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恒仍笑得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悠然反问:“娘子何出此言?”
“正如相公所说,琼州飓风也不是一两次的事,这些富商得了圣人亲自夸奖的善人头衔,日后再遇到百姓需要救助的时候,总不能袖手旁观,不然被人拿来做文章,上报了去,岂不是欺君之罪?”
“娘子聪慧,我先前竟还没想到有这好处。”宋子恒故作惊讶。
苏婉推了他一把:“装模作样,其实你早算得门清。”
虽是这般说,苏婉心里却还是有些自豪的,自豪完了又不免笑自己善变。
她自来不爱精于算计之人,因着在娱乐圈,周围来来往往都是戴着面具过活,说话行事都不能随意,生怕不小心就被别人当成把柄攻击了,提防着别人,别人也提防着自己,日日过这样的生活,委实有些心累,是以苏婉自己生活中交的朋友,便都是傻白甜。
她也想过自己不一定会孤独终老,说不定哪天累了,退了圈,找个顺眼的男人领证去国外生活。
只是万万没想到,要与她携手共白头的男人,是个人精,算计人的时候还能一派云淡风轻,看着别提多无辜。
更没想到的是,她竟然爱死了他这样儿。想是正应验了那句话,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活了几十年,苏婉头一次发现自己骨子里有些抖m因子。
宋子恒不知道苏婉在想什么,感觉自己锁骨被猫咬了一口,有些痛,更多的确实痒,勾起他某些男人都有的冲动,宋子恒不由笑了,将苏婉一把抱在自己腿上,双腿分开,她便跨坐在他身上了。
苏婉却没理会他的心猿意马,继续问:“相公还没说,你要从什么地方补偿他们?”
“娘子容我卖个关子可好?”
“好呀。”苏婉收回担忧的心,笑眯眯的道,“正巧我也有事瞒着你。”
宋子恒委实心跳了慢半拍,忙问:“娘子瞒了我什么?”
苏婉学着他刚刚的语气,笑眯眯的问:“相公容我卖个关子可好?”
“不好。”宋子恒毫无压力的认错,“方才是我想岔了,夫妻之间本该坦然相对,隐瞒之类的,委实不妥。”
苏婉坐在宋子恒腿上,看着便比他高出些,稍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还轻佻的捏了捏他的脸,调笑道:“我倒觉得这也是种情趣,好像比之前更爱相公了呢。”
宋子恒顿了顿,有些不知该不该继续问下去,他委实料想不到自家娘子能有什么瞒着自己,这种突兀而来的不确定之感,让他有些放心不下,想了想还是道:“我不否认娘子的说法,偶尔有些小秘密确实无伤大雅,可是多了反倒不美,容易产生距离。”
苏婉瞧见他的眼神,不忍再逗下去了,笑着道:“行了,不是什么坏事,相公就当我想给你惊喜罢。”
“什么惊喜不能现在说?”宋子恒见苏婉退让了,反倒有些不依不饶。
苏婉一本正经的胡扯:“所谓惊喜,自然要找个最合适的氛围,才能发挥它最大的效果。”其实她现在还不确定,怕贸然说了反倒是一场空欢喜。
是人都有这样的心理,越是神秘的,不可说的,越让人抓耳挠腮想要立刻知道。宋子恒着实被苏婉这句话勾得不上不下的,哪还有先前半点心猿意马,一副心思全放在琢磨是什么“惊喜”上了,见苏婉确实坚定,顿了顿,索性换了个策略:“娘子不想知道先前问题的答案?”
“我现在不想听了。”
“我想告诉娘子怎么办?”
苏婉摇着头,做足了一副冥顽不灵的样子:“你求着我听我也不听。”
宋子恒只能叹气:“娘子赢了。”
苏婉勾唇笑了笑,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好整以暇的问:“相公今日得了闲,可有什么安排?”
宋子恒刚想说话,门毫无预兆的被推开,伴随着宋良辰中气十足的声音:“爹,绿姨说你今儿得了闲,我来找你玩啦!”
