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杏忿忿的迷瞪着眼睛,揉了揉被拍疼的屁股,抱怨道:“翠竹!你干麻呀?”
气归气,她却是不敢跟翠竹真急眼的。要说为什么?
这还真是有些难以启齿……
慕容烟此前久居京康,清风苑的下人们一年到头闲的很。男丁被分到别院儿临时调度,而贴身这几个婢女,就留在院子里做些打扫维护的活儿。
数月前的某个深夜,慕容宁犯了咳疾,翠竹自是不敢半夜去叫千代大人的门儿,便想到红杏前些日子出府时买了些川贝母。
敲个下人的门儿还是没那么多忌讳的,于是翠竹便急急的去了。哪料想,竟是撞见了红杏与男人苟合!
这之后,两人也不怎么说话了,但毕竟红杏被抓了把柄,心里总是怵着翠竹的。
翠竹今日找上门自是来者不善:“宁儿小姐要见你!”
红杏见是主子传见,也未多想,便痛快的跟着去了。只是一进那屋子,发现不只窗扇关的严实,还用黑布遮了光,屋内昏灯也只点了两盏,整个屋子又暗又阴冷,令人忍不住的胆寒!
慕容宁原是背对着,可她所面向的窗子密合着,黑幕下一点儿外景也瞧不见,不知她在那儿看些什么。
“小姐,红杏带来了。”在这诡异氛围下,翠竹也没敢像往常嘻笑着回禀。
慕容宁转了个身儿,她没有带面纱,只是这暗淡的屋子里那疤也不多明显。忽闪着的烛光下,能看到她涂了凝雪膏后一片惨白的脸。
“红杏,”她冷冰冰的叫道。
红杏顿时打了个冷颤!然后屈身谨慎的向她行了个礼,“小姐是有什么吩咐,还是有什么教导?”
“哼哼,”慕容宁皮笑肉不笑的撇了撇嘴,说道:“没吩咐也没教导,是想向你请教点儿事。”
慕容宁这话阴阳怪气,主子对奴婢不说‘询问’而说‘请教’,这多半不是什么好果子!
可红杏也只得应着:“小姐请问,奴婢知无不答。”
“慕容烟为何突然肯给我药了?”
“因为公子是小姐的亲哥哥,加之蒙将军也来求过药,所以……”
“胡说八道!”慕容宁愤怒打断了她,原是见她不说实话想要训斥,却是又一想,笑道:“红杏,你身为我哥哥的贴身婢女,你来给我说说,这贴身婢女是干什么的?”
红杏已是听出了不怀好意,但也只得举止更加恭谨:“贴身婢女就是伺候公子的衣食起居。”
“哼,做这些就可以拿二十两月银呀?那我大秦的银子可真是好赚!”慕容宁仍是不罢休的刁难道:“还有没有别的?”
“还有……还有公子的一切吩咐都悉数听从。”红杏已是哆嗦起来。
慕容宁见她吓破了胆,干脆直接问道:“那包括通房吗?”
“包……包括,但公子从未有过要求……”
“恩,也就是说那也是你的分内事。那要是哪天哥哥心血来潮了要收你,你可还有干净身子去侍奉?”
慕容宁边说着,边诡笑一声:“哼~他堂堂一个郡王爷!难不成身下躺个旁人骑过的?”
红杏扑通一下跪在了慕容宁面前!话说到这份儿上,她当然明白怎么回事儿了。显然翠竹早将那夜撞见的,当成把柄说给主子听了!眼下再打哈哈怕是过不去了。
“小姐饶命!是奴婢一时糊涂!”
慕容宁见她哭成这模样,只觉好笑,继而挑衅道:“那你说说,是怎么犯的糊涂啊?”
明知说了也只是徒被取笑,可如今除了博点同情让她消消气,又能如何呢……
“奴婢从小进府就被分在清风苑,纵是死也不想离开这儿!可就在公子快回来头一个月,槐夫人那儿的管事儿说要调奴婢去别的地方,奴婢求他通融,他就……”
“哈哈哈哈……”慕容宁一阵浪笑,趁得地上那哭的涕泪交流之人很是可笑。
显然这种事情无法令她同情,倒是更加让她觉得下人的身子和尊严都是一文不值的。
“那你知不知道,若是这事儿传出去了,你不只是在清风苑呆不下去,整个太守府都没你容身之地了!到时你就成了大笑话!”
