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难道温氏心中真的能心甘情愿接受覃子恒这个庶子吗?
覃子恒的姨娘死得早,覃晴记事起,二房便只有一个嫡妻,只偶尔听说过,覃子恒的生母乃是当年老太君使了下三滥的伎俩硬塞到覃沛的床上的。那姨娘也是温吞平和的性子,进了二房的院子倒也不曾生出什么争宠心思来,与温氏也是相处和睦,覃沛也是平常以待,然后就有了覃子恒。
覃晴不知道温氏当年是否抱怨过,可从小到大对这个庶子也从不曾迫害亏待过,于覃沛也依旧是琴瑟和鸣感情甚好,可覃晴看的出来,其实温氏是在意的。
便是装得往事随风,可每每见着覃子恒的时候,却又不得不正眼面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怕也只有温氏自己体味地清楚。
没有大事,覃家的饭桌上向来散得也是极快,覃晴用完膳在屋中又做了一会儿,便回了自己的屋子,沐浴更衣,便叫丫鬟铺了床,坐在床上看了一会子的闲书,便熄灯躺下,只是多吩咐了守夜的浅夏一句关紧门窗。
月上屋檐的时候,当一个黑影翻进覃府院墙伸手推门之时将手搭在门扉上试着使了两三次力之后放弃,又去推窗,却仍是纹丝不动,最后无奈地摇头无声笑了笑,回到屋门前,抽出靴筒里的匕首探进门缝。
夜入偷香之事言朔倒是做的纯熟,只是撬门却是头一遭,但以裕王殿下聪慧之资却也绝非难事,只费了一小会儿工夫,便堂堂正正推门而入,借着屋内点的那一盏昏暗的灯光,指风一弹,便解决了门边小榻上守夜的浅夏,顺手擎了浅夏榻边笼了灯罩的烛台往内大步而去,搁在拔步床旁的小几之上。
帐内的呼吸之声轻微,似已是睡着了去,言朔伸手挑了纱帐起来,看着床上双眸紧阖的少女,心中暗自长叹一声。
传回来的信报只说覃晴自得知消息后吃好睡好,仿佛情绪并无波动的模样,可今早撵浅秋出府,晚上又锁门锁窗的,却是气极了的最好证明。
也不知,就这两天一夜里头,心中暗自到底气成了什么样儿。
言朔看着少女的樱唇,坐在床边,缓缓俯下身去,淡淡的少女馨香问道萦绕鼻尖,且正要尝到那鲜嫩樱唇味道的时候,平躺熟睡的少女霍然睁开了眼眸,一把推开言朔,飞快着坐了起来缩紧床角。
“怎么,我的阿晴醒了。”言朔轻笑着调侃道。
覃晴攥着薄被挡在身前,冷冷地看着言朔道:“王爷深夜擅闯臣女闺房是何用意?”
言朔看着缩地离自己老远的稍远浑身只剩下疏离的少女,唇角牵了牵,道:“本王来负荆请罪的,不知阿晴可否接受?”