宋良辰小短腿跑得飞快,又因个子小,动静也不大,所以门毫无预兆被这般来势汹汹的推开,苏婉和宋子恒都没有准备,她还坐在宋子恒腿上来不及下来。
被宋良辰瞧了个正着,小家伙可不知道什么叫尴尬,他很不高兴,觉得被爹娘抛弃了,大喊道:“爹偏心,良辰想你这么久了,你都不来看我,躲在屋里抱娘!”说着又瞪了苏婉一眼,眼神写满控诉,“娘羞羞,这么大人了还坐在爹腿上!”
刘妈和小绿追了过来,到了门口却忽然止住了脚步,默契的拦着要冲进去的几个孩子,刘妈低声道:“乖,跟着绿姨去隔壁屋子吃东西。”
孩子们说小不小,四五岁,正是记事的年级,又离开父母,多少也是懂眼色的。
他们来琼州时什么都没记住,就记得他们爹娘头一次表情那么严肃,让他们一定要记得小少爷的身份,不能忤逆更不能欺负他,那时他们还不明白为什么,小小的心里却都记住了,再到了琼州,他们才渐渐明白,自家跟良辰弟弟是不一样的,刘奶奶、照顾他们的大姐姐,还有大栓娘,都在耳边念他们如今的造化,是小少爷给的,他们要听小少爷的话,要懂得感恩,好好学习,日后报答这份恩情。
说的多了,再不懂,这些事也如洗脑般根深蒂固在脑子里,是以也没人问良辰弟弟在屋子里,他们怎么就不能去,乖乖的被小绿带着去隔壁吃零食了。
只胆小心细的大栓问:“咱们瞒着良辰偷偷吃东西,他会不会生气?”
刘妈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语气柔和:“无事,小少爷不计较这些。”
二栓却拍了拍蠢蠢的亲哥:“咱们给他留一点,他不会记仇的。”
刘妈在旁听得更自豪了,可不是,自家小少爷最是大方不过的,才不会计较这些。
宋良辰也无瑕计较,他正沉浸在爹娘悄悄在一起玩,不带他的悲伤之中,并不肯听解释,大声道:“你们太过分了,再不道歉,我就不理你们了!”
苏婉早已从宋子恒腿上下来,夫妻俩并排而坐,看着站在地上的矮豆丁,气势却异常高涨的模样,苏婉莫名有种遇到了教导主任的即视感,两人从善如流的道:“是爹娘错了,良辰就别计较这回罢。”
“事不过三。”宋良辰板着脸,将新学的东西灵活运用,“再有下次我真不原谅你们了。”
宋子恒其实很想摸一摸儿子的小脑袋,连“事不过三”都知道,还用得如此贴切,他儿子简直是神童。只是小神童现在威严正甚,被教训的父母档还不敢轻举妄动。
许是满意于他们的认错态度,宋良辰的脸色终于缓和了,大摇大摆的走到跟前,手脚并用,爬上了宋子恒一条腿上,而后小胖腿一蹬,想要也占据苏婉的腿,结果高估了自己小胖腿的长度,底盘太大他根本吃不下来。
反倒是苏婉忍俊不禁,已经不客气的笑倒在宋子恒肩上了。
宋良辰正在为自己努力扩张着领土,只是心有余力而不足,再怎么蹬腿都蹬不上去,反倒累出了一身汗,他一抹额头,忽然放弃了,也从宋子恒身上下来。
宋子恒有些惊讶,心道他儿子平日可不是这么轻易放弃的性格。
才想完,小家伙又卷土重来了,他换了个策略,爬上宋子恒的腿后,翻了个身,仰躺着,然后小短腿也成功搁在了苏婉的腿上,豪气的宣布道:“你们的腿都是我的,以后只有我能坐!”
“年纪小口气倒是不小。”宋子恒拍了拍小家伙的头,“为庆祝熬过铁飓,今儿街上有庙会,想出去玩就快些起来。”
一听到“出去玩”三个字,宋良辰哪还管领土不领土的,一骨碌从他们身上滑下来:“真的?”
“今儿允许你玩到晚上回来。”
宋良辰是个讲义气的小朋友,自个儿得了好消息,不忘记小伙伴们,得到肯定的回复,便风一般的跑出去了,只留下他萌萌的小奶音:“我去告诉他们!”
