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柳行素不想问梦境的内容。
白慕熙问她:“今天怎么会来?”
柳行素正色道:“因为卫六说你病了,病得还有点严重,我想怎么说你这个病生得和我有点关系,就顺道来看看,另外见见我的灵珑姑娘。”
“呵。”她还敢提灵珑,白慕熙连脑子里想的那些断片残画都不记得了,一手拍在她的后背上,“冠冕堂皇的借口,你说你想我不行么,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太子殿下您真有自信。”怪不得她总觉得柳承徽也时常脸厚如城墙,上梁不正下梁歪。
白慕熙皱了眉,“你不过,是利用灵珑在外人面前撇清和我关系罢了,我纵容你不说,还陪你演了一出戏,颜面扫地,你气什么?”
柳行素冷笑,乜斜着他,“你敢说,你不是舍不得她?”
“我若当时将灵珑送给你,照你利用完一脚踢开的脾气,澄清了流言,得到了美人,以后还会来找我?”
这倒也是。
柳行素宽了宽心,“其实我来是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
柳行素斟酌了许久,此时才知道面对他的时候,这些话问出来有多不容易,但她还是咬牙便问了:“如果,我是说如果,陛下真的改立太子,你会怎么样?”
他握住她的手,松了一下,眉宇如横了一道川。他极少流露出这么不自信的神情,柳行素心里百感莫名,可这个问题,她想,她还是问清楚为好。
“我方才做了一个梦,好像很荒唐,可在那个梦里,我唯一的期望就是。我不是太子。”白慕熙皱眉,“权势对我而言,以前是理所应当,现在,是不知道该怎么选择,陛下选择睿王,我想我应该不能甘心,但至于会怎么样,我却没想过。”
“殿下是储君,成大事者,怎么能优柔寡断?”柳行素颦眉。
“算是吧。”那个“她”被吞没在火海的时候,他宁愿,他从来就不是太子。
可这些话他说不出来,也不能对任何人说。
“你担心睿王会赢过我?”
柳行素心里复杂,因为他的话又起了百种心思,“睿王一旦即位,你有什么下场,你都没想过?白慕熙,我但愿你不是个胸无大志的男人。”她咬低了声音,“你用阏氏和她幼子丁零王警示皇上兼顾大局,不可为了偏私之心为祸朝纲,这难道不是因为你想要这个帝位?”
“睿王的性子,做不了仁君,我想要帝位也是真的,但我能做多少,我也没有自信。”
这是第一次,他同一个人说这么多,如此坦诚。
柳行素犹如松了一口气,“我只想帮你。”
“我本来便是太子,不需要你帮,这件事你也不要参与。”她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有多重要她自己都不知道,他怎么能让她来搅局,成为睿王的肉中之刺?所以他默认了与她的“情敌”关系,只想将她推出去而已。
可是,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听话的女人。
“已经不行了,这件事我已经拿定主意了,我认定的事,就会尽我一切的努力。”
所有证据、疑点,矛头指向的人都是皇帝,他这么一个生性多疑、猜忌良将的皇帝,安稳地坐了近三十年帝位,应该已经够本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命打个广告——
新文文案:
前世,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他想了她一辈子,没敢动手。
今生,太子殿下决定走心走肾,先发制人。
甜宠文《长安迟暮》,十一月开,欢迎收藏么么哒。
太子能想起来的事情已经越来越多了~
☆、第53章 君心似我心
“为什么如此固执?”
他问她为什么固执。
可是白慕熙,你若是知道我; 满身伤痕地从地狱里爬出来; 亲族没有留一个人,高门贵阀顷刻之间覆灭如飞灰; 你就会懂我的坚持到底值不值得,我只是不想再懦弱了; 不想忍气吞声地过我的下半辈子。
“殿下此时如果不下定决心; 接下来,皇上会直接动手剪除你的羽翼; 他属意睿王,突厥太后的事唬得住他一时; 唬不住他一世,一旦皇上将前路铺好了; 他会毫不犹豫。殿下难道不该忌惮?”
