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里头吃过了。和孩子们喝的一样,肉糜米汤还有蒸猪草根儿。”
墩儿娘把地瓜推回给丈夫,她是真吃饱了,一点儿都没饿着。
“你就别省这一口了,孩子在围墙里饿不着就好。我们两个老不死的,吃少一口没事。你和黄谷得撑着。”墩儿娘的婆婆也劝她。
“我是真吃过了。”墩儿娘干脆就把烤地瓜塞婆婆怀里。
“我还去看了郡主养的猪,就喂的这猪草叶子,最瘦的一头都有一百八十斤!”
墩儿娘说起围墙里的事,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这么厉害?”
郑老爹恨不得把手里的生地瓜藏严实了。
他看过了,地瓜身上有不少芽眼,应该能种。
郑老爹不愧是种田的老把式,光看着个地瓜就把地瓜的另外一种繁育方式给瞧出来了。
只是他似乎忘记了,盈丰郡主说过,开春会给他们地瓜藤,让他们种地瓜去。
根本就不用省吃俭用偷偷藏!
第53章 养灾民
郑老爹激动过后遂平复下来。分外珍惜地将地瓜放回箩筐里去。
“郡主待咱们这般好。咱们得替郡主多看着点。”
郑老爹正是最早给人种药田的那十几户佃农之一。
他们家一路从安王封地逃难至此经历了实在太多了。
安王封地里; 多的是像郑老爹这样没有田地的农民。
在安王封地里; 所有土地都是安王的。
郑老爹想不明白,在自己爷爷的时候; 他们老郑家还是能养得起孩子的。
到了他怎么就全家差点儿冻死在荒野了呢。
最开始被主家夺了房屋家产赶出村庄,他们被迫投奔邻村的亲戚,结果亲戚房屋也被雪压塌了。
即便周高祖已经把水泥弄出来了;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用得起水泥建造房子的。
农村里多的是自己用黄泥砖石头墙垒起来的泥瓦房,因为黄泥砖它不需要花钱买。
可泥瓦房它不够结实; 连夜大雪,厚重积雪一压这房子就在夜里直接塌了。
大冬天里邻村里哭声一片,郑老爹也没脸求邻村亲戚收留; 带着一家人重新踏上官道。
沿路一个个投奔过去都无果,最后郑老爹的脸都冻麻木了。
其实也不是没有人收留他们一家,只要郑老爹豁出去这张老脸; 总能在表舅家的柴房牲口房什么的也好挤上个一整冬; 待天气暖和了再另寻活路。
只是后来已经容不得郑老爹撇开大批逃难的灾民单独投奔表舅了。
郑老爹虽然不聪明,可是他也不蠢。
他年轻的时候服过兵役; 他也是上过阵杀过敌的,左胳膊受了伤才退了下来。
别看他被生活蹉跎得满脸愁苦; 当兵时磨炼出来的机警还没完全消失。
这越聚越多的灾民里头总有点儿不对劲。
直至如今他们得救了之后; 郑老爹才后知后觉他们这是成了阵前卒。
那都是该杀头的玩意儿能够活命的最后机会。
“老大家的。”郑老爹看了眼儿媳妇又看了眼垂下来的门帘。
“你在围墙里见到什么看到什么; 不要往外头说。别人跟你说话,你也别说。特别是那些孤身一人的,更不要理睬他。”
“爹; 你说什么呢,红萍不是这样的人。”郑黄谷赶紧维护自个儿媳妇。
他还以为他爹是在警告自己媳妇别偷人,别看着小月山农庄生活好就勾搭这里的守卫。
“你个混小子瞎说什么。”
郑老爹被大儿子郑黄谷气得脸上的皱纹直抽抽,抄起旁边刚烤干的棉鞋冲大儿子郑黄谷脑袋就是一鞋底。
抽完一鞋底还不算,反手又是两鞋底。
他咋就生了个如此不着调的浑儿子,大儿媳要是委屈多想,那岂不是逼她上吊吗!
