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抱歉?”
“当时,他叫我过去,但是我忙着追赶刘卓……我是立功心切……再说,我对他,一直抱着警惕,不愿意跟他一起……”
“所以,违抗军令也在所不惜?”
她一怔,才想起,自己的确是违抗军令了。
“先生……我……”
“唉,玉致。没事,没事……你也累坏了,这不关你的事情。我已经派人出去寻找了,也许,很快他们就会有消息,宣英这孩子,他的生命力强着呢!”
这给了蓝玉致一丝希望,她眼睛一亮:“石宣英这样的人,肯定死不了……先生,你放心,他一定会回来的……”
丧子之痛2
葡勒强笑一下。这一顿饭,一直是她在吃,而他,几乎只是一直在看。当她看他的面容时,但觉昔日的精神已经成为过去,只剩下强烈的焦灼和憔悴。
蓝玉致终于坐不下去了,第一次觉得面对葡勒,简直如坐针毡似的,起身:“先生,我太困了,想去休息……”
葡勒看她一眼,但见她面色的灰暗,那种折腾许久后的困倦,纵然是沐浴之后,也无法掩饰的憔悴之意,长叹一声:“玉致,你先去休息吧,别累坏了……唉,现在,我再也不希望你出什么事情了……”
蓝玉致心里一震,这还是第一次,见葡勒如此的软弱。
他唯一的儿子生死不知,自己岂能要求他如昔日一般和颜悦色,风趣大方呢?
她停下脚步,局促不安的:“先生,要不,今晚我陪着你?”
“不,不用了。玉致,你先休息好。等宣英有了消息,我会告诉你的。”
蓝玉致不得不退下。
再次躺在干净温暖的屋子里,大床,清水,洁净柔软的衣裳,可是,这一夜,却比在宰客的旅馆里,更是辗转反侧。
远处传来更夫的声音,梆子敲打着军旅之人颤抖脆弱的心脏:梆梆梆……梆梆梆……
她睡不着,翻身起来。
悄悄地推开门,光着脚踩在门口。
黑暗里,悄悄地张望,仿佛一只即将出去偷油吃的老鼠。
“玉致?睡不着么?”
她一惊,看到房间里坐着的人。目光已经逐渐适应了黑暗,才看到他坐在一张大椅子上,背靠着,声音十分软弱,简直一夜间就老了。
她奔过去:“先生,你为什么没休息?这么晚了,你这样下去,怎么受得了?”
他忽然伸出手,紧紧抓住了她的手,仿佛落水的人,抓到了一块浮木一般。
丧子之痛3
他忽然伸出手,紧紧抓住了她的手,仿佛落水的人,抓到了一块浮木一般。
她更是震惊,这可怜的人,丧子之痛,其他人,怎会了解呢?
“先生……”
他还是疲倦地闭着眼睛:“玉致,陪我一会儿吧……好姑娘,陪我一会儿吧,唉,我真是担心,只怕,再也见不到宣英了……”
当一个你向来认为超级强大的人物,忽然在你面前表现出这样的软弱,蓝玉致但觉心里非常奇怪,也非常恐惧,仿佛,自己必须承担起一个很大很大的责任。
“先生……你放心,我总觉得世子不会死……”
他的声音有了一点儿精神:“真的?玉致,你说真的?”
她强打起精神:“真的!先生,这一次出去,我亲眼见识了世子的厉害,无论是练兵还是备战,他都是第一流的,就连黑虎等人,也对他非常佩服……先生,他肯定不会死,没准儿,哪一天就跑回来了呢……”
黑暗里,只有她一个人说话,一直叽叽呱呱的,葡勒只是听。
好一会儿,她住口。
“玉致,怎么不说下去了?”
她怯怯的:“先生……我不知道这能不能安慰你……”
他总算有了点笑意:“好姑娘,我相信你的!你一定会给我带来幸运。”
幸运?
蓝玉致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一直是个很背时的人,指望自己带来空泛的幸运,谁知道呢!
之前,曾经对石宣英恨得要死,纵然他死了,也算不了什么,如今,面对着一个父亲的时候,才明白:他死不了!
石宣英真的死不得!
若是死了,对于葡先生今后的整个人生,毕竟是巨大的打击!
夜色越来越暗沉,蓝玉致一直站在他身边,恭恭敬敬的,仿佛一个忠心耿耿的侍卫。
“玉致,站累了么?陪我坐一会儿吧。”
丧子之痛4
她默默地挨着他坐下去。
黑暗里,她伸手拉他的手。他也握着,忽然长叹一声:“可怜的姑娘,手都磨粗糙了。也不知道吃了多少的苦头,唉,当初,我真不该同意让你一起去的……玉致,以后别单独离开我了。女孩子,还是要爱护自己……”
手磨粗糙了,倒算不得什么。
只是,她生了疑心:若是当时自己没逞能,没有跟着一起去,说不定,石宣英是不是就不会死呢?
