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茶室之中陆陆续续来了许多闲人,其中不乏见多识广的,高谈阔论,旁若无人,“这瘐家哪是什么消夏宴,分别是为北魏三皇子特地举办的择妃宴。瘐家特地请了几位精于骑射的小娘子,便是因为北朝男子喜欢这样的女郎啊。”
“听听,这口味。”他旁边有人啧啧赞叹,笑话起北朝男子的品味。
又有禀性和平的人叹息,“唉,这和亲赶紧谈成了吧。和亲成了,和谈也就差不多了,边境也就安宁了。”
不爱打仗的人还是很多的,有不少人由衷的附和着他,“是啊,边境也就安宁了。”
任召侧耳倾听这些人的谈论,见其中不乏意态悠闲、用词文雅之人,不由的很是感慨。怪不得阿母听说有进京做官的机会,便要不顾一切替阿父争了来,这京城就是京城,别说名门世家了,便是市井间的百姓也是如此不俗……
“北魏三皇子,北皇三皇子。”茶室中忽然暄闹起来,有人争先恐后往窗前跑,“那是北魏三皇子啊。”
任召惊愕的随着众人的目光看出去,只见外面街道上一队黑衣黑甲的骑兵如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一位年轻王子,肤如冰雪,目如明星,笑容灿烂,不时向路两旁的百姓挥手致意。
“今日瘐家的消夏宴,便是为他择妃么?”任召心中好奇。
“也不知他最后会选谁为妃?”“是啊,专门为他办的择妃宴,今天应该会定下来了吧?不知哪家女郎能得到异国王子的青目?”围在窗前的闲人们议论纷纷。
任召以为他这辈子可能只会看到北魏三皇子这一次了,便用力的多看了几眼。
他万万没有想到,今后他还有机会再次面对这位异国王子,而且是面对面的,非常亲近。
………
任淑英和任淑贞下了轿子,由瘐家的管事仆妇陪着往花园走。
这姐妹二人还是头回到瘐侍中府这样的人家,虽是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四处张望,开阔眼界。
管事仆妇冷眼看着她们,脸上带着笑,笑容中却有着几分鄙夷。
这两位一看就是从乡下来的,什么世面也没有见过啊。这东张西望的样子,啧啧,有教养的小娘子可不是这样的……
前面是一处松树林,从树林中走来一行数人,其中最为醒目的是那位走在中间的俊美郎君,白衣飘飘,如谪落凡间的仙人一般,仪表风度十分出众。
“桓郎君。”任淑英见这人竟是在明镜山庄有过一面之缘的桓广阳,不由的又惊又喜。
“女郎认得桓郎君?”管事仆妇没想到任淑英居然认得桓广阳,颇为惊讶。
这管事仆妇惊讶的模样令得任淑英有几分得意,她矜持的笑了笑,“我在栖霞山明镜湖畔的别业之中,见过这位郎君。”
栖霞山有别业的全是达官贵人,管事仆妇听了任淑英的话,还以为她家也在栖霞山有别业呢,登时刮目相看,目光热烈了,态度恭敬了,笑容殷勤谄媚了。
任淑英笑的越发仪态万方。
任淑贞笑着凑近她,小声咬牙问道:“你是怎么认识桓郎君的?快说!”
任淑英轻轻的笑了,冲任淑贞抛了个媚眼,“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啊?”
