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锦帝眉头蹙了蹙,静候一下,仍未传来雷鸣之声,感觉此异象并非寻常,他伸出五指,掐指一算,顿时脸色大变,“月有大劫,她在哪里,速去寻来。”
龙晨宣从未见他如此慌乱,一直知晓瑞锦帝与常人不同,所知所晓甚多,往常总是一副慈父惧女面容,此刻这种神情绝非儿戏,心中再次涌上不安,跨上马儿,“尊上与我前来,她在太子府,今日蝶变发作,与太子……”
所有人都已蓄势待发,不再言语,策马疾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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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府内,等候多时,龙晨宣早已失去耐心。通传的人数次的回禀,均是太子还未曾起身,心中的不安更甚。
瑞锦帝面容沉重,两人相互对视一下,点了点头,表示心中所想。
于是龙晨宣不顾拦阻,疾步往府内寻去。莫允等人,本想拦着,但看面容晋王并非恶意,应是有急事。而同行之人竟是南栖国当今帝君,加上数次禀报殿下,房中都毫无动静,本也担心至极,也就没有全力阻挡。
龙晨宣凭着心中的感觉,觉得应该是在新月曾下榻的怡心榭中。来到水榭门前,只见屋门紧闭,他早已无法继续等待,一脚便踹了出去,那扇精致的雕花木门瞬间支离破碎。
屋内情景一目了然,龙轩端坐床畔纹丝不动,仅是抬眸淡淡得望了望他们,又再次低头,用巾帕轻柔得擦拭着新月的面颊。
榻上的新月紧阖着眼,纤细的睫毛紧紧得覆在眼下,看似安静恬然的睡着,没有任何伤痛与哀愁,紧抿的唇角,竟噙着浅浅上扬的弧度。这样清清淡淡,安宁得就似睡着一般,但是面容显出苍白,未有一丝血色,看来真的出了状况。
龙晨宣与瑞锦帝缓慢踱步过去,有着难以接受真相的犹豫,他们双眸已有了些许氤氲水气。龙轩忽而将新月紧揽于怀,再俯首将脸埋进她乌黑的发丝中,深吸一口气,喃喃说道:“月,有人来看你了……起来吧,乖!”他的嗓音有着唏嘘与哽咽。
新月的头首却无力得微微下仰,垂落的如瀑发丝些许散乱。她面颊上泪珠无声滑下,龙轩似发现自己的泪落在她身上,有些焦灼得拭去,“你们等下,月在生我的气,屏息调息着,一会儿就好……”
龙轩身体有了些许颤抖,有些语无伦次得哽咽呢喃着。众人皆被这刻反常的人与话中的“屏息”二字而摄住心神。
瑞锦帝双眉紧拧,浑身力气仿似被抽走一般,却还是急急说道:“让朕看看新儿。”
龙轩终究抬眸打量了一番,“你是南栖瑞锦帝?”见他们微微点头,龙轩突然呵呵笑了一下,“南栖国摄政王龚暮新,一双紫眸世无双,她真是龚暮新!”他的表情忽然颓然而绝望起来,前后得反差,让旁人担忧不已。
龙晨宣没有再靠近半步,就像一尊冰冷雕像,双眸紧紧锁着新月的身影,曾经的一嗔一笑,还有那一醉便舞的性子,只有那刻才分外飘逸妩媚,虽然舞来舞去唯有一曲,如仙的身姿却百看不厌,往日种种犹在眼前。
龙轩终于轻柔放下新月,薄唇紧抿,垂首无语得站着,攥紧的双拳,指节泛白,似在强力的克制着什么。
瑞锦帝走进床畔,伸出一指置于新月鼻息间,身体已经微微颤抖,他不愿接受龙轩方才所说的“屏息”二字。再无语的收回手,执起慕新月的手腕,继续用双指探寻脉搏,最后称开了她紧阖的双眼。直到这时,一代传奇帝君竟然嚎啕而泣了起来,“老爹来了,你如何会这样?……老爹来了啊……”
龙轩面无表情,见到眼前难抑悲痛的人,竟然让他无法逃避这个事实,加上先前曾受伤中毒,突然急火攻心,一阵眩晕袭来,身形不稳踉跄欲跌,莫允赶忙上前一步,将他扶住,这才没直接摔在地上。
龙晨宣亦是黯然悲恸,嗓音覆了层责怪,“蝶变解得太迟了吗?”
