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叶长青手上还有最后一本书,快到期限了,还没抄完,他见李夫子走了,就连忙拿出来偷偷抄起来。
却没发现身边突然出现了个影子,他抬起头,就看见王允礼敲了下他的桌子道:“你出来下。”
叶长青的心脏就莫名的跳了下,这小子不会是想打小报告吧,但还是胆战心惊的跟着他出去了。
没想到,王允礼却说:“你算学很好,能不能教下我。”
叶长青就转了下眼珠子,教他不是在增加自己的竞争对手的实力吗,每年中秀才的人数都是定额的。
他还没想好,王允礼又继续道:“放心,不会让你白教,我会给银子的,你可知道考试是要禀生作保的,那保费一两银子,你可是有了。”
叶长青觉得他连求人的语气都有一种毗邻天下的高高在上感。
很可惜,谈到钱,叶长青就变成了彻彻底底的软蛋。
成交了!
第5章 农家子04
不得不感叹王允礼的智商了,叶长青只不过教了他半个月,他的算学就突飞猛进了,为了感谢叶长青,王允礼还特地请了他去家里吃饭。
平时“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叶长青,才知道这王允礼家还是一个小富之家,也是本地的大族,战乱的时候他们提前作好准备,跟随主家去了外地躲难,战争结束了才回来了的,所以才保留了实力,比这县里的其他人多些家底。
叶长青觉得这也没什么好嫉妒的,本来就是不同的阶级,面对战争,突发事件所能做的应急措施本来就不一样,如果有钱有路子,谁不想离开战乱之地呢。
“这么说,王师兄你们家还是王老爷的旁支了?”
王允礼依然在做他的算学题,头都没抬的“嗯”了声。
“那可否拜托王师兄帮忙打探下,王老爷家是否有个叫叶枣的丫头?”
王允礼一瞬间抬起头,难得好奇的问道:“她是你什么人?”
在县城旁听一年,求学四年,叶长青曾无数次到王老爷的院门口等叶枣,可他一次也没有等到过,他又不敢让人通传,怕给她找麻烦。
此时此刻,虽然旁边坐的是自己的同窗,叶长青也没觉得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她是我姐。”
王允礼就有点尴尬的转转手指道:“那我帮你打听打听。”
时间飞逝,很快就到了二月,叶长青也迎来了他今生的第一场考试。
在本朝一个童生要考取秀才,必须经过三次考试,即县试、府试、院试,统称为童试,亦称小考,考期往往会提前一个月张榜文公示,而主考官则是本县知县。
每个考生到县衙报名的时候就跟现代考试一样,都需要领取报名表,填写个人姓名、籍贯、年龄,以及家庭背景,同时要交付同考五人互保的条约文书,还有本乡廪生也就是秀才中的佼佼者担保的证明书等文件。
还需要保证不是替考,身世清白,不是娼优皂隶的子孙,不是父母去世二十七个月内来参加考试,这类似于现代的考试承诺,只不过在现代有高超的防作弊手段这些考试承诺都形式化了,只是古代情况就不同了,没点手段这抄袭作弊就太猖獗了,所以才有互保这一条,因为一旦被发现与担保所述有差异的,就要接受刑律条文的严厉处罚。
县试是考秀才的第一步,通过后才能接着考府试和院试,只有通过了最终的院试才能成为秀才,如果只是通过府试就只能成为童生,童生是没有功名的,但是成为童生后可以直接参加院试,不需要重新再从县试考起,但是如果只通过县试的话,来年还是要再考一遍的。
叶长青刚好师兄五人互结填写完报名表,又出了一两银子由镇上唯一的禀生出结作保后,才算报名成功。
县试分五场,一天一场,其中第一场最为重要,称之为正场。
考场在县衙大堂,由于经费不足,老百姓还是太穷,县太爷也不好增加考子的负担,因此考试时用的桌椅还需要自备。
因为要连考五天,叶长青没有办法,只得厚着脸皮同意了王允礼邀请住他家的提议,不过叶李氏听说后就松了一口气,不然如果在县城住客栈的话,他们还真没这个钱,但是要叶长青每天来回跑四个时辰,又担心影响他考试。
最终,叶李氏拎了一包米给叶长青提到王允礼家去,叶长青一想这样也好,毕竟只是同窗,也不能占人太多便宜,他就连平时用的书桌一起搬到了王允礼家。
二月十六是正式考试的日子,天还没亮,叶长青和王允礼背上背着桌椅,手上提着考篮早早来到县衙大堂排队,大堂门口站着两列士兵在把守,好在今年考试的学生不多,总共也不到五十几人吧,除了他们零星几个少年人外,还有一些留着美冉须的中年大叔和一些头发花白的老爷爷,都是被这场战乱耽误的人。
等了差不多一刻钟后,队伍就开始缓慢进场了。