郑老爹当着儿媳面狠抽了大儿子一顿之后才压低嗓音继续往下说。
“这些灾民里头不单纯。咱们认识的还好说,那些不认识的,你当他们是人是鬼?在半路上咱们本来能去投奔你表舅爷家,可现在呢?”
他们老郑家再穷,也还有一两个过命的穷亲戚。
其他人就没有?
可灾民越来越多,多到都失控了!
一个个齐齐往南涌,净想着皇帝能救他们。
什么时候,他们脑袋里就只剩下一个念头了?
灾民是没别的心思,就想向皇帝求救。
可难免皇帝不会多想啊。
这万一以为他们是想谋反?
反正墩儿娘谁也别去搭理,省得被人利用了去害人。
这要是成了别人的替罪羔羊,那他们在围墙里的两个孩子可就没爹娘爷奶了。
拖家带口连亲带故的还好说,毕竟都认识。
那些后面加到灾民队伍里头来的,孤身一人又或者是父子叔侄哥俩还有爱打听的老嫂子,可就值得琢磨了。
“爹,咱晓得的。”
墩儿娘点头。
她每天就进去围墙里头看看墩儿和玉丫,她谁也不搭理。
可灾民中能有郑老爹这样觉悟的人很少。
其他灾民有帐篷有吃的,讨论起盈丰郡主来那个眉飞色舞。
特别是能让他们吃饱肚子的猪草根儿和被猪草叶子喂到两百斤的大肥猪,简直就是灾民们熬到开春的希望了。
他们没有田没有房屋,还有猪草可以种。
只要能吃饱肚子,他们是去给人种地也好,是去做工也好,日子总能重新好起来的。
这么聊着聊着,围墙里头的情况就差不多都聊开去了。
不过郑老爹忧心的并没有发生。
郑老爹能想到的,周展阳早就想到了。
混在灾民里的探子不少,可混进里头的锦衣卫也不少。
他们是因为雪灾延误了京城和安王封地的情报往来,可不代表着丰元帝的耳报系统和锦衣卫没有安插到安王的地盘里。
探子被排查出一个就被锦衣卫替换掉一个。
到后头也许还能剩下一两个真探子吧。
而且还有郡主护卫日夜巡查盐碱地,既能防着探子暗中煽动灾民搞事,又能保护灾民安全。
“这样的话,仅存的那一个探子也挺可怜的,周围的探子全都是卧底,就他一个真探子,还傻乎乎地和其他卧底谋划如何掀翻盈丰郡主。”
白小桃听周展阳讲排查探子的事听得聚精会神。
“到底哪个是真探子呀。我也想见识见识,到底是谁想害我。”
白小桃央着周展阳带她瞧瞧。
指认一下也好呀。
她知道周展阳能做得到的。
全部锦衣卫里,就周展阳的功夫最高了。
可是真要让周展阳细说,他又去忙活别的事了。
整一个吊人胃口的,可把白小桃气得直跺脚。
“欸?可那灾民闲着也是会出事的呀。”
白小桃突然一拍脑袋。
眼见着周展阳跑了,白小桃扭头就去找哥哥。
谁知哥哥就盯着她,也不说话,可把白小桃盯得不明所以。
“哥哥?”
“小妹现在和那些锦衣卫都很熟悉了?”
“哼,不熟。要问他话的时候就消失,神神秘秘的,一身的秘密,从来不以真面目见人,要不是我听出声音来了,还扒不了他马甲,还是哥哥好。”白小桃可不是随便敷衍白茂文哥哥。
也不知道是白小桃那句话戳中了白茂文,白茂文那张风光霁月的脸明媚了起来,明显心情好了不少。
“说吧,你慌慌张张地跑来,想问什么?”
