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牙印谁知道怎么来的……说不定是你自己作梦咬得呢!”白仲说完,伸手在嬴政的鼻子上一点,站起身一甩长发,糊了身后的嬴政一脸海水丝洗发水的味道,“算了算了,虽然阿政你不纯洁不乖,谁让我是你叔叔呢……所以关于你今天倒打一粑,污蔑我陷害我的事,我就不和你追究了……天晚了,先睡吧。”
看着白仲飘然而去的背影,嬴政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胸口上的牙印,琢磨了好一会儿,才忽然想到——特么谁这么天赋异禀,低头能咬到自己的胸啊?
☆、494。22送给禁锢同学的加更
按前说好的,白仲每隔十日会有一次沐休。
遇上沐休之日,白仲总会想办法在家睡两晚,第一天下完课回去、第二天在家宅一天、第三天一大早赶进宫。
今次白仲也不例外,在家痛痛快快玩了两个晚上一个白天,第三天一大早,月亮还挂在天空之时,她骑着马刚到王城门口,掏出腰牌准备进宫,就得知王后有令“宫门紧闭,任何人都不得出入”。
乍闻“王后”两字,白仲在心中略一紧,知晓宫中必然出了大事,脸上却做出一副天然无害的表情,笑意盈盈的告别守城的侍卫。
白仲还没走远,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巨大的开门声。
回过头,只见原本紧闭的宫门大开,一辆辆披着麻布的轺车,从王城之内驶出,如旋风一般,顺着咸阳城的大道,飞出咸阳四门;接着,便见王城城墙上立起了三丈多高的巨大白幡。
“这是……难道……”白仲揉了揉太阳穴,这样的情景两年前还是三年前,白仲也见过,而且在短短半年之内,就见了两次。
虽然这次,也在白仲的预料之内,但她没想到来得会这样快,明明前天出宫之时,子楚还活泼乱跳,并且说等自己回来,就带嬴政和自己去上林苑打猎来着。
他就这么死了?那阿政……阿政该有多伤心啊!
白仲忧心肿肿的回到大长公主府,上了公主府最高的一座楼,遥望着王城的方向,看着天空的飞鸟,她恨不得变成小鸟、插上翅膀飞进宫去。
卯时,当太阳破晓,咸阳城开始慢慢恢复生机之时,一队队斧钺甲兵护卫,护着一个个宣令吏来到了咸阳四大城门,将盖着咸阳内史鲜红大印的白布书令挂在城墙上。
秦王宾天、山陵崩塌!
国人们都震住了,大秦这是怎么了?短短三年,死了三个秦王,现在的秦国太子又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娃娃,万般大事皆系于吕不韦之手,主少国疑,秦国可怎么办啊?
读过史书的人都明白,在皇权社会君主制下,有两种情况所产生的政治危机最为严重:
一是强君暮政,年轻时过于强势的君主,在暮年之时很有可能会因为种种生理变化,而产生强烈的心理变化——简单来说,就是不服老。
求仙、求长生、怀疑已经长大成年的儿子,而致使朝上奸邪丛生,反正整个人往朝着ooc的方向一去不复返,原本霸气威武的人设崩得一塌糊涂,粉丝大叹“我家爱豆肯定是被人穿越”了,大有官方逼死同人之势。
好一点的只是国力大衰,比如唐明皇;差一点就……扭头看向目前才十三岁的嬴政小盆友。
二则是主少国疑,少主必弱,易生强臣,进行生出逼宫之乱。汉朝是怎么灭亡的?不就是不停的少主登基少主登基少主登基少主登基么。
白仲记得《三国演义》第一集开头,就出现了好几个穿着冕服、长相不同的小正太,什么大将军梁翼、什么十常侍、什么董卓,外戚宦官一轮一轮的撕逼,这是白仲印象最深的了。
而纵观历史,强君暮君一般是阶段性的震荡,要是过了这阵可能也就好了,而且强君难出,而这年头的人命又不长,偶尔出个强君也未必能活到暮年。
但是主少君强,却时常有可能发生,甚至早些年昭襄王就被强势的老妈一直控制着,行完冠礼之后也没亲政,活在老妈总想改立弟弟当王的阴影下,一直要五十来岁熬死老娘,才真正当家做主。
宣太后当家那些年,几乎将嬴秦的江山变成芈楚的江山,楚人势大到现在还把持着大秦的半壁朝堂。
现在,又来了一个叫吕不韦的,听说还是个商人,新王还管他叫“仲父”以比管仲。
种种一切,不得不让秦人担心,这大秦的天下还能不能守住。
就在秦国的国人为大秦的未来而忧心之时,白仲也是忧心肿肿,只是忧心的方向略有不同。
深知历史的白仲自然不担心这个,始皇狂霸帅拽酷自然没问题,白仲才懒得管他呢,可是阿政那么小,又刚死了爹,他该多伤心啊!
