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也在这里?是了,她是春阳居士的弟子,说是论琴宴,请她也在情理之中。
覃晴的心中微沉,却仍是维持了礼数,“卓姑娘。”
卓湄上前几步走到覃晴的身边,笑容热络道:“没想到六姑娘今儿也在这里,若是知晓,自当先过来拜见的。”
“卓姑娘那里的话,覃晴算什么,哪里就该让人拜见了呢?”
覃晴的眸光在她身后的那几个贵女的身上一扫,不论穿着配饰都比出卓湄身上的一截来,说来这肃昌伯府的论琴宴虽说算不得什么叫人提得起的盛宴,可也不是人人都能来的,除非世家勋贵,再次,也得是朝廷重臣在朝中担任要职的官家小姐。
卓家虽然也是有点名气的书香世家,可到底不过是个翰林罢了,今日这宴上来的贵女哪里能真把卓湄放在眼中。
这是利用她来做显摆呢。覃晴的心中冷笑,宁国公府的名声虽然真臭,可除了武阳候府的长公主敢明着下他们的脸子,旁人不管心中怎么想,当面还不得是低头哈腰地供着她。
到底是见多了这样的小手段,覃晴的心中虽是不悦,可念在她为覃韵斫琴的恩情上,覃晴也忍了没直接驳她的面子,只想快快走了。
“六姑娘上回托我斫的琴已是将好了,不知六姑娘何时过来取呢,还是送到府上?”卓湄却是不觉,只是继续笑道,整个的神色仿佛与覃晴相交多年似的。
可不是她出面托的,都是覃子恒牵的线也始终是覃子恒出口拜托的,但这关系拉的,不管怎样都是叫她不能否认的。
覃晴的心中反感,可也顾不上这个,只听进了一句,覃韵的琴马上就修好了!
“那百年的青桐木找着了?”覃晴惊疑道。
“是呀,”见覃晴终于不再端着冷淡的脸,卓湄面上的笑愈发自然了,“是二姑娘叫贴身丫鬟亲自送来的。”
“明镜?”
“就是上回同六姑娘一起来的那个。”卓湄道。
覃韵哪里得的百年青桐木呢?才过去多久的功夫,覃子懿那里估计都还没托开呢!覃晴的心中疑惑可也没漏了卓湄后面的一句。
“那琴快要完工了?”覃晴问道。
虽说覃晴不懂斫琴的那一套,但书中可是说了,这斫琴师想要做一张真正的好琴,少则数月,多则几年都是有的,覃韵的那张琴虽然不是什么名琴,但这才过去几日她就完工了?
卓湄道:“是啊,最快两天后就能取了,六姑娘若是着急,我回去连夜赶工,明儿就送来府上。”
覃晴面上的笑有些冷了,“那就麻烦卓姑娘了。”
语毕,也不管卓湄还欲多言的神色,转身便抬步走了,待走远了,浅夏不禁道“
“那位姑娘便是为二姑娘修琴的斫琴师?瞧着也不大呢。”
“嗯。”覃晴应了一声,心中却是暗暗后悔,若非当日说是春阳居士的弟子,她才不会同意将如此重要的事情托给卓湄,名头倒是响,叫人一时蒙了眼睛,亏她还当她有多少本事呢。
“只是……”浅夏的眉心微皱,同在高门贵族间行走见多了那种趋炎附势情形,她如何会察觉不出方才卓湄的意图。
“只是是个心大的。”覃晴冷哼了一声,他们卓家不是自诩清贵,忠君爱国么,怎么倒来主动攀附她这个谄臣之女了?
浅夏看着覃晴唇边的讥诮,问道:“若等会儿她还要过来,可要奴婢替您阻拦?”
好……
覃晴心中厌恶,下意识一个“好”字就在嘴边,却临到头忽然就咽了回去。
“到底二姐姐的琴是她修好的,算是咱欠她的人情,今日不必拦她,若日后……”覃晴顿了顿,“若日后还能见着她也不必拦,我倒想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上一世,卓家嫌她弄臣之女的身份毁了她的婚,听着可是真真的高风亮节,但最初定亲之时他们是怎么想的?宁国公府可是没有逼过他们!