这个问题永远没有答案。她也不敢提出来。仿佛,自己和石宣英,彼此都是彼此的克星!谁遇到了,都是莫大的不幸!
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床上。
是一个晴朗的日子,太阳都从窗户里照射进来。很久没有如此舒服地睡过一觉了。但是,睁开眼睛,却觉得非常的疲倦。
蓝玉致起身活动一下,才想起,昨夜肯定是葡先生抱自己进来的。自己本是想去安慰他,陪伴他,却不料,最后,反而还是他照顾自己。
两名侍女进来,捧出最上等精美的衣服和胭脂水粉,恭恭敬敬的:“小姐,您醒了?这是天王吩咐送来的,叫奴婢们这些日子好好替小姐调养……”
她坐起来,让两人退下去。
菱花镜里,休整后的脸孔,终于不再那么干燥。一阵脂粉上去,面容柔润,心也轻松了一点儿。这才明白,战场上,果然是不适合女人的,那样的风沙,那样的血雨,别说一般人,纵然国色天香,也很快不成人样。以后,说什么也不上战场了。
外面,已经摆好了早点,都是她平素喜欢的。尤其是一碗清甜的雪梨甜汤入喉,几乎一切的不快,都无影无踪。
只是不见葡勒。
他连日忙着召开会议,部署安排,重心,完全在打探石宣英的下落,天塌下来,也必须先找到儿子。
丧子之痛5
军队成千上万地派出去,在鹤鸣沙山的周围,几乎展开了地毯上的搜索。然后,成皋关的大营,只能坐等消息。
一个国家的继承人失踪了,这当然是天大的事情,就连双方的战争,也暂时搁浅了。
所有人都心急如焚,整个驻军的城市,都处于一种战战兢兢的气氛里。成皋关大捷带来的喜悦已经荡然无存,许多人私下怀疑,如果石宣英真的死了,葡国,也许,也会迅速地衰亡下去。
每一个人,都密切关注着此事,抱着不同的心态,尤其是葡勒信任的一些近臣,也在迅速地集结,出谋划策。
蓝玉致疑心,刘卓一方,刘卓本人也失踪了。这本是好事,但是,她不敢在葡勒面前提前,此时,任何不当的言论,都会加深他的悲哀。
就连晚上,葡勒也不曾出来吃饭。
蓝玉致本是要像昔日那样去看看的,但是,走到门口,却停下脚步。自己去干什么呢?众所周知,自己随世子出征,现今,自己一个人逃回来了,而世子却生死不知。
她悄然地,又返回自己的房间。
白天睡得太多,晚上更是辗转反侧。
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地睡着。耳边呼呼刮过的大风,仿佛一股黑色妖异的氛围,然后,席卷着漫天的风沙,她眼睁睁地看着无数人的人卷进去,甚至自己,就如一个巨大的粉碎机,将所有的一切,一截一截地砍断……
蓝玉致惊叫一声,忽然坐起来,满头大汗,身子是虚的,心也是虚的,仿佛这是一个极其不祥的夜晚,很多可怕的事情,在铺天盖地的袭来。
她起身推开窗户,外面连月光也没有,四处黑黢黢的。她默然地站了一会,这一夜,再也无法入眠。
两天后,葡勒派出的人马回来。
葡勒急不可耐地:“快,有没有世子的消息?”
丧子之痛6
探子跪下去,“回大王,小人们已经在黄金城周围打探了半个月,对于方圆百里,都仔细地搜索过……据当地幸存的人讲,当时,在鹤鸣沙山周围发生了强大的黑卷风,世子的大军,估计就是这一次失踪了,再也不能出来;我们还打探到,刘卓大军,也有一二十万人,无故失踪,就连领军的刘卓太子也消失了……现在,刘军也军心大乱,在大营里设立了灵堂,哀乐,祭祀他们的太子,据说,刘太子的战马尸体找到了,刘太子丧身沙海无疑……”
蓝玉致的心一直往下沉。
那一日领军的,原来不是刘卓,而是刘卓的太子。既然刘太子的一二十万人马都遭遇了不幸,没道理,石宣英会幸运活下来。
她本是躲藏在后面,完全看不见葡勒的面上表情。只听出他的声音微微颤抖:“那,世子的战马呢?”
“世子的战马不曾找到,人也没找到。当地人说,风是从三个方向来的,只有一个方向的人侥幸逃脱……他们说,黄金城,几百年也没有遇见过这样的大风沙……能活下来的人,只有靠近黄金城的北方……当地人夸耀,北方正是风水之地,沙洲好几次大难,北方独独安然无事,所以,这个地方才被叫做黄金城,意思是比黄金更加贵重的地方……”
原来,那个地方叫做黄金城。
蓝玉致等,当时正是从北方逃离,所以侥幸存活。
葡勒的声音更是急切:“世子他们就一点消息也找不到?”
