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行俨看她这么惊讶,笑着道:“我能忍住。”
“真的?”梵音又在他身上挠了几下,他依旧不笑,这种挫败感蒙生心头,让她一点儿喜意都没有,“不玩了,整个一没有笑神经的人,缺根弦儿。”
梵音说着就要走,却又被钟行俨一把给拽了回去,“你想走?我忍了半天还没还手呢?”
“你想干什么?”梵音心中警觉不妙,可逃跑已经来不及了,钟行俨抱起她直接摁到了床上,好一顿咯吱,笑的梵音眼泪儿都流出来了。
冯妈妈生怕闹出什么病,不由在门口大声的说了几句话。
钟行俨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当着外人的面过度亲热,只能放了梵音一马。
梵音气的踢了他几下,随后才擦着眼泪,只觉得自己浑身都笑的发疼。
翠巧准备好了沐浴的水,梵音才去洗漱更衣,泡了一个热水澡都没能把刚才的那股笑劲儿缓过去。
“四爷也真是的,闹起来手底下没分寸,他整天挥刀枪棍棒的武将,也不知道对您轻着点儿。”彩云瞧着梵音脖颈上的红,忍不住撅着小嘴嘟囔着。
冯妈妈在一旁想要说彩云几句,可发现这丫头脑子转的慢,一时间解释这件事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口舌,索性当成一堂课,往后等她嫁了时候再讲。
翠巧拿了干净的衣裳进来,梵音突然想起翠巧的事,“我有心这些天为你选个合适的人家,昨晚与四爷提起,想给你选个他麾下兵将的人家,只可惜这样的男人都粗枝大叶,我也得先问问你是否合心,你觉得如何?”
翠巧心底曾想过四奶奶会给自己安排个什么样的人家嫁了,原本那天看到她召来了宋安成,还以为会是他,可没想到是四爷麾下的兵将?
这实在是太让她出乎意料,都有些不敢信了!
翠巧拿了衣裳呆呆的站在那里发傻,冯妈妈喜色满面,轻碰她一下,“这丫头,傻了吧?还不快谢过四奶奶?”翠巧是一个丫鬟,按说都是配府上的家生子,一家子都继续为主子干活儿。
梵音能够直接在钟行俨麾下的兵将中找寻,这无非是对翠巧如同亲人一般的好,连冯妈妈都没想到梵音会这么定。
莫说什么兵将粗鲁不粗鲁的,钟家麾下就没有孬兵,拿了军饷做点儿小生意,那日子就绝不是奴才的日子,而是给她换了一个身份了!
翠巧的眼泪儿直接就流了出来,“奴婢谢过四奶奶恩典,谢您了……”
“哭什么?都是喜事,何况人我也还没见过,等我有机会见一见再说给你听,你从中选一户人家就好,原本我是不同意的,可四爷说都不是最底层的小兵,家境虽不是富贵人家也都不穷,这时候想选媳妇儿成个家,将来出征打仗,就说不准是什么样子了。”
梵音看着翠巧,把心底的担忧说出口:“我始终犹豫不决,就是怕他们出了什么差错,反倒是害了你了。”
“奴婢都听四奶奶的,就是嫁了也回来继续的伺候您,绝对是撵不走的!”翠巧初次斩钉截铁,破涕而笑,笑的却是那样的欢快。
冯妈妈和彩云也跟着喜庆的乐半晌,外面一阵小凉风吹进来,梵音忽然一哆嗦,鸡皮疙瘩起一层,她才连忙用手捂着身子:“哎哟,我还在这儿光着呢,快,快给我衣裳!”