龙轩继续望着瑞锦帝伤心欲绝的样子,依旧无法相信昨夜羞愤嗔怒的人,此刻真没了生息。
他闭了闭眼眸,终于蠕动了唇瓣,回应道:“毒解了,事后我们还闹耍一阵,她一定是怪我不给她衣裳,才倒下睡去,屏息吓我的,我已为她穿上最美华服,过会儿她定会起来。”话中蕴着的自责不言而喻。
莫允自是大惊,主子这般自欺欺人,该如何是好,从未见他这般毫无主张,所谓关心则乱,赶忙急声说道:“当务之急,是否需查明月……月小姐是因何……”
他的话语似惊醒了所有的梦中之人,三人全都凌凌盯视着莫允,这种目光岂是常人所能承受,莫允也就没了后面话语。
“也就是说,新儿解毒后,毫无不妥,突然就……”瑞锦帝缓住情绪,炯炯眸光看向龙轩,探寻着问出,想他给个肯定的答复。
龙轩黯淡无光,伤心莫过于心死,木讷得点了点头,“没有毒发的迹象,仅是突然睡去,话也说了一半,我以为她仅是戏耍胡闹……”
瑞锦帝瞳眸眯了眯,深邃得望了望依旧静怡的新月,幽幽说道:“老爹一定要想办法救你,一定会有办法的。”
屋内几人听到此话,全都意外得望向早已过而立的瑞锦帝,期盼不会是疯言疯语才是。
“尊上,真有办法救月?”龙晨宣急切得问出了龙轩也想问的问题。
瑞锦帝执起新月的手,轻轻的揉了揉手心,“她身体柔软如常,丝毫不见僵硬,可见阳寿未尽,而是中了咒术,才会遭此大难。”
瑞锦帝的话令龙轩与莫允更加震惊,期盼他说出更多消息,只要能救新月,只要知道方法,什么都可以去做。
“咒术人间早已失传,不过二十年前熏国祭师曾有目睹过追魂札,因此朕怀疑与熏国脱不了干系。”
“熏国祭师数年前因政乱,遭遇屠杀亡于熏国大汛江边。”龙轩说出自己知道的消息。
瑞锦帝点点头,“但恐有手记落于他人手中,对新月不利之人有谁与熏国联系?”
龙晨宣神情越发暗淡,“我大哥与熏国曾有交集。”说着他又淡淡得看向龙轩。
龙轩似乎有了希望,而恢复了一些理智,他思寻片刻后,说道:“他的副将暗影曾是熏国逃逸奴隶,但如若他有这种咒术,为何不直接取我性命?”
众人也不由蹙眉继续思虑,莫允突想起一事,也不知有用否,没有思寻便吐了出来,“舞烟等人曾追踪暗影,曾发现他欲往城郊竹林,却又突然径自绕于其他地方,不知是不是因为发现有人跟踪,故而转了方向。”
龙轩立刻侧目望向莫允,“那片竹林?”
莫允领会,“是慕府产业。”
龙轩定了定神,有线索就必须去查,只要有一丝希望他都不会放弃,起死回生虽闻所未闻,但只要能救新月,哪怕与天争命也势在必行。
“唯今只有严查荣王曾下榻之地,以及盘问相关人等,慕府也需查办,你我分头行事,定要寻到蛛丝马迹。”
龙晨宣点了点头,“慕府我立刻去搜寻,竹林由木槿负责,而太子殿下便……”
他想说荣王那里的查探与盘问由龙轩进行,但毕竟是同血脉,没有顺利说出这句。龙轩自是明了这份心境,便微微颌了颌首以示知晓。。
“如果查到咒术源头,新月可有救?”这是龙轩最关心的问题,他如何能相信昨日还在身畔与自己亲昵之人,一瞬间便没了声息,再来个瑞锦帝口口声声能够救她生还,倘若只是信口开河,他不知自己会如何狂暴起来。
“查到是何魔咒,是为了探寻月的魂魄下落,追回魂魄方能再续阳寿。”瑞锦帝的眼眸闪着希望,亦是透着并非绝对能够做到,但是哪怕有一丝希望,屋内几人都会进行下去。
说着龙晨宣与龙轩便开始部署,瑞锦帝从怀中取出一粒晶莹明珠,将它置于新月口中。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是单号更文,今天与明天皆是单号,所以明日还有一更!
