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江城指指墨竹林,“西口进,东口出,谁先出来谁胜,对么?”跟瘐五娘确定游戏规则。
瘐五娘忽然改了主意,“西口进,西口出,到了东口之后,出了竹林是一处幽静的书房,书房前植有各色名贵花卉。先到书房的人便折一枝碗口大的纯色洛阳花,之后再原路返回,回到这里。”指指面前的众人,“她们便是见证。见识咱们从这里进去,再从这里出来。”
“对,这主意好。”瘐六娘等人自然频频点头,表示非常赞成。
“这可不行。”任江城断然否定,“从这里进,从这里出,标识只是一朵碗口大的纯色洛阳花,太容易作弊了。”
“这你便不懂了。”瘐五娘面带不屑,“那书房前所植花卉每一本都极为名贵,洛阳花也非凡品,而是世间极为罕见的春水之绿。方才你也和我们一起赏过花的,可见过绿色洛阳花?没有吧?只有书房前才有。”
“对,你不懂。”瘐六娘等人附和。
瘐七娘却惊讶的看了瘐五娘一眼。
任江城回忆了下,在嘉苑所看到的名品花卉之中确实没有绿牡丹,便同意了,“好,西口进,西口出,以绿色洛阳花为信物。”略作整理,和瘐五娘一起进入墨竹林。
众人目送她们窈窕秀丽的身影走入竹林,目旌神摇。
过了没多久,瘐五娘便轻手轻脚从墨竹林里溜了出来。
墨竹林里的机关听说非常厉害,她根本没敢往里走几步,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路记得清清楚楚,眼看着任江城走进去了,她便及时出来了,全身而退。
“五阿姐!”瘐六娘等人上前握住她的手,同时欢呼。
那被唤作阿真的少女也跑了过来。“十五娘。”众人亲呢的招呼她。
瘐家诸女极为兴奋,“虽说是大费周章,总算把她骗进去了啊。”
瘐十五娘眉花眼笑,“骗进去了就没事了吧?阿姐,我去放风筝了啊。”瘐六娘笑,“哪会没事了呢?我们还要装作惊惶失措的样子去禀告寿康公主呢。不过这件事简单,用不着你,你去放风筝也不碍什么。”瘐十五娘却又不走了,“禀告寿康公主这件事情一定很好玩,我也要去!”便要拉着瘐六娘走。
瘐五娘制止她们,“等等。任八娘才进去,咱们便过去禀告,显得太急了些。”瘐七娘笑道:“五阿姐说的对,太急了些。其实何必这么着急呢?让那位了不起的八娘子在墨竹林的阵法中多转悠转悠,岂不是更为解气?她这会儿可能刚刚开始心慌,难受的还在后头呢。”
瘐五娘等人大为赞赏,“就是。不必着急,让她多在里面转转,出来的时候想必已经吓得面无人色了。”想到任江城在墨竹林里吃苦受罪,笑容都极为欢悦。
她们决定过些时候才把任江城在墨竹林里这件事张扬出去。
瘐七娘忽然想起一件事,“五阿姐,你如何知道竹林尽头是书房,书房前植有绿色洛阳花?”
同为瘐家女郎,这件隐秘之事她可是不知道的啊。
“是啊,五阿姐怎会知道?”瘐六娘等人听了,也一齐虎视眈眈的看着瘐五娘。
她们的想法和瘐七娘是一样的,同样是瘐家女郎,为什么寿康公主府这样的隐秘之事,我们不知道,你却知道?姐妹之间,你有多少事瞒着我们?