覃晴道:“王爷堂堂皇子,乃千金之躯,臣女哪里担当得起,夜深露重,王爷还是请回吧,臣女是个女子,还望王爷看在家父为国尽忠的份上,顾忌臣女的闺誉,今后莫要再擅闯臣女闺房了。”
字字句句,冰冷神色,言朔只是觉着刺耳刺眼,可也是听出来了,眼前的这个少女白日里人前似个没事儿人,所有的委屈和怨气,果然是都憋进了心底。
“阿晴,你信本王会负你吗?”言朔直直看着覃晴的眼睛,眸底深沉如海,却是灼灼耀眼,透着一种赤城。
她信与不信只会显得她愚不可及罢了,有什么重要的。覃晴的唇角自嘲地勾了勾,别开眸光。
“你信。”
覃晴不答,言朔却是自己答了,看着覃晴一字一句铿锵道:“但是本王不信。”
你不信?这算是自吹自擂么?覃晴轻轻冷笑了一声,不屑去看言朔。
“本王不信,那让本王苦苦守候两辈子之后才得到的那颗真心,本王会舍得去碰碎她去负她……本王舍不得。”
“只是如今……”言朔微微苦笑,“本王却是犯了错,犯一个自以为是的错,是以本王任打任骂,任凭阿晴责罚,但凡能让你出了那一口气,叫本王如何都好,只要最后给本王一个解释的机会就好。”
言朔的话音落下,覃晴却是依旧缩在角落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见言朔的声音一般。
言朔的眸光黯了黯,不理不睬,少女心中的愤怒到底有多深,如今算是窥得一角。
言朔的唇角无奈地勾了勾,道:“本王不会娶那安庆郡主,也不喜欢那个安庆郡主,本王花了一个月的光景做了一个局,所做的一切,为的都是娶你。”
闻言,覃晴的眸底微波,可仍旧是没有动弹,只静静地等言朔再说下去。
“平南王府掌天下一半兵权,想必阿晴也是有所耳闻,如今太子回京不久,在朝中根基不稳,想要在政务上做出成绩非一夕之功,当务之急,便是娶一位权臣之女先稳住脚跟,安庆郡主便是最好的人选,不仅解了眼前的燃眉之急,今后更能帮太子坐稳天下,这一桩看着极好的姻缘,”言朔嗤笑了一声,“自是有的是人出面搅局,本王原本也是乐得旁观帮手拆解一番,可是,本王在出手之前,却是突然想到了你。”
“阿晴,你当知道,凭你覃家的形姓氏,父皇与皇后是绝不愿见任何一个皇子的王妃与覃家女有瓜葛的。”
宁国公府虽已经败落,皇帝便再不可能给与他半分站起来的可能,而宫中大小覃妃与皇后积怨已深,皇后怎会允许覃家在这时出一个王妃之尊的女儿,恐怕恨不得覃家女全部去死,可皇子指婚,不是皇帝圣旨,便是皇后懿旨,但凡一方有差错,那赐婚的旨意便永远下不来。
“平南王府的兵权,皇后绝不允许旁落,谁与太子争抢,皇后必定除之而后快,可她又除不掉本王,所以她只能抢先给本王指下婚事,本王自也不会叫她随意得逞,只逼得她方寸大乱心中焦灼,届时若有人在她耳旁提及当年本王与你在城外共度一宿,毁你名节又曾请旨赐婚的事情,想必皇后定会牢牢抓住不放,尽心尽力替本王操持,定下亲事。”
“是以,本王至始至终从不曾有半分为了权势而负你的心思,你可相信?”言朔的神色坦诚,字字句句丝毫不错眼地看着覃晴,只盼她能够明白。
其实,言朔没有说的是,安庆郡主一事,他不仅是想挑得皇后心急之下赐婚覃晴,更是在无形中解决了皇帝这一障碍。
平南王府这样大的势力,哪个皇帝回愿意自己的儿子将天下一半的兵权娶进府里?岂非是要日日提醒吊胆被逼宫□□?
他与安庆郡主之事,点到即止便好,正好绝了皇后的路数,但凡有一丝丝过火,想必等着他的便是顷刻之间的灭顶之灾,是以在昨日之事之后,他已叫人借机重提当年旧事,借此助帝后一臂之力,下旨赐婚,绝了他与安庆郡主之间的来往。
而经此一事,恐怕皇帝必会对他有所猜忌,今后行事怕是艰险重重。
☆、第110章 ·
夜幕深沉,昏暗的烛火摇晃映着新换上的鹅黄色纱帐,灯影错明暗照在覃晴寂静的眸光里,叫人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王爷既是说了,臣女又有什么可不信的?”覃晴的唇角浅浅勾了一下,悲喜难辨。
言朔的确能在外头做出任何卑鄙的事情,但他不会特意编谎话骗她,这一点覃晴笃信。
“王爷不喜欢安庆郡主,臣女也信,臣女从来没有怀疑过王爷会对旁人移情别恋。”
少女的嗓音如常,亦是心中了解的模样,却始终没有抬眸,言朔的心中微臣,果然覃晴顿了一顿,便继续道:
“因为臣女知道,现如今能够叫王爷一见倾心的,只有权势。”覃晴酸涩地扯了扯唇角,终于鼓起勇气来看向言朔,问道:“臣女说的可对?”
