侮辱。
就因为明白——才更是害怕。
仿佛一个人,明知不可为,却偏要逆天行事,不到黄河心不死。
整夜,她没听到葡先生的任何动静。
凌晨的时候,她悄然起床。
葡先生的习惯是六点起床锻炼,七点吃早餐,多年不变。
她悄然地去厨房里,把一切都亲自准备好,都是他素日喜欢的东西:粥点,小菜,而非是这里的三明治,面包,牛奶之类的……他不喜欢这些,他的骨子里,还是保持着一千年前的爱好。
她给他做的粗粮粥,里面加了一点南瓜。重新做的八珍糕,四碟清淡的小菜。
做这样的事情的时候,是心甘情愿的,甚至,心底还存着深刻的柔情——因为,她最近老是那么清晰地想起他种种的好:古代,或者现代……
他都是最好的一个。
当她切八珍糕的时候,眼泪忍不住掉下去——
女人,为何老是如此贪心?
为何以前都不曾察觉他独一无二的好,非要不停地比较来比较去?
为何老是要等到追悔莫及了,才知道幡然醒悟?
当葡先生晨练归来的时候,一切,刚好摆在桌子上。
热气腾腾。
她笑脸相迎,只叫得一声“先生”,就稍稍顿了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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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先生不是一个人进来的。
他和张律师一起。
两个人显然一起晨练。一边走,一边还谈笑风生。
“女人,很少喜欢晨练的。”
“我一直喜欢,晨练的习惯保持了10年了,这会令我每天充满精神。”
“哈,看样子,今天的早餐变了,你喜不喜欢?”
“哦,变成了中式的?也行。反正我好久没吃过中式早餐了,还挺想念的。”
……
二人似乎这才注意到了旁边的蓝玉致。
葡先生不经意的:“玉致,你可真是个勤劳的姑娘。这么早就起来煮好饭了?”
张律师也微微惊讶:“真看不出,蓝小姐还有这么好的手艺。如今,年纪轻轻,肯这么早就起来做饭的小姐,很少见了,真是不错……”
蓝玉致强笑一声,觉得自己像一个女仆。
二人已经坐下去,吃起饭来。
葡先生淡淡道:“玉致,你不一起吃?”
她低声道:“不了,我已经吃过了,你们慢用。”
她出门去。
一个人走在清晨的露珠下面。
四周的水草那么茂盛,白鹤在湖中的大石头上,赤着细长的脚,不停地走来走去。湖的两岸,长满了一种修长的树木,上面结满了一串一串,修长而青涩的不知名的果实。
蓝玉致径直地往前走,不知茫茫前路,到底在何方。
然后,她听得微微的咳嗽。
她抬起头,见是张律师。
这个美丽的女人,目光几乎贪婪地看着这古堡的清晨,这美丽的小湖。
忽然觉得她目光中的那种精光——立即明白,这个女人,她是有野心的!她想成为这个古堡的女主人。
事实上,不光自己,任何来到了这里的女人,无论她多么高雅或者庸俗,都会滋生这样的贪念。
从她打量自己的目光来看——她在衡量,在判断,在评估——看自己是否是她的对手或者敌人!是否会对她构成严重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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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玉致反倒笑起来,看来,这世界上,庸俗的女人,并不只有自己一个?
她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忽然不再觉得那么鄙陋。
这一刻,她已经彻底明白,石宣英并非在撒谎:纵然葡先生没和她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但是,这个美女,瞄上了葡先生,那是百分百的事情。
以她这样的性情,这样强悍的作风,看上的东西,当然会尽力去争取,而非是退让。因为ie,此时葡先生是王老五——每个女人,都不需要背负任何的负担。
只看谁血流成河,只看谁的手段更加高明,谁能笑到最后。
此时,葡先生是一块唐僧肉。
“蓝小姐,你好。”
“张小姐,你好。”
两个人例行公事一般,语气都显得有些冷淡。
“蓝小姐,你这些日子不忙么?”
蓝玉致十分坦率:“我不忙。我没什么事干,主要就是在这里帮葡先生做做饭菜。他胃不好,喜欢吃中餐,而不是西餐。因为西餐不太好消化……”
她一副很了解他的语气——事实上,她本来就很了解他!他的饮食习惯,他的穿衣风格,他平素的爱好,她本来就全部了解。
张律师的脸色微变。
蓝玉致心里暗笑,知道,自己这样一幅女主人的口吻,激怒了她。
这个女人——对葡先生的志在必得,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
但是,她却并未反唇相讥——
蓝玉致反而瑟缩了——这是一个高手!
