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白争不过她,最终妥协地将自己裹了几层方才重新进了屋子。
先替沈如茵与宁扶清诊了脉,确认他二人无碍,又将二人也包裹起来,他才放心地去瞧沈颜。
沈如茵被宁扶清揽在怀中,紧张地观察杜白的神色。只见他眉头高蹙,神色愈发凝重。
她觉得头皮发麻,被宁扶清握在掌中的手微微发抖,许久,忍不住开口问道:“是天花么?”
杜白诧异地看她一眼,放下沈颜的小手,摇了摇头道:“不是,此症可解。”
“那、那你怎么这个表情?”
杜白喟叹一声,“虽并非天花,却也是瘟疫的一种。此症区区在多年前曾见过,只是到如今,似乎又有了些变化。”
沈如茵忙问:“那你能治么?”
“给区区一些时间,必定能治好小公子。只是……”杜白忽然望向宁扶清,忧愁道,“只是,这病怕是外面带来的。”
宁扶清稍加思索便知道杜白的用意,当下颔首站起身来,“知道了,我这便去查。”
作者有话要说: 天热了,让瘟疫出来溜溜吧。
第81章 又别
沈如茵跟着他站起身来; 拉住他衣摆问道:“外面带来的,也就是说有什么地方发生了瘟疫吗?”
“不错。”宁扶清拍拍她的头; “我会与王起去查,近日你不要乱跑。”
她点头答应,看向杜白道:“你确定我和阿清都没有问题了么?”
“若您没有接触过小公子,必定不曾染病。”
“那就好。”她先前匆忙; 未能防护,但也谨慎地未曾接触过沈颜; 更不曾让宁扶清接触。
待到宁扶清离开,她又细细地与杜白了解了这种瘟疫。
听杜白的描述,能确定这种瘟疫不能通过空气传播; 如此便大大减小了传播范围; 凡是未曾与沈颜接触的人应当都未曾染病。
并且,普通的接触其实也是不会染病的; 只有当接触到患者红疹化脓的脓水时才会传染。其次,当接触到患者的血液时也会被传染。
不过以上途径都算是小范围内的传播,若是大面积传播,最快最主要的传播途径还是通过饮食,尤其是当饮用的水源出了问题时; 便是毁灭性的灾难。
“这病区区虽有法子医治; 但麻烦之处在于所需药材价格高昂; 若真是传染开来,那就……”谈及此处,杜白忧心忡忡地叹了一声; “只希望殿下那里的消息不坏……”
“我大概能猜到是谁了。”沈如茵站起身来,“麻烦你尽快寻找到解决的办法,我得去跟他说说。”
她心中隐约能够确定就是自己猜的那个人,却发现宁扶清也早已猜到,待到她去时,那人正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
宁扶清坐在上首,眼神虽冷冽,身上却还是那副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模样,王起站在下首,身上一样裹得厚实,她看着觉得好笑,忙上前去将那几层扒下来。
他瞥她一眼,嘴上道:“这人很可能惹上了瘟疫,你就不怕我被传染?”行为中却没有半分要阻止她的意思。
她对他的信任感到欢喜,将杜白告诉她的解释了一遍,随后看向跪在堂中的奶娘,对正在与自己身上那团白布战斗的王起问道:“你们是怎么怀疑到奶娘头上的呢?”
王起略一低头,答道:“回夫人,属下查过了,近日来,只有这奶娘曾出府探过亲,其余下人皆未曾离开府中半步。”
“恩……”沈如茵点点头,又问向奶娘,“你知道自己染上了瘟疫么?”
奶娘听见问道自己,砰的一声叩在地上,脊背颤抖道:“婢子……婢子不、不知……”
“那你知道你们那里有人染上了瘟疫么?”