“求小姐饶命!求小姐饶命!奴婢死也不想离开清风苑!”
红杏一直虔诚的叩着头,她自然知道慕容宁不是会怜香惜玉的主儿,便说道:“小姐有什么想问的,红杏不敢有半点隐瞒!”
“呵呵~”慕容宁又是几声讥笑,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婢女,心想下人真是贱!敬酒不吃吃罚酒!
好好问你你不说,现在又急着递投名状!
“哼~那就照实说吧,哥哥为何突然舍得给我凝雪膏了?”
“那是因为公子得知他的侍婢和蒙将军关系不纯!就在小姐破……”相字还没说出口,红杏就知道自己失言了!赶忙顿住不敢往下说了。
慕容宁倒是没为这点儿失言之事急,要换前几日有人提破相这件事,她定会赏那人十板子!但眼下药都得手了,容貌是马上就恢复了,她便不那么敏感了。
但她却是被前一句,说两人关系不纯的那话,给引了无名火!
“快给我说下去!恕你失言之罪!”
“是!”红杏这会儿也不哭了,口齿极清楚:“就在小姐身子不好后,那个澹台香三天两头的往蒙将军的临府里跑,一去就是大半日!是以公子才起了疑,想要断了她的念头!”
“噢……原来这样。”慕容宁大惑得解般眸子亮了些,嘴角也浮起了笑意:“所以慕容烟是想要治好我,利用我去断了那贱婢的痴念!难怪……”
这个逻辑显然出乎慕容宁的预料,就连长孙夫人那种老谋深算的人物也是想不到。
不过这倒是个最让她们心安的答案!既然他慕容烟逼迫这桩婚事,只是为了点儿醋意,那也算不得什么了。
“不过,”红杏沉了沉,打算多爆点料!
“不过什么?快说!”慕容宁自是沉不住气的急切催促道。
“不过小姐可知,那侍婢屋里的下人婉婷,昨日刚被查出了去百草房偷药之事?”
偷药这等小事慕容宁哪有心思去管,毕竟昨日得药前,她可还是一副生不如死的样子!隐约记得听翠竹提了一嘴,却是压根没当回事。
现下被红杏说起,慕容宁突然意识到,此事莫不是与自己有些关联?便急急询道:“她偷的是什么药?”
红杏这会儿可是完全没了先前的胆怯,虽还是跪着,脸上却是有了神采:“她偷到手的那些倒没什么,但是她想偷的却正是姑娘脸上所涂的凝雪膏!”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侍寝婢女和贴身婢女需要说明下:
该国设定【贴身婢女】属主子私有财产,一般从小买进府,主子可以不临幸只拿她当普通下人使唤,但她本身必须要保持纯洁,直到某天被收房成为侍婢,或释放奴籍。
该国设定【侍寝婢女】为王爵以上身份的通房,因慕容烟回汀罗时已被口头授爵,只是舅父新丧迟一年下诏授印。
☆、相互利用
“她偷这凝雪膏做什么?”慕容宁不禁皱起眉头。
红杏笑了笑; 有点儿特意卖关子。这会儿倒像是两人关系反了过来。
“小姐,公子才跟那侍婢说到要将凝雪膏送于您; 结果她马上就派人去百草房偷这药了。若不是公子早一步将药拿到手了,只怕是……”
红杏看了看慕容宁脸上涂的厚厚的药膏。
慕容宁也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犯起一阵儿心悸!
好险!差一点儿就和这药失之交臂了。
“你意思是说; 那贱婢已经心狠手辣到偷药阻止我恢复容貌?”
“奴婢正是如此觉得!”红杏精明的转了圈儿眼珠,又说道:“奴婢还有件天大的秘密……”
慕容宁见她谨慎的样子,想必要说的是个有用的料!便使了个眼色,带着赞许的宠溺笑意:“起来吧!”
