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封地上去。到时候萧净若知道他儿子的死和平生有干系,不暗中记恨平生才怪。我又何苦将平生带回蜀中,让他陷入危险之中呢?”皇帝流露出兴味之色,“你还真打算杀萧庆正么?到底是亲孙子,令他悔过自新,以后不许再犯错,也就是了。”陵江王长长叹气,“可是,他才二十多头便如此品德败坏,心狠手辣,这回若是将他放了,将来他再兴风作浪,我还要再跟着丢人现眼。”
“因为你怕丢人现眼,便视我萧家子弟的性命为无物么?”老皇帝作出严肃的模样。
陵江王满脸愁容,“若不杀他,以后麻烦一定更多……罢了,既然阿兄仁慈,那便暂时不杀他,押回嘉州关起来吧。那样的话,平生更不能跟我一起回去了,萧净和萧庆正父子不知会把他恨成什么样。”
“甚好。”皇帝满意点头。
这个结果太合他的心意了。保全萧庆正,既体现了他的仁慈和权威,又给陵江王留下了一个大麻烦,还让任平生留在了建康,简直是一箭三雕的大好事。皇帝对任平生的才干并不如何了解,不过,陵江王既然这么重视,那任平生一定是卓越不凡之人。朝中多一位人才,皇帝没有不乐意的。而且,任平生若是留在建康任职,不再跟随陵江王,那他便是直接听命于皇帝了……
“我孙女不和亲。”陵江王好似能猜出皇帝心中所想,眼睛死死盯着他,断然说道。
“谁让你孙女和亲了?”皇帝恼羞成怒。
“休要惯着那帮伧奴,不和亲才是最好的,真谈崩了我愿意领兵打仗。”陵江王啰啰嗦嗦的交代,“你硬要和亲也行,拿你的孙女和,别打我孙女的主意。”
老皇帝直翻白眼。
“凭什么朕的孙女能和亲,你的孙女便不行?”老皇帝气哼哼的。
“我愿意打仗,你不愿意。”陵江王梗着脖子,直通通的顶了回去。
老皇帝怒目而视。
陵江王双手叉腰,气冲冲的瞪了回去。
老皇帝烦恼的摆摆手,“罢了,朕不和你计较。你孙女不和亲,行了吧?”想到自己贵为帝王,如今只是想安享晚年,竟也是诸般不易,不由的长长叹了口气。
陵江王却兴高采烈的笑了。
宦者壮着胆子又一次回禀,“陛下,虎贲中郎将和伏波将军在外等候。”老皇帝吩咐,“命他们进来。”宦者哈着腰,陪着笑脸,“尊陛下旨意。”出去将任平生和桓广阳请了进来。
任江城本来也可以跟着进去的,却临时改了主意,“我从来没有见过皇帝陛下,忽然怕了,我不进去了,在外面等你们。”任平生自是由着她的,桓广阳也没有反对,吩咐另外的随从和宦者照看她,自己和任平生到水阁中见皇帝。
要说桓广阳这位皇帝的外孙在宫里的待遇到底和平常人不一样,他交待过后,宦者果然不敢怠慢任江城,将她请到不远处靠近太液池的一栋精巧房舍中暂时休息。这间房舍孤零零的设在水边,并不大,里面的面置却是穷奢极侈,地上铺着乳白细润、柔软舒适的名贵象牙席,古朴低矮的桌案乃紫楠木制成,在阳光照射下映显出缎子般的光芒,金光闪闪,金丝浮现,淡淡幽香若有若无,给人以舒适清雅之感。
有宫人过来摆上香气扑鼻的茗汁和各色盛放在青瓷小碟子里的截饼、胡饼等,请任江城享用。
任江城经过这半天的折腾,还真是饿了也渴了,看到这些茶水点心,很有食欲。
不过,当她拿起一块胡饼放在手里看了看,便没有了兴趣,“不得不说,宫庭点心做的也没有我家的好,首先卖相就不够好看,香味也似乎略有不足,改进的余地很大啊。”拿着块胡饼左端详右端详,不大乐意吃它,可是又有些饿了,需要吃它,一时半会儿没拿定主意。
门上垂着珠帘,就在任江城对着一块胡饼犹豫来犹豫去的时候,珠帘后有一道小巧的身影一闪而过。
