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绎笑着替他的随从赔罪,“他认识几个字,却没什么学问,说出来的话狗屁不通,让女郎见笑了。女郎,你认识的这位神医,请问现在能将他请出来么?”一双美目盯在任江城脸上,元绎心中忐忑,凝神等着听任江城的回答。
“请是可以请出来的,但是诊费会很贵。”任江城彬彬有礼。
做为一名现代人,她绝对是可以毫不脸红的谈钱的。该要价的时候就要价,不会手软。
元绎有些迟疑。
不知怎地,他心头感觉很不妙。这位美丽的女郎是挖了个坑等着他往下跳吧?她不会安好心的……她怎么可能会安好心呢……
“若是治不起,只好算了。”任江城很是通情达理。
“什么治不起?我家三殿下的这匹青翼可是漠北名驹,价值连城!”元绎的随从们不愤,一齐嚷嚷起来。
他们嚷嚷的是一个意思,不过有的用胡语,有的用汉语,有的胡汉杂用,一脸愤怒,大声咆哮。
“价值连城啊,那太好了。”任江城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眼角眉梢全是笑,“那么,我便请神医治好青翼,再顺便把另外的十几匹马也捎带着一起给看好了吧,算是添头好了。”
桓十四郎乐的不行了,凑近桓广阳,小声的笑,“阿兄,十几匹马当添头,你说她得要得多贵啊?”桓广阳眼眸中闪过一抹柔情,“会贵得让这拨人暴跳如雷吧。”桓十四郎笑不可抑,“我看也是。”想到元绎就要大出血,大为得意,笑的肚子都疼了。
虽然桓十四郎早有思想准备,可是任江城清清楚楚的说出来她要的诊费之后,桓十四郎还是呆住了。
不光桓十四郎,庆元郡主、桓昭、瘐涵、范瑶等人也全都呆住了。
任江城直视元绎,声音清脆甘美,“神医出马,诊费昂贵,医治青翼就以林城这一座城池为代价吧,其余的那十几匹马白送,不要钱。”
林城?一座城池?任江城的这句话如一声惊雷响在耳畔,所有的人都是发晕。
知道她会死命要,但没想到她会狮子大开口要一座城池,而且是位于南朝和北朝之间的军事要塞林城!林城地势险要,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这几十年来战火纷扰,时而被北朝攻占,时而被南朝夺回,现在是在北朝手里呢。
一座城池,而且是这样重要的一座城池,她一开口就要这样的诊费……
“女郎,你也太坑人了吧?”元绎的随从们不出桓广阳所料,果然暴跳如雷。
“方才是谁夸口说青翼价值连城的?价值连城是什么意思你们懂么?是连在一起的许多城池啊。你们这一匹价值连城的漠北名驹,我不要连城,只要一座城池便肯相救,这还叫坑人?”任江城嫣然而笑,振振有辞。
这一刻的她在众人面前侃侃而谈,谈笑风生,虽是一位妙龄女郎,却仿佛有着将军的风采和气魄,神采飞扬,风华绝代。
元绎看着这样的任江城,牙根儿都痒痒了。
他的手下气急败坏,大肆咆哮,一个一个全红了眼睛。
桓十四郎觉得自己的心跳了跳,然后停止不动了,许久之后,才又重新开始跳搏。
他心里又是喜悦,又是酸楚,“她怎地这般聪慧狡黠,惹人喜爱?世上怎会有这样的女郎,我怎会今年才认识她呢,早些年我做什么去了?我虚渡了这么多年的光阴啊。”
任平生和他的心情颇有些相似,心怀激荡,又喜又悲,喜的是自己有这样光彩照人、出类拔萃的女儿,悲的是当年江城一别,十四年后才重新将她接回身边,父母不在身边的这十四年阿令究竟是如何度过的,才会养成了这样的性情,学成了这样的本事?所有的本事都是苦练出来的,阿令当然也不例外,这可怜的孩子,到底吃了多少辛苦啊?
桓广阳凝神看着任江城,眼眸中闪着璀璨的光芒。
元绎神色复杂的看了任江城许久,问桓广阳,“虎贲中郎将,女郎要这城池何用,这是贵国的意思吧?”