红杏也不客气; 起身有些站不稳脚; 狠狠的扶了几把一旁的翠竹。翠竹心里知她是报复自己,却是也说不得什么。
红杏拍了拍膝盖上的土; 一双狐狸眼中泛着诡谲星光,“小姐,请恕奴婢僭越。”说着便凑上前; 附耳言语了许久……
慕容宁的脸色由惑转惊; 又由惊转喜; 最后满意的挤了下眉眼,佞笑道:“上月初七?哼哼~”
……
屋子里俩人聊的畅快至极,差不多又过了一个时辰; 红杏才出来。
慕容宁差点儿就舍不得让这小婢女离开,她知道的可远比自己预想的多得多!
红杏出了偏院儿,脸上挂起一抹狞笑。哼~谁被谁利用?说到底看的不是地位,而是脑子!
翠竹扶着慕容小姐来了长孙夫人房里; 小姐脸上药膏涂太厚,有些麻还有些僵,以至于行动都有些不适。
夫人一见女儿回来了,便屏退了几个伺候捶腿的小婢女,急急问道:“她老实说了?”
宁儿一脸得意的应道:“还是娘厉害,想出这招儿!”
然后她把自己今日所得的消息又全复述了一遍,包括最后耳语的那件事。长孙夫人也是想不到,一个不起眼的小婢女竟是带来了这等好消息!
只是慕容宁说完这些,心中还有个隐隐的担忧。想问却不知如何开口,几次话到嘴边儿却又顾左右言它。
最后长孙夫人有些躁了:“宁儿!你到底想说什么?跟娘还有什么难启齿的!”
慕容宁让翠竹也退了出去,这下屋里便只有娘俩了。她这才痛快问了出来:“娘,昨日御赐的宝瓶失窃您听说了吧?”
“听说了啊!”长孙夫人纳闷,这事儿昨日就全府传开了,宁儿还这么拘谨着做什么?
突然她眼中一闪,吓的惊张着嘴巴:“宁儿!该不是你……”
宁儿愣了一下,马上瞪着眼,挥着手摇头道:“当然不是!我是想问是不是娘你做的呀。”
长孙夫人轻拍了两下胸脯,这才踏实下来。方才那一瞬,她真以为宁儿一时失心疯做了傻事。
“娘就算再记恨那母子俩,再气你爹厚此薄彼,也不敢做这等事儿啊!这可是要连累全府的,真闹大了我们娘俩也少不了受牵连。”
这下宁儿也安心了,还好还好。
慕容宁今日可是好一通忙和,她感觉好久都没这么充实了。待回到自己屋里,往床榻上一坐,才开始感受内心的复杂。
有着窃喜,亦有着恼怒。只是先前赶着去给母亲汇报,情绪都压心里了。
翠竹见她心中呕着一口气,自是明白。便适时的讨好道:“那个澹台香也太下作了,一边儿勾引着烟公子,一边儿又缠着蒙将军!她上辈子是没见过男人吗!”
宁儿听她骂那贱婢,心中倒是很解气。但想想她那哥哥也是一言难尽。便笑着嘲讽道:“哼!慕容烟那个草包,连自己后院儿都管不住!”
书房的里侧,有个屏风和珠帘隔出的内间。慕容烟午休刚醒,贴身婢女青柠正带着几个小婢女,端了热水和青盐来伺候盥洗。
可他却是刚做了噩梦,有着很大的起床气。
“慕容宁就是个废物!白费了我一瓶好药也没拴住那莽夫!”
原来,是他梦到慕容宁的脸治好了,蒙羲却还是不肯娶她,最后带着澹台香一道回了京康。
这可怕把慕容烟给气个够呛!
眼前儿的青柠却是听傻了眼,心想这两日府上可真不消停,刚小憩了一个时辰,这是又发生什么事了不成?
说是午休,其实这睡醒也才刚到午时。算起来不过是一早从寝室起来,挪地儿睡个回笼觉罢了。
“澹台香呢?”慕容烟见外间安静如常,不似有人来。可他昨日明明吩咐过,今日辰时起香儿得来这里报道研究案情!