第二百五十六章 活
梵音急急忙忙收拾了一通便跟着钟行俨出门。
马车驶出钟家大门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的心好似放飞的鸽子翱翔空中,格外的自由畅快,忍不住的哼起了小曲,让骑在马上的钟行俨也跟着笑了起来。
方静之的送行宴定在了邱月楼,筹办的人是钟行俨,一共两桌席面设在了顶层最好的雅间之内,不但是杨志远和沈玉娘、张文擎兄弟已经到齐,连带着赵靖、赵月娥兄妹、林红钰、林庆轩兄妹也都会来到此地做个小聚。
二胖看到梵音进门立即冲了过来,现在年纪大了,不似五六岁时,还会粘在梵音的身上不下去,嬉笑着喊了一声“怀柳姐”,没等再多说什么话就被张文擎给拽到后面,不让他与梵音贴的太近。
二胖对自己大哥始终心有芥蒂,明明就是他内心作祟,却偏拦着自己与怀柳姐亲近,姐夫都没有说什么不乐意的话,他反倒比姐夫还更在意。
就是心里有鬼,挺大个男人,活的一点儿不坦荡。
二胖撇了撇嘴,站到一旁,梵音则拽着他到了女眷一桌,与沈玉娘亲近了半晌,才去看看自己的父亲,杨志远绷着脸,伸手指了指她,“进门半晌了才想起我这个父亲来?闺女就是养不熟!”
“爹,您这话说的我可不爱听了,娘现在正怀着身子,我当然要先去探望一下、问候一下,何况您娶了娘以后,家里的事都是娘说的算,我当然要先去给娘请安,才能再来看你了?”
梵音才不在意杨志远酸溜溜的话,指着他和沈玉娘笑着道:
“我这不叫养不熟,这叫有眼力价,趋势逢迎会巴结,否则弟弟一生出来,爹就光寻思弟弟了,早把我忘了脑后,我还是趁机先巴结好娘,也算不白当一回杨家的姑奶奶,嘻嘻嘻……”
梵音说到后来自己都忍不住捂嘴笑,杨志远被她的说辞搞的是又气又乐,“这张小嘴,越来越厉害了,连我这个当爹的都顶不住你喽!”
“不厉害?不厉害的话,在钟家还不被欺负死?”梵音提到钟家,沈玉娘则连忙把她又给叫回了女眷一桌,“可是遇上了什么不顺心的?别看你爹这么说你,他啊,每天最少跟我念叨七八遍,就是惦记着你。”
沈玉娘替杨志远说着好话,梵音哪能不理解她的心思?
她是杨志远的填房媳妇儿,如今有了身孕,是最怕自己这个出身杨家的大小姐多心的,可其实她和杨志远都心里明白,她根本就不是杨志远的亲生女……
“我当然知道爹对我的好,刚才说话也是逗他的,不然他哪会整天惦记着我?不过也别太为我担心,钟家已经是那股子烂模样了,您瞧我现在这副模样也不会是被欺负的,我不惹人,也不会让人来惹我。”
梵音用手抚了抚沈玉娘的小腹,吓的沈玉娘旁边的妈妈一大跳。
可见梵音满面都是羡慕的神色,轻柔的小手格外的疼惜呵护,也才顺了口气松下心。
“姑爷待你可好?”沈玉娘一句话就问到了点子上,即便是门槛儿再高的人家又如何?只要自家的男人能撑起腰板来,疼爱媳妇儿,那就什么麻烦都有解决的法子。
如若不然,那才是最难过的日子……
梵音知道沈玉娘曾经为此受过很大的苦,提到钟行俨她还是连连点头,“很好,时而还会配合着我演戏出气,也不亏他混世魔王的名号。”
沈玉娘笑的很放心,她能这么说,显然是姑爷待她还不错的。
赵靖和赵月娥兄妹这会儿也进了门,随后林红钰兄妹二人也马上便到。
梵音笑嘻嘻的看着赵靖和林红钰,“……眼瞅着就是一家人了,连来参加小聚也都这样心有灵犀的前后脚,可是很快就能吃上你们的喜酒了?”
林红钰原本被冻红的一张小脸这会儿是彻底的红透了,却是被羞的,跑过来轻打了梵音一下,“嫁了人,越发的不规矩了,什么话都能说出口,羞不羞?”