任江城仿佛没有看到一样,还埋头研究这块胡饼。看了半天,叹气道:“这胡饼长的样子实在不合我心意,不过,现在我真是饿了,暂时裹腹也好。”以衣袖掩口,斯斯文文的把胡饼放入口中。
吃过胡饼,她又饮了两口茶。
过了一会儿,她困倦之意上来,软绵绵的趴在了桌案上。
珠帘被一双白皙纤巧的手掌掀起来了,淳安郡主探头探脑的往里边看了看,嫣然一笑,轻手轻脚往里边走,“八娘子,八娘子。”声音低低的,好像在做贼一样。
任江城埋头昏睡,没有任何反应。
淳安郡主还不放心,伸手推了推她。
她被推得晃了晃,可是,并没有醒过来。
淳安郡主笑靥如花,“我来看望祖父的,没想到会远远的看到了你。八娘子你知道么?今天对于你来说会是很特别的一天,因为,有一件于你来说意义非凡的事,会在今天尘埃落定呢。”
她想到那件得意事,笑容更为灿烂。
“八娘子,你真不应该进宫的,这宫里你可没有我熟。”淳安郡主语气温柔。
她饶有兴趣的看了任江城几眼,脚步轻盈的出去了。
过了约一盏茶的功夫,门帘重又被掀开,元绎犹犹豫豫出现在门口,脸上的表情又是惊喜,又有内疚,神色复杂的看了任江城半晌,终于还是慢慢走到了她身边。
“我会对你好,一辈子对你好。”他声音低而哑,像是在对任江城表白,又像是在努力说服自己。
他挣扎良久,缓缓在任江城身边跪下。
他靠近任江城之后,鼻尖闻到一股淡淡的、好闻的少女体香,不觉意乱情迷,伸出胳臂想要拥抱她。
忽然间,他脖颈间被什么利器抵住了,一阵冰凉!
他大骇,方才的柔情蜜意消失不见,惊出了一身冷汗。不能相信似的低头看去,只见任江城笑咪咪的打量着他,手持一支钗头锋利无比的金钗,准准的抵在他咽喉上。
“你……你不是……”元绎瞠目结舌。
“我怎么了?”任江城轻笑,语气中满是揶揄之意,“我困倦了,趴在桌案上小憩片刻而已,难道你便可以借机轻薄于我么,尊贵的济王殿下?”
元绎不由的苦笑,“八娘子,你真是我命里的克星,我又落在你里了。”
任江城嫣然,“你知道便好。”一手紧紧抵着他的咽喉不放,柔声道:“三殿下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我这个人胆子特别小,一受惊吓手便会不稳,说不定会误伤你呢,那便不好了,你说是不是?”元绎觉察到那抵着他咽喉的金钗钗头很锋利,配合的举起双手,“八娘子,我是很爱惜我这条小命的,你大可放心。”任江城微微一笑,警惕的看着他,另一只手自袖中取出粒小小的药丸送到他嘴边,声音异常温柔,“三殿下,吃下去。”元绎大惊,“我虽有错,罪不至死……”任江城微晒,“放心,我不要你的命。吃下去!”元绎无奈,只好认命的张开嘴,把那粒小药丸咽了下去。
这约见效快,服下之后,他很快软软的趴下了。
任江城胳膊也软了,出了一身冷汗,心中又是庆幸,又觉后怕。
自从她看到淳安郡主身影的时候心头已是警钟长鸣了,因为桓广阳留下的另一名随从本来是在外面守着的,如果淳安郡主过来,那人应该出声才对。可是他并没有。任江城猜测他是被调开了,或者被打晕、药晕了,只好努力自救。
任江城坐在原地歇息片刻,力气和精神都恢复了不少。
外面墙壁上响起“笃,笃,笃”的声音,应该是在和里面的人对信号。
任江城略一思忖,拿金钗钗头在元绎的衣裳下摆划了一道,顺手撕下他一截长衫。
她拿着这长衫悄悄走到门前,迅速的晃了晃。