瘐五娘神色便有些不自然,眼光闪了闪,道:“其实我哪里知道这些呢?不过是编个瞎话出来,哄那个任八娘进墨竹林罢了。”
“真的么?”瘐七娘有怀疑之色。
“自然是真的。”瘐五娘怫然。
瘐七娘心中迅速盘算了下,勉强笑了笑,“我自然是相信五阿姐的。对了,五阿姐,你说任八娘有没有可能真的到了东口,摘了洛阳花,再出现在咱们面前?”瘐五娘连连冷笑,“这墨竹林中包含有数十上百种阵法,她一位少年女郎,如何破解得了?”她转过头向竹林中望了望,淡淡道:“她便在竹林中惊惶失措六神无主魂飞天外吧,等估摸着她吓得差不多了,咱们再去禀告寿康公主。到那时她才从鬼域般的墨竹林里出来,便要面对寿康公主的滔天怒火,真正是精彩纷呈、好戏连台、美妙绝伦。”
“寿康公主如果知道任八娘觊觎她的爱子十三郎,擅闯墨竹林,会气成什么样?会怎样对付任八娘?想想就好玩啊。”瘐十五娘笑嘻嘻。
远处出现几个人影。
瘐五娘张望了下,觉得其中一个人看着像是瘐涵,便对瘐十五娘道:“十五娘,好像你九阿姐过来了。见到你九阿姐千万莫露了马脚,明白么?”瘐十五娘乖巧点头,“嗯,明白。我忽然肚子疼,把五阿姐六阿姐吓坏了,不过那阵疼来的快去的也快,过后便没事了。我没事了便闹着要阿姐们陪我出来玩,阿姐们被我闹的没办法,只好依我。”瘐五娘满意点头。
那几个人越来越近了,走在最前面的那人步子很快,面色焦急,正是瘐涵。
“九阿妹。”瘐五娘稳稳心神,做出镇静模样,缓步走过去相迎。
………
任江城进到竹林中之后,发觉这里确实是奇幻之处,竹林似乎是按一定的阵法排列的,错综复杂,扑逆迷离。
“瘐五娘是知道这阵法的奥秘,所以要和我比试么?”任江城气闷的想道。
她试着叫了瘐五娘几声,却根本得不到回应。
“难道她已经轻车熟路的往前跑了,快到东头了?”任江城小声嘀咕。
后来想想却觉得不对,“桓家若设下这样的竹林阵,那便有安全上的考虑,怎么会让瘐五娘这种身份的人都明白其中的奥秘呢?瘐五娘不过是桓家一名姻亲罢了,并且是关系并不如何亲密的姻亲。”又想想方才那年幼少女的话,试着叫了范瑶几声,风吹竹稍动,沙沙作响,却听不到人的声音。
任江城摸摸鼻子,继续往前走。
说是往前走,其实她心里很迷茫,根本分不清方向了。
墨竹很高,六丈八丈以至十余丈的都有,进到竹林深处之后,简直遮天蔽日,想要借助阳光来判别方向都困难。
竹林东一簇西一簇,看上去杂乱无章,小路七通八绕,不知会通向哪里。
任江城揉了揉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幕:刚才她明明路过这个地方啊,墨竹、竹下生着几朵小花,有蓝有白,小小的,很不起眼儿,自得其乐的开着,颇有几分旷世独立的风采。她不会看错的,前不久她明明路过这里,现在绕来绕去的又绕回来了!
“鬼打墙啊。”任江城仰天长叹。
她一阵气闷,伸手入口,发出几声长啸。
说来也怪,吟啸之声在林间鸣荡,却不显嘈杂,反而显得更加清幽。
发泄过后,任江城继续前行,一路上聚精会神的辨认着道路,心中默念,“向前,向前,一直向前,不要转弯,不要转弯……”可是,天不从人愿,她眼前又出现了那几朵悠闲自在、在风中摇摇摆摆如闲云野鹤般洒脱的小花。
连着三次经过同样一个地方之后,任江城生气了,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巧的匕首鞘,将锋利的小匕首拨了出来,“砍了你!把竹砍掉,看我能不能出的去!”扬起匕首,寒光一闪,冲着柔和发亮的竹杆刺了过去!
“你在做什么?”她耳旁响起青年男子低沉又略带疑惑的声音。
任江城心中一阵狂喜。
有人啊,遇着人了!
她又惊又喜的抬起头,“我走来走去也出不了这竹林,便想把竹子砍了……”话没说完,迎上桓广阳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一阵心虚,讪讪的笑了笑,把剩下的话语咽了回去。
走不出竹林,便想砍人家的墨竹了……
这应该是桓家精心种植的,很重要……
桓广阳凝神望着她,轻轻一笑,“若要把竹子砍了才出去,你得砍上多久?”