任淑贞被她气得七窍生烟。
这姐妹二人虽是暗中较着劲,可是桓广阳愈走愈近,她俩却不约而同将戾气、恼怒全收起来了,换上了一幅娇艳明媚的笑脸。
“桓郎君。”任淑英声音娇滴滴的。
“桓郎君。”任淑贞生平未有的温柔似水。
“任四娘子,任六娘子。”桓广阳默默看了她俩片刻,客气的寒暄。
“桓郎君认得我么?”任淑英和任淑贞没料到他竟然是认识她们的,惊喜交集,不敢置信。
任淑英睁大了眼睛,娇美中又显出天真之态。
任淑贞平时的泼辣这时全不见了,两颊酡红,像喝醉了酒似的,居然也显出几分妩媚多情来。
另一行人在大步流星的往这边走,为首的一人是位二十多岁的青年公子,高目深鼻,神采飞扬。
“三殿下。”桓广阳微笑。
那青年公子咧嘴笑,“十三郎君。”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明天继续。
☆、第99章 099
任淑英和任淑贞听到桓广阳称呼对方“三殿下”,知道这便是那位北魏的三皇子了。
任淑英眼角往元绎那边扫了,心里扑通扑通直跳,“眼前这两位俱是人中龙凤,一位是北朝王子,一位是南朝最尊贵的郎君,各有千秋,让人难以取舍啊……”任淑贞却懊恼她今天没有任淑英穿的好,也没有任淑英戴的首饰华贵,担心北朝这位三皇子不懂得欣赏女郎的美,只会简单粗暴的凭衣饰分出高低上下,便冲她的侍婢使了个眼色。侍婢会意,忙拿出把团扇装作替她打扇子,实则是故意将她的脸庞遮住了,不让外人看见。
“六娘子,这样才尊贵啊。”侍婢小声的、谄媚的说道。
任淑贞被她奉承得甚为欢喜,斜了任淑英一眼,故意挖苦道:“是,这样才尊贵,不像有些人,当着番邦王子的面也丝毫不知害羞,就那么站着,任人观看。”
任淑英脸上露出恼怒的神色。
虽然很是恼怒,不过任淑英觉得在北魏使臣面前遮起面容来似乎显得更矜持、更尊贵,也冲她的侍婢使了个眼色。侍婢有样学样,也用团扇将她的脸遮住了。
元绎在和桓广阳寒暄问好,并没有注意到她们两个。
管事仆妇见这里又有桓郎君,又有北魏三皇子,心中很是纳闷,“怎地这般巧,全赶在一起了?”她冲任淑英和任淑贞陪着笑脸,“两位女郎,花园在前边,请随奴婢过来。”任淑贞现出不情愿的模样,任淑英温温柔柔道:“稍等片刻如何?我还未和桓郎君告别。”管事仆妇觉得此事不妥,但她限于身份,不敢高声说话,又见任淑英和任淑贞各自遮了面,想来也是无碍的,便也听由她们在路边花树下俏生生的站着了。
瘐侍中和安东将军等人快步过来了,“三殿下,有失远迎,有失远迎。”瘐侍中这做主人的满是歉疚之意,“下官本应到大门处迎接三殿下的,不知哪里出了差错,得到的通报竟然晚了,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元绎洒脱的一笑,“感蒙过爱,特辱宠招,本王不胜愧感之至,侍中大人何出此言。”瘐侍中见他吐属文雅,态度随和,自是喜悦,“三殿下不愧为天潢贵胄,果然器量宏伟。”
瘐侍中这次请客是很用心的,他除了安东将军之外还有他其余的弟弟们,显得非常郑重。元绎身边跟着的人很多,其中以武国侯、车骑将军李安民地位最高,瘐侍中和安东将军又和他客气了一番。桓广阳也在,因他奉皇帝旨意招待北魏使臣,所以他身边带着的人也不少,有负责记录两国和谈事宜的、德高望重的太常博士虞知文等人。三方面的人彼此寒暄见礼,很是忙乱客气了一阵子,之后瘐侍中和安东将军便把客人往里让。
桓广阳叫过他的侍从,温声道:“去告诉任四娘子和任六娘子,我失陪了。”
侍从恭敬的答应,“是,郎君。”
元绎本来是要跟着瘐侍中、安东将军等人往另一条路上走的,听到“任四娘子”“任六娘子”,却蓦然回头。
他眼光如闪电一般在那两名被团扇遮面的女郎身上扫过,也不和瘐侍中这位主人打声招呼,也不知会李安民这位北朝重臣,径直便冲任淑英和任淑贞过去了。