“羞什么?你也不瞧瞧我嫁的是谁,能学出好来吗?”梵音往钟行俨那一桌瞄了一眼,钟行俨正在与杨志远、张文擎兄弟说着事,瞧他脸上一派正色的模样,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事。
赵靖和林庆轩为沈玉娘行了礼,随后便去了另一席。
林红钰把梵音拽到一旁,低声的说起了越王府的孝雅郡主,“……前阵子母亲带我参加一个夫人小聚,她也露面了,我是第一次见,模样端庄大气,说话声音柔的人骨头都酥了,特意邀了前去小聚的各家夫人参加她的大婚,这帖子是拿也得拿,不拿也得拿了,我娘还在发愁,这大婚之礼去还是不去。”
林红钰特意说起孝雅郡主,显然也是林夫人特意让她试探几句。
梵音这边儿牵着钟家,而林家现在与赵家要攀亲,而赵家与忠奉伯府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里外里的林家也自当要靠拢忠奉伯府,是怕去了孝雅郡主与宇文信的大婚,会惹伯夫人不高兴。
“去,有什么不能去的?记得娘家人要偷婆家的礼,你可眼睛贼点儿,多拿好物件!”梵音这一说,林红钰倒愣了,“还有这样的礼?”
赵月娥在一旁偷偷的笑,“你听她胡说,明明就是她自己惦记着,送了礼还怕亏本。”
林红钰气恼的嘟着嘴,也是她心气太认真了,不过让梵音这么一搅和,她还真不觉得这件事是多大的麻烦了,亦或许是她们都太紧张了?
梵音抛开这个话题不谈,与沈玉娘唠叨起钟家的两位嫂子,一个是笑里藏刀、阴险毒辣,一个是火爆脾气,好赖不分,“这俩人折腾的我一天脑袋都疼,不过三嫂子那里我也找到对付她的法子了,只是二嫂那里……我感觉不是那么容易对付,说不定会拿什么法子来折腾我。”
“素斋楼的事,你还弄不弄了?我这些天一直都在算攒的银子够不够入股的。”赵月娥心性简单点儿,也是年纪小,还不懂婆家的这些脏乱事。
“弄,今儿回去我就让四爷帮着快点儿弄起来。”梵音对这件事还是格外认真的,因为她心底一直惦记着吾难师太。
沈玉娘皱着眉,“那种笑里藏刀的人,你要小心点儿了,现在姑爷还在,若姑爷真的出征离开家,恐怕你就更危险。”
“到时我会想办法,二房的嫂子和那位侄女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梵音撅着嘴,“没有在家时候那么轻松快活了。”
“大了,恋不得家了。”沈玉娘这一说,连林红钰也跟着惆怅起来,她也是即将要嫁的人了,这些时日被揪着学这个、学那个,累的小脸都抽抽了。
原本的喜庆心思,现在是一点儿都没了……
两桌人各说各的、各谈各的,可是唠了好半晌,梵音却突然发现一个问题,方静之怎么还没到?他今儿可是正主啊!
方静之此时正在家中面对着方夫人跪着。
他想要出去,可惜方夫人却以死相逼,绝对不容许他与梵音等人相聚。
“你明日就要离家远赴他乡,今日家中摆好了桌席你却要走?方静之,你还拿不拿这个家当家?你还是否肯认我这个母亲?啊?”
方夫人的手狠狠的捶着放有茶碗的桌案,苍白的发鬓如雪,眼角密密麻麻的细皱爬满了她整个面颊,若是梵音在这里看到她,一定会大吃一惊。
方夫人可仅仅是四旬的妇人,如今的状态看起来好像一个花甲老妇般沧桑疲惫。
“娘,我不过是与同伴吃一顿饭就回来陪您。”方静之被逼的无可奈何,父亲得知他要与钟行俨和杨志远等人相聚,气的暴跳如雷,当即便走。
而方夫人则举起了一把刀要往自己的手腕上割,僵持了半个时辰都不允方静之出门。
她的这幅做派,方静之并不惊愕恐惧,自父亲的仕途一步步走下坡路,方夫人时不时都会上演一出割腕的戏码,让整个方府的人惊慌失措,苦求连连。
时至今日,好似方夫人再举起刀来要自杀,已经没有多少下人是真的害怕,而是不得已的演出在意和祈求夫人不要做傻事的戏了。
“你居然要去见杨怀柳那个死丫头,我告诉你,有我在一天,你休想与她再有什么瓜葛,她都已经是嫁了的妇人了,却不知相夫教子,还与你勾勾搭搭,牵的你魂儿都飞了,根本就是没安好心,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没有弄死她,她简直就是咱们家的克星,祸害!”