剧情这样发展,我怕有意见的亲们会不高兴,舞月玻璃心,如有话要说能否温柔些!舞月鞠躬~~结局会好的!舞月文文绝无悲剧!
☆、第四十九章 前世今生
龙轩做了安排,再次回到怡心榭厢房,已更换的厢房木门依旧禁闭着。
他轻轻推开,见到瑞锦帝孤零颓废的坐在中间案椅上,静静的凝视着榻上的新月,他向后挥了挥手,莫允担忧得看了看主子,还是福身退了下去。
紧接着,屋外侍从也退出一段距离,龙轩走进厢房,静静伫立良久,终是低声问道“我与新月已有夫妻之实,不知可否向……您询问相谈一些事?”
瑞锦帝终是思虑一番,知道他大约想要了解什么,便径自叙述起来,“她曾是曜华天界小神,也是我墨研之女,却根基悟性浅薄,又俏皮刁钻,一直未修得大果。”
瑞锦帝说出的话语,令龙轩有些震惊。他们自出生便信奉曜华天界的神明,全都知道曜华天界以上神金苍为尊,墨研亦是上神之一,尊贵无比。
“我于人间历劫修行时,总共轮回九世,她皆有缘成我子女,回归天界后,不舍这份情缘,这才动用元神,献出精元,将她度化成神。却因对她宠溺,而难以约束,她向来不喜刻苦修行,只愿四处玩耍,无奈之下,便将她送至金苍坐下,成为他的弟子。”
说着瑞锦帝有些哽塞,谁曾想一代天神遇见伤心之事,亦是同凡人一般,悲伤丝毫不减。
缓了缓神,这才继续说道,“谁曾想她却爱慕金苍,情愫难抑终遭天劫,而在千年前便飞灰湮灭。”那段回忆似乎非常痛苦,可见这位前世的墨研上神,对待这个女儿亦是多么怜爱。
“民间有个传说,金苍上神千年前与魔王大战后幻为虚无,而我的血玉便是金苍呕出的鲜血所成。”
瑞锦帝点了点头,“仅是民间传说,当时我掐算大劫,赶到时金苍与她皆已没了身形,判研金苍应是归了混沌。只因月本就是因我的安排,才投了神胎,终是有违天理,她元神不稳,故而我曾暗中收了她一魂一魄,放入我的元神之中,仅为能提高她的神根。不想经历此劫,唯有靠这一缕残魂再塑金身。”
龙轩静心听闻,没有任何疑问,因为他只想更加明了,救新月的可能性。即有神明,那便有了希望。而身前之人自称是曜华天界上神,而真实又是传说中疼爱龚慕新的瑞锦帝,为此没有一语异议,格外宁静的等候着下文。
“为修完整魂魄,我将那缕残魂拖放在佛祖身前灯芯内。经过千年方能有凡人一样的三魂七魄,于是佛祖将她放至异世历劫,待圆满再回天界修行。我忧女儿历劫不顺,心中急切,便也下凡轮回,投身南栖帝王家,虽没了任何灵力,却在此前做了安排。于凡界留了一面三生镜,追魂札,还有便是我的记忆。”
“我于凡间十五岁那年,利用追魂札将月的魂魄由异世带回,投身北华慕家。恐她此生再受波折,便带回南栖悉心照顾,唯恐她有不测,只待她平安了此一生,顺利的为人儿、为人妻、为人母三为圆满后,经历凡尘的生老病死,便可度化修灵。”说着他阖了阖眼眸,似再次调节情绪。
“那三生镜落入凡间,被熏国视为国宝,月虽不明前世因果,但知晓那是宝物,恐遭他们利用,本欲取之,却反中人家蝶变之毒。”龙轩这才知晓,为何三年前龚慕新会被囚熏国,而当时救出她时,因面覆银甲,根本没有见到真容。
“月因此武功尽失,唯有与男子婚配方能解毒,在我不断劝说与威逼下,她终愿游历各国寻访如意郎君。谁知竟是她推脱而已,半年回国竟携了一妻一妾回来,我却苦无他法。想她此生一直随心所欲,从小便不舍让她受半分委屈,故而心性太高,看不上男子。无奈之下,洗去她所有记忆,将她送回慕府,为了是改变她不愿成婚,如此不定的心性。”
