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不求她能有多少本事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将来替他在各府的后院里周旋铺路,他今生所求,不过是能同上一世一般,将她纳入他的羽翼之下,为她隔绝所有的纷纷扰扰,倾尽他所有,为她修建一处人间极乐罢了。
言朔语意中是浓浓的担忧与不舍,缓缓在覃晴的心间铺散开来,叫覃晴不由眸光一颤,却依旧没有说话。
房门轻轻叩响三声,言朔看了一眼,笑道:“阿晴,本王要走了。”
今早他大张旗鼓去了阳京书院,可是不能耽搁到晚上在出发了。
虽不过几日分别,可言朔眼前的姑娘,真想上去好好抱一抱亲一亲,当初重生之后他倒是没有那么热切,当时只想她不过还是个娃娃,直到她也回来了,一直压抑在心中他也不曾察觉的那股子渴望才终于再也抑制不住。
“阿晴……”言朔的眸光留恋,可到底再没说什么,转身出了屋子。
“臣女恭送王爷。”覃晴终于开口说了一句,抬眼看去,只能见着阖上的门扉。
其实,言朔是真的待她好。
覃晴暗暗深吸一口气,又等了一会儿,方才出了屋门,至走到楼下,只见言沂等在马车边儿上,见覃晴过来,黑着小脸道:“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你又惹六哥难过了是不是!”
他是见着言朔出来的,那面上的神情虽是掩饰的很好,可他也是看的出来,他这就是在强颜欢笑!
虽说覃晴是他六哥心中最重要的姑娘,但他心中最重要的是六哥,她惹六哥不高兴,他也不高兴!
覃晴不理,只是兀自上了马车,言沂跟着上来,气呼呼地瞪着覃晴,“六哥这样好的人,你还同他置气,我讨厌你讨厌你!”
覃晴依旧是不理,带着幕离一动不动,好像压根儿就没听见。
“哼!”言沂气得做了个鬼脸,扭过头去,“宁国公府的女人没一个好东西!”
覃晴虽言沂如何说着,就是不为所动,不过是一个孩子罢了,两世加起来活了这么久,可没必要同他真计较什么,只是默然,直到回了宁国公府,言沂老大不愿意可仍旧是臭着脸同她下车。
“这天下想六哥喜欢的姑娘多得是,你这么不识好歹,我一定劝六哥不要你!”
孩子气。覃晴心中暗翻了个白眼,“殿下还送臣女到府门前么?”
言沂面上的神色微顿,然后神色愈发臭,“送,送!”
说着,便同覃晴一道往府门前去,脸上的神色几经调整,终于不再那么难看,勉强笑着送覃晴到了门前,等覃晴客气了一句,然后一声不吭就走了。
小屁孩儿。
覃晴心中道了一句,进了府门,往老太君处去请安,正巧碰上老太君午歇,便在外行了个礼,回了二房的院子,覃晴先是往温氏那里去请了个安,然后方回了自己的屋子。
“姑娘回来了。”浅春浅夏早已听说了覃晴回府的消息,已是叫小厨房备好了午膳,十几道精致的菜色腾腾地冒着热气,色香味俱全。
“嗯。”
屋中的炭烧得极旺,覃晴应了一声,有些恹恹的,脱了外罩的大氅叫换了一身简便的衣裳方坐在桌边用膳。
“姑娘,方才您出去的时候外头传来消息,说是三少爷的亲事已是定下了呢。”浅夏替覃晴盛了一碗热汤,道。
“定下了?”覃晴的唇角勾了勾,这是早已预料的事情,都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出了这种事情也只有成亲一条路了,覃晴依稀记得,上一世好像也是覃子懿跟陶惠然闹腾出了事情,才定了亲,只是当时温氏一样看不上陶惠然是出入战场的没有京中贵女的温婉秀气一直拖着,直到拖到京中流言满天飞拖成了一桩丑闻,传到了当时专心公务的覃沛耳朵里,才叫覃沛逼着定了亲。
“亲事盯在何时?”覃晴问了一句。
浅夏道:“说是下个月就成亲呢。”
“哦。”覃晴丝毫不意外这速度,覃子懿这事儿到底是不好听,亲事自当速战速决。