李安民皱皱眉,对元绎的冲动很有些不以为然。他如果年轻二十岁,这时肯定一个箭步上前去把元绎给揪回来了,可他现在已是五十岁的人了,手脚远不如从前灵便,又考虑到元绎年轻,贪恋美色,这乃是人之常情,便也没有深管。
反正众目睽睽之下,也不会发生什么丑事的。
瘐侍中大惊,想要拦阻他,却被元绎的随从有意无意的给挡住了。安东将军抬腿想要把元绎追回来,桓广阳却微笑看着他,“姨父,我有事相求。”安东将军一愣,“十三郎,什么事?”桓广阳身子动了动,大袖飘拂,两步便到了他面前,“姨父,我今天想喝龙膏酒。”安东将军不由的笑了,“好,给你喝龙膏酒。”
龙膏酒是从西域一个小国传过来的酒,不知是什么法子做成的,纯黑如漆,饮之令人神爽。桓广阳这少年时便老成持重之人今天居然向他要起酒来了,安东将军真是又意外,又高兴。难得十三郎兴致这么好想饮酒,他这做姨父的哪有不答应的。
桓广阳和安东将军说着话的功夫,元绎已大步流星的到了任淑英和任淑贞面前。
“四娘子,六娘子。”他深深施了一礼。
任淑贞脸涨得通红,不知该如何接话,任淑英却反应很快,优雅端庄的还了一礼,低声道:“任家四娘,见过三殿下。”声音非常娇柔。
元绎不由的多看了她两眼。
他已经来到面前,团扇已阻挡不住他的目光。
任淑英脸上泛起娇羞之色,任淑贞更是面如朝霞,连耳后根都是红的了。
“她的阿姐也很美丽,不过和她相比,实在太过平常了……”元绎看清楚任淑英和任淑贞的面容,心中未免有些失望。
任淑英语气轻柔的问候他,“三殿下远道而来,还适应建康的水土么?”
“多谢四娘子,很适应。”元绎彬彬有礼。
“听说北方和南方风土人情,差异颇大。”任淑英微笑。
“确实如此。”元绎咧嘴笑,“改天若有机会,本王仔细跟四娘子讲讲。”
任淑英妩媚又娇羞的笑了。
任淑贞脸色通红,眼中喷火,心里把任淑英骂了一遍又一遍,“真是你阿姨亲生的,和你阿姨一样不尊重爱勾引人,呸,真丢我的脸。”
瘐侍中和安东将军见元绎和这两位女郎竟然叙起话来了,惊讶不已。
瘐侍中尤其吃惊,差点瞪出了眼珠子。
“这……这是哪家的女郎……”他结结巴巴的问道。
“任四娘子和任六娘子。”旁边有人小声提醒。
“任家的女郎啊。”瘐侍中茫然。
他知道刘夫人请了任家女郎,还知道任家有女郎聪明能干,精于骑射,不由的多看了任淑英、任淑贞两眼。
只要促成了北魏三皇子的亲事即可,女郎是哪家的,并不重要……
瘐侍中眼睛亮了亮,仿佛看到了曙光。
“武国侯阁下,贵国三殿下似乎是对任四娘子和任六娘子非常关心在意啊。”桓广阳身边一位不知名的、身着绿衣的低级官员笑着说道。
李安民嘿嘿笑了两声,“这便是南北两朝之同之处了。在我大魏,青年郎君和女郎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讲讲话,那是没有任何含义的,什么也不能说明。”
“是,只是说说话,那自然什么也不能说明。”那不知名的官员笑着点头。
一边点着头,他目光一边意味深长的投到了元绎身上。
元绎不知是在和任四娘子说话还是在和任六娘子说话,言来语去,没完没了。
“只是说说话,哈哈。”那官员哈哈笑了两声。
李安民脸上露出恼羞成怒的神色。
瘐侍中和安东将军脸色都不大自然。
瘐侍中心中很有些埋怨,“是,我和我夫人是打算给你做媒来着。可是你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便挑逗起女郎来了吧?好歹挑个背人之处……”
德隆望重的虞老博士把这情形都看在眼里,不由的愕然。
“贵国三殿下和任家小娘子熟识么?”他态度谦和的问着李安民。
李安民脸色由红变紫,由紫变绿,“也谈不上熟识,点头之交罢了。”说着话,他心中恼怒,重重的、响亮的咳嗽了一声。
元绎还算知趣,听到他这声明显带着恼怒之意的咳嗽声,便和任家两位女郎告辞,很快回来了。