自己难得起个大早兴冲冲的跑来书房,想不到等到困了都不见人来,最后就这样睡着了……
青柠知道接下来的话又要令主子不满了,但还是得如实禀报啊。
“公子,澹台姑娘一直没来。”
慕容烟嘴上没说什么,只是擦完手背上的水,把那热巾往铜盆里一扔!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跟前儿两个小婢女的衣裳,但她们不敢有任何怨言,还是恭敬的侯在那儿,身子都不带晃一下的。
直到慕容烟嫌碍事儿的吩咐了句:“下去下去!”
一众小婢女才惶惶退了出去。
青柠身为公子的贴身婢女,自是不能像那等小婢女般榆木疙瘩,她还要担起哄劝主子,让主子开心的职责。
于是她有眼力见儿的拿手中的帕子,帮公子擦了擦沾湿的袖口,噙着笑小心问道:“公子若是想见澹台姑娘,不如奴婢再去传她?”
慕容烟似有期待,却又有些犹豫,最后坏笑了下说道:“你去传我的话,没收她的出府令牌!”
她既然摆谱,慕容烟也不想上赶着传见。想到上回说要收回牌子时,她那楚楚可怜百般讨好的小模样……
哼!那就再来一回吧。
青柠去的快,回的也快。一回来就高兴的把那牌子一亮!还以为自己顺利完成了任务。哪承想慕容烟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看着那牌子,心中是气愤难平:“她说什么了?”
青柠也不傻,看着公子一脸的不悦,这便转过了弯儿。哎,原来是想激人家来求情啊,早知这般,方才就劝劝姑娘了。
事已至此,她只得难为的如实应道:“奴婢按公子的话说了,澹台姑娘她说了声‘噢’,然后就把牌子解下来给奴婢了。”
“她居然就说个‘噢’?”
慕容烟双眼携着两团怒火,看看左边儿码得不整齐的书架,又看看右边儿叠放不规则的披风,怎么哪儿哪儿都这么不顺眼!
他指了一圈儿,怒道:“这里都是谁收拾的!给我罚十板子!”
青柠可真吓傻眼了!披风是她叠的呀。便一下跪在地上告饶道:“求公子恕罪……是奴婢手拙!”
慕容烟对自己贴身婢女原是肯给几分脸面,可看着她手里还拿着的那个小牌子,怒火却是怎么也压不住了!
“自己去领板子!”
青柠见求情没戏,边啜泣着边起身准备去领板子。
红杏正巧在门口听到,不由得停下步子打了退堂鼓,心中庆幸,幸好自己今日被慕容宁叫走了,不然这十板子搞不好打她屁股上了!
☆、幕后黑手
青柠这厢红着眼出了书房; 原是想着没救了,却被躲在廊柱后的红杏一把拉了过去。
“青柠; 你傻啊!公子这说来就来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想见那侍婢才把气撒你身上,你求他还不如去求瑞园儿那位!”
红杏鬼精; 看得通透。虽说她不喜欢澹台香,更不想她在公子眼前儿晃,可是青柠从小跟自己共事,能拉一把还是拉一把了。
再说; 她又还能晃多久呢?
青柠一想也是这么个理儿; 解铃还需系铃人。若是能劝得澹台姑娘来说几句软话,这板子兴许也就不用挨了!
想到这儿; 她便觉得又有了转机,眼含感激的紧握了下红杏的手,就赶紧小跑着往瑞园儿去了。
瑞园儿这边; 香儿正在她寝室外间的八仙桌上; 铺开一大张舆图似的纸。
门大敞着; 青柠直接叩了两声迈步进来。细看下,才发现这是一张太守府的府图,这份府图绘得很是精细; 连哪院儿有几棵树都有标识。
香儿纳闷的看着离而复回的青柠,“这次又要没收什么?”
青柠心想这也不是拐弯抹角要脸面的时候了!再要脸,屁股就要打烂了,便一五一十声泪俱下的将事情和盘托出。
香儿听后不禁皱起眉头; 慕容烟还真是有够跋扈。这救人的事儿还有得选么?自己这是被道德绑架了啊。
慕容烟这边儿刚倒上一盏茶,还没放凉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