没了爹就算了,很快连妈妈都要没了,可怜的阿政,怎么命就那么苦啊?
'你个矫情的傻x!秦始皇和嬴政同一个人好嘛!'
实在受不了白仲自怨自哀、忧心肿肿的系统,忍不住开启了人身攻击模式。
谁说是一个人啊?对你来说是一个,对我来说可不是一个人!秦始皇是秦始皇,阿政是阿政!完完全全是不同的!
秦始皇我管他去死啊!
呜呜呜……我可怜的小阿政!
不过白仲哭丧也不用哭多久,当天晚上夜还没有过,白仲就被打包进宫为庄襄王守灵,这一守就是好几日,但是很可惜……嬴政做为太子在最里面的房间守,自己并非宗室只能跪在外面的房间。而庄襄王虽然是得急病暴毙,死得很突然,大家都没准备,但是秦法严苛、秦宫之人训练有素,场面虽然忙但并不乱,也没有给白仲趁机溜进去看看嬴政的机会。
现在快到夏天了,尸体不能久放,因此过了头七之后,庄襄王便入土为安,新王登基大典,长平侯又去跪了一遭。
白仲人小,地位又属于高又不太高那种,所以他虽然有资格跪在大殿之内,但离嬴政有点远,远远偷偷瞅了嬴政一眼,虽然隔着冕冠上的旒珠,看不清楚嬴政的面容和表情,但白仲依稀还是觉得他似乎消瘦了不少。
这个臭阿政,难道没有吃饭吗?怎么瘦成这样了?那个赵高,也不看着点!还有前面那位,你长那么高干什么?挡住我看阿政了!
大典之上,公布了庄襄王的遗诏,内容总结大约就是如下三条:
十三岁的嬴政即位称王,成为自孝公之后第六世第七位秦王,加冠之前不得亲政。
赵姬成为王太后,和秦王一起,享受举满朝文武三拜之礼,并可预闻国事。
文信侯吕不韦,领开府丞相,在秦王加冠之前总摄国政,政事实施悉听文信侯决断。
嬴政面无表情的依遗诏内容拜完太后和仲父吕不韦,登上王座之后,开口说道:“政少年即位,心志才识多有缺失,当遵父王遗诏惕厉锤炼。本王加冠亲政之前,一应国事由太后、仲父商酌处置,各署大臣无得请命本王。”
大典之后,吕不韦又连续颁下几道新的政令,白仲也没功夫去多听,因为一出大殿,他就被赵高拉着往后宫跑去。
“赵高,你慢点慢点……就算是大王要见我,你也不要跑那么急吧?你这是欺负我穿朝服跑不快啊!”白仲双手抓住朝服的这下摆,跟着赵高身后跌跌撞撞的往前跑着。
礼服这玩意真得只是穿起来好看的,走路走快都会拌脚,更别提跑步了,真是佩服秦始皇大大啊。
#未来竟然可以穿着这样厚重的衣服,去和荆轲玩绕竞技场绕柱子。#
#你以为你在打乐山大佛吗?#
“不急不行啊,大王都好几天没好好吃东西好好休息了,你去劝劝他吧。”赵高一边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白仲一听嬴政好几天没吃东西,立刻顾不上什么朝服了,伸手抓住赵高的衣襟,凶巴巴的说道:“好几天没吃东西?你是怎么服侍大王的?要你干什么吃的啊?他没吃,你不会去找太后啊!找我有什么用?”