桓广阳微笑,“非也。我国皇帝陛下并不知三殿下擅闯明镜山庄,也不知这桩天谴,自然也不会下达任何旨意。“
元绎无语。
他的随从们快要发疯了。
“勒索,这明明就是无耻的勒索!”“要一座城池,她可真敢开口!真要把林城给了她,我们还有脸回朝见皇帝陛下么?干脆一个一个抹脖子自杀算了!”
那名汉语流利的随从眼中精光一闪,蓦然向前冲出,势若脱兔,奔向任江城!
擒住了这女子,利刃在喉,还担心她拒不交出神医么?
他来的突然,速度又奇快,任平生和桓十四郎又沉浸在悲喜交加的情绪之中,他快到任江城面前时才发觉了,同时怒吼,奋不顾身的扑了过去!
那随从眼看着就要抓住任江城了,脸上露出狰狞而狠毒的笑容。
“阿令!”“八娘!”桓昭、瘐涵、范瑶、庆元郡主等人齐声惊呼,花容失色。
那随从心中狂喜,“抓到这女子,逼她交出神医,奇功一件啊。”速度愈快,可是,就在他快要得手的时候,眼前白光一闪,桓广阳白衣飘飘挡在他面前,出手如电,拦住了他!
两人快速的交手数个回合,桓广阳一记重手,将他打的斜斜飞了出去。
“扑通”一声,他重重的摔在了地上,鼻青脸肿,狼狈不堪。
众人一直激动的看着,到了这时,发出阵阵欢呼。
“表兄太厉害了,太神气了。”淳安郡主兴奋的脸颊通红。
“嗯,厉害,神气。”瘐涵眼中含泪,拼命点头。
她刚才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唯恐任江城真的被北魏使臣抓了去,现在看到桓广阳英雄一般自天而降把任江城救了,既为任江城高兴,又感激桓广阳,对他的崇拜到了极点。
庆元郡主脸上泛起潮红,轻轻拉了桓昭一把,“阿璃,表兄不似凡人,神仙一样。”
“我觉得也是。”桓昭正热切看着她的兄长大声欢呼呢,听到庆元郡主的话,连连点头。
别说她们这些桓广阳的阿妹、表妹了,就连范瑶、十一娘、十三娘这样和桓家毫无干系的人都觉得桓十三郎俊美无俦,举世无双,兴奋得为他拍掌叫好,“十三郎,十三郎!”
桓广阳没有理会这些欢呼和赞美,头微微低了低,关切的看着任江城,“女郎,你没事吧?”
他才和人动过手,如冰雪一般的肌肤上露出淡淡的红色,像是半透明的羊脂美玉一般温润细腻,白如截肪。而他浅色的眼眸在阳光下看起来像身畔的湖水似的呈现出淡淡的蓝色,温暖、深邃、舒缓,让人想沉下去,沉下去……
任江城凝视着他的眼眸,声音温柔,“谢谢你,我没事。”
☆、第91章 091
湖畔的女郎们忽然安静了下来。
他俊美清雅,她芳泽无加,两人的正脸看上去固然是一肌一容,尽态极妍,侧颜亦是轮廓优美,无可挑剔。他比她大概要高上半个头,这时他头微低,她脸轻仰,两人凝神对视,温馨美好,如诗如画。
“一对璧人啊。”看着他们,这样的想法油然而生。
“但是,为什么是她?”有人是欣慰的、喜悦的,却也有人很不服气。
为什么是她,为什么不是我?
十三郎是什么样的身份,她又是什么样的身份,才华、胆识、才干或许她真是有的,可就凭她的出身和家世,有资格和十三郎站在一起么?不配,太不配了。
庆元郡主和淳安郡主同时绷紧了身体。
“阿令,你怎样了?”“你怎样了?”任平生和桓十四郎一前一后到了任江城身边,关切的询问着她,满脸焦灼之色。
“我没事,没事。”任江城堆起一脸笑,伸出胳膊轻盈的转了个圈,“阿父你看,我没事。”
对着桓十四郎她就神气多了,得意的吹嘘,“我能有什么事啊?十四郎,我的本事别人或许不明白,你还不知道么?”