“我就是说外头的灾民这么闲着也不是办法呀,人一闲着就容易出乱子。让他们忙活着,就不会乱想乱逛乱起心思了。”
白小桃虽然不擅长勾心斗角,不代表她没有眼力。
活在现代的人从小到大受信息轰炸,大格局的视野白小桃还是有的。
人多则杂,人杂则乱。
若是这心不在一块儿,那就更容易乱。
遭灾的时候,大伙儿都为了逃命才憋着一股劲儿往南逃。
齐心协力,彼此扶持,才一口气逃难到了这儿。
可现在温饱没问题了,那其他问题肯定要跟着来了。
“我去让人把秸秆运过来了,让灾民编草苫,编一张草苫能得钱十文。让他们在冬天里也能赚点钱,开春他们是想建房子还是买粮种种地都可行。”
原来白茂文早已经想好了。
给的价钱比照正常工钱,不多给,也不少给。
多给了,会滋生多余的心思。
少给了,也会平增怨恨。
人心这玩意儿,要拿捏得恰到好处。
“哦,这样也好。”白小桃点点头。
“小妹不问问编这么多草苫有何用?”
“肯定有用啊。”
若是问白小桃如何运用草苫赚钱,那她可就头头是道了。
今年就算雪灾,也不可能真的天天下雪下足三个月的。
她打算趁着天晴能建一点是一点,让工匠先把新一批暖房建起来,编制好的保暖草苫也就能用上了。
然后用暖房大批量培育地瓜藤蔓,供给这几千灾民拿去种植。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靠着地瓜熬过冬天,他们肯定已经意识到地瓜的好处了。
开春的时候一定抢着去种。
所以这大量的地瓜藤蔓必须得提前培育起来。
果然,大批的秸秆运过来之后,灾民们一听编一张草苫能得钱十文就欣喜若狂了,若不是有护卫在场,他们差点儿就抢起秸秆来了。
照样分派下去,并给了草苫样本,合格的才收。
白茂文黑脸白脸唱完,灾民便安安分分领了秸秆回帐篷里编制草苫。
灾民是安分了,可围墙里头的小萝卜头们也闲不住了。
白小桃也不能让他们随便乱跑,若是有个什么损伤,这在外头的父母可不得急死。
“办个学堂吧,让他们学点三百千和算数什么的。都是十岁以下的娃娃,启个蒙也好。”
于是宿舍里的小皮猴们全被逮到清风堂里上课。
这小孩天性喜欢玩,有喜欢学习的,也就有不喜欢学习的。
白小桃不管,全都得学。
于是乎不喜欢学习的奶娃娃们就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可他们的娘看见自己孩子也能入学堂启蒙可高兴了。
学会识字和算数,就算不考科举,能进城里当个掌柜学徒也好,总比他们当佃农有出息。
不肯好好上学的,不用先生用戒尺打,为娘的大巴掌先抽起来。
第54章 微服私访
“爹; 娘。墩儿和玉丫在围墙里头跟先生学识字和算数。”
墩儿娘每次从围墙里回来都会不偏不倚直奔自家的帐篷; 把门帘压严实了才跟爹娘说围墙里的事。
“学识字和算数?”
郑家人全都愣住了。
“连女娃娃都能学?”
“嗯!能!今天先生都教十个字了!先生还不收束脩,都说是郡主福泽恩厚; 见不得孩子们目不识丁,把请先生和教书的钱全出了。”
墩儿娘一说到今天在围墙里见到的情况就喜得眼睛发亮。
“嘿,我孙儿以后可就比两儿子出息多了。”
郑老爹喜津津; 结果一扭头就看到大儿子郑黄谷连编个草苫都编不好,不是太密就是太疏; 更加嫌弃大儿子了。
“我就一粗人,编不好……”
郑黄谷跟身上长虱子了似的,抓脸挠腮特别不得劲。
“去去去; 去砍些柴火回来。”
郑老爹更嫌弃他了,直接赶他出去砍柴火。
“诶!”郑黄谷屁颠屁颠去砍柴。
墩儿娘抿嘴笑笑,捡起丈夫编了一半的草苫帮他调整松紧然后继续往下编。
只是墩儿娘放心得太早。
她的皮儿子上了三天学堂就想着逃课了。
可把墩儿娘气得呀; 毫不犹豫加入了揍儿子的虎妈大军。
逮着就想偷溜出去玩的儿子就是一顿狠抽。
其中抽儿子巴掌最瓷实的就是墩儿娘了。
大巴掌把郑墩儿的屁股抽得啪啪响。
让他不听先生的话; 净想着玩。
看看玉丫,比墩儿小一岁; 都坐在炕上认认真真温习白天先生教的字。
就这墩儿净想着玩!