奶娘的头埋得更深,“婢子知道……”
“这么说,小公子的瘟疫的确是源于你。”
奶娘抬头惊恐地看向她,呆愣了好一会儿才猛然反应过来,不断磕头求饶:“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我饶你?”沈如茵冷笑一声,“现在是看瘟疫饶不饶你。”
说罢,她也不理会哭得涕泪横流的奶娘,回身对宁扶清道:“当务之急是要去找到这场瘟疫的源头,既然已经确定了是奶娘带回来的,那便去她的家乡查一查。杜白说治瘟疫所需药材贵重,若是蔓延开来,定会死很多人……”
宁扶清赞赏地点点头,微微抬了抬下巴,指向奶娘问道:“那你认为,这奶娘如何处置?”
“这还能怎么处置啊……”沈如茵无奈一笑,“颜儿还得吃东西,得有人照顾,不如将奶娘与颜儿一同隔离起来,待到杜白想出了解决的办法,就没事了。”
“可她私自隐瞒实情,导致颜儿染上了瘟疫。”
“这事以后再说啊!”她不轻不重地在他肩上捶了一下,“你怎么比我还分不清轻重缓急……”
“知道了。”他顺势捉住她的手,看了一眼王起,皱眉道,“愣着做什么,没听见夫人的话么?”
王起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领着奶娘离开。
而沈如茵的心绪还回荡在宁扶清那声“夫人”中。虽然别人也称呼她夫人,但她都没什么感觉。而同样的话从他嘴中吐出来,怎么就那么……那么撩人呢……
正在胡思乱想中,身子忽然被人一拽,他将她拉近,搂住她的腰,头就埋在她柔软的腹部。
她略略一愣,伸手抚着他头发,温声道:“怎么啦?”
那人半晌无话,许久才闷闷道:“事冗烦人。”
“三殿下,”她唇角偷偷勾起,“你变得越来越像个孩子了。”
他仍在低声碎碎:“早知如此麻烦,当初便该送他和他娘亲一道上路。”
“呸!”她用力打了一下他的头,“再让我听见这样的话,今晚就睡地上去!”
“地上好,地上凉爽,还能帮我降降火。”
“……”她推开他,愤愤转身走开,“男人果然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满脑子除了那事儿装不下别的……”
“胡说什么,我只在见到你时想那事……”他顿了顿,又道,“不对,往常未曾见到你时,也想过。”
听到前面那句,她本想一走了之,却又对他后半句话充满兴趣,不由好奇道:“是吗?什么时候?”
“挺早。”他一手撑着头,意味深长地笑着看她,“你若想知道,今晚便让你体会。”
“……鬼才想知道!”
纤细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独留他一人发怔,自言自语道:“可不就是鬼么……勾魂鬼。”
昨夜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沈如茵一边跑一边忍不住回味,一时羞赧不堪,一时又觉得——很是美好。又想着待到了今夜,她大概就再逃不过了。
可惜还未到晚上,玉棠楼便来了消息,导致宁扶清不得不离开华阳阁。
她心心念念的情郎,好不容易走到一起的心上人,却在成亲的第二日便要与她分离。
若是没有沈颜,她尚能说服宁扶清让他带着自己一起,可如今便是他允许,她也不能离开。
这一去,也不知几时才能再相见。
作者有话要说: 我能第三次推《故人长绝》这首歌么……
日夜循环死在女神的声音里了……
啊……销魂……
第82章 查案
消息是由胭影亲自写了信传来——宁扶胤拟了旨意要将宁扶止从南疆召回; 新派去镇守的大将军是姜家人,而南疆那方已有人又开始策划着造反。
南蛮自上次大挫之后须得休养生息一阵; 南疆一时没了南蛮牵制,说反便再无回旋余地了。
因此宁扶清不得不即刻赶往南疆,即便他们要反,也一定要在宁扶清的手中反; 否则便无法控制了。
宁扶胤的这一步棋,沈如茵实在看不懂; 倒像是逼着南疆造反一般。
不过比起宁扶胤的行为,更令沈如茵疑惑的,是宁扶清听见这个消息之后所说的一句话。
他说:“这姜家大小姐的手段; 着实厉害。”
她想了许久也未能明白这事和姜含雨有什么关系; 难道派自家人去南疆是她的手段么?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明眼人都晓得这会逼得南疆叛变,她不可能不知道的。而宁扶胤; 为何会答应她做这样的事?