一听白仲的话,赵高立刻叫起了冤,委屈开口说道:“大王不让奴婢等人惊动太后。”
“他不让你就不去啊?他让你去死,你是不是要去……好吧,你还真得去死!”白仲有些泄气的看了赵高一眼,赵高忙不迭的点了点头,表示君要奴死,奴一定会死。
“他不让你去找太后,你怎么知道来找我呢?这应该不是大王要召见我吧?”白仲忽然想通了一件事,斜眼看着一脸老实样的赵高,好小子,这么小就学会假传圣旨了,果然是有前科的。
“因为大王没说不能找小侯爷,也没说不想见小侯爷啊。”赵高理直气壮的说道:“小侯爷本来就是大王的伴读,现在国丧已毕,新王又登基了,小侯爷当然该回来继续当伴读。”
赵高说的好有道理,白仲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赵高带着白仲,一路畅行走到嬴政的寝宫。
白仲这才发现,嬴政已经不是秦国的太子,而是秦国的大王,他的居所也由东边的太子宫,变成了咸阳宫正中历代秦王的居所。
#哎哟!老板从太子变成秦王了,我现在好激动,好想去跑两圈的说。#
到了寝宫门口,白仲就听宫人说,大王一个人在寝室之内,长平侯来的话,无须通报,让他自己进来。
无须报通——按理来说这是极大的荣誉和信任,但当白仲真站在嬴政寝室门口之外,她忽然有了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心里毛毛的,竟不敢像往日一样推门而入,“赵……赵内侍,我自己进去好像不太合礼仪,要不你先去禀告一声?”
赵高在心里默默翻了一个白眼,上前一步行了个礼,然后趁着白仲不注意,干了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事——使劲的将白仲往里推了一把。
☆、504。22
以白仲的身手,自然没有那么容易被赵高推进去,但惊动房里的嬴政却是足够了。
“进来!”嬴政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似乎还带着点沙哑的味道。
哭过了?
白仲狠狠的瞪了赵高一眼,赵高一脸天然蠢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白仲表情恨恨的一甩袖子,发誓如果自己活过始皇三十六年,庆祝新年第一件事一定是把赵高先砍了。
白仲这一瞪,里面的嬴政又不耐烦了,开口又是一句,“还不进来!你在外面干什么呢?”
虽然嬴政的口气很凶,但却透着一种萌——哈士奇的那种萌。
白仲推门而入,先在外间扫了一眼,门窗都关着,光线有点暗,但是没有看见嬴政。
走进内寝,一眼就看见床头地板上坐着一个人。
只见嬴政的身体缩成一团,双手抱膝而坐,头埋在两腿之间,宽大的冕服随意落在地上,衬托着他整个人更加无助可怜。
听见脚步声,嬴政抬起头,冕冠上的十二根白玉制的旒珠,在两人之间晃动着,让白仲看不清楚他的表情,“阿仲,你来了。”
“嗯……我来了……”白仲点点头,单膝跪在地上,伸手将嬴政头上的冕冠解下来,丢到一边,开口说道:“戴着这玩意,你不觉得重吗?”
