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跳起来,想起手无缚鸡之力的嬷嬷,急忙去救。
赶到嬷嬷面前时,嬷嬷张着嘴,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沈如茵背起嬷嬷就往外冲,突然一根柱子砸下来,嬷嬷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从她背上跳下来替她扛了那根柱子。
本就虚弱的嬷嬷,顿时一口鲜血喷得老远。
沈如茵从未见过有人在她面前吐血,一时慌了,只想着扶着嬷嬷快点跑出去,却被嬷嬷拉住摇了摇头。
她张口是要说话的样子,没想上下唇一启便血封了喉咙,随后倒在沈如茵肩上。
沈如茵拍拍她的背,没得到任何反应。她一跺脚,将嬷嬷扛在肩上,决定先跑出去再说。
好不容易跑到殿外,沈如茵本以为会看见很多救火的人,却未曾想殿外竟一个人也没有。
她回头看了宫殿一眼,咬咬牙扛着嬷嬷跑到远处的花丛中,小心地将嬷嬷放下。
嬷嬷嘴唇泛白,沈如茵心中发紧,抖着手去探她的鼻息,果然已经没了……
她心中一震,竟有些想哭。
这是沈如茵穿越以来遇见的第一个人,她虽向来自诩冷情,可是对这样一个朝夕相处近一个月,且又待她如女儿一般的嬷嬷,却是无情不起来。
想起嬷嬷半夜也会来房中查看她睡得好不好,为她掖被子,眼眶一热便掉下两行泪。
她低头擦干泪水,现在还不是伤心的时候,但这个仇,她一定会报。她虽从不招惹别人,却也容不得别人来招惹她,更不能忍受有人因为她,殃及到她在乎的人。
骤然听见脚步声,沈如茵条件反射地将自己藏起来,露出两只眼睛观察外面的情况。
许多火把向她所在的方向移动,隐约还有人大喊:“快找公主!”
沈如茵心中一喜,有人来寻她了!正想起身,她突然意识到不对!
宫殿明明着了火,他们却不是救火,而是拿着火把来找她。况且,刚刚那人说的是“找”,而不是“救”!
她这才发现自己并不是从正门逃出来,而是从被烧成一个大窟窿的窗户冲出。方才她跑得急没有在意,现在却是心中庆幸。
这场火绝不是无缘无故来的,有人故意害她!
可芜媛只是一个不受皇帝重视的公主,究竟有谁要杀她呢?
书中所写的小芜媛十几年未出冷宫,照理说也不应该得罪过谁。
她想了半天,觉得有些头晕。方才吸了不少烟雾,又背着嬷嬷跑了许久,现在才觉得浑身疲软,只想大睡一觉。
但她不敢睡。
嬷嬷吐了血,她这一路跑来,也不知道嬷嬷有没有留下血迹,若是被那些人循着血迹找来就麻烦了。
血迹……她猛然想起什么,回头看嬷嬷的脸。方才她的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原来是因为嬷嬷的嘴唇上干干净净,哪里有半点血迹。
莫非……她都擦在自己的衣裳上了?