沈如茵知道以自己的眼界和智力大概无法将这些事情想通了,因此她仅仅关心那一件事,便是她的心上人,又将陷入危险。
她劝他:“上次你带领南疆将士的消息传得满天下都是,宁扶胤派去捉你的人就等在南疆呢; 你还要去冒险?”
作为一个被剥了皇籍; 判处流放的皇子; 竟带着朝廷的将士打仗,即便大家都知道这是一场保家卫国的仗,他也逃不过谋逆的帽子。
即便宁扶胤不想处置他; 朝廷上的臣子也必然不会放过他。
上一次去往白家之时,他们便已经听闻朝廷派人去南疆捉拿宁扶清的消息,只是不知为何这群人到得有些晚,以致与他们错过。
这一次他再前往,实在是危险。
但他答:“我若是不去,阿胤便赌输了。”
这一句话,她依旧听不懂,只隐约觉得有什么一直隐藏在背后的东西,将要渐渐浮出水面了。或许有一场她从来不知道的战争,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信他,等他。
宁扶清离开后,王起领着人仅用了半日便查清楚瘟疫的来源。
在他们离开之前,奶娘也渐渐显露出了一些症状。小孩子的抵抗力较成人更弱,因此她的症状比沈颜显露得迟,也是合理。
那瘟疫是从一个叫温渠镇的地方蔓延开的,至于源头在何处,还未曾查出来。杜白闻此毛遂自荐,欲前往查探。
发生了太多事,沈如茵心中很是茫然,为了让自己不那么慌张,她也想给自己找些事情做,便与杜白一同前往。
温渠镇处于苏安边界,与留朱接壤。
沈如茵等人抵达时,见到的是一个空空荡荡的乡镇。街道两旁房屋皆大门紧闭,许久才会出现寥寥几人在街上行走,步伐也俱是匆匆。
走了许久,才好不容易遇见一个愿意搭理他们的人,那是一个佝偻老人,看模样应是个乞丐。
他衣衫褴褛,拄着拐杖艰难站起,声音沙哑道:“大概半月前,忽然就有许多人患了病,也不知是怎么了……”
沈如茵敏锐地捉住话里“许多人”这个字眼,问道:“你说的那些人,他们都是同一天患病的么?”
“是啊,一个村一个村的,都一起犯了毛病。”老乞丐歪着头想了想,又道,“不过这患病的人呐,大多是穷人家,实在奇怪的紧……”
说到此处,沈如茵已经猜到一些情况,与王起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便知他们想到了同一处,于是他们问了那老乞丐最初染病的那几个村子在何处,决定由沈如茵与苍叶杜白一起,王起与一众手下一起,分头前往。
几人到了那村子,只见得满目苍夷,道路上四处是衣物等被烧毁后的灰烬,甚至有些房屋也被烧了。
他们寻到村中人,直言是华阳阁中的人,前来查探情况。
华阳阁在民间一向声誉良好,那些人一听便好似得到了巨大的希望,连村长也迎了出来。
知道了杜白是个大夫时,村长眼睛一酸便流出两行泪,抹了一把脸道:“可算是来了个大夫啊!自打村子里出了瘟疫,我们是一个大夫也请不到……”
沈如茵皱了皱眉问:“为何不报官呢?”
村长正欲开口,后面已有人愤愤道:“他们一来人就只管烧,也从来不说派大夫来医治!”