在她还没彻底掌握自己的底细之前,绝不会贸然出手的。
但是,如果一旦抓住时机,必然会如她的本行一般,对于对手,毫不留情地给予打击。
现代社会,无论男女,都讲究竞争——甚至爱情也一样。
谁退后了,谁大意了,谁就输了。
果然,张律师开口,不经意的:“蓝小姐,你还年轻,为何不出去做事情?就这样呆在别人的家里,多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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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玉致忽然那么愤怒:呆在别人的家里!
这是别人的家里么?
这是葡先生家里!
是自己千年前就认识的那个男人的家里。
而且,不是自己来的——是他请自己来的——最初,的确是他请来的。
而且,他还曾多次向他的亲友宣称,他会和自己结婚。
不然,自己再是厚脸皮,又怎敢毫无目的呆在这里?
自己怎么没有贸然跑去呆在石宣英的家里?
如果,不是有着感情的倚仗——自己敢厚颜无耻在这里不走么?
而她张律师,才来多久?
和葡先生有什么深厚的感情?
有什么资格如此数落自己?
张律师的眼神益发锐利。
蓝玉致却笑起来,不动声色,甚至带了一点儿崇拜的神色:“张律师,我不像您,我没那么厉害。唉……我没念过什么书……找不到工作,没有办法……所以,就不爱去上班,只喜欢做饭做菜……
张律师的眼神,明显地,没有那么锐利了——只是多了一点了然的不屑。仿佛,蓝玉致真的是一个女佣一般。
一个她这样的高知识分子,当然不屑再和一个没念过什么书的女人谈下去了。
可是,直觉里,却觉得不对劲。
这个女人,真如她所说?
怎么瞧着不太对劲?
蓝玉致还是满面的微笑:“张律师,我就不打扰您了,我先回去了。”
她说回去的时候,走的是主楼——主人房。
张律师这样的女人,一夜之间,如何不知?
这些微的差别,其中女人才能明白的微妙的心情——竟然紧张起来,仿佛自己从未料到的大敌出来了,自己却毫不知情。
看看时间,葡先生一般是八点半出门,还有半个小时。
蓝玉致进去的时候,却见他已经出来。
显然是为了张律师,而早走的缘故。
她忽然鼓起勇气叫住他:“先生……”
他淡淡道:“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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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是想问,张律师,真的是你的女友么?
可是,却不敢问,怕得到肯定的答复。
如果他肯定了,那样,自己又把自己置于何地?
真的就这样放弃了?
连努力都不需要尽一下了?
他微微不耐烦了:“玉致,还有事么?”
她垂着头。
“玉致!”
她怯怯地看他一眼。
他忽然看到她满眼的血丝,眼圈也是黑的,整个人,憔悴得厉害。他怔了怔,才问:“你昨晚没睡好?”
她不回答,话到临头,却变了:“先生……我今天还可以住在这里么?”
他怔了一下,好一会儿,才淡淡道:“当然!这里很大,你想住多久都没问题。”
她心里,不知道是悲哀还是高兴。
“先生,谢谢你!”
他转身就走。
她又叫他“先生……你会回来吃晚饭么?”
“不一定。今天很忙。”
她忽然冲口而出:“你是要和张律师一起吃晚餐么?”
他忽然回头,锐利地瞪着她。
并未回答她这个问题,转身就走了。
这时,蓝玉致已经看到张律师。
仿佛,那个美丽的女人,对这一幕,看得一清二楚——因为,她脸上带了一丝笑容——女人才明白的那种淡淡的揶揄!
然后,他们二人,亲热地并肩离去,不远处,有司机打开车门。
他们都坐后排。
蓝玉致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然后,才慢慢地回到了卧室。
昨夜一夜失眠,一倒下去,很快就昏沉沉地睡着了。
睡梦里,仿佛在无休无止的奔跑。
面目不清的孟婆,举着巨大的忘情水汤勺,声嘶力竭:“来喝汤,来喝汤……一勺忘却前尘往事,二勺迎来重新做人……”
蓝玉致在左冲右突里,找不到出路。
孟婆的笑脸那么温和,那么狰狞:“你跑啊……跑啊……”
她的铁臂抓住她!就如抓住一只小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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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不喝,我宁愿死……”
“你已经死了两次了,投生了两次……一个人,最多只能死三次……这一次,若是你再死了,就是彻彻底底死去,再也不会投生,穿越了……蓝玉致,你想清楚……这一次,你若是再死了,你的肉身,就将永远消灭腐烂,再也不可能穿越或者重生了……你真的是死路一条,必死无疑!”