“儿呀,不要急,你肯定没问题的,你爹在地下保佑着你呢。”一个老妇人紧紧抓着儿子的手,激动的流泪道。
“爹啊,一定要注意身体,考不过还有明年呢,千万不要紧张。”一个小娘子担心的对着白发苍苍的老伯说道。
看着县衙大堂外面这一幕幕感人的送考情景,叶长青不知怎地突然想到了叶李氏,如果是她,会和她说些什么,一定是“臭下子,你给我好好考,考不好,不准回来。”
不一会儿就轮到他了,他就收起思绪将自己的身份文书和书包递给搜检的士兵,士兵核对身份文书无误后,就拆开他的书包检查,见里面只放了一支毛笔、砚台、笔筒、装有水的竹筒、一块黑黑饼子,最后再检查了下他的桌椅有没有夹带和抄字。
士兵检查以上没有问题后,就让他脱下棉袄,叶长青就环顾了下四周,见大家都焦急的等待着进场,也不敢耽误时间,心一横就解下了棉袄,露出里面打满补丁花花绿绿的单衣、单裤,二月的春风像剪刀一样吹得人面颊疼,而叶长青却觉得四周火热的视线仿佛能将他融化。
终于检查完后,叶长青进了考棚找到自己的号房,就将背上的桌椅放了下来,再将书包里的东西都摆放在桌子上后,才坐了下来轻呼了一口气。
要说不紧张是假的,准备了那么多年,背负了那么多人的希望,就看这一次了,不过好在前世经过各种各样的大考小考,他早就学会了调整自己的情绪了,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天慢慢亮了起来,叶长青的号房就在门口处光线还不错,他就没有点蜡烛,怕万一不小心烧了考卷那可就糟了。
不久,考卷下发后,公堂击云板,试场肃静。
叶长青见有十几页的红格子宣纸,每页十四行,每行十八字,还附带三四张草稿纸,他仔细的检查了下考卷的卷面有没有破损、污渍、错漏、模糊等情况后,才开始思考答题。
第一场为正场,考试四书文两篇,又五言六韵试贴诗一首,字数不得超过七百。
因为这一场尤其重要,占到整个考试成绩的百分之八十,所以叶长青也答的尤其谨慎,其中四书文两篇有点类似于明清的八股文,讲究格律和对仗,要求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结构严谨、法度森严、环环相扣。
这就相当于戴着镣铐写作,对考生的逻辑能力要求很高,时文没到火候是不成的。
叶长青跟着李夫子学了一年多的制艺,他看了看考题觉得问题不大,就动手写了起来。
至于诗赋,好在本朝注重实用经济,诗赋在考试中所占的比重不大。
这次的诗赋题目居然是“慈父之爱子,非为报也”,也就类似于以父亲写一首诗的意思,叶长青本来就已经在家对着叶富作了几首,因此现在只用微微回忆下就能拿来用了,写完后,他不禁暗自庆幸幸亏考的是“父亲”,而不是“母亲”,如果考母亲,他就得临场发挥自己想了,时间有限再加上环境限制,肯定没有平时深思熟虑作的好了。
他刚写完诗赋,放下笔来舒口气,抬头却发现县令大人居然站在他旁边,对着他的卷子皱了下眉头后就走开了。
弄得叶长青一阵心脏乱跳,难道他哪里写的不好吗,他又仔细的检查了下自己的文章,看看有没有错别字,有没有审题错误,有没有犯忌讳的,确定都没有问题后,他才放下心来。
但他还是纳闷想道“难道是嫌我作的诗不好,但是对仗工整,押韵也没有问题啊”
叶长青又反复检查后,才誊抄晾干,直到对面的白发老爷爷都颤颤巍巍的交了卷子后,他才缓缓起身交卷,走出了考房。
第二场为招复,亦称初复,试四书文一篇,孝经一篇,默写《圣谕广训》百字。
第三场为再复,试四书文或五经文一篇,又律赋一篇,并默写《圣谕广训》首二句。
第四场和第五场为连复,考试内容则为时文、经论、骈文,不拘定格。时文或作一二讲,或两比,或半比,限一、二小时内交卷。
等考完第五场交了卷之后,叶长青才放松紧绷的神经,搓了搓冻僵的双手,他觉得前世考研、考公他都没有这么卖力,没办法贫穷让人奋进,环境让人成长。
出了考场就发现大家都三五结伴的谈乱考试内容 ,叶长青看到王允礼和县学的几个学生在一起,就走了过去。
“今年和去年考的难度差不多,都偏简单。”一个去年考过县试却卡在府试的师兄说道。
“应该能通过,毕竟我们莲花县的学子少,县太爷不会卡太紧的,阅卷估计也会松一些,不然来年哪还有学子来考试啊。”另一个师兄道。
站在他旁边的另一个师兄就附和的点点头后,突然问叶长青道:“你觉得呢?”
叶长青愣了下,毕竟他们平时从来没有说过话,他想他们可能是在担心县试的名次问题了,他觉得他还是保守点好,就答道:“不知道,反正我都做完了。”
那人就盯着叶长青破旧的棉服看了会,忍不住嗤笑了声后就转过头问旁边的王允礼道:“允礼,你呢?”