“朝堂上两派之争; 已经很明显了,睿王的人正一个个冒头,前不久皇上提拔了睿王麾下一个校尉做禁卫军的副统领。禁卫军是什么; 那曾是殿下你的麾下; 这还不够明显?”
“太渊剑; 封白承佑为世子,难道也都不够明显?殿下到底是要装睡; 还是彻底放弃了你的太子位?”
她一席话犹如诛心之言,白慕熙原本便苍白的脸色更是一片惨然,他捂着唇咳嗽起来; 视线有些迷蒙。
柳行素咬牙,“算我今日没来过。”
她起身要走,然而才走到内室的浅紫华贵的帘子边,才听到身后虚弱的声音:“你想要我怎样?”
柳行素转过身,夕阳如火如荼地悬在窗棂上,映得她仿佛融化在这赤红的光晕里。
桃色的暮云便在天外大朵大朵地渲染开来,一缕炊烟淡淡,庭院深林之中满树梅花堆砌。
她映着斑驳的夕阳,那清秀眉眼,此时张扬肆意,像极了梦境之中跌入业火的女子。
那一瞬间,他几乎恐慌起来,缩了缩瞳孔。
“从今日起,我是你的人。”
她说的不是那个意思,可脑海里仿佛钻入了一个怯弱而清澈的声音,好像某个旖旎的晚上,她问他“我是你的人了吗”,好像……
他从床榻上起身,只合了一件亵衣,露出精瘦的胸膛,半披的修长黑发,几缕垂在鬓边,飘逸脱尘,而又有一缕惑人,如果上次徐义理找的不是那个少年,而是眼前的太子爷,她说不定就从了。
白慕熙走到了她身前,贴着她细细地打量,好像在看这张脸的主人有什么让自己心动、也让自己无奈的地方,他深深吸气,“孤永远输给你了。”
柳行素眯眼,“我现在是替你做事的,殿下何出此言?”
他的眼睛里有她熟悉的纵容和无奈。
“殿下,你该喝药了。”他的手冰冷得犹如一团雪,她将卫二留下的尚且温热的药碗端起来给他,“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我病了,你才会来?”他忽然问。
她一时来不及反应,白慕熙看了眼黑漆漆的药汁,皱眉,“那我要好起来做甚么?”
“……”强盗逻辑。
“你有事,可以让卫六给我传信,我们私下见面要小心。毕竟不是每一次,都有可怜的灵珑姑娘挡在前面的。”她见他轻轻扬起了嘴唇,便哼了一声,“我小气,眼睛里揉不进沙子,殿下是个鳏夫我不计较了,既然殿下说了喜欢我,那么朝秦暮楚,我可会生气的。”
她拉了拉他的衣襟,替他阖上,手指勾住了他的腰,暧昧地微笑,“听明白了?”
白慕熙头疼地看着她,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这么强的独占欲,藐视男权也就罢了,他还是一国太子。
“孤是个鳏夫,你是什么?”她有过男人,才让他介怀,那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是否也信过、爱过?
“寡妇?”她笑着,他的脸色已经青了。
柳行素拍拍他的肩,“你既然吃醋的滋味不好受,以后就别试探我了,我受不了。”
“试探?”
“灵珑姑娘的事,殿下一直有心试我吧,我很给你面子地吃醋了,殿下不是应该乐坏了?”她想了想,“灵珑姑娘跟你多少年了,你对她,真的就没有……”
白慕熙的脸更暗了,“你当我是什么人?”
“嗯?”