这一世他们没有交集,她原本并不想主动报仇的,却是他们自己送上了门来,她倒是要看看,这卓家是真那么有骨气刚正不阿一身正气,还是道貌岸然沽名钓誉。
若是前者,她只当是老天降罚与他们宁国公府,若是后者……
那便是天作孽由可饶,自作孽不可活,可是怨不得她了!
“姑娘咱现在去哪里?”浅夏看着覃晴径直往前走都快要出园子,不由问了一声。
覃晴闻言,神思微怔,从心中涌动的情绪里挣扎出来,这才想起了此行的目的,忙停下脚步转过身左右四顾,早已是看不见陶惠然的身影了。
“快回去。”覃晴忙走回头路,沿着小径在院子里走了一大圈,其他各种没见过不知名的贵女倒是敷衍了不少,却硬是没见着陶惠然的身影。
覃晴的心中不由一阵憋闷,却在此时肃昌伯府的丫鬟找过来,说是小宴要开始了,请覃晴过去。
看来偶遇是不成了,覃晴心中有些泄气,这偶遇相识的桥段她这两日可在心中设计了许久,算是叫卓湄给搅黄了。
有些郁郁地跟着丫鬟到了园内中心的空地上,好几十张小桌整齐摆着,因着身份的问题,覃晴叫领到了上首同萧媛坐左右,这本是应当的,覃晴也未觉不妥,可一脚才够上了主位的边儿上,一转眸却见陶惠然和平阳侯府的二姑娘走了进来。
“这可怎么行呢。”覃晴立即便收回了脚步换了脸色,“这可是主人家的位置,我凭什么坐呢?可快些换个位置才好。”
“这……”丫鬟面露难色,位置是萧媛吩咐的,她哪能随意改呢。
“你只管去同你们姑娘说就是。”
平阳侯府与英武伯府都是有实权在朝中的要臣重臣位置自然是靠前的,眼见着陶惠然也叫引着往自己这边过来了,覃晴飞快同那丫鬟说了一句,抬脚便走了过去。
“容姐姐。”
覃晴喊的是陶惠然身边平阳侯府的二姑娘梁玉容,这满府的贵女里也就梁玉容的身份让覃晴在其他的宴中见过几回。
梁玉容哪里能想到平日里高高在上不拿正眼看人的宁国公府六姑娘有一日能主动迎上来呢,面上不由露了惊讶,“六姑娘?”
覃晴仿若未觉,笑得自然,“方才在亭中远远看到姐姐,本想过来同姐姐叙话,却不想一眨眼姐姐就不见了呢。”
她们熟吗,能有什么好叙话的?梁玉容的心中腹诽,还没还得及敷衍客套,却见覃晴已是将目光转了,对着她身旁的陶惠然问道:“这位姐姐瞧着好生面善,可是在哪里见过呢?”
梁玉容见覃晴问陶惠然,忽然便想起了上回覃子懿扔癞□□吓她,结果陶惠然替她出头的事情,想想这之后听到的关于覃子懿满京城找陶惠然麻烦的事情,梁玉容心生警惕,抢了先替陶惠然答道:“这位是英武伯府的嫡出姑娘陶惠然,六岁便随英武伯往北地戍边,才刚刚回京,六姑娘自然是没有见过的。”
语毕,又立即同陶惠然介绍覃晴,道:“惠然,这位是宁国公府二房嫡出的六姑娘覃晴。”
二房?那个纨绔覃子懿不也是宁国公府二房的嫡出么?
陶惠然的下意识已是觉着覃晴是为了哥哥来找麻烦的,果然这宁国公府没一个好东西的!陶惠然的眉心还来不及皱起,却不想覃晴竟是立即就朝她见了一礼。
“英武伯可是朝廷大大的功臣令人敬佩呢,覃晴见过惠然姐姐。”
伸手不打笑脸人,少女脸上的笑容诚挚叫人看不出虚伪来,陶惠然的神色不由微顿了顿,也见了一礼,“六姑娘。”
“惠然姐姐可还记得我?”覃晴问道。
陶惠然想了想,“我刚虽父亲回京不久,并不曾见过六姑娘。”
覃晴的面上笑意盈然:“我可是记得姐姐呢,姐姐可还记得前几个月在郊外的时候倒了我哥哥一脸的癞□□,当时妹妹可是也在场的呢。”
果然还是为了他哥哥寻仇来的么?覃子懿那家伙在拳脚上不如她,便想着叫她妹妹出手么?