王允礼只是轻蔑的看了他一眼,拉着叶长青就先走了。
叶长青抹黑赶到家里,就发现家里四五双眼睛都骨碌碌的看着他,却不敢开口问的样子,特别是叶李氏虽然假装在淘米,但是水都溢出来了。
他知道他们是既紧张又害怕,他就一改保守的态度,把自己的心理话说了出来道:“我考完,对了答案应该没什么问题。”
“啪”的一声,叶李氏手上的葫芦瓢掉了下来,等反应过来后,她又轻哼一声道:“这成绩还没出呢,就急着显摆,真是半桶水响叮当,多大个人了,还藏不住话,不知道话不能说太满了吗?”
叶长青只有无辜的站在那里,任凭叶李氏的数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实际上明清考八股秀才的县试,是按照来以下流程,作者为创作需要,略有改动。下列所述资料来源于百度百科:
第一场为正场,考试四书文两篇,又五言六韵试贴诗二首,字数不得超过七百。第一场录取从宽,凡被录取者都可以参加府试,是否参加下场考试也采取自愿原则,不做强求。
第二场为招复,亦称初复,试四书文一篇,孝经一篇,默写《圣谕广训》百字。
第三场为再复,试四书文或五经文一篇,又律赋一篇,五言八韵试贴诗一首,并默写《圣谕广训》首二句。
第四场和第五场为连复,考试内容则为时文、诗赋、经论、骈文,不拘定格。时文或作一二讲,或两比,或半比,诗赋作若干韵,限一、二小时内交卷。
每场考试之后,都要发榜,称为“发案”。前四场写成圆形,称之为“圈”或“团”。发案时只能写座位号,因为卷上的考生姓名是经过弥封的,所以被录取的考生称为出圈或出号。
最后一次发榜,才将所有被录取的考生依次排列,用真实姓名发案,称为长案。长案的第一名称为县案首。发案后,由县署造具名册交本县儒学署,并申送本府或直隶州、厅参加府试
第6章 农家子05
好在时间过的很快,七日后放榜,叶长青和王允礼的名字都赫然在列,长案上屈指可数的几个名字上,王允礼就排在第一个,叶长青排在第二名。
莲花县今年录取的人数为十五人,光看人数确实有点少,但是对比战前百里挑一的比例,莲花县今年的参考人数仅为五十八人,推算下来这个人数就不少了,看来县太爷阅卷确实放宽了好多。
本朝规定长案上的第一名称为县案首,发案后,由县署造具名册交本县儒学署,并申送本府或直隶州参加府试。
叶长青看着旁边王允礼微微上翘的嘴角,心里还是有点遗憾的,毕竟他觉得他做得并不差,大概还是哪里没有让县太爷满意吧,不然他也不会皱眉了。
王允礼就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就回过头来露了个不太好看的笑脸给他。
“恭喜你!”
王允礼却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转变话题道:
“给你讲个笑话,据说这次考试,有个年近花甲的考生引用《尚书·秦誓》里的“昧昧我思之”,却误写成“妹妹我思之””
“哈哈”叶长青听后,就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你猜县太爷回复的什么?”
“不知道?”
“哥哥你错了。”
哈哈,又是几声大笑后,叶长青就停下来看着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的王允礼,没想到,平时挺冷的一个人,还有暖心的时候。
回到家里,叶长青心里还有点惴惴的,总觉得没有达到他们的期望,却没想到听到他的汇报后。
叶李氏当即又撩开了嗓子骂道:“我让你作,考这么好,还作出一副鬼样子,你是想吓死我们吧。”
再过几天,全村人都知道叶长青考了县试第二名了,每个人看到他都是笑眯眯的。
只是这种欢乐的氛围没有维持多久,因为叶李氏开始为叶长青去府试的费用发愁了,这几年家里的环境虽然好了些,也开始养了些鸡,但是莲花县的人依然贫穷,吃得起鸡蛋的人屈指可数,叶李氏把存了两个月的三百个鸡蛋全卖了也只得五百个铜钱,没有办法那就只能卖粮了,只是现在才开始春种,离秋收还有大半年,家里本来就粮食短缺,卖了粮食,他们吃什么?
这对叶家人来说,真是一个残忍的选择,要钱还是要命?
叶李氏躺在床上一夜没有合眼,第二天就厚着脸皮去村里挨家挨户的借粮了,村里人倒是没有推诿,只是她看着他们一个个瘦削的身形,拿着米的手都在颤抖,转过身就扇了自己一巴掌,眼泪就流了出来。
县试之后两个月便是府试了,这府试时间一般在农历四月,地点在府城专门修建的考场,主考官是知府。总体来说府试只不过更高级别的县试,所以它的考察形式和内容与县试差不多,只不过是换了考场和主考官而已。
只有通过了这场府试,才算真正有了考秀才的资格,到了这一步才能被称为正式的童生,即所谓为官方认证的“文童”。
从此,诉讼时不用跪拜,有权自称“童生”,并且还有座位可坐;婚丧典礼时,还有权和官员同桌而食,这就比一般的农商要高一等了。
大家都知道府试的重要性,而且府试是聚一府各县的考子统考,而莲花县一直是豫章府的贫困县和教育困难县,所以录取的名额很少,往年都是不超过五个,不知道今年如何?
莲花县距离豫章府有两日的路程,叶长青坐着王允礼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