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想必她与上官大人定是生离死别般的煎熬……
梅雨季已过,这几日汀罗的天气转好了起来。
香儿起了个大早,赶紧去找婉婷确认前厅的情况,一切顺利的如自己所料。
“姑娘!夏侯大人方才领着霜桃姑娘去给太守大人辞行了。听说他推掉了之前要的县令府那婢女,说是遇见真心人了!您说好不好笑!”说着婉婷就憋不住笑了起来。“哎对了姑娘,您快把公子的衣冠给我吧!”
香儿已是彻底放心!这件事算是真的了结了!“在我柜子里,你去拿吧!”说着便孩子似的蹦跳着往府门跑去。
婉婷扒出那套衣裳,左翻右翻里翻外翻的……找了半个时辰也没找见那花绣到哪里去了!
“哎呀!这下死定了……”
‘晋阳县令府’香儿站在这五个大字的牌匾下。
从第一次迈进这个门便一直是被玄姐姐照顾,这次回来可是头一次感受到像个功臣一样横着进这道门槛!
“玄姐姐!玄姐姐!”香儿一路欢呼雀跃着就直奔西院那处偏房。可刚踏进西院儿,就明显意识到出了乱子!下人们一趟一趟慌慌张张的出入着偏房的门……
“小怜!这是怎么了?”香儿一把抓住正端着铜盆往外跑的小怜。
“香儿?你怎么回来了。”小怜这一惊才晃过神儿来,“玄姐姐昨夜服药自尽了!”
“你说什么!”
香儿暴怒的样子更是吓到了小怜,小怜连忙把话补充完,“别急别急!还有口气儿在,现在正救着呢!”
香儿赶紧跑进屋子,上官尧就坐在床边儿,显然此时已不再避忌什么……他握着尉迟玄的手,那手苍白的没一点血色。
“玄姐姐?”香儿声音变的无比轻柔,仿佛生怕稍一用力便把床上之人惊得魂飞魄散。
上官尧慢慢的回过头,目光呆滞的看了眼香儿。那脸上泪痕层层叠加,眼中血丝满布。“澹台姑娘,你来的正好,快来跟玄儿道别吧……”边说着又是一层泪刷了下来。
“上官大人您胡说什么呢!玄姐姐还没死,也不会死!一定有办法能救她!”香儿一个跪扑伏在床前,心中想着自己九死一生来到这个世上时,大娘一家是如何救了自己!现在怎么能看着她的女儿就这样离去!更何况玄姐姐对自己像对亲妹妹一样的照料……
“玄姐姐!夏侯益已经走了,他不会强把你带走。你怎么可以这时候倒下?”
上官尧听到夏侯益走了,眼中略过一丝惊喜。可转瞬又意识到现在度过这危机又有什么用……随即又是心如死灰。“大夫说最多过不了今晚。”
“玄姐姐服的什么毒?”香儿急急的问道。
“钩吻”
上官大人所说的钩吻之毒,香儿并不清楚,只是问来这毒源才好去求医。
“大人,你们照顾好她!我再去找大夫!把这汀罗城的大夫全都找来也要……”
“不用了。”香儿话没说完已被上官尧打断。“能找的都找过了,钩吻之毒一般大夫解不了,听说只有大秦宫的御医有独家的方子能解。”
“御医?”
大秦宫的御医是没可能了,但香儿想到槐夫人是北晋长公主,听说手底下有个从北晋皇宫带来的千代神医。反正这整个南疆最厉害的医者就是这位了,能不能解这钩吻之毒只能看他了!
“我去想办法!大人一定照顾好玄姐姐!”
急急火火的狂奔了好远,香儿才想起真是关心则乱,为什么不叫马车!
上了马车又一路在想,过会见了慕容烟一定先下跪叩头行大礼!只要能求到他去找夫人要神医,怎么丢脸都没关系!
“姑娘!姑娘!还没给钱呢您!”那车夫见香儿到了地儿便跳下车狂跑了去,在后面气的大喊,可她头也不回。
“这太守府的人怎么还赖账!”那车夫忿忿的抱怨了句只得认倒霉,驾着车离开了。
“公子呢?!”香儿抓住一个平日里伺候慕容烟的下人便问道。
“公子出府去了。”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香儿冷静了下,心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只闪出一个念头:必须直接去找夫人了!
唯一的法子了,硬着头皮也得去!香儿直奔向槐夫人的清雅阁。
“姑娘!您不能进去!夫人正在待贵客!”看门儿的婢女拦阻到。
可是此时的澹台香又岂是她拦得住的,一个大力推开便夺门而入!
大厅还真是热闹!不只槐夫人在,长孙夫人也在,慕容宁也在,还有一个将军打扮的年轻男人。
这场面虽意外,但香儿已顾不得这些,跑至夫人眼前儿,一个“扑通”跪了下去,头重重的磕在了地上!
“夫人!求借御医救命!”
“简直不成体统!”