“那姑娘,咱明儿还去不是英武伯府?”浅春问道。
“去,当然去,我可得找惠然姐姐赔罪去,”说来也是她把人邀到安定候府的,出了这档子事,她亦是担责任。
“惠然姐姐可好些了吗?”覃晴问道,其实她早就该去登门道歉,只是先派去的人说陶惠然回去当夜就病了,是以才拖着没去。
“好了呢。”浅春道,“外头花房里的春儿今儿过来禀报的。”
覃晴闻言,不由眸光沉了沉,“是吗。”
浅春点了点头,“那个春儿可真是个机灵的,奴婢瞧咱院里的小厮都不如他呢。”
覃晴没有应声,倒是浅夏道:“到底是个小厮,咱还是不能同她走得太近了,免得叫人说闲话,带累了姑娘。”
“也是。”浅春点点头。
覃晴静静吃着,用了半碗的米饭便停了筷子,漱了口擦了嘴,道:“我想歇个晌,伺候更衣吧。”
“是。”浅夏召了小丫鬟进来收拾碗筷,自己和浅春则跟着覃晴到了妆台前,将她发髻上累赘的首饰都卸了。
“咦,这是什么?”浅春伸手取梳子的时候忽然瞧见了压在妆奁下的一个信封。
覃晴看了一眼,眸中的神色凝了凝,这是方才言朔要给她的那个。
“收起来,找个机会给那个□□儿的小厮送去。”
“是。”浅春应了一声,拿了信封就要收进袖子里。
“慢着。”覃晴却又出口阻拦,“还是收着吧。”
虽然她想靠自己,可言朔既然已是给她送进来,她这要是再送回去,便是狠狠地在打言朔的脸,当初也是她托春儿去查的,他巴巴地送来,她几次三番推手,怕是真要应了言沂的那句不识好歹。
覃晴叫浅春收了信,自己则到床上歇下,却是不想一躺就躺了一个下午,还梦见了从没梦见过的人。
言朔。
前后两世,覃晴梦见过很多人,可就是没有梦见过言朔,或许是因他总是萦绕在她周围挥之不去不胜其烦,或许是她不爱也不恨,这一回覃晴却是实实在在地梦到了,或者说是在梦中回忆到了。
是当初言彤带兵突袭裕王府别院的事情。
那是言朔已是大权在握,与逼宫一战中赢了先机,得了不知真假的传位圣旨,可言彤照样是有兵权在手,虽已是强弩之末可穷途末路必得拼死一搏。
她不知道具体逼宫的情景,当时她早已叫言朔秘密转移去城外的别院好几日了,只是知道那一日有皇帝传位言朔的消息传来的下一瞬,言彤便立即带人突袭强攻别院。
虽说言朔派遣留守别院的高手和兵甲有很多,可到底是双拳难敌四手,没有顶住言彤大军的强攻,眼看着包围圈越来越小之时,言朔带着人仿若天降神兵,突然而至。
覃晴不知道应在宫里掌控全局占住堡垒的言朔怎么就会到了,只是他再快依旧是晚了一步,言朔大军杀到的时候,别院中的人已是支撑不住,浅夏浅春都死于乱刀流箭,她也生平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场面,满眼的鲜血早已是将她惊得满眼满心的混沌失神,直到言彤的剑贴上了她的脖颈将她挟持住。
刀光剑影,血流成河,两军交战与一座小小的别院之中,混战之中,言彤为的能够迅速撤退出去,动用了手底下最厉害的一支黑锋队,用一颗颗天雷弹炸了整座别院以逼言朔大军不得前进只能躲避。
覃晴叫言彤挟持着往另一个方向撤,冰冷的刀锋划破她脖颈间皮肉的瞬间,覃晴的眼前忽然一阵清明,穿过硝烟与刀剑之间,远远地看见言朔挣扎着叫亲兵架住了胳膊往后撤退,黑沉的眸中透着一种不甘,直直地盯着他,嘴唇不停地动着。
☆、第49章
覃晴不是惊醒的,只是倏然之间便睁开了眼睛,没有大汗淋漓也没有泪流满面,却是一时躺着起不来。
言朔当时说了什么?覃晴想不起来,或许这根本不是对她说的,当时的场面那么混乱,两边都急着撤退,言朔身为主将有多少命令要下达,或许只是再调兵遣将罢了。
覃晴的心中安慰自己,脑中却是忘不了言朔看着她的那双眼睛,那是什么,惊惶?言彤手底下黑锋队的天雷弹的确是厉害,若是撤退不及时,恐怕要伤亡惨重赔了原本的大好局面,言朔的确该慌一下,只是为什么要盯着她看呢?莫非上一世他便中意与她了?