白慕熙放下了手中的药碗,视线一低便瞧见了她腰间悬着的那块青龙玉佩,她的心意已经很明朗了,坦白得让他欢喜无措。
“好像我以前生过一场大病,兰先生说我经历过一场火劫,醒来之后,便忘了很多事,灵珑是那时候被安排到我身边的,我有一段时间很低迷,也不知道何去何从,她在我跟前照料,一直到了今日。我对她的感情,像影卫一样,熟悉而且亲切,不过无关男女情谊。我该是个迟钝的人,你若不说,我也不知道她的心思,但我既然知道了,以后会同她保持距离。”
“殿下你真的答应了?”柳行素本来说的是半句玩笑话,没想到他竟然也答应了这么无礼过分的要求。
其实柳行素防着灵珑,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灵珑生得面貌娇美,很像一位故人。虽然那位故人逝去多年,依旧让她无时或忘。
“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他攀住她的肩膀,用只有他们才听得见的声音,徐徐说道,“一辈子都不要让自己后悔。”
他说这话的时候,她能感觉到肩膀上的手在细微颤抖。
“好。”
他俯下身,压住她的下巴,亲吻她的脸颊。
这个吻缠绵到日落时分,在黄昏彻底失去它的光泽时,他们才分离,柳行素的呼吸不匀了,“我得赶紧走了。”
他的眼睛有些涩,甚至红肿,柳行素莫名地松开了手。
她离开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他还站在黑暗的夜里,目光落在空落落的掌心,明明那里什么都没有。
她走入了一片星光里。
他的记忆开始汹涌地在全身筋脉里肆意澎湃……
白慕熙看见自己颤抖的手指在摇晃,头疼欲裂,他紧紧托住了自己的额头。
所有的,他都没有忘,只是有一个人被别人从他的记忆里彻底抹去了,消失得毫无踪迹。
……
柳行素回府之后,先喊人,“小春?”但她从前院找到后院,都不见小春的身影,不由得多了分心思,但院子里除了小春之外,就只剩几个打扫的下人,晚了他们不会等自己,各自都睡下了。
柳行素冲着树干喊人,“卫六!”
喊了几声,也没有人应答,柳行素真的怒了,“你们再不出来,我砸了这块玉佩!”
此话一出,光溜溜的树上登时溜下一个人来,正是脸色发苦的卫六。“柳大人,小春没有回来。”
“怎么会没有回来?”
小春从不在夜里单独出门,她毕竟是个女孩子,也有警觉性。
卫六咬着牙,一副慨然就义的模样,“小春确实不曾回来,她今日说,想去东市给你买只乌鸡回来炖汤喝,约莫申时三刻走的,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柳行素沉声道:“你们没人跟着他?”
正是这个,卫六下午困了,在树梢上打了个盹儿,便玩忽职守了,但他是真没想到,就连小春也会遭遇不测。
小春是自己从贺兰山带来的,她一定要平安,柳行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想到一个人,抬起头,“莫玉麒呢?”
卫六愣住了,“在太子府,柳大人稍后,我这就去找。”
但莫玉麒这几日几乎没离开过太子府,卫六说起小春失踪的事,他比谁都惊讶,“怎么会——小春失踪了?”
他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明明几日前,他还见过她,她还是那么腼腆,偶尔又倔强得让人心疼,那么小一个少年,莫玉麒立刻慌了,“人在哪里不见的?”
“不知道,她只说去东市去买乌鸡要炖汤,然而走了就没有回来,小春熟悉上京城,也乖巧不惹事,断然没有仇家,如果是被人掳走了,那多半是冲着柳大人去的。”
卫六的分析莫玉麒完全听不进了,卫六一声叹息,“殿下人呢?”
莫玉麒今晚是被吓到了,从柳行素走了之后,太子的身体似乎便不好了,头疼得晕死了过去,这会儿整个府中都乱成了一锅粥,哪里还会有人带卫六进门见太子,“我去找找!”
莫玉麒提着剑风一样地冲了出去。
月色星光被一层浓密的云翳遮掩,方才还澄澈空灵的天,顷刻间大雨倾盆。
此时繁华的东市还热闹着,支起了无数色彩斑斓的棚,光影交织,但因为下了雨,不少行人撑着伞离开,莫玉麒和卫六前后脚赶来,但偌大一个东市,找不到那个身影,他们问了上百个行人,都没有得到答案。
“头儿,我想——小春要是没有被抓走,她自己就会回去的。这个时辰了,难道是遇上了人贩子?”