元绎这件衣袍是醒目的亮绿色,如果外面的和他对信号的人看见了,应该会以为是他到门前转了个圈。商量好的信号不肯对,人却往门前晃,应该是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了,说不定外面的人摸不清楚状况,便会自投罗网了。
果然,片刻之后,淳安郡主悄悄过来了,“三殿下,好了么?”声音小的不能再小,细如蚊呐。
任江城憋住气,没有回答她。
淳安郡主纳闷,探进了她的脑袋,“三殿下,三殿下……”见没人应她,觉得奇怪,小心翼翼往前走了两步,“我方才看到你了,你得手了没有?为什么不放信号?”任江城在门后躲着呢,见她走的近了,眼中寒光一闪,迅疾出掌,重重击打在她的后颈上。淳安郡主闷闷的哼了一声,软绵绵的在倒向一边。任江城眼疾手快扶住她,把她拖到元绎身边,顺手扔在元绎身上了。
扔过之后本来要走,但是想想自己方才所受的惊吓,心里实在憋气,用力把元绎的上半身扶起来,把淳安郡主硬塞到他怀里,“你俩真相配,以后相爱相杀吧,看谁比谁更缺德,更没底线!”塞好了,看着很是难舍难分了,她心里的气方才略消了些,抹抹额头上的汗,拍拍手掌,轻轻松松向外走去。
出去之后,她在四处察看了下,见到桓广阳的另一名随从和方才那个负责招待她的宦者面对面趴在水边的一个石桌上,好像是困的睡着了一样。
任江城叹了口气,“虎狼之地啊,有人保护也不是绝对安全的。靠山山倒,靠水水流,靠人人跑,还是靠自己最踏实啊。”大大的感慨了一番,拿茶杯到水边舀了杯清水回来浇在那随从和宦者的脸上,“醒醒,别睡了。”
那随从和宦者被任江城用凉水泼醒,宦者还有些迷迷糊糊的,随从却一下子跳了起来,“八娘子,你没事吧?”眼中露出恐惧之意。
任江城用安慰的语气道:“放心,我没事。”她指了指那间小屋,“不过,那里面有事。”随从又惊又怒,立即想飞身过去看,可是他站起身之后才发觉腿还是软的,身体不协调,差点栽倒。
“不着急,沉住气不少打粮食。”任江城笑道。
那随从满脸羞愧,宦者反应慢,这会儿也清醒了,又是怒,又是怕,“是谁……是谁……这可是在宫禁之中啊……”想到有人敢在宫里捣鬼,敢在皇帝眼皮底下捣鬼,脸上雪白,没有一丝血色。
随从和宦者一起跑到了屋里,再出来的时候他俩相互看了看,眼中都有绝望之色。
他们受了命令照看任江城,可是最后他们倒下了,是任江城用冷水泼醒了他们……
失职,这是严重的失职,会要人命的……
任江城何等聪明敏捷,这两人的神色哪能逃过她那双慧眼?她想了一想便明白了,“真相若是泄露出去,你俩会有很大的麻烦,对不对?”
那随从嘴角勉强挤出丝笑意,“岂止是很大的麻烦,应该是……应该是……”身子颤栗,神色惨然,说不下去了。
宦者哭丧着脸,“呜呜呜,我家里穷,养不活我,才会净身进宫的,就是想保住条小命啊,今天还是要死了,呜呜呜……”
任江城到底还是太善良了,心软,闻言起了恻隐之心,“我有办法救你们。”
“什么?”随从和宦者都难以置信似的齐刷刷转头看她。
任平生和桓广阳、陵江王等人从水阁中出来了,桓广阳在外面问了一个小宦者,之后任平生和桓广阳往一起往这边过来了。
任江城踮起脚尖看了看,莞尔一笑,“来,趴在桌上,我讲给你们听。”
随从和宦者很听话的趴到了桌子上。
任江城也趴下了,小声告诉他们,“如果是对着我阿父和桓十三郎,便说是咱们早就发觉了,里面那两个人是咱们一起收拾的……如果是对着宫里的其余的人,咱们便是一问三不知,饮用了茶水之后便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记住了么?”