前世今生,言朔皆是为了权势而生,呕心沥血步步惊心,无一不是为了那金龙宝座。
上一世,言朔身处劣势,苦心钻营多年步步艰难小心,方得来了那一方天地,那是真正的用尽心力跟天挣来的,是拿命搏来的,每一分成就都是举步维艰。
而这一世,言朔窥得天机,占得先机,样样都能棋快一招,彻底扭转劣势,一手造就如今朝堂上的大好局面,比起上一世的艰辛显然举重若轻,可仍旧是远远不够的。
如今后宫前朝,依旧是强敌环饲的局面,便是言朔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能够改变朝堂之上多年抗衡倾轧沉淀下的势力,比如皇后太子一党,皇后娘家乃京中百年阀门世家,树大根深,其中盘根错节的势力并不是言朔花个几年就能剔除的,恐怕总是言朔有朝一日登基称帝,废了皇后废了太子,也未必能够撼动能够铲除百年门阀世家的根本,这是皇朝积淀给言朔的无奈。
所以,言朔需要收拢权势,只有收拢更多的权势,才能拿下那个位置,才能坐稳那个位置,这是每一个帝王终其一生要做的事情。
覃晴太了解言朔了,隐藏在那那文雅外表下的里子,是对权势的极度渴望,说的不好听的,就好像那庶出的看见嫡出的心思,就好比覃覃依与覃贵嫔覃虹,当年若是覃依再大一点,老太君与老太爷老眼昏花抬举了顶替覃虹入宫,想必覃依未必会如覃虹那般轻易受覃妃的掌控,也不会如覃虹那般尚是红颜未老之时便轻易受挫偃旗息鼓跟着覃妃一道落魄,怕是早已借机挣出一番自己的地位来,也不会再受宁国公府摆布,没有狠狠反咬一口亲手覆灭了去,便是大慈大悲了。
那是庶出才会生出的野心,源于与生俱来的不甘。
而言朔,即使身为皇子,也改变不了他实则庶出的身份,倘若身为宠妃的母妃尚在,给他泡上几桶蜜罐子,或许不会养成他对权势的那种渴望,可言朔却是在皇后身边长大,宫内的步步惊心打磨了他的心性,所以他渴望攥取权势的同时,不会蠢到利欲熏心被蒙蔽神智。
是以他才是言朔,能够在无棋可下的境地里白手起家成就霸业。
这样子的男人,在走了上一世的捷径之后,绝不会再知足与上一世的局势,对于天下权势,应当都是志在必得。
“皇后与王爷有血海深仇,您能在仇人的手底下存活至今,所得的磨砺注定王爷今生非同常人。王爷志存高远,可臣女却不过一介后宅中平凡度日的寻常女子罢了,除了一张脸,身无长处,命中注定不过凡人尔尔,而一介凡人之燕雀之志,安可于鸿鹄相比拟?她不配。”
“王爷待臣女好,臣女感激涕零,只是,臣女与王爷终究并非良配,若摒弃此事情感,王爷可曾细细想过,以臣女的身份如何与王爷相配?而王爷之所以此刻还能倾心于臣女,是否因为王爷上一世不曾得到的缘故才会如此执着?”
覃晴的嗓音平淡,不紧不慢,娓娓道来,仿佛已是旁观者清,缓缓开导着局中之人。
言朔至始至终只是静静听着,直到覃晴的嗓音停下,清亮的眸子看着他未又再言之意,方浅浅勾了勾唇角,凉凉反问道:“这不过两个白日的光景,你倒是思虑周全,当初你为何就不曾想过这些?倒是要谢谢这安庆郡主之事开解了你一番,叫你的思路愈发宽广。的确,以你的身份,本王要是理智一些,根本就不该碰你的,可是——”
言朔深沉的眸底忽然浮上一道锐色,身子往里一扑便抓住了覃晴的一只脚踝往外拖去。
“啊!”高大的身影忽然扑来如同一头凶兽般抓住自己的脚踝往外拉,似乎下一秒就要将自己拖出去吞吃入腹,覃晴冷不防叫拖得身子往后一个仰翻,再两下就要被拖出床去,惊慌之中,覃晴只好使劲蹬着腿一阵乱踹,言朔不由伸了另一只手去抓,却不防叫覃晴一脚踹在了手臂上头,霎时猛地一缩手,另一只拖着覃晴脚踝的手也跟着松了力道。
“嘶。”
低低的倒抽冷气声,覃晴翻身坐起来,便见言朔捂着手臂坐在床沿,微垂的眼眸和紧皱的眉心都揭示着他此时正在承受的痛苦。
“你怎么了?”覃晴在床上紧爬两步爬到了言朔的身旁,“你受伤了?”