人贩子也比是柳行素的仇家要好,莫玉麒握紧了剑柄,这辈子,除了殿下受伤,不会有此时更叫他惶惶不安,那个叫小春的小少年,不知不觉地,走进了他的心底,一怒一笑,都是那样牵绊他心。
雨水从莫玉麒的脸上滑落,他踩在青石砖坳聚起来的水洼里,长衫湿透了,右手握住剑柄青筋毕露。
“找不到小春,直接去报官。”皇城之下,到底何人敢滋事?莫玉麒面无表情地抹了一脸的雨水,沉毅地往回走。上天入地,他一定要找到小春。
作者有话要说: 白慕熙说,一辈子都不要让自己后悔。
但有一件事,她悔得肝肠寸断,莫玉麒也是。这一章看起来还有甜味,要开始转折了,亲们挺住!
PS:男主醒过来,就会恢复记忆了。
☆、第54章 虐杀惜花人
来回已经湿透了,莫玉麒咬住了嘴唇; 最终停在柳府的门口。
柳行素打开门; 见到一脸倦容和忧急的莫玉麒,便知道小春没有找他; 他也在寻小春,最后的线索都断了; 莫玉麒敲门的手停在半空中; 尖削的下颌淌着水,“小春没回来?”
“没有。”
小春不爱玩闹; 也从来不开玩笑让人担心,她一直是个让人心疼的好姑娘。
柳行素没想到当初承诺的; 带小春来见识上京的繁华,见识市面; 今日却会弄丢了她。
“柳大人?”
柳行素愁眉不展之际; 忽有一人穿过潺潺水帘而来,一袭惨绿的衣裳淋湿得紧贴着他瘦弱佝偻的身影,那人的声音尖锐高扬; “柳大人; 我家主公让我给您带一句话。”
这个时候来——
柳行素凛了凛神色; 待他走入阶下,才看清楚原来是个宦官; 他在宫中行走,没想到也投靠了别人,宦官低着头收了雨伞; 拧了两把绿袖间的水,诺诺道:“主公明日在凝翠楼招待,请柳行素大人午时三刻,过楼一叙。府中但有人员走失,尽可问他。”
“你……”莫玉麒心中一阵怔忡,正要问他家主公是谁。
柳行素拦下他的手臂,“烦请公公回去禀告睿王,柳行素明日必到,我家的下人不懂规矩,怕是有些地方会冲撞了睿王,还请王爷将她放了,我亲自教训。”
宦官笑了笑,“柳大人说哪儿的话,小春姑娘聪明伶俐,哪里可能会惹了睿王了?”
“什、什么姑娘?”莫玉麒惊讶地看着宦官,他笑而不语,他又转头去看柳行素,错愕地盯住了她。
柳行素抿了抿唇,“好,明日柳行素赴会,再请睿王殿下高抬贵手。”
宦官笑眯眯地颔首,行了一礼,便撑起了伞又折回去了。
莫玉麒却还愣愣地望着,“小春……”
“她是个姑娘。”
已经瞒不住了,她有心将小春许配给莫玉麒,也就没打算瞒着,只是他们关系始终没有进展,既然小春不说,她也没有多嘴。
莫玉麒继续愣,“可是她一直和你在一起,你是男子……”
“我是个断袖,对小春没有意思。”柳行素皱了皱眉,“你先回去罢,明日我去赴宴,一定想办法带回小春。”
莫玉麒抢上一步,“我陪你去。”
“有太子的人陪着,反而对小春更不利,你回去照料你们家殿下吧,这是小春和我的事。”
柳行素烦闷受到了睿王威胁,如果能顺利救出小春,她要安排她离开这是非之地。她转身入府,摔上了门。
凄风冷雨,金碧辉煌的宫室楼阁,在薄如青霭的夜雾里犹如斗笠下隐约灭没的容色,朦朦胧胧。
皇帝在长桥上,眺望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