桓十四郎又是欢喜,又是咬牙,“好啊,你笑话我,那我以后也……”
“也什么啊?”任江城好奇的看着他。
桓十四难道你也给我下泄药不成?
她眼睛圆溜溜的,纯净明亮,桓十四郎心一下子就软了,语气也软绵绵的,“还能怎样,我也笑话你啊。”
“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任江城嗤之以鼻。
任平生和桓广阳对视了几眼。
这几眼看似平静,实则波涛汹涌。
“十三郎,多谢你救了小女。”任平生道。
“哪里。”桓广阳谦虚,“令爱镇静自若,一定有办法自救,没有我她也会安然无恙的。只是对付这种粗人,又何必让一位尊贵的女郎亲自出手呢?”
任平生虽然对桓广阳总是看不惯的,可是听他说话如此知趣,毫无居功自傲之意,神色还是舒缓了许多。
桓家这十三郎,倒还算有眼色。
目光掠过任江城那娇美无瑕的面庞,任平生心中的火气不觉又蹭蹭蹭往上冒。对,有眼色,他不只有眼色,还很有眼光呢,知道谁家的女郎最美最好,最值得他献殷勤!
“仇大娘呢?”他往任江城身边看了看,脸沉了下来。
他吩咐过仇大娘要守在任江城身边的,可是现在仇大娘却连人影也看不见。
“阿父,我让她做事情去了。”任江城忙道。
任平生眉头微皱。
不行,阿令身边只有一个仇大娘还是不够,要多派几个人保护她才行。贴身保护她的只能是女护卫。女护卫,功夫要好,要足够忠诚……
“八娘子,你没事吧?”别的女郎还在发呆,淳安郡主已经机灵的跑到任江城身边,向她表示问候了。
“我没事,谢谢你。”任江城向她道谢。
淳安郡主笑的很甜美,“你没事就好了啊。”
问候过任江城,她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桓广阳,热烈如火,“表兄你可真厉害,我看的心都跳到嗓子眼儿了,你知道么?你是我表兄,嘻嘻,我有这么厉害的表兄……”
庆元郡主携了桓昭和瘐涵的手也过来了,柔声说道:“表兄大展神威,我们都看傻了,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表兄,恭喜你,也谢谢你。”
范瑶和十一娘、十三娘也过来了,客气又兴奋的向桓广阳道过谢,拉着任江城叽叽喳喳的问她,“阿令你怕不怕?我们远远看着都吓得不行了呀。”范瑶不好意思,“我应该过来救你的,可是方才我吓得都不会动了……”任江城含笑安抚,“我也一样吓的不会动了,表姐,我方才一动没动,你们没发现么?”她这么一说,范瑶、十一娘等心里都舒服多了,叹气道:“可怜的阿令。”
淳安郡主、庆元郡主等人过来之后,桓广阳立即后退,“阿妹,诸位表妹,我有公务在身,失陪了。”身子向后掠出,找元绎理论去了。
淳安郡主顿足,“表兄,表兄!”
庆元郡主眼中闪过失望之色。表兄,我才说过“恭喜你,也谢谢你”,难道你不应该问问我在恭喜你什么,又要谢谢你什么?
桓昭笑的不行,冲瘐涵眨眨眼睛。
瘐涵会意,也笑弯了腰。
唉,表兄他一向是这样的啊,女郎们若要靠近他,他会不喜欢的。这不,淳安郡主和庆元郡主才来,他便立即逃之夭夭了……
任平生目光冷峻,“闯我山庄,偷袭我爱女,这件事北朝一定要跟我有个交待!女儿,阿父这便去替你讨回公道!”大步流星向前走。
“对,替你讨回公道!”桓十四郎摩拳擦掌,雄纠纠气昂昂的跟在任平生身后,和他一起过去了。
“三殿下,你的随从偷袭一位娇弱的女郎,这件事情请你给出解释。”桓广阳语气强硬。
“岂止。”任平生眨眼间也到了桓广阳身边,眼神如刀,“我去救我女儿的时候还有人在我身后放暗器偷袭!真是无耻!”