陶惠然的心中不屑,面上的神色也是冷淡,“倒是不曾注意六姑娘。”
“但妹妹可是看得清楚呢!”覃晴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眼中更是生出崇拜之色,“当时姐姐策马而来,身手矫健,可真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英雄,叫妹妹心中看的甚是羡慕,若妹妹也能如姐姐这般英姿飒爽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陶惠然:这个姑娘看得我有点方……
覃晴:呔,吃我一发套路!
言朔:等出场等得望眼欲穿……
年糕:我也急,所以正在安排。
话说,年糕还有一万字的存稿等着从零开始,我不会说我压力好大好想请假的……亲们,给年糕动力吧!!!
☆、套路②
虽说偶遇不成了,但准备的套路还是可以套用的,覃晴面上的神色变换层层递进,将淡扯得甚是流畅。
这……陶惠然不由和梁玉容对视了一眼,却叫覃晴亲切地拉住了手。
“姐姐可不必为那事担忧,要妹妹说姐姐可是教训的好,就那不成器的哥哥成日里就只会些不务正业的事情,又喜逞凶斗狠性子冲动,借着家里的势不知在外头怎的称王称霸呢,就是少了一个能教训他的人!”
覃晴一脸正义地对覃子懿进行了批判,又道:“妹妹听说我那哥哥之后还常常找姐姐的麻烦,姐姐见着可千万别手软,只管往狠里教训就是,打得他不敢再造次才好,将他教训怵了,与府中还有旁的人也是福音一件,妹妹可是要谢谢姐姐。”
“呵呵……”
覃晴那神色甚是真诚,又不乏在语气神色中表现对覃子懿恶行的深恶痛绝之意,真真是一点破绽也无,再加上那愈发热络的模样,直叫陶惠然一时难以反映,唯有干笑两声。
“六姑娘。”
正在此时,萧媛叫丫鬟禀报了覃晴不肯入座后匆匆赶来,要知道这覃晴的身份尊贵,递消息来那一日府中的长辈便吩咐过决不可怠慢的!正要开口劝,却不想覃晴率先截住了开口。
“媛姐姐,这个是惠然姐姐,可是我府中的大恩人呢,且麻烦你移一张凳子,叫我同惠然姐姐在一起吧。”覃晴一面说着,一面直接上手就拉住了陶惠然的手臂紧紧抱住。
“六姑娘言重了,我可是不敢当呢。”陶惠然久在边关见多的是军人见的豪气爽快,也见过自来熟的,可没见过覃晴这般缠人的自来熟,那笑眯眯的模样又叫人甩不出脸子来,陶惠然抽了抽手没抽动,转眸看向一旁的梁玉容,却见她也是一脸无奈。
“呵……”萧媛见状也是不知作何反应,这传闻中极不好相与难接近的宁国公府六姑娘难道就是这副牛皮糖的德性么?说好的高冷呢?