村长抬手示意他安静,咳嗽一声,向沈如茵解释:“如今只有我们几个村子出了事,镇里患病的人不多,一旦有人患病便立刻隔离,因此这事闹得还不大。这瘟疫……历年来都只有闹上朝廷才会有人管,大家都怕染病,谁又愿意冒险前来呢?也只有华阳阁的人还肯为民做主了……”
“就是!”又有人忍不住大喊,“我看这宁家人的位置迟早坐不稳,还不如让华阳阁的阁主当皇帝!”
“呸!”村长连忙转过身去打那人,“你不要命了!这话可乱说不得!”
“有些事,不管是谁来做皇帝,都改变不了的。”沈如茵淡淡一笑,“下面的人如何做事,皇帝哪能得知呢?”
她默默地想,除非脱离封建统治,眼下的很多情况都永远也没办法改变。即便是宁扶清来做皇帝,也是一样。而他能做的,只是避免如英雄帮那样的事情发生罢了。
“姑娘远见卓识,”村长赔笑道,“不必跟这乡野粗人一般见识。”
“好了,”沈如茵站起身来掸掸衣裙,“带我们去看看村里的井水吧。”
杜白说过,这种瘟疫若是要大范围传染,必定是通过饮食。富贵人家自家都有井,而村子里的人大多都是共用一口井,因此便有了老乞丐口中所说几乎都是穷人患病的情况。
事实上,当她听到是许多人同时犯病时,她就已经知道一定是水源出了问题。只是这究竟是自然发生还是人为,还需要让杜白看一看——即便她心中已经几乎确定此事是人为了。
村内共有三口井,位于村口的那一口井内果然有问题,另外两口井都没什么问题,也因此,村内譬如村长等人还未曾患病。
不过村长说喝了那口井中井水的人也有未曾患病的,对此杜白的解释是确实有体质特殊的人不会染病。
沈如茵默默地想,可能是这些人体内有抗体……
由于一时还看不出来究竟是水质发生了变化,还是人为污染,杜白装了一罐异常的井水与一罐正常的井水打算带回去慢慢研究。
王起那边的消息他们还不知道,沈如茵也觉得不好过快下结论。
随后杜白又前去探望了村中患者,确认其症状确实与沈颜和奶娘一样。
村长担心病人情况,问向杜白:“请问大夫可有法子医治?”
杜白眉头紧蹙,一副忧心的模样。
沈如茵知道他心中忧虑,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回村长道:“有是有,不过还需要一些时日。”
她顿了顿又问道:“村长可还记得村里人染上瘟疫那日,村中有什么异常?”
“这……”村长为难地挠挠头,“我实在想不起来了……大概,没什么异常罢……”
她点点头,“那我们就先离开了,那井里的水您记得要交代村中人不要再喝,已经患病的人要好好隔离,等大夫找到解决的办法,我们还会再来。”
说罢她转向杜白,“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杜白回神,将各注意事项一一说明,便与沈如茵一同离开。
回到与王起约定好的地方,便见他们已经等在那处,手上也拿着两个罐子,装了两种井水。
王起描述的情况与沈如茵三人所见无差,甚至还有一个非常微妙的巧合,那便是两个村子患病的人皆是喝了离村口最近的井水。
事实显而易见,但两个村子的人都说记不住那日有什么异常,因此他们一时无法查到究竟是谁人所为。
回到府中,杜白很快便查明这与一般的水质变化不同,至于其中有什么样的不同,杜白唠叨了一大段,沈如茵一句话也没听懂。
不过她也不需要懂,她只需要知道这件事确定是人为便够了。
“若要让井水中携带致病因素,只需向井内投放患者的血液或脓水。血液有颜色与腥味,容易被人发现,因此他们投的大概是脓水。”杜白一边思索一边道,“只是脓水不像血液那般容易收集,区区猜测,他们或许投入了患者的衣物用品,姑娘若派人去查一查村子周围遗弃的衣物,或许能找到一丝线索。”
沈如茵看向王起,后者了然地点了点头。
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