送了茶来品鉴一口再提离去,她实在不想与这个女人多接触,总觉得背后有些发凉。
妈妈上了茶,梵音谢过后端起抿过,虽是红茶却品味清凉,乃是一等一的好茶。
一个八品的县丞就能有这么好的待遇,他们家恐怕从门槛儿到房檐都没一处干净地儿了……贪!
正值这会儿工夫,却是吴灵娅从门外进门,见到梵音在这里也不意外,冷笑着道:“母亲请你品的茶味道如何?喝过这么好的茶么?别糟蹋了东西。”
“闭嘴,不许胡说!”吴夫人皱眉斥了一句,吴灵娅扭搭着身子进了门。
扭扭捏捏的坐不舒坦,吴灵娅看着梵音道:“听说前些日子静之哥哥去了你们家?”
“是。”梵音回答的很简单干脆,吴灵娅等着她说后话,可惜梵音却一个字都没了。
吴灵娅很生气,气闷两句欲再开口,却见吴夫人在瞪她……
收敛了直性的心急,吴灵娅顿了下,绕着弯子问道:“静之哥哥过两日便要去邻县赴考了,这么忙碌的时间还去你们家中,是向杨主簿请教的?”
“是的。”梵音看着她,仍然回答的很简短,只比刚才多了一个字。
吴灵娅咬着嘴唇心里气恼,直接问她回答的这么简单,绕着弯子问她还不肯多说,这个死秃子是哑巴吗?
梵音再抿一口茶,随后起了身,吴夫人仍在斟酌是否要继续将梵音留下,起码也探问几句关于陈家的事……
可二人谁都没等开口,便听门外有人来回禀:“禀夫人,张巡检前来求见。”
“张巡检?那是谁?”吴夫人没反应过来,下人道:“是张县尉的大儿子。”
“是他?”吴夫人皱了眉,即刻向梵音那里看去……
梵音也很奇怪,她没想到张文擎会找上吴家,难道他刚刚回了家中见到彩云得知自己在此有重要消息告知?
这般想来,梵音有些心急,但吴府的下人没有说张文擎是来找她的,她也不能主动上前。
“他来干什么?”吴灵娅好似很厌烦张文擎,“这个人最讨厌了,我不想看到他,快把他撵走。”
“你闭嘴!”吴夫人瞪一眼,转头看向门口的下人道:“既是报的巡检之名,若不接待,岂不是让人污了老爷清廉守规的名声?去请张巡检进来,本夫人亲自接待。”
梵音有意开口要走,还未等说话,便听吴夫人道:“杨家侄女还是在此多留片刻,稍后本夫人还有事想要问一问你。”
“不知何事?不妨请吴夫人明说?”梵音不想拖延。
吴夫人嗤笑,“还是等一等,总不好巡检在此,我还与你谈关于你父亲与陈家女儿的事?”
“师生之事又有何妨。”
“就怕没那么简单了。”吴夫人不再搭理梵音,目光直直看向门外。
张文擎很快便进了门,见到吴夫人,率先拱手行礼,“县衙巡检张文擎拜见吴夫人。”
“张巡检?报了这个名号,我还未想明白是你,不知此事来吴府有何贵干?本夫人这里你又巡检什么?”吴夫人没有了刚刚含蓄的柔中带刺,对张文擎是格外的硬气。
显然张家和吴家一直都不对付,否则也不会脸面都不顾了。
“我是来接杨怀柳走的。”
张文擎说完,看向梵音道:“叙旧够了?跟我走吧。”
“好。”梵音回答的很痛快,她从来到吴家开始便知道吴夫人有目的,可没想到事情虽然仍与父亲有关,却不是县衙里的事,而是跟陈家人有关。
这等时候还有心想婚事?吴夫人不是吃饱了撑的吧?难道她不知道县衙的事吗?
梵音心中刚露了这样一个念头,就听吴夫人厉声道:“本夫人请来的客人,岂是你想接走便接走的?杨怀柳又不是犯人!”吴夫人看向梵音,“杨家侄女还是在此留着用午饭吧,可别辜负了本夫人的一番好意。”
“吴夫人的好意怀柳心领了,不妨改日再来拜访……”
“不行!”吴夫人看着她,“本夫人这就派人去县衙告诉你父亲,晚间请他和我们老爷一同归来用席。”
“吴夫人自重,卑职前来也是奉命行事,还望您多包涵。”张文擎的话让吴夫人愣了,而此时吴灵娅冷哼一声,“奉命行事?县令大人的令呢?拿出来啊!当这里是你们张府了?野蛮子……”
“唰!”