“重啊……”嬴政双目赤红,嘴用委屈的扁着,看上去可怜巴巴的,表情有些小呆萌。
“重为什么不让他们给你解开?”白仲看着嬴政的脸,心里只有一个感觉——瘦了,但瘦得更好看了,原本还有些婴儿肥的脸,变得越发棱角分明和帅气。
“忘了……”嬴政下巴搭在膝盖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
“这种事你也能忘?你怎么不干脆把吃饭……”白仲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搭在嬴政肩膀上,正想继续责怪他几句,忽然感觉到手心的触感有些异样,“你多久没吃饭了?怎么瘦成这样了?都能摸得到排骨了。”
嬴政抬起头,没好气的看了一眼白仲,纠正道:“那叫肋骨……”
“管他什么肋骨排骨的,你把自己弄成这样,是想等我回来时,请我喝排骨汤吗?”白仲说着,伸手在嬴政的腰间摸索着。
“你干嘛……你干嘛……你要干什么?”嬴政低下头,一脸惊恐的看着白仲在自己身上乱摸着的手,开口问道。
“帮你脱衣服啊……你不热吗?大夏天的,穿这么多,又关着门窗,我都热死了。”白仲在嬴政身上摸索了好一会儿,发现自己实在搞不定对方身上这件冕服,干脆起身把自己的衣服脱了,只留下里面的一条小肚兜和一条小短裤,接着又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让阳光照进房间里,又回过头看着正以衣袖挡住太阳光的嬴政,劝慰的说道:“大王……”
“叫‘阿政’!”嬴政放下袖子,看着白仲开口说道。
“好好好,阿政阿政……阿政好阿政乖……”白仲连连点头,就是声音里毫无一星半点的诚意,“阿政,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知道你在给先王守孝……你是个好孩子,所以你……”
白仲很想说,你也不要太实心眼好嘛!
按照秦宫的规矩,守孝之时必须换上粗麻衣服,前三日水米不沾,后四日每日只能吃两碗稀粥,接着要吃一个月的素。
但实际上,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真没哪个秦王会这么严格要求自己,毕竟“陛下龙体健康才是万民之福”、“万望陛下以龙体为重”,所以历代秦王多多少少还是会吃上一些。
就比如说这粥吧,清得能当镜子用也是粥,插根筷子而不倒也是粥,可以玩得花样多了去了。
哪有嬴政这样死心眼的,竟然……哎……这么老实认真的守孝。
“我不是守孝,我就是心里难过吃不下……父王……明明约好了,秋天的时候,要带我去上林苑田猎的……父王说话不算话……”嬴政说着说着,眼眶开始微微发红,声音也哽咽起来,“呜呜……父王……我要父王……”
“哎哎……别哭别哭……你现在可是秦王,大秦之王,一国之君,怎么能这么爱哭呢?”白仲急忙走到嬴政面前,伸出手将他抱在自己怀里,用手轻抚着他的后背,开口劝说道。
“谁想当秦王了?只要父王能活过来,我才不想当秦王呢!”嬴政趴在白仲的颈窝里,抽泣着说道。
白仲瞄了一眼嬴政,确认他没有流鼻涕,不会把鼻涕水甩到自己身上之后,继续轻抚着对方的后背,心里也有一些感叹。
当太子和当大王,这两者谁更开心?一般人当然会说后者更开心,因为大王是最大的,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而当太子却不但时时刻刻被人管,还刻刻时时担心老爸有了新儿子。
但是熟读历史的白仲知道,对嬴政来说,自然是当太子比较开心。
当太子时上有子楚挡风遮雨、下有赵姬嘘寒问暖不算,臭不要脸点说,中间还有自己这个小伴读全程三陪,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开心快活的得不了;而当了秦王呢,从名义上看地位是升高了,可按子楚的遗诏,没及冠之前不能管国事,只能当个橡皮图章……对不起,秦王的玺印是玉的……啊,又对不起……在行冠礼之前,秦王的玺印是太后掌管的,嬴政连根毛都摸不到。
据后世八卦野史记载,后来秦始皇冠礼之时,嫪毐在咸阳造反,赵姬竟然将秦王玺印和太后玺印一起交给了嫪毐。
因此从实质上来说,嬴政当了秦王那是亏大了。
连橡皮图章都混不上的儿皇帝,没有为自己挡风遮雨的父亲、母亲……又那么糟心,更虐心的是,秦王权力一样没有,秦王应尽的义务却是一条不少——从朝中大事,到日常生活;从行走坐卧,到一日三餐,处处按礼仪,事事讲规矩,稍不留神,就会有人“上谏”或是“规劝”。
对这些“上谏”、“规劝”不能打不能骂,只能一一照办,否则又要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