没等槐夫人说话,长孙夫人便气愤的站起身来,拎着一方丝帕指着香儿的头骂道:
“你个贱婢胆敢直闯槐夫人的屋!来人,给我拖到柴房过会儿我要亲自教教她太守府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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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求御医
香儿完全顾不得旁人说什么; 只一个劲儿的磕着头。
被唤来拉她出去的下人们自然也是认得她的,知道慕容公子宠着她更听说怀了身孕; 所以一个个的也不敢太用力,两个人拽着她胳膊还安慰道:“澹台姑娘,您先下去吧; 有什么事儿等公子回来再说。”
“你姓澹台?”
发出疑问的竟是在坐的那位将军,可香儿哪顾得上回应这事儿,还在那一个劲儿的挣脱着手臂,强扭着身子给槐夫人磕头求医。
倒是宁儿见他这一问; 沉不住气了; “是啊,蒙羲哥哥该不是认得她?”
蒙羲心中一颤; 看来这位就是昭王殿下所提的,昨日遇到的那位自称住太守府的澹台姑娘了!原本今日前来也带有一份捎带打听的意图。
槐夫人见乱作一团,才沉着脸开口道:“你下去吧; 我这里没有御医。”
可香儿哪会轻易放弃; “长公主身份尊贵!身边就算没御医也肯定有神医名医什么的!求夫人借我去救命!”
“那你要救谁的命?”槐夫人问到。
香儿被这一问竟不知怎么答才合理; 总不能说救县令府的奴婢。“救……救奴婢的姐姐。奴婢的亲姐姐,奴婢就这一个亲人了求夫人怜悯!”说着又是一通叩头。
“笑话!一个奴婢的家人死活官太守府什么事儿!”长孙夫人见槐夫人懒得答理,便跳出来训斥道。
“姑娘; ”蒙将军站起身一只手将摊在地上的香儿扶起,“我随昭王殿下来南疆,恰巧有御医随行。”
香儿这一听立马两眼放光,转过头看恩人似的看着蒙羲; 两只手紧紧握住他腕儿上的盔甲,“求将军救我姐姐!”说着便又要下跪,却一把被蒙羲拦住。“姑娘无需多礼!你把地方告诉我,我这就差人回临府去接御医!”
“蒙羲哥哥!你……居然请殿下的御医拿去治这个贱婢的姐姐?”宁儿已是气急败坏!
这突如其来的转机,让香儿看到了尉迟玄生的希望,完全不再介意别人说什么,赶紧把毒性和地址告知了蒙羲。蒙羲也顾不上宁儿这边的任性,赶忙分两头出了府各自行事。
“上官大人!有救了!玄姐姐有救了!”一进偏房的门儿,香儿便欣喜若狂的大声呼喊着。
上官尧听到这话,也是瞬间精神了起来,站起身瞪大着双眼看着香儿,“你请到御医了?”
“请到了!请到了!玄姐姐有救了!”香儿重复着,一遍遍的确认道!
上官尧简直激动的难以置信!喜出望外的陪香儿一起等着御医的到来。果然不一会儿,便有几个侍卫护送一名四十冒头的御医前来,县令府上下无一不是如获至宝般拱手相迎。
把了脉,御医又拿出一根细银针插到尉迟玄手上,“上官大人,这姑娘的钩吻之毒无药可解。”
上官尧和香儿一听便惊出一头汗,这御医可是最后的希望啊!
御医又说道:“虽说药石无医,但有一熏蒸排毒之法尚可一试。”
这下众人算是缓过一口气来!上官尧也破涕为笑,“那御医大人快说说这熏蒸之法要如何准备?”
“找间密封好的小屋,窗缝儿门缝儿都用湿布塞好。架上四口大灶,以我的方子熬煮药草。待四五个时辰后,我再为其在肩井,风门处施针放血。”御医有条不紊的安排着。
香儿和一众下人已是急着要去准备,可上官尧却神色凝重,似是对这施救之法极为排斥……
“大人,可还有其他法子?”上官尧问道。
御医以为他在质疑自己的医术,便有些心生芥蒂。“别无他法!”
香儿看出御医不悦,也奇怪上官大人怎么这紧要关头突然如此婆婆妈妈了,这法子又不用开刀冒险的为何不满意?便赶忙出来打圆场。
“上官大人,御医的这个法子好啊!玄姐姐不用受什么罪,我们得试一试!”
上官尧焦急的看了一眼香儿,却是有口难言,不知如何是好!
香儿自是知道上官尧素日里的行事,向来当机立断。可如今却在这生死关头迟疑不决,关键是这熏蒸之法并无不妥啊,那难道问题出在之后的施针放血上?该不是上官尧此时还在纠结于男女授受不亲……
“上官大人!不管怎样都先让大家准备着熏蒸之法吧!不然我怕玄姐姐拖不到你想通!之后的事我们过会儿再说!”
上官尧一听也只能先如此了,总不能僵在这儿眼看着尉迟玄咽气。“快去准备!”