张文擎从怀中掏出一张纸,上面有明显的县令大印,“这便是令,告辞!”说罢,张文擎看向梵音,梵音也顾不得那一张令的惊骇,跟随他便出了门。
吴夫人吓一跳,待她反应过来之时,张文擎已经带着梵音出了门。
“站住!”吴夫人一声喊,“到底怎么回事?那……那个是什么令?”
张文擎看了梵音一眼,“还是待吴县丞归来时您仔细询问便好,吴夫人保重。”
梵音跟随张文擎匆匆出了门,吴夫人有些不知所措,立即派人道:“快去县衙找老爷问个清楚!”
“张大哥,这个令是怎么回事?”
出了吴府,梵音便没有再跟着他前行,驻步要问个清楚。
张文擎虽然脑袋未动,目光却环绕着周围一圈,大声道:“是县令大人怕你出事所以才要我来护着你,让你莫再随意出门,现在私下巡查,那件事与你父亲无关,却与孙典史有关……你懂了吗?”
梵音看他目光稀奇,皱眉嘀咕着:“我懂?我懂什么啊?”
余光忽见角落中一闪,梵音感觉那里好像有一个影子闪了下便消失在闹市人群之中。
见张文擎的目光颇为玩味,梵音低声应道:“好吧,这回我懂了……”
第五十六章 诈
吴县丞匆匆赶回家中,得知吴夫人今日邀杨怀柳来喝茶,而且还被张文擎直接找上门,他破天荒的暴跳如雷!
他之前鲜少这般发火。
即便心中有气,也会隐忍之后暗下手,可今天家中下人去县衙回禀这件事时,吴县丞只觉得恨不能将吴夫人掐死!
这是什么时候?她居然还请杨怀柳到家中喝茶?
他躲还躲不及,她居然还往家中拽!
此时虽外面风平浪静,好似与寻常一样,但吴县丞是最了解方青垣的人,他知道这个时候方青垣一定会派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盯着家人。
这个蠢女人!还有那个蠢丫头!这母女俩蠢急了!
吴县丞气的头晕,回到家中不容吴夫人说话,走过去便是将房门关上,一顿暴打!
他从来没有伸手打过人,即便是踩死一只恶心的蜣螂都没有,可他此时真想将吴夫人打死,打死!
吴夫人哭号之余,听着他的怒骂也明白过来为何挨打,抱头躲避时不忘回头驳着,“都是陈家人!宣府台同知大人的幕僚夫人来信请我照顾陈家人,我提及过,你也没有拒绝,我想去请示你,可你这两天根本没有回家,我怎么知道出了什么事!”
“我不在家你便不会等一等?这一次若出了事全都是你害的!我打死你……”
吴县丞拎起手边的那把椅子便扔了过去,吴夫人歇斯底里的怒号,脸上已经溅出了血。
“啊!”
吴县丞也一声喊,捂着腰不动。
吴夫人头昏之余往那方看一眼,却是吴县丞刚刚抡椅子时把腰给扭了。
她很想笑,可惜额头流下的血滴进了眼中,她想要闭上眼睛将血挤出,却没想到闭上眼后便昏倒过去。
吴县丞疼痛难忍,只得朝外喊着下人,可用力一嚎,就听腰处嘎巴一声,他彻底的不能动了!
作孽啊!
下人们在门外撞着被锁的门,随后便将自家两位主人抬走,请大夫抓药忙的脚打后脑勺……
孙典史听着下人前来回禀的消息也是从头凉到了脚!
“……你是说张文擎直接到吴府去把杨怀柳带走?而且还说事情牵扯到我?”孙典史的手在不停的颤抖,连手臂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句话若是从别人的口中说出或许还不会这样的胆颤,但是从张文擎的口中说出的!
张文擎是谁?
那是张县尉之子,那个人虽粗犷蛮横,但说起查案之事三邻五县之中还真没有一个人能比得过他,这才是方县令时时维护他的原因。
小厮连连点头,“绝对是他!您让奴才去盯着吴府,奴才亲眼见到张文擎求见时自称张巡检,出门时杨怀柳问起,他还说起有县令大人的手令,才接着说起杨主簿和您来!老爷,这件事该怎么办?您可得想清楚了!”
孙典史的手不停的颤,觉得口中干涸沙哑,想要去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