可他虽然有求必应,却始终冷淡疏离。
上一世他的确是对她好,锦衣玉食甚至专房独宠,可对着她的神色却永远是淡漠的,哪怕他将最好的都放在她的院儿里,却向来与她不假辞色,更像是兴趣来了在豢养一只金丝雀,喂好住好,悉心照料,却只是个可以随时丢弃的玩物,甚至都不介意在她面前处理那些不听话的手下来对她杀鸡儆猴……
他若真是爱她惜她,当不该叫她日日直临那些肮脏血腥的事情,甚至有时吓得她夜不能寐,若是真的心中有她,又怎么会用那般清冷的面色对了她三年之久……
说到底,是他将她从宁国公府的泥沼中挣脱出来,又遮盖卓浔在她心中造成的伤痛,让裕王府中的每一件一样让她无暇多分心沉迷在卓浔带来的伤痕中。
她不是情窦未开懵懂无知的小姑娘,他一直那么好,又俊逸无双才华横溢绝不输卓浔,正是她最初懵懂时所期盼过的夫君,是以不管形势如何,三年里,她也曾多次燃起过希望想要试探。
毕竟寂寞也好,虚荣也罢,哪个女子的心底不想要一个全心全意对自己的男子呢?只是每一回她的心里开始活动的时候,总是叫言朔的死水无波冷淡平静磨得一干二净,就像是在嘲笑她的自不量力自作多情。
覃晴不由自嘲地笑了一声,带着些许凄然,起身唤道:“来人,伺候梳洗。”
…………
月落日升,翌日早晨起来的时候,覃晴才听说今儿个宁国公府要往英武伯府下聘的事情,说是昨儿覃沛晚上越想越不对,只觉混蛋儿子不厚道,深深亏欠了英武伯府,是以连夜叫加快了准备,一早就准备齐整押着覃子懿往英武伯府下聘去了。
虽说成亲的日子已经私底下迫不及待地定下了,可按常理三媒六聘的流程得走上一段日子,下聘根本没这么着急,但到底覃子懿和陶惠然的情况算特殊,速战速决才是正理,覃沛早已是发话,这回下聘英武伯府收不收是一回事,反正他们一定要声势浩大地带着聘礼去就是。
覃晴也是能理解自家老爹的心思,即使当初他们在事后的反应速度还算快,登门道歉又主动派媒人说亲,两边面子上勉强算好看,但这京中的风言风语可是不卖这个帐,照样该怎么传怎么传,叫好唱衰看热闹,什么样的话都有。
是以这一回覃沛越过前头的流程直接眼巴巴上赶着一样去下聘,便是为了英武伯府面子的好看,只叫人看着是宁国公府心急火燎地想尽快结亲礼数都不要了,也省得陶惠然将来叫人看轻。
他这爹爹,可是真的厚道。
“叫人提前备车,等爹爹他们下完聘回来,我便往英武伯府去。”
覃晴吩咐了一句,又想到:“昨儿个,娘那里给四哥哥的贴补送去没有?”