看着覃晴同陶惠然这般亲切的模样,萧媛也是不好再请她去上首,只叫人在陶惠然和梁玉容的桌子旁边又并了一张桌子,合了覃晴的心意好叫她自诩拉着陶惠然不放。
一切事宜完毕,这论琴小宴才刚刚开始,所谓的论琴小宴,不过是各个想出风头的贵女轮番上去谈一首曲子罢了,也没有多正式,覃晴自是一门心思放在陶惠然身上,也不故意热络反叫人反感,只是挂了一脸的单纯纯澈做没长大的天真小女儿情态,根据以前书里看的问一些边关的事情,好勾起陶惠然的兴趣来。
“惠然姐姐可真是厉害。”
一场论琴宴下来,覃晴拼尽了腹中那一点不多的边关知识,直叫陶惠然说得爽快,要知道这京中的贵女可是没一个对这个感兴趣的,她好久都没对人说过这么多的话了。
相谈甚欢,眼瞧着时差不多了,覃晴终于开口邀道:“四日之后是我外祖母的寿宴,想必英武伯府肯定也收了帖子,届时姐姐可一定要去,妹妹在安定侯府里等着姐姐。”
“嗯。”陶惠然也是正高兴,见着覃晴天真无心机,虽是宁国公府里出来的,却比那个嚣张跋扈的覃子懿不知好出了几倍,也不似其他贵胄之女那般总带着架子,而且穿着打扮也利落,真是怎么瞧都觉着合了眼缘,张口便答应了。
“那可是说定了。”覃晴笑眼眯眯,外祖母做寿,她既然去,覃子懿肯定也是要去的,届时叫他们两两相遇,她也好从中做调解,其实覃子懿本性不坏,之所以追着陶惠然找麻烦不过是面子上过不去罢了,想法儿给个台阶,这恩怨自然就化解了,那时便可好好撮合他们。
覃晴笑得开心,耳边也一阵喝彩声响起,转眸一看,原是卓湄在场上弹了一曲引了众人的赞赏,只夸不愧是春阳居士的弟子。
覃晴笑了一声,只端起茶盏喝了几口,同陶惠然还有梁玉容又随意闲扯了几句,反正也没人敢喊她下场,只等了最后宴散,覃晴才依依不舍地同陶惠然告了别,回了府中,却听温氏已叫老太君给放出来了。
“姑娘。”浅夏的脸上不由浮出喜色。
覃晴却是淡淡,她的外祖母,温氏的生母安定侯府的老太君做寿在即,难道宁国公府还能关着温氏不让去不成?
便是老太君敢仗势有心这么做下安定侯府和温氏的脸子,二老爷覃沛也是不会同意的。
“行了,我去看看娘吧。”覃晴抬步往温氏的屋子里去,“顺便叫人出府往街上的阳春琴居去一趟,告诉卓湄,说我明日亲自来取琴。”
“不是说要两日后才能好么?”浅夏问道。
覃晴的唇角勾起一抹讥诮,“你没听她今日说能连夜赶出来么?派人去传话就是。”
“是。”
“顺便想办法打听打听,斫琴的青桐木是哪儿来的。”覃晴的手拢进袖子,摸出一块金锞子放到浅夏的手中。
“是。”
…………………………
温氏终于出了禁闭,正是高兴的时候,覃晴过去请了安,见着温氏那容光焕发的模样,哪里像是叫被罚禁足思过的模样,便同温氏说了明日去琴居的事情,也不提替覃韵取琴那一茬,只说是认识了一个春阳居士的弟子,要去论一些琴艺上的事情,同老太君那里也是一样的说辞。
春阳居士大名在外,老太君自不会碍着她去沾一点雅名回来,温氏刚出紧闭又要忙去安定候府的寿宴,自不会多管覃晴含着多少的心思,一口就应了。
“明日出去且早些回来,后日还得往鼎云寺去烧香呢。”温氏一面对着镜子叫丫鬟重新梳妆打扮着,一面嘱咐了一句,心情甚是开朗。
“是。”
每年外祖母做寿温氏都要先往鼎云寺去烧香拜佛地祈福以表孝心,今年自不会例外。
覃晴应了,便退了去处,只隐约听着屋里温氏叫人准备晚上的菜式用什么样的碗筷同覃沛一道用膳,不由轻叹了一口摇了摇头。
这心可还真是够宽的。
若此一遭斥责惩罚若在大房的身上……哪怕三房,恐怕这会儿都阴沉沉地准备反击,这个倒是真的宰相肚里能撑船了。
这般乐观开朗,倒是反衬着她自己……
覃晴又叹了一口回了屋子,晚膳的时候浅夏便传过话来,说卓湄应了,叫她明日去取琴。
“嘁?”覃晴凉凉嗤笑了一声。
“还有那个青桐木……”浅夏道:“听琴居里的伙计说,那青桐的底板送到琴居的时候就已经是斫好的,式样长短分毫不差,只差将琴弦装上去就是。”
“哦?”覃晴的眸色微沉,屋中刚刚亮起的烛火映得她神色变换不定,“可知道是哪里来的?”
“不知呢。”浅夏答道,却又忍不住不屑讽道:“这事儿那卓姑娘今儿丝毫口风都没露,说的好似那琴是她一手制成的,也不想想二姑娘到底是府里的人,可是瞒不住。”
这敢情是听到了她们二姑娘叫赶去了庄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