苏婉看着他儿子欢快离去的背影,回头看向宋子恒:“可是夫子一事有着落了?”
“娘子聪慧,已经选好了,可以叫人收拾一间学堂出来了。”
苏婉点头,在心里默默的为宋良辰点蜡,好日子终于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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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良辰不知道自己就剩最后的狂欢了,正兴高采烈的在街上转悠,他到琼州这么久,府里衙门都摸熟了,街上却来得不多,尤其是逛庙会,破天荒头一回,是以瞧什么都新鲜,吃的,玩的,用的,连人家摊子上挂着的灯笼都想摸一把。
苏婉和宋子恒在小家伙们身后,有家丁和刘妈他们一眼不眨的盯着,倒不用离太近,远远瞧着他们在一家卖当地小吃的铺子前排排站住,都是琼州特产的,椰子糕椰子饭椰子角椰子糖,琳琅满目的摆在摊子上,看得小家伙们眼睛发直。
小贩一抬头,瞧见几双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愣了一下,随后目光又被当中穿红色锦袍的小公子给吸引住了,心里赞一声不知谁家的孩子,小小年纪如此精致。小贩娘子已经止不住泛滥的爱心了,柔声问:“小公子,你们想吃什么?”
刘妈刚想说自家小少爷吃不得外边这些东西,却被宋良辰一口气指着摊上所有吃食的霸气劲打断了,“这些我都想吃!”
“小少爷……”刘妈想劝一声,姗姗来迟的苏婉笑道,“想吃就吃罢。”
“夫人,小少爷脾胃弱,万一受不住怎么办。”刘妈劝了句,又看向宋子恒,“不如少吃点,您说对吗老爷?”
“受不住也是他自找的。”
就没见过这般听娘子话的男人,还是一州之首的大人。刘妈心下嘀咕,却也只得点头,从荷包里掏了钱准备递给小贩。
已经吃食都装好了的小贩却迟迟不接过去,他借着灯笼,瞪大眼睛看了好几眼,终于能够确定,激动的道:“大人?宋大人?!”
“宋大人?”小贩娘子声音突然拔尖,看着跟前如神仙眷侣般的夫妻。
一时间周围的百姓也都听到了,小心地靠了过来,还有旁边的小贩大着胆子招呼道:“大人和夫人可要尝尝小人做的文昌鸡?配方是祖传下来的,吃过的人都说好……”
宋子恒还没说话,宋良辰机灵的大眼睛已经扫过去了,眨呀眨的,卖文昌鸡的小贩便麻利的装了一份,招呼道:“小少爷给您……”
宋良辰扭过头冲他爹娘眨眼睛,苏婉看了刘妈一眼,刘妈意会,笑着过去,一面接过一面问:“多少钱?”
“不敢收不敢收,这是给小少爷吃的。”
“你们做点小买卖也不容易,哪能白吃你们的。”刘妈说着掏出钱袋,递过去一两银子,小贩早知道知州大人最爱护他们,不肯占分毫便宜,也不多说什么,接过去道,“大娘稍等,我给您找零。”
说着飞快的拎了好几串铜钱塞进刘妈手里,客气的笑道:“好吃您再来。”
刘妈握着沉甸甸的铜钱,心知小贩找多了,他装了整整一只鸡,如何也不能只要这点钱,二话不说的又留了几串到他铺子上,自个儿拎了三串走,还笑言:“小兄弟这般做生意,怕是要亏不少了。”
众人皆发出善意的笑声,小贩挠了挠头。
刘妈又折回去接了小吃铺的包裹,照例给了钱,宋良辰当场就拿了一包跟小伙伴们分享了,宋子恒夫妻只在一旁笑看着。
围观百姓瞧他们一家人如此平易近人,也俱大着胆子打招呼。
“小少爷真是优秀,长大了定能成为大人一般的人物。”
“宋夫人瞧着也是温婉贤淑,与大人站在一起可谓是男才女貌。”
宋子恒最近被百姓热情相待,被这么围观并不觉得不自在,苏婉也是早已习惯被追捧,宋良辰就更没有受半点影响了,他今天绝对是收获最丰盛的一日,走几步就有热情的百姓塞了吃食过来,或是不值钱却精巧的玩意儿,还有人特意去庙里求了平安符。