“我也是!”桓十四郎紧随其后到了,非常愤慨,“要不是有人在我身后放暗器,我阿兄也不用独自一人对付那个疯子!元绎,你说吧,这件事你如何交待?”
元绎本是一脸无奈茫然的,听了桓十四郎的话,眼睛却蓦然一亮,朗声道:“十四郎君眼光真好,看出来那是个疯子!对,这人就是个疯子,方才他便是狂疾发作了!”
“你的随从是会随时发疯的么?”任平生冷笑。
元绎一再赔罪,“是我看管不严了。虎贲中郎将,任先生,十四郎君,不如这个人让我带回去,请位名医,医治他的疯病,如何?”
“你想的倒美!”桓十四郎怒喝,“偷袭了任先生的爱女,想就这么算了不成?”
“那依十四郎君的意思,应该是……?”元绎做出为难的模样。
如果是放在平时,桓十四郎应该会先征求下桓广阳的意见的,可现在他实在太气愤了,怒气冲冲的道:“不管他是真疯假疯,这个闯了祸的人都应该交给我朝,由我朝依律法处理!”
“这个么……”元绎故作沉吟。
“凭什么要我们交人?我们是使臣!”“对,我们是使臣,两国相争,不斩来使!”元绎的随从们嚷嚷开了。
桓十四郎坚持要元绎将那偷袭之人交出来。
元绎装出很不情愿的样子,“他真的是偶尔发疯,不过既然十四郎君如此坚持……”
“我们不要这个人。”正在这时,任江城莲步姗姗走过来,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三殿下,这个疯子是你的人,还是由你处置吧,我们不要他。我们南朝人杰地灵,物华天宝,不缺疯子,也不爱和疯子打交道。处置疯子这么令人头疼的事,还是你自己来吧。”
元绎就要把人交出来了,没想到这时候任江城会突然出现,不由的呆了呆。
这位美丽出众的女郎总是把他的事坏掉,真是既让人爱,又让人恨啊……
桓十四郎委屈又不解,“哎,我是想替你出气啊。”
任江城摇头,“出气不出气什么的真是小事一桩,我才顾不上呢。我现在惦记的只有大事。”
“什么大事啊?”桓十四郎殷勤请教。
任江城淘气的笑了笑,“当然是林城那座城池啊。十四郎,虽然我身为女郎,不能做官,不过我想建功立业的心和你们也没有什么分别。如果我能为咱们大梁争来一座城池,那你说,我神不神气,威不威风?这才是大事啊。”
“原来如此。”桓十四郎恍然大悟。
他俩一唱一和说的很热闹,元绎却是咬紧了牙关。
林城,这位美丽的女郎一口咬定,还是要林城。
他们正说着话,仇大娘带领着几个人,牵着十几匹马过来了,“八娘子,按照您的命令,这些马匹除了青翼之外,已全部请神医治好了。”
元绎的随从看到自己的座骑又生龙活虎般站在自己面前,一个个不能相信似的,目瞪口呆。
方才他们可是随着元绎出来看过,亲眼看到自己的座骑软绵绵躲在地上,根本站不起来啊。
这……这是什么诡异之事,难道真的是……天谴?
任江城笑道:“有劳仇大娘了。仇大娘,劳烦您将这些马匹交还给北朝使臣。”
仇大娘听命,把马缰绳交到了元绎的随从们手中。
这些人手抚心爱座骑,五味杂陈。
这些马匹都治好了,唯有青翼不肯给治,还在那里躺着呢。青翼至为金贵,如果躺得久了,会不会……可是想治青翼便要拿城池去换,也太贵了……唉,真是令人为难啊。
“这是添头,就奉送了。”任江城笑容和悦,“我朝一向热诚好客,虽然诸位没有做客人的自觉,我们还是要尽到地主之谊。不管三殿下最后救不救青翼,这些都不用给钱,算是我做主人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