覃子懿的事情的确是忙乱,可如今冬日寒冷,照例该给覃子恒送去东西依旧是不能忘,毕竟这会儿覃子懿是再不用回去书院了,覃子恒还是再书院里的。
“送去了。”浅夏答道,“前儿姑娘还特意叫人去提点过,怎么敢忘了,照往年的例,已是送去了。”
“姑娘今儿出去可是要穿这件紫貂的大氅,今儿个外边可比昨儿冷了,姑娘千万不能冻着了。”浅春用托盘捧着一件紫貂的大氅过来,貂皮的料子油光水滑。
覃晴看了一眼,这一件是当初她在老太爷的寿诞上如老太君的愿大放光彩赢得一片名声的时候特意赏给她以示嘉奖的。想想当初那莫名就一夜之间传遍京城的才名,如今覃晴还觉着脸红。
“将二姐姐的那份也送去四哥哥那里,上回不是说库房里还有两件银鼠袄子么,反正娘也不用,便且都送去二姐姐那里,她们在庄子里日子总归是难过,还有四婶那里,旁的也不用多送,冬日最是难捱,只多送银炭过去就是了。”四夫人自己到底还有些家底,只在银炭上供着就是。
“是。”浅夏听了吩咐便出去置办,托了覃子懿身边的杨三儿出去送东西,将一切打点完毕的时候正巧早晨去下聘的人都回来了,只随口打听了一句,赶忙便回了院子。
“姑娘。”
浅夏进来的时候覃晴也早已得了信儿,正更衣准备往外去,高大的穿衣镜前浅春替覃晴披上紫貂的大氅,愈发衬的覃晴的皮肤如雪,俏美无双。
“事情办妥了?”覃晴看着镜中的自己,问了一句。
“回姑娘的话,办妥了。”浅夏回道,“只是奴婢方才听回来的人说,那惠然姑娘并不在府中呢?”
“不在?”覃晴抚着紫貂大氅皮毛的手不由一顿,回身道:“惠然姐姐不在府中去哪儿了?”
浅夏道:“说是往城外玉居山下的庄子里头去了。”
去庄子里头了?这个时间去庄子里头,恐怕不仅为了避开京城的流言,更是与覃子懿一般不愿意这门亲事却又反抗不得,所以才干脆眼不见为净地给躲了出去吧。
覃晴略一沉吟,又问道:“那英武伯府将聘礼收下了吗?”
“收了,听人说老爷这几日就要发喜帖出去了。”浅夏道。
“那就好。”覃晴的唇角扬起,“去收拾几件换洗的衣物,我要往惠然姐姐那里去。”
浅春闻言不由道:“姑娘,那玉居山可是在城外,咱这会儿去回来的时候天就黑了呢!”
“所以才要带衣服,你去和爹娘禀报,就说上回安定侯府是我邀惠然姐姐去的,所以这这会儿我要往惠然姐姐那儿住两天,赔礼道歉。”
“还有吩咐双儿,盯着这两日府里的事情,若出了什么事情便拖三哥哥身边的杨三儿出来报信就是。”
覃子懿的亲事虽是成了,可难保不会有叫有心人弄出什么差池。
“是。”
“行了赶快准备。”
金乌西坠,冬日的夜总是来得特别早,覃晴是在落日前到的那庄子外头,叫人进去禀报了,又是过了许久,才得了陶惠然放她们进去的回音。
当初她邀陶惠然去的安定侯府,结果出了这档子事情,覃晴知道陶惠然的心中定是怨自己的,可覃晴却是丝毫不担心陶惠然会不放她进去,到底注定以后是一家人,况且这天都黑了,依陶惠然的性子总归是不会将她赶回去的。
“惠然姐姐。”
一进了屋见着人,覃晴便甜甜地喊了一声,陶惠然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淡淡的应了一声,
“嗯。”
“惠然姐姐……”覃晴立即就变了脸色,似是很委屈却又很歉疚道,“惠然姐姐,你一定是生我的气了是不是?”
陶惠然垂下眸子,“没有。”
“惠然姐姐!”覃晴上前两步拉住陶惠然的手,“是我请你去安定侯府的,若不是我……若不是我……是我对不住你……”
覃晴的嗓音哽咽,隐隐带着哭腔。
陶惠然的眉心微皱,道:“好了,我没有怪你。”
“真……真的吗……”覃晴有些怯怯道,然又挤出了两滴眼泪水来,“不,你心里一定是怪我的……”
“没有,我真的没有。”陶惠然终于抬眼看向覃晴解释道,她向来是爽气的,这哭哭啼啼的小女儿家她最是没辙了。
“真……真的?”覃晴的眼眶挂泪,抬着眼可怜巴巴地看着陶惠然,带着十二岁小姑娘的天真态,端的是梨花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