“回大王……您看这个,是不是世子大人的?……”
蓝玉致浑身一震,几乎忍不住冲出来。因为,她从开着的门缝里看得那么分明,那是一把上好的匕首,正是石宣英随身佩戴的。自从认识石宣英去,从未见他取下来过。
葡勒身子摇晃,几乎支持不住了:“天啦,这是宣英的……正是他的,你们从哪里找到的?”
丧子之痛7
葡勒身子摇晃,几乎支持不住了:“天啦,这是宣英的……正是他的,你们从哪里找到的?”
“是一名搜寻的士兵从鹤鸣沙山的高处找到的……同时找到的,还有几十具干尸,但是,里面没有世子大人……只是,鹤鸣沙山多了两处巨大的沙堆,当地寻的向导告诉我们,好些人,都可能被埋葬在下面了。但是,那沙丘成山,士兵们无法挖掘,也不知道,下面到底有没有人……”
探子不敢说是否有石宣英的尸体,只是尽量的委婉,但是,言语之间,却几乎已经明确无误:世子大人,定是葬身鹤鸣沙山了!
葡勒几乎瘫坐在椅子上,浑身无力。
真没想到,这一次大战的结果,自己没有灭了刘卓,刘卓也没灭了自己,反而是被老天收拾了。
自己的儿子,刘卓的儿子,统统丧身沙海了。
就连藏在门后的蓝玉致也傻眼了:石宣英真的死了??
石宣英真的死了!!
她看到葡勒,瞬间几乎老泪纵横。
所有将士都跪了下去:“天王节哀顺变……”
所有人都哭成一团,呼天抢地的,葡勒依旧仰躺在椅子上。
蓝玉致不敢出去,也流不出泪来。对于石宣英的死,她并不悲哀,只是震惊,非常非常的震惊。
就像受到了一个巨大的打击!
整个成皋关,已经完全笼罩在了悲哀的氛围里。
奉命赶来的张斌,已经完全了解了整个情况,而带回来的,是更加令人沮丧的消息:刘卓痛失太子,伤心欲绝,发誓要报仇,大军,正向成皋关集结,这一次,才是他真正出马,要为儿子报仇。
不仅如此,刘卓还立即确立了新的太子,是他的二儿子,也是一员悍将。父子两人,同仇敌忾,为儿子为兄长报仇,激励将士,发誓要拿下葡国。
丧子之痛8
葡军出师不利,损失了十万人不说,更可怕的是,那支人马可是石宣英的精锐部队,也是他们民族的精华队伍,是正宗嫡系。而且,刘卓有十几个儿子,现在,太子死了,大不了,马上重新立一个就是了。可是,石宣英是葡勒唯一的儿子,他死了,一时间,叫葡勒去哪里确立新的世子?
神机营的将士们,无不感到问题的严重。
但见葡天王瞬间苍老,六神无主,张斌硬着头皮道:“天王,我们是否该替世子设立一个灵堂?”
“灵堂?你胡说什么?宣英都没找到,你们怎知他死了?”
众人从不曾见葡天王如此暴怒,双眼血红。尤其,他斥责的对象,竟然是他平素最最信赖的张斌。
张斌低下头去,此时,深知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是火上浇油。
“下去,你们统统都下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下属们无声无息地退下。
蓝玉致站在门口,也不敢出去。
很久很久,葡勒都闭着眼睛。
她也只能呆呆地站着,想不出任何安慰的话语。
许久,她才悄然出去——连正门都没敢走,是从窗户跳出去的。
有阳光,但是照射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任何的热意。蓝玉致埋着头走过,前面流淌的小河,已经变得无精打采,枝叶衰落的垂柳,失去了活力的流水……
她缓缓坐下去。
想起那一日,正是在这里遇见石宣英,受到他的骚扰,被他捏住脚,动弹不得。那么坏的一个男人,说死了就死了?“蓝小姐……”
她抬头,见张斌站在自己的面前。
她抱着膝头,淡淡道:“葡先生,他还好吧?”
张斌的神色很是不安:“唉,我从未见葡天王如此软弱。现在局势紧张,如果他就此消沉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丧子之痛9
张斌的神色很是不安:“唉,我从未见葡天王如此软弱。现在局势紧张,如果他就此消沉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人生三大悲,幼年丧父,中年丧妻,晚年丧子……葡勒,难道他三样都齐全了?换成任何一个人,遭遇了这样的一切,都会消沉下去的。
“如今天下大乱,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也见识了不少胡族的王者,但是,他们基本上都是赳赳武夫,没有远大见识。唯有葡天王,雄才大略,我们本来指望,他能够一统天下,真正解救民众于水火之中……”
男人对于男人的理解和抱负,女人又怎能领悟呢!
“蓝小姐,你是唯一幸存下来的人,能不能讲讲世子当时的情况?”
她瞪大眼睛。
张斌急忙道:“蓝小姐,我没别的意思……唉,因为你是当时唯一目睹世子情况的人,如果能说得详细一些,也许,我们还可以去找找……葡天王,他不死心,他一直不肯死心,总说世子还没死……”
蓝玉致垂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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