说着他定定的望了望龙轩,继续叙道:“而后我安排晨与凤无遥来到北华,他们都有意新月,只盼她能择出心中良人。不曾想,却与你有了牵畔,原本你已娶他人,我是甚为不满,但看你确是真心,便想看看再说。”
龙轩终于知晓了事情原委,这位传说中的上神转世,千年来仅为女儿重生,根本不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天人,仅仅是平凡的慈父一个。他即非凡人,新月定然会有生还希望,龙轩心中这样想着,双眸溢出的神采未有隐去。
瑞锦帝又恢复了先前沉默,良久后他突然黯哑得叹了口气,“情缘如梦,一朝入梦,终生不醒,一朝醒来,情缘如梦。”
满屋悲切气息萦绕,令人窒息的寂静,只有榻上慕新月的面容看起来没有一丝惆怅与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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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府琼华小院
二楼闺房凌乱不堪,正中桌案上置放着新月的生辰,以及一块沾染血迹的青石地砖。
几丝落发铺就在一章看似符咒的血书上,正中间打开的小匣子,那卷摊开的卷轴,上面的字符没人识得,并非当今五国的文字。
龙晨宣望着此景,他难以相信,就这几样便夺去月的性命?
他缓缓踱步至床畔,手掌轻轻抚摸着新月用来抱怀的绣枕,有道是睹物相思,思更甚。早知由着她会变成这样,他便不该这样默默守候。
回北华前,瑞锦帝曾说:“你只在她转身之后,才露出那种眼神,她永远不会知晓。”
思及此,龙晨宣再次阖下眼帘,心中哀思如潮,却如此无力。
那股锥心泣血的刺痛再次袭来,他紧紧得握住手中宝剑,将头仰起,绝不让泪水流下。男儿有泪只能咽下,此时并非哭泣的时候,势报此仇,找到月的魂魄,才是如今唯一能做的事情。
“王爷,慕府的人全在院中了。”木槿的声音响起,唤回他的冥思,“但杨铮儿、慕凌铭、慕瑧悦依旧没搜出来。”
龙晨宣没有一丝表情,启动双唇,清楚的命令道:“关闭城门,全城缉拿,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擒回。”
接而,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下楼去。慕府所有人皆跪于院中,有的因方才一拥而上的官兵,而吓得瑟瑟发抖。
他站在慕朝阳身前定定得看着,那种阴郁的气息令跪于地上的所有人惊惧不已。
他心中有恼,却让行凶之人逃逸而去,闷堵不已,“慕老爷请起,你曾是月的父亲,不需如此拘谨。”
跪拜众人皆知晓,今日慕府定要出大事了,晋王带来如此多的人马,先将慕府团团围住,再搜查了全府,掀了个底朝天,完全就是抄家事态。
慕朝阳此时心中亦是全无主意,不知晋王为的是哪般?想他在朝二十年,恪尽职守,小心权衡,当无差错才是,心中只能判定晋王应是奔着新月被遣出府去才是,不过这也太过了些。没有多余时间思虑,他还是站起身来,抬眸看向晋王,“鄙人已辞去官职,不知晋王今日这是因何?”
龙晨宣向后退了几步,只因回答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