沈如茵偏头看自己的衣裳,背后果然殷红一片。
她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嬷嬷……也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原本都以为她已经昏过去,没想到中途还醒了一次,还用最后仅有的力气将自己的嘴擦干净……
远处那群人搜查了许久,直到火都灭了,他们又进屋子里搜寻,抬了几具烧得黑乎乎的尸体出来,再也搜不出什么,才搬着那些尸体去交差。
她这小小公主向来不受什么重视,也没人关注过她殿中有几个人,他们显然没想到会有人能从这场大火中逃出来,还躲到了较远处的花丛中。
看见他们离开,沈如茵终于松了一口气,颓然坐下来。
面前就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虽然是她认识的人,她心里也不免发怵。
抱膝静静地坐在嬷嬷身旁,她抬头看了看天空,今夜竟是满月。
来这里不到一个月,所有待她好的人都先后离开,现在,她又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
但她坚信自己可以活得很好,因为她不是第一次独自在这世上生活。更何况,她还有喜欢的人在同一片天空下,活着也有些盼头。
大概是房子已经烧得差不多了,火势渐渐小了下来。
沈如茵坚信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硬是在花丛中撑到天明,一夜未眠。
待到天明,她第一时间将胭影给她的特制烟花发出去。
那烟花在夜里明显,但在白天痕迹微弱,也毫无声响,只有暗香中的人能识别。
沈如茵故意等到白天才发,就是怕引起皇宫中人的注意。
她还不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谁,此刻不能让任何人知晓她还活着。
胭影来得很快,站在远处也一眼就发现了她,沈如茵不禁佩服她的眼力。若昨晚来找她的人都如胭影一般,她一定逃不过去。
眼前晃过一片阴影,胭影跃到她面前,看见旁边的嬷嬷,瞳孔一缩,连忙伸手问道:“公主,您是否有受伤?”
沈如茵摇摇头,扶着胭影的手起身。
“是属下失职,请公主责罚。”胭影的音色一如既往的清冷,只是此刻语气里添了些沉痛的情绪。
沈如茵握住她的手,“不怪你。”
皇帝驾崩,她知道胭影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不能时时留在她身边,只是不知道此事是偶然,还是有人故意钻空子。若是故意的……她不知想到哪里,看着胭影,眼眸深了几分。
胭影又看了嬷嬷一眼,沉声道:“还请公主……节哀……”
沈如茵半垂眼帘,“找个好地方,将她葬了吧。”顿了顿,补充道:“不要在宫里。”她想,等自己有能力了,便将嬷嬷迁回她的故乡。
胭影答了一声是,随意唤道:“苍叶。”
名为苍叶的人不知从何处窜出来,速度快得让沈如茵几乎看不清。他站在胭影旁边,低着头看也不看她,只面向着胭影应道:“老大。”
“照公主的吩咐办。”
苍叶答了声是,将嬷嬷的尸体一把扛在肩上。
这是沈如茵第一次看见暗香中的其他面孔,忍不住好奇地多打量了几眼,却见他扛着嬷嬷的尸体从她身边经过时连余光也未停留。沈如茵在心中竖起大拇指,看来暗香的管束十分严厉。
“公主,属下先带您离开这里。”
胭影的声音响起,沈如茵刚点头便被她拦腰抱起,速度太快,以致她还未看清路,便被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是一个十分凋敝的庭院,看起来颇有些年头没有人住了。
胭影带她走进屋内,到左侧那面墙前曲起食指与中指,轻重有度地敲了六下,便见那墙上裂出一道门,缓慢沉重地打开。
胭影微微颔首示意,“公主请。”
沈如茵点点头,跟在胭影身后。那门又缓缓关上,不用看也知道定是恢复成了原来的面貌。
门内幽深昏暗,进门便是长长向下的阶梯,想来应是地下室。
“这是什么地方?”沈如茵觉得有些阴森,快速走了几步拉住胭影的手。
“皇……先帝的母妃早逝,这里便是她生前的住所。”
“怎么会这般荒凉?”
“传言先帝与母妃不和,登基以后,既未追封自己的母妃,也未命人打扫这里。其实,都是为了隐藏此处。”
沈如茵撇撇嘴,“皇宫那么大,哪里不能用,非要用这里?”
胭影似乎知道她心里在责怪皇帝不敬生母,耐心解释:“皇上也是身不由己。只有这一处,是皇上的禁忌,即便是大臣们,也不敢轻易提及征作他用。”
原来这些臣子的手已经伸到后宫里了?连宫殿如何用他们也管?