“娘!娘!”墩儿被自己娘压在膝盖上打屁股,小脸憋得通红。
这小混蛋经打不经饿; 娘打他屁股不怕; 饿肚子就不行了!
现在被墩儿娘打屁股; 还惦记着去看威风凛凛的护卫呢。
“墩儿娘也别打他了。”
白小桃一过来宿舍就看到墩儿娘打墩儿,这场景几乎每天都上演。
“郡主。”
墩儿娘看到白小桃来了,赶紧地站起来行礼。
这郑墩儿立即就从他娘膝盖上滑下来要往外遛。
白小桃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墩儿的后衣领; 将这调皮捣蛋的小萝卜头逮住。
“郡主姐姐。”
郑墩儿还仰头冲白小桃笑得一脸灿烂。
“你想去干什么呀?”白小桃拎着郑墩儿问。
现在也轮到她拎别人了。
“护卫!”郑墩儿就是个直的,白小桃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看护卫干什么呀?”白小桃就逗他。
这年龄的小孩最好玩了,充满童趣。
前提这不是自己儿砸。
别人家的孩子借来玩一下就够了,自己生个肯定会像墩儿娘那样,天天被气得大巴掌抽。
“威风!”果然郑墩儿眼睛全被护卫勾走了。
“墩儿想当护卫呢?”白小桃乐了。
“嗯!”
郑墩儿还给大点头。
“可是不识字,当不了护卫呀。”
郑墩儿一听白小桃如此说就蔫了一半。
“真要识字才能当护卫呀?”
“是,不过墩儿要是认真识字的话,护卫哥哥们可以教墩儿学武。识一天字,就教一招,识一千天字,墩儿就能打赢小月山学堂无敌手了。”白大忽悠开始忽悠小孩了。
忽悠归忽悠,白小桃还真打算增设武学课。
“真哒?”
“真的!”白小桃点头,还伸手指了指身边跟着的两护卫。
然后两个护卫在郑墩儿灼灼的目光中点头。
“咱识字!”郑墩儿扭头就回炕上和玉丫一起温习昨天学的字。
墩儿娘拘谨地站在一边再三谢过盈丰郡主。
她打墩儿十几顿,天天修理他也没郡主教诲来得管用。
“因材施教。墩儿喜欢学武,那就让他学嘛。他这身子骨结实着呢,肯定是个学武当大将军的好苗子。”
“好一句因材施教。”
一个风度翩翩的年轻老爷从门里进来,身后还跟着四个威风凛凛的护卫。
白小桃耳朵一动,发现是没听过的声音,顺势扭头结果就看到了“周展阳”用真面目站在自己眼前。
“……”这人不是去忙了吗?
怎么扭头扒了面具换个身份又回来了?
搞什么鬼?
而且还故意改变声线?
这次她还真没听出来。
白小桃两条小眉毛一皱,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从外头进来的五个大男人。
墩儿娘看见有人进来,赶紧告退回盐碱地去了。
不听,不问,不传,都听墩儿爷爷的。
墩儿娘退出去,站着的就剩下白小桃外加突如其来的五个男人。
不对。
白小桃突然瞪眼。
这“周展阳”矮了两公分。
平日里周展阳够高了,他也没穿厚底鞋。
今儿还练起缩骨功来了。
嫌自己太高了?
“你搞什么呀?”
声音不对,身高不对,脸还是原来的脸。
故意的?
这是回去重练了打算一雪前耻?
白小桃皱眉,扭头看到炕上坐着的十几个小萝卜头一个个好奇地看着他们,都不认真温习了。
白小桃见他们干扰了小萝卜头们学习,便二话不说从宿舍里出去。
“哎呀,这小脾气。”
“周展阳”看着乐呵,也不介意,跟在白小桃后面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