他回来之后,大家心照不宣,闭口不提这件事,说说笑笑的往里边去了。
桓广阳的侍从过去传话,“四娘子,六娘子,我家十三郎君说他告辞了,失陪。”
管事仆妇在元绎过来的时候便后悔的不行了,现在见桓广阳的侍从这么说,忙道:“四娘子,六娘子,时候不早,咱们快些过去吧。”任淑英和任淑贞无奈,恋恋不舍的回头张望了下,跟着管事仆妇走了。
到了花园,便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这里仕女云集,大多是十六七岁、十四五岁的女郎,或优雅,或明艳,或清秀,或斯文,或高傲,或清丽,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任淑英和任淑贞看的羡慕已极。
管事仆妇将她们两人带到了刘氏面前,“夫人,这位是任家四娘子,这位是任家六娘子。”任淑英和任淑贞忙见了礼,“拜见夫人。”刘氏含笑请她们免礼,上下打量几眼,道:“这可巧了,八娘子也才到了不久。”命婢女,“去将任八娘子请过来,就说她的阿姐到了。”
任淑英和任淑贞听了刘氏的话,心中感激,差一点泪盈于眶。
“八娘啊八娘,我总算要见到你了。”任淑贞想到自己一家到了京城之后的种种遭遇,暗暗咬牙。
“见了八娘,我还是客客气气的为好,虽然她薄情了些,毕竟这些首饰衣裳还是她送的。还有,我得先堵着她的嘴,省得她说漏了,让六娘抓着把柄,”任淑英打的却是这个主意。
任淑英嘴甜,不停的恭维刘氏,任淑贞忍不住给了她一个大白眼。
这个无耻不要脸的马屁精。
刘氏爱听奉承话,也笑咪咪的夸奖了任淑英几句,“四娘子穿的这是霞影纱吧?京城今夏最时兴的便是这种霞影纱了,轻软明媚,远远的看着像烟雾一样,美极了。”
正说着话,任江城来了。
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有桓昭、瘐涵、范瑶、十一娘、十三娘等人陪伴着,一行六七人翩然而来,笑语盈盈,娉娉袅袅,活色生香,神采飞扬。
“八娘。”任淑英见了任江城,便含泪迎上去,握住了她的手,一幅姐妹情深的模样。
“六姐姐。”任江城笑吟吟的看着她。
任淑英迅速往四周扫一扫,凑近任江城,小声告诉她,“八娘,你送我和六娘的衣饰我没有分给她,这件事说来话长,我回头再仔细告诉你原由。现在你暂且不提,好不好?六娘那个脾气你也知道,若你现在提了,她大吵大闹,丢人的是我,也是你。”
任江城眼中闪过诧异之色。
送给任淑英和任淑贞的衣饰?什么意思?
她似笑非笑看着任淑英,不点头,也不摇头,不置可否。
鼻中闻到一股奇异的香气,任江城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退,想离任淑英远一点。
她这是用了什么香露么?浓郁馥烈的香气,很不寻常……
任淑贞本来是等着任江城这做妹妹的去向她行礼问好的,可任淑英一直缠着任江城不放,她等的不耐烦,便板着脸过来了,“八娘,你架子真大,我自从到了京城,这还是第一次见你呢。”
任江城笑的从容,“六姐姐,你是想向我兴师问罪么?好,这里是瘐府的消夏宴,来客众多,贵女云集,你在这里向我发难,正合适。我向你保证,你今天便会名扬建康城的。”
“你……”任淑贞怒目瞪着她。
任江城淡漠又轻蔑的看了回去。
范瑶挽起任江城的胳臂,神色亲呢,“阿令,这两位是你的姐姐么?来跟我们引见引见。”桓昭等人也笑,“是啊,快给我们引见引见。”任江城从善如流,“四姐姐,六姐姐,我来向你们引见几位女郎,这位是我表姐,这位是我十一表姐,这位是我十三表姐,瘐九娘子你们在宣州之时是见过的,这位是瘐九娘子的表妹,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