沈如茵皱着眉,心里思量:看来宁扶清要即位,最大的敌人并非宁扶胤,而是这四大家族。
地下的阶梯长而蜿蜒,终于走到尽头,眼前又是一扇巨大的石门,石门两侧立着两只拳头大的小石狮,口中各衔着一颗珠子。
胭影取出左侧的珠子,将其与右侧的珠子对换,再将右侧的珠子放在左侧。石门发出轰轰的声音,打开时扬起许多灰尘。
沈如茵捂着口鼻跟在胭影身后进去,胭影按下内侧机关,石门又沉沉关上。
这间地下室不大,两侧烛光昏暗,室内仅坐着五人,见她们来,那五人立刻起身前来行礼:“见过公主。”
沈如茵点点头,顺着胭影的手势坐上主位。
其中看起来最年长的一位玄衣男子上前道:“公主,老大,刚刚得来的消息,今日卯时,皇上下旨……”话未说完,他犹豫地看了沈如茵一眼,咬牙道:“下旨……将靖安公主以长公主的仪制下葬。”
沈如茵冷哼一声:“意料之中。”
他们既然要她死,不管有没有找到她的尸体,她都是死了。
胭影紧紧蹙眉,“属下会将这件事查清楚的。”
沈如茵答了声“恩”,低头陷入沉思。
一个在冷宫中生活了十几年,好不容易出来结果又不受重视的公主,会有谁想杀她?
她是一个公主,又非皇子,为何有人处心积虑害她?
想了半天毫无结果,自己对于这里的形势了解还是太少。
懒劲上来,她一蹬脚骂道:“接二连三的破事,脑细胞都死光了!”
一旁的胭影瞪大了双眼,下方的五人也忍不住窃窃私语。沈如茵这才注意到自己做了什么不雅的动作,假咳了两声,面不改色地收回双腿。
胭影很快恢复神色,问道:“公主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接下来,接下来自然是去逃命。
敌人不明,若是她再跑回去当那劳什子的公主,保不准会被人杀第二次第三次。
况且,当今的皇帝宁扶胤与她关系并不好,她当那公主也没有任何用处,不过是第二次沦为棋子罢了。
当初试探宁扶胤是否有救宁扶清的想法时,他也未曾表现出任何态度,看来是靠不住的。
这样说来,当这个公主其实是百害而无一利,既然如此,靖安的死正遂了她的意。
于是沈如茵一拍大腿:“我们出宫!”
“出宫?”胭影微微皱眉,“公主决定了?”
“决定了!”她看了下面众人一眼,“你们有没有什么法子送我出宫?”
下方有人答道:“此处便有通往宫外的密道。”
一行七个人,三人在前三人在后将沈如茵护在中间,走在黑暗无边的隧道中。
头顶上偶尔滴落几滴水,落在沈如茵额头上,有刺骨的寒冷。
一路上弯着腰缓缓前行,也不知走了多久,直到沈如茵觉得腰酸腿麻快要走不动的时候,最前方的胭影终于停下来,转过身道:“到了。”
随后,不知她做了什么动作,有光从头顶上洒进来。
沈如茵眯着眼睛看向前方,只隐约看见似乎是胭影纵身一跃,从头顶上的大窟窿出去,接着后面两人也相继跃出。
轮到她时,刚上去的靛衣男子转身垂下手来拉,沈如茵刚伸出手,那男子就被胭影一脚踢开,“公主的手也是你能拉得的?”
沈如茵看着自己高高举起的手,有些讪讪的,下意识伸手,倒忘了自己本身也是可以跃上去的。
“我如今不是什么公主了,不必那么讲究。”
靛衣男子摸了摸鼻子,嘿嘿笑道:“公主金贵,我这大老粗委实不该碰的,不该碰。”
胭影用力将沈如茵拉上来,沈如茵转身背对着胭影正想问那男子叫什么名字,忽然听见胭影轻轻惊呼了一声。
她疑惑地欲回头,被胭影按住肩膀,“公主背后上有字。”
作者有话要说: 【事后(恩……)小剧场】
沈如茵:嘤嘤嘤!什么狗屁后娘,你看现在我连公主都不是了!
温柔可爱又善解人意的江子:当公主不如不当,我都给你解释得那么清楚了……真是……我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女主,换人换人!