方夫人的狂躁让方静之无可奈何,他的心中忽然有一股厌烦涌上。
自己父亲一步步不顺正是因为他心不正,难道杨志远和怀柳被父亲害死,她们就不是克星了?
不想再与母亲有什么争辩,方静之突然站起身,方夫人吓一跳,立即吼道:“你跪下!”
“我不跪。”方静之的淡漠让方夫人恐惧,方静之看着母亲这幅模样,脸上现出的都是无奈和怜悯:
“娘,不要再拿割腕来吓唬我了,明日我就走了,我早已答应他们今天要去赴约,那我就必须要去,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您若是还认我这个儿子,就不要让我当一个不识人心的歹毒恶人,整日活在你们的忿恨当中,我已经快疯了!就让我自由自在的活一回,好吗?”
第二百五十七章 苦日子
方静之说完这一句便转身离开了屋子,奔出了家。
他压抑于心底的愤怒和悲悯已经濒临爆发的边界,他已经无法再忍受母亲毫无征兆的哭闹和自杀的威胁。
生命就是那么不值钱吗?
方静之发自内心觉得母亲是不会真的把刀割下手腕,因为她不敢,她需要的不过是关心和呵护。
可惜他每一次这样想,母亲仍旧变本加厉的会再次上演这样的剧目。
他已经烦了,已经累了,明日就要到穷山沟去做一个县丞,他迈出京城走自己人生之路的头一晚,就要这样的欢送?
方静之疾步走在街上,朝向邱月楼奔去,他已经晚了太多时间,若是朋友们都赶到了,他却没有到,这个脸实在是丢的太尽了,他方静之这辈子做人最不能亏欠的就是朋友的情分。
特别是……怀柳的情分。
今日杨志远一家子都能够出来为他办送行宴,这是方静之心底最高兴的事,或许如今的方家根本让他找不到家的感觉,而杨家人的亲和,才真正能够让他感觉到温暖。
他承认自己在逃避,他被两家人的恩恩怨怨和这几年接踵而至的突变闹的心底不安,可他知道他应该做什么、怎样做,对父亲和母亲行为的不耻和不屑,也无法改变他姓方,无法改变他是方家人的事实。
他唯独的就只有接受……
这般想来,他突然期待起明日清晨的到来,离开京城,这是他最好的选择!
一路上狂奔疾走,方静之离开家时连披风都忘记穿在身上,可这时他却感觉不到冷,只想快些见到能够带给他快乐和笑容的朋友们。
温熙云正坐在马车中往娘家而去。
她在宇文侯府的日子已经过的撕心裂肺,每日醒来时都觉得是煎熬和灾难,每日睡去时,她都期望醒来时仍旧在娘家,在母亲温暖的怀抱中,而她如今经历的种种都是一场噩梦。
一场她永远都不想再回忆起的噩梦!
宇文信马上就要大婚,她今儿便找寻了回家通知娘家备礼的借口,得了宇文杰给她放一日假的令。
温熙云感觉离开宇文侯府时好似逃脱了牢笼,她巴不得立即吩咐下人们把她送出京城,再也不想回到宇文侯府,只可惜宇文杰派了护卫随行,她的想法也不过能在脑中幻想一下罢了,根本没有施行的可能。
一路走,一路顺着车帘子朝外看,以前她最厌恶的喧闹街道如今看起来是这样的温馨甜美,百姓们喝唱的小曲是那么的动听,卖糖人的手艺是那么的精湛,路边茶汤的香气是那么的美……
这一切她以前从来都不喜欢,更是厌恶。
可在宇文侯府的牢笼里关了这么久,受虐待这么久,她只觉得自己的日子过的还不如寻常的百姓快乐。
眼中涌起了泪,她早已不会顾忌是否会花掉脸上的妆,任由它们滴滴落下。
温熙云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亦或许为她仍要面对的苦熬日子,亦或许是因为宇文信要大婚。
她曾喜欢这个人那么多年,发自内心的爱慕,可如今却成为了他的嫂子,老天爷着实与她开了一个极大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