言朔未答,只是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冷气,似不再想理会覃晴。
言朔一身深色玄衣包裹,自是不会显露半分袖中的情况,覃晴看着言朔紧皱的眉心,下意识便想去卷言朔的袖子,却叫言朔一把抓住了手推开。
那安庆郡主早有自己青梅竹马的小情郎,他昨晚出手救她一回,倒还敢反过头来同他提条件,没被言彤的刺客近身,反倒是平白被他那赶来的小情郎给砍了一刀。
“这是昨晚在山路上救安庆郡主的时候留下的,含的都是平安王府的尊贵权势,你配不上看。”
这一句,虽是含着气话,可叫言朔冷峻地说出来,再加上那不屑的神色,便生生地打在了覃晴的自尊之上,当即便垂了头,倒退着膝盖往里缩了一步。
“王爷有伤在身,该当好好休息,臣女恭送王爷回府。”
恭送?言朔恨恨地看向床上垂头跪着的少女,倒还真是恭谨。
“覃晴,”言朔冷笑无声,“本王怎么就看上你这样一个没良心的东西,前前后后焐了两辈子都没能把你这个心给焐热了,随随便便一个安庆郡主便能叫你在心中生出这般长篇大论来编排本王,本王在你的心中就是一个刻薄寡恩无情无义之人,对你好便是再偿前世未了之夙愿?你怎么不说本王今后打算始乱终弃?真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言朔在头顶上冷声斥责,覃晴却是不为所动,任由言朔骂得爽快,也是一动不动,倒是激得言朔心头火起再也抑制不住,咄咄道:“说呀,你不是挺能说得么?是,本王的确费尽心思争权夺利,寡恩少义,你怎么不再多说两句,好叫本王今晚直接掐死你了事!”
言朔怒火滔天,覃晴却是低着头,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听着言朔高高扬起的嗓音略略有些担忧,到底最后淡淡地给了一句,“请王爷喜怒。”
低眉顺眼,伏低做小?
言朔霎时便气乐了,喉咙里发出几声冷笑,然后一手拎住覃晴的肩膀,身子就势往前压去,便将覃晴扑倒在了床上死死压住,看着少女终于惊慌了的眼睛,笑意幽冷,“既然你心中以为本王只爱权势,想必也不会再去想那正妃之位,可本王心中却是放不下去,这可如何是好?正妃之位没了,可还有侧妃。那本王便如以前一般,许你个侧妃之位可好,本王委屈一点废一个侧妃的位置,勉强让你的身份相配的上。”
覃晴瞪圆了眼睛,似是不相信这样的话会从言朔的嘴里说出来,尚未反应,言朔已经又接了上去,道:
“既然是侧妃,一个妾室,那便不用多遵了什么劳什子的礼制,本王今日便要了你,让本王先操弄一番试试味道,来日再接了你进府也是一样的。”
说着,便伸手去剥覃晴的寝衣,低了头便要吻上去。
“无耻!”
“啪!”
覃晴终是没有忍住,抬手便是一巴掌结结实实甩在言朔的脸上,叫言朔的头被打得一偏。
“呵。”言朔的神色僵冷,缓缓转过头来,轻笑了一声,不知是讥诮还是自嘲,看着覃晴愤恨的眼神,翻身起身,掸了掸衣衫上的褶皱,冷厉道:“不管你愿与不愿,心中做如何想,且在府中静静等着,过些日子,你便是本王的女人,为奴还是为妾,只看今后是否乖顺。”
说着,便拂袖往外去,临开门踏出前,道:“那个浅秋,若是被你赶出府门,便是服侍不周,本王会替你杀了她的。”
玄衣卫中不留无用之人。
“呵。”覃晴躺在床上,自嘲地轻笑了一声,拉过薄被盖在身上,身子缓缓缩作了一团。
☆、第111章 ·
接下来的几日里头,言朔都没有再来见过覃晴,浅秋依旧回到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