下人们见大人下令,便各自分工筹备去了。香儿看着上官尧忧心忡忡的样子,总觉得他不至于这么迂腐,到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待一切准备就绪,香儿仔细叮嘱小怜安排好御医的饮食,再三行礼谢过后便和上官尧一同进入熏蒸的密室。
尉迟玄安静在躺在现搭的木板床上,刚一会儿皮肤就被蒸的发红,像气色好极的样子。
香儿握着她的手一直揉搓按摩,想尽可能的刺激血流活跃。
上官尧则在这十来步见方的小屋子里来回踱步,一副坐立不安的心焦模样。
“上官大人!”香儿忍不住开口道,“您该不是拘于礼节罔顾生死之人,到底是有何不安?”
上官尧本就踌躇要不要把真相全部告诉香儿,以她和尉迟玄的关系自是可信任,况且现下除了她没任何人可分忧……
“玄儿她……后背有不能为外人看的东西。你一看便知。”
香儿一头雾水的轻轻撩开外披,便看到肩膀上那朵赤红的莲花印记!
“这是……”
“那是昭王宫的烙印。”
上官尧面色如灰的把尉迟玄的秘密告诉了香儿。
香儿听完后已是惊得两眼发直,终于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
“那……那御医偏偏还是昭王宫的。”
不救是死,救了便身份再也藏不住。且不说一但暴露便与上官大人再无可能,改名隐瞒了这些年想要重新做人,都将会因这身份被打回原型……
昭王宫出去的女人,会记录姓名家址发放月俸,终生不能做婢做妾,更不能正式婚嫁。比府里赶出去的侍寝婢女下场还惨。
“这昭王殿下简直就是个禽兽!”香儿气的脱口而出。
上官尧也并非愚忠之人,并未指责她不顾尊卑的大逆不道。只是在忧心这接下去应当如何应对。
“再过半个时辰,御医就要来施针了,这可如何是好!”
“不管怎样,救命为先!若实在没好的法子暴露就暴露,大不了你们远走高飞离开这汀罗城!”
“玄儿在县令府做婢女的事情一但败露便是死罪!怕是没有命逃了。”
上官尧的话,让香儿明白自己把事情想简单了。
“这是什么破规矩!发点儿银子就想买人一生,伺候他两天就不能再嫁人!”
明知骂这些也没什么用,可香儿还是憋不住这满腔怒火!
早听说昭王荒淫,没想到竟连玄姐姐也不幸中了招儿。怪不得民间都传‘不怕诡谲浮处江,就怕昭王出京康!’
“有法子了!”
香儿这一通牢骚也算没白发,嘴上骂痛快了,这心情一舒畅脑子转的就快!
“小怜!”
小怜隐约听到像有人悄声叫自己,回头四处看了看不见有人,这才发现密室的窗户从里面打开了一条小缝!
“香儿!御医不是让封好窗子吗?”小怜悄悄绕过来小声对话,并没引起身旁其它下人的注意。
“哎呀别说这些了,你快去准备块儿巴掌大小的白粗布,再拿罐蜂蜜来!”香儿急急的嘱咐道。
小怜知道她点子多,便乖乖去准备了。这丫头动作一向麻利!一会儿功夫就把东西全带回来了!
香儿将蜂蜜均匀的涂到粗布上,然后啪唧一下糊到尉迟玄的印记之处。
“这下就好啦!”香儿满意的看着这杰作。
上官尧也是大喜,“这下倒是挡住了!可这……这肩膀上贴块白布也太怪了,怎么给御医解释?”
香儿这才意识到,这里并没有膏药这种东西。但还是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安慰道:
“没关系,有我呢!”
御医在客厅被下人伺候着茶点小憩了几个时辰,算着药效已到,便回来后院儿打开密室的门进了去。屋里又多放进几盏烛台,这基本不透光的小密室瞬间灯火通明。
香儿和小怜合力将尉迟玄翻过身儿,褪掉衣裳露出肩膀。御医一看肩膀上这稀奇古怪的东西,面露诧异,香儿见状赶忙解释道:
“大人,这是我们老家的偏方,叫做膏药!之前玄姐姐整日里洗衣端盘子的,落下了肩痛的病根儿,所以隔三差五的就贴上一贴。您扎您的针,不妨事儿!”
好在香儿懂点医理常识,贴膏药的位置尽量避开那穴位。
“膏药?”御医眼中闪现一道灵光,接着便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种给药的方法倒是头回见,不过确实讲得通!值得好好研究一番。”
顺利施针放血后,虽不见尉迟玄醒来,但御医说毒性已除了大半,命保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香:这里的史册会如何记载膏药的发明?
☆、善意谎言
蒙羲将军的临府正厅内。
“救过来就好!”
说话之人正是端坐于四出头雕花官帽椅上的昭王秦苏。
坐于殿下一旁的; 便是禁卫统领蒙羲将军。
按理儿说这蒙将军掌管的乃是大秦宫的禁卫军,不会和亲王走的太近。但偏偏他却是昭王殿下的心腹之交; 往来频繁。
“殿下,臣一直不明白,您与这姑娘仅一面之缘……”
“是两面!”昭王略带笑意的较起真儿; 显出一丝矫情,与平日里的形象相去甚远。
蒙将军这厢对殿下的反常举止也是大惑不解,嗤之以鼻道:“还不都是同一天吗!那就算两面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