吃的玩的用的全都有,可谓是满载而归。
百姓就是如此,你对他们好,他们点滴记在心里,回报的方式也淳朴又动人。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不知为何觉得腰酸背痛的苏婉,没有形象的歪在榻上,彩云脱了鞋半坐在榻上,拿着小木捶轻轻拍着苏婉的肩膀和背部。
苏婉舒服的眯了眯眼睛,轻声道:“彩云敲累了就歇会儿,换彩霞上。”
“奴婢不累。”小姑娘被刘妈调/教了几日,先看着苏婉还有些害怕,不敢亲近,最近发现她脾气不错,便也恢复了活泼的本性,噼哩啪啦的道,“奴婢以前在家,干的活又多又累,如今进了府,可是享清福了。”
苏婉不免失笑:“你小小年纪也知道享清福。”
“夫人。”刘妈从外头进来,瞥了眼两个丫鬟,正与苏婉说笑的姑娘悄悄吐了吐舌头,垂下头不敢造次。
“夫人可是不舒服?”刘妈关切的问,“要不老奴去请大夫来?”
苏婉摆摆手:“最近相公都闲着,找了大夫他势必会过问,还是再过几日罢。”
“这又不是甚么坏事,迟早也是要告诉老爷的。”
“晚些说也不会跑掉。”
见苏婉打定了主意,刘妈便也不多说了,递给她一张清单,道:“夫人您瞧瞧,这是您吩咐给小绿备的嫁妆,黄花梨攒海棠花围拔步床、酸枝三屏风罗汉床、美人榻,并黄花梨立柜,楠木多宝格和楠木匣子,这些木匠那头回话,差不多打好了,随时能送过来,嫁衣盖头,鸳鸯锦被枕套,这些自有小绿和几个丫鬟在忙活,准备得也差不离了,就差您前阵子叫人船去广州采买的妆奁了,不过想来这几日也能到。”
琼州交通不便,但好歹宋子恒是知州,他们来琼州时乘的大船,便是供知州使用的,交通限制在他们这里倒还不成问题,正巧在张罗小绿的嫁妆,苏婉想到经过广州时繁华的景象,倒不如给她多备些珍奇又好用的嫁妆,届时离了琼州回京里,舶来品也是个稀奇的物件。
苏婉点点头,道:“置办妥了便好,只是大牛租的屋子,可有派人去打扫?”
大牛和小绿如今要成亲,自然不好在府里,因着府里不大,人又多,前几日给宋良辰收拾学堂和夫子的住处出来,已有些吃紧,再没有合适的地儿给他们做婚房,少不得自个儿去外边租,苏婉倒是准备出银子,大牛却说什么也不肯要,不声不响在隔壁租了间院子,签了几年的契。
“明儿就派人去打扫,收拾妥当了,也好叫先把床和屏风、桌榻等大物件送过去。”说到这个,刘妈抿唇笑了笑,“小绿不知从哪儿听到夫人备下的清单,倒是有些埋怨呢,道夫人太过浪费,在琼州说不准就只住三年不到了,新打的这些个床柜,到时也带不走。”
“老奴也觉得是这个理儿,夫人还挑的都是好木,这一套价钱也不会少了。”
“这些我都瞧着寒酸了,我既然发话要给她备嫁妆,人家该有的她自然也得有,只是也考虑到带不回去,便只能备些必要的了,剩下的折了银子给她压箱底罢。”苏婉道,“小绿跟了我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日后要仰仗他们夫妻的事还多着,这些并不算什么。”
刘妈笑道:“甭管如何,夫人是老奴见过最大方贴心的主家了,能为咱们下人做到如此,委实叫人感动。”
“我也不是大善人,无非是将心比心,你们为我尽心,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你们。”
刘妈是个很专业的婆子,不然也不会脱颖而出被前主子看重,从而重点培养,之所以说她专业,是指有眼色知进退,她该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