蓝玉致双腿一蹬,倏然醒来,满头大汗。
而肩臂却是冰凉的。
寒涔入骨。
她伸手一摸,仿佛一个在迅速冻结的人。
心里泛起无限的惊恐:自己真的要死了?又要死了?
莫非,就如昔日的预言——见了明道之后,死期就到了?
不,绝对不行!
孟婆说了,自己这一次,若是再死了,就是真的死了,绝无可能再穿越,再死里逃生了。
不,自己不想死。
可是,为什么死亡的感觉,如此强烈?
她吓得瑟瑟发抖,六神无主。
想给葡先生打一个电话。可是,拿了手机,却拨不下去——仿佛他离去时的目光,那么冰凉,平淡——
自己不为他所爱了!
再也不为他所爱了!
甚至,感觉不到他昔日那种温暖的柔声细语,他的温暖的拥抱了。甚至他的那种独特而亲切的语调“坏姑娘……你这个坏姑娘……”
他不这么叫了,只叫自己的名字。那么疏离的名字:玉致,玉致!一点也不亲切!
一点也不带着宠溺!
就如莫文蔚唱的歌:
他不爱我
牵手的时候太冷清
拥抱的时候不够靠近
他不爱我说话的时候不认真
沉默的时候又太用心
我知道他不爱我
他的眼神说出他的心
……………………
她缓缓地起床,看角落里,自己的包袱。
很简单的一个旅行箱。
戏服,面具,一些小小的道具,都留在了汤姆的戏班,一如自己舞台上消散的最后的辉煌。
只剩下证件和简单衣物。
一切,都精简了,一如感情。
要再次上路,已经变得非常简单。
————————今日到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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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下证件和简单衣物。
一切,都精简了,一如感情。
要再次上路,已经变得非常简单。
但是,她并未急于上路,而是慢慢地等待。从未如此的耐心。
自己每一次,都是不辞而别——千年前是这样:和明道两次私奔未遂,几次的负气离家出走……每一次出走,又每一次被葡先生所找回来。他知道自己的弱点,知道自己全部的死穴。
循环往复,一如一只被豢养久了,飞不了的金丝鸟。
但是,今生今世,不曾如此。
自己一直依靠自己吃饭。
从不曾热烈渴望在他身上捞取金钱上的好处——不能说一点没有羡慕荣华富贵,只是不那么渴望!
所以,说再见的时候,也会很慎重。
毕竟——他待自己那样好过。
这世界上,除了葡先生,再也没有任何人,待自己如此好过了。
男人,女人,朋友,甚至父母……所有世界上的人加起来,都不如他。
有时,她觉得他是自己的父亲,哥哥,朋友,情人……尤其,是那种父亲一般的感觉:给女儿无休无止的包容,宠爱,一切,都是没有限度的。
这是她在石宣英,明道,等人身上,都从来不曾体会到过的——所以,当明道选择依兰达,当石宣英也有了女朋友之后——她丝毫不曾难过。
也压根没有动过任何的念头——仿佛,那根本就不是自己的。
自己等了那么久,反倒是觊觎了。
只是先生!
唯有葡先生!
这些感情,对她来说,比一切,都更重要!
甚至比爱情,比友情,比一切,都要珍罕——那是一种混合。
是女人们一生追求的极致:一半女儿,一半情人!
她心如刀割——当真的要失去,才发现自己是如此的一无所有——不是因为钱,而是因为情感上的贫瘠!
一无所有,就如一片一毛不生的盐碱之地,根本开不出什么风雅繁复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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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悚然心惊:自己,难道以前从未爱过?
或者说,从未学会如何去爱?
只是在享受。
享受先生给予自己的一切好处——
认为这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
可是,什么是天经地义的呢?
得不到回报的爱,谁能长久一辈子呢?
自己,就真的从不曾回报过葡先生么?
她一个人呆了很久。
久得连肩膊的冰凉,四肢的寒冷,都忘记了。
尤其,那种不祥的预感越强烈,就越想弥补一下——至少,至少,竭尽所能。
先生,他再爱不爱自己,都没关系了——如果有可能,自己只希望,还有一点时间偿还他!
她悄悄地振作精神,几乎要把那些颓废全部赶走。
不要这样,再也不要这样了。
门外,有人敲门。
是刘嫂。
脸上带着一点关切:“蓝小姐,都下午两点多了,您还没吃午餐。这样下去,可不好。午餐早就准备好了,您去吃一点?”
蓝玉致心里但觉一点小小的温暖。
但凡来自陌生人的一点关切,都变得非常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