任江城四处张望了下,呵呵笑了笑,“我……我其实是……”对哦,这么大一片竹林,若是把竹子砍了才能出去,得砍多少时间啊?
“竹子没砍完,我先饿坏了……”任江城不好意思的说道。
她在害羞,清丽妍媚的面庞上现出粉晕,在这幽深竹林之中显得格外鲜活、动人。
桓广阳眸色深了深。
她可以肆无忌惮的追求瘐涛,也可以潇洒豪迈的写下“利刀剪断红线线”;她可以手持弓驽对阵御敌,也可以轻松快活的下厨去,煮出一餐令人惊叹的美味;她前一刻还拿着小匕首冲竹子发脾气要砍,这时便轻捻衣带,一幅小女儿情态了……
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位女郎?
“我和人打赌来着。”任江城小心翼翼把匕首插回鞘,收到袖中,“西口进西头口出,不过要走到东口,摘一朵绿色洛阳花作为表记,证明真的走到东口了,不是在蒙人。”
打赌?绿色洛阳花?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桓广阳啼笑皆非。
他的墨竹林,竟然让她拿来跟不相干的人打赌了么。
“女郎,你知道这是哪里?”他客气的问道。
任江城茫然四顾,“竹林啊。”
“和平常的竹林有何不同?”他默然片刻,又温声询问。
任江城一脸孩子气,实话实说:“一般的竹林竹杆是绿的,这里是黑的。”
桓广阳:……
这里是墨竹林,桓家秘地,非请莫入,看来她是一点也不知道……
任江城往他身边走了两步,讨好的笑,“哎,十三郎,你帮我个忙好不好?把我带到东口,摘一朵绿色洛阳花,然后再……再把我送出去……”说到后来,她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貌似要求的太多了啊,任家和桓家并没有什么交情。
不只没交情,桓家和陵江王府好像还很敌对。
任江城实在不好意思要求桓广阳这么多,可是她望望眼前这一片一片紫黑色、色泽柔亮的竹林,却又觉得就算赖也得把桓广阳赖上。凭她自己,无论如何是走不出去的,先不说赌约如何,总困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啊,多无聊。
“这次真是要麻烦你了。”任江城硬起头皮,“事成之后,我会好好感谢你的。”
桓广阳颜色极浅的眼眸之中似有光芒在闪动,唇角轻勾,“女郎如何谢我?”
说出这句话,桓广阳心中酥酥麻麻,一阵悸动。
这句话终于说出口了……
任江城很认真的想了想,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十三郎,我亲自煮食,请你的客。”大方的承诺着桓广阳,任江城心中大乐。从十四郎那里不是要得到六月柿么,有了这种食材,许多美味都可以做出来啦。借花献佛,现买现卖,请桓十三郎好好吃一顿便是,算是还他的人情。
桓广阳一动不动的站着,面有沉思之色,也不知在想什么。
任江城心中忐忑,“他不会是觉得这条件不值得吧?不对啊,十四郎是吃货,他和十四郎是兄弟,应该也差不多吧?”唯恐桓广阳觉得条件不够吸引人,不答应她,心里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 先到这儿,下午继续。
我争取存出稿子来,下午一次发个全章。
争取,我争取。
☆、第48章 048
桓广阳目光若即若离,蜻蜓点水般掠过任江城的面庞。
任江城忙堆起殷切又诚恳的笑容。
她不大能确定桓广阳是不是像他弟弟十四郎一样贪吃。如果能,现在肯定巧言令色舌灿莲花讲起各色美味食物了,务必要诱惑到他点头同意为止。