沈如茵:……喂!你前两天对我皇兄可不是这个态度!
极有耐心且慈祥(有什么不对?)的江子:他有美色,你有啥?
沈如茵:美色!我也有!【骄傲地抬脸挺胸
编不出来形容词的江子:不好意思,我很直的,really直。
沈如茵:……都欺负人!不想当这劳什子的女主了!
第5章 谋逆(修)
“有字?”沈如茵扭头,忽然想到什么,瞪大眼睛与胭影同时出声:“嬷嬷!”
“写了什么?”
她一边脱着外衫一边问,跟在她身后出来的三人连连远离,走到一旁与另两人背对着她,小声嘀咕:“……公主殿下很是洒脱……”
“……不拘小节,实在佩服……”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沈如茵觉得好笑:“喂,我里面还穿了四五件呢,你们别这么夸张。”
那靛衣男子紧紧闭着眼睛,憨憨道:“公主千金之躯,看不得,看不得,看了要长针眼的。”
沈如茵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他一旁的青衫男子抬起膝盖踢他的屁股,“胡说八道什么!”随后捂着眼睛转过头,笑嘻嘻道:“他书读得少,公主莫怪!”
沈如茵看着这人身形灵活矫健,说话的语调也活泼轻快,活像只猴子,也不免抿着嘴笑起来。
胭影帮她脱下外衫,在眼前展开,只见大片血迹中隐着两个模糊的字迹:木下。
“木下?”沈如茵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她转头看向胭影,胭影摇摇头:“属下也不知。”
“会不会还有什么字,被血迹掩盖了?”
“不会。”胭影肯定道,“这两处血迹着色轻重明显不同于别处。”
沈如茵伸手抚摸着已干的血迹。
她微微抬起头思考着:木下两个字笔画简单,嬷嬷一定是来不及写那么多字,所以这两个字只是提示。
以她这些时日以来对嬷嬷的了解,这个嬷嬷识字不多,所以这两个字一定不是什么字谜,很有可能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等在一旁的五人见她们一直没有反应,终于忍不住纷纷凑过来,打量着那两个字。
“木下……”她轻轻呢喃出声,第一反应便是树下。
可她在冷宫中生活了几日,那院子里只有许久无人打理遍布杂草的花丛,哪有什么树。
“胭影,你在宫中多久了?”
“我从出生就在宫中,到今天,正好十六年。”
“那你可知这宫里是否有什么……特殊的树?”
胭影想了想,摇头道:“这宫里的树棵棵名贵,可若说特殊……倒没什么特殊的。”
沈如茵懊丧地垂头,她没有芜媛的记忆,也不知嬷嬷会去哪些地方,怎能知道是哪棵树。
她向来不是一个自我为难的人,便想着管他丫的!车到山前必有路,有路必有那棵树!
随手将外衫递给胭影,她淡淡道:“烧了罢。”
青衫男子听见吩咐,殷勤地从胭影手上夺过那一团红色,跑到一旁执行命令。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胭影也难得微怔,露出一丝无奈的淡笑。
沈如茵看向蹦蹦跳跳跑远的青衫男子,暗道这也是一个妙人。
从地下室上来便是是一片林子,秋风瑟瑟,将地上的落叶卷得沙沙地哀鸣。
沈如茵踩在脆黄的落叶上,觉得景色分外迷人,心情分外平静。可这平静持续得并不久,她就突然想到自己目前面临着一个严峻的问题:没!有!钱!
在冷宫的时候自然是什么也没有的,好不容易出来,皇帝也没给个什么赏赐,宫殿里仅有的一些东西也被那场大火化为灰烬,现如今她可是身无分文啊!
尴尬地咳了一声,她落后一步与胭影并肩而行,低声问:“你们平常的经济来源是啥?”
胭影微微皱眉,侧过头不解地反问:“经济来源?”
“呃……就是钱,银子,打哪儿来?”
“自然是皇上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