随从和宦者绝处逢生,心情激动得难以自持,趴在桌案上,连连点头。
随从道:“八娘子,小的姓宋,名宋小从,以后小的唯您马首上瞻,水里来火里去,绝无异言。”宦者忙也道:“小的名叫甘小泉,和宋兄长一样,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任江城趴在桌上,还忘不了跟他们谦虚,“哪里,哪里,休要客气。”
耳边听得脚步声,任平生和桓广阳在往这边走。
“阿平,等等我。”陵江王大喇喇的声音。
“光禄大夫,恭喜恭喜。”又有两个人跟过来向任平生道喜。
那名叫甘小泉的宦者小声道:“八娘子,宋兄长,这两位声音圆些的是太子,尖些的是会稽王。”宋小从大喜,“这下子可好了,见证的人这么多,里面那两个坏蛋……哈哈哈……”甘小泉急的伸出脚踢他,“宋兄,小声,小声。”宋小从忙禁了声,装出绵软无力之态,实则心中的喜悦都快要漫出来了,想要放声高歌。
任平生和桓广阳走近之后,看到有人在石桌上趴着,大惊。
任平生身子向前掠出,疾如飞鸟,桓广阳紧随其后,轻飘飘的如同一片树叶,飘落在石桌旁。
“怎么了?”陵江王大声叫着,也紧跟着便过来了,居然也不比任平生和桓广阳慢多少。
太子和会稽王见他们忽然一个一个“飞”走了,相顾愕然,莫名其妙,“这是什么意思?”
“阿令。”任平生见到女儿娇弱的趴在石桌上,大急,伸手扶起任江城,小声又急切的叫道。
任江城一只眼睛微微睁开,拼命冲他挤了挤眼睛。
“调皮丫头。”任平生见她这样,长长松了一口气,小心的把她又放了回去,让她原样趴着。
陵江王眼尖,“咦,这不是……”桓广阳掐了他一把,扬声道:“朗朗乾坤,我的两个随从怎会忽然昏倒在这里?此间必有蹊跷!”陵江王怒喝,“对,必有蹊跷!”眼光从四周一一掠过,大踏步往房舍中走,“让本王看看,这房舍之中到底有什么魑魅魍魉!”
太子和会稽王走的慢,这时也到了,见陵江王怒气冲冲往房里走,忙一左一右扶着他,“叔父,什么事啊?莫气着您。陛下方才还交待了,说您打小便是急脾气,冲动易怒,让我们多劝着您一些呢。”陵江王气哼哼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不过,桓十三郎两个随从,还有一个宦者昏在外头了,里头大概不会是什么好……”
三人走到屋里,跟被雷劈了似的,全愣住了。
元绎正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见他们三人进来,努力想睁开眼睛,“太子殿下,会稽王殿下。”而他怀里是抱着一个人的,那是一名身材娇小的少女,看样子还未成年……
会稽王忽然感觉血液像被冻住了似的,浑身冰冷。
这身材娇小的少女分明是……他的宝贝女儿淳安郡主啊……
会稽王腿一软,站立不稳,跌坐在地上。
太子先是愕然,继而怜悯,最后却有一丝惊喜自他眼眸之中一闪而过。
好了,元绎再也不用在庆元郡主和淳安郡主之间挑挑拣拣却做不了决定了,太子和会稽王也不必再为这件事明争暗斗各显神通了,和亲这件事,尘埃落定,无可更改。
太子忍了又忍,脸上还是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果然孤王才是国之储贰、未来的帝王,得到上天垂青的人,最终还是孤王啊。”
陵江王愕然,“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有个青年郎君抱着位小小女郎?咦,这小女郎样貌我好似很熟悉。阿刚,你坐地上干什么?地上凉,快起来。唉,方才你是怎么劝叔父的,现在你自己倒随意发起脾气,一生气便坐地上去了……克儿,这人方才叫过你的,他认识你对不对?何许人也?”唠唠叨叨,啰啰嗦嗦,说了两箩筐话。
外面的任平生和桓广阳也没闲着,高声呼唤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