阳光透过竹林斑斑点点映到人脸上、身上,桓广阳如美玉般的肌肤此时愈显白皙清透,而他颜色极浅的眼眸仿佛是淡蓝色的,如浸在湖水中的蓝宝石一般,神秘、幽静又晶莹美丽。
任江城情不自禁的多看了两眼。
中原人和燕代人的混血,很漂亮啊。
“好看么?”桓广阳蓦然问道。
“好看。”任江城脱口而出。
话出口之后她才觉得不对,脸腾的一下子就红了。唉,打赌快要输了,这墨竹林眼看就出不去了,处境这么糟糕,还有心思欣赏调戏美男子啊?真不是时候啊……
她脸蛋粉扑扑的,掩饰的转过头,假装赏玩那几朵随风摇曳的小风。
桓广阳血往上涌,脸上也泛起可疑的、三月桃花般的颜色。
他一时觉得惭愧,“我竟问一位女郎这样的话。”一时又觉得甜蜜,“她说我好看呢。”甜丝丝的感觉从心底一直蔓延上来,直到唇畔,花瓣般的嘴唇上不觉泛起一丝浅浅淡淡却又欣悦欢喜的笑意。
林间弥漫着若有若无、若隐若现的暧昧气息。
两人都很不好意思。
“跟我来。”良久,桓广阳方柔声道。
“哦。”任江城下意识的答应了一声。
桓广阳身形移动,任江城忙跟在他身后,“这是往东边走的对不对?十三郎,你不要带错路啊,我要往东边走,瘐五娘说那里有个书房,书房前遍植奇花异卉,有很罕见的绿色洛阳花,碧如春水,我要的就是那个……”桓广阳道:“绿色洛阳花易得。不过,更重要的是一幅图。”
“一幅图?”任江城疑惑不解。
桓广阳一笑,“对,一幅图。”
他顺顺利利的便带着任江城出了竹林,来到一处掩映在绿树丛中的清雅房舍。
房舍前确实种有很多名贵花卉,任江城扫了一眼,依稀看到有绿颜色的花。
桓广阳却没看那些花卉半眼,径直推开了屋门,“请进。”任江城留恋的瞅了瞅那碧莹莹的、远远看着便觉风姿嫣然的花中之王,跟着桓广阳走到房舍之中。
一名才总角的童儿过来上了茶。
这里布置得古色古香,桌案长且矮,需席地而坐。
桓广阳请任江城坐了,指指墙上那幅《竹林三十六阵八卦图》,“这幅图若看懂了,出去不难。”
“什么?”任江城本来端起茶杯要润润唇的,听了他这话,惊的杯子都快要拿不稳了,“你让我看这幅图,然后自己出去?”
她看了看那奇形怪状的八卦图,头皮发麻,好像很难啊……你送我出去不行么……
“我送你出去也使得。”桓广阳柔声道:“不过,你出去之后,如何对众人交待呢?”
只身进入墨竹林,顺顺当当的出来了,难道你不用做出解释么。
“误打误撞不行么?”任江城用殷勤又热烈的神色看着他。
桓广阳微笑,“这墨竹林中包含有三十六种阵法,你误打误撞能从西头走到东头,再由东头走到西头,便是运气再好,也是不可能的。”见任江城好似还有些不甘心,静静的看着她,“至少,我阿母是不会相信的。”
寿康公主何许人也,哪会相信任江城一位年方十四五岁的女郎,会从这墨竹林中误打误撞出去,还顺手到书房前折了一朵绿色洛阳花?太不可思议了。
“寿康公主?”任江城扬眉,“可是,我和瘐五娘打的赌啊。任家八娘子和瘐五娘子打个赌这样的小事,也会惊动到寿康公主么?”
桓广阳不由的一笑,“看来你是真的不知内情。女郎,墨竹林是桓家秘地,非请莫入,而这里……”他往屋内扫了两眼,微笑道:“是我的书房。”
“啊?”任江城张大了嘴巴。
桓家秘地,他的书房?哦,我明白了,怪不得瘐五娘要跟我打这个赌,怪不得才进竹林不久我便看不到她,叫她也得不到回应,敢情她是故意把我引到桓家秘地,而且是通向桓十三郎书房的秘地,她这是想要害我……肯定是既诬陷我莽撞无礼擅闯禁地,还要往我身上泼污水,说我垂涎寿康公主的心肝宝贝,打桓十三郎的主意,寿康公主知道之后定会厌弃我、封杀我,敢情瘐五娘打的是这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