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心的大爷们给她指了方向,忍不住八卦道:“唉,以前没见过你啊!”
“嗯,我是来找朋友。”
“男朋友?”
“……不是。”
退休大爷们显然既不爱上网,也不了解网综,谁都没认出楚楚来。楚楚照着指示,找到三单元。居民楼内居然没有电梯,一旁的报箱筒落满厚厚的灰。楚楚爬上楼梯,心中满腹狐疑,张嘉年怎么会住在这里?
楚楚就算不了解基金公司部门构架,但她不是毫无生活常识的傻子。张嘉年位同副总,年薪必然以百万起跳,甚至会拥有一定股权并参与分红。他还是从齐盛集团调到银达投资,曾为楚彦印工作过,很可能拿的是齐盛股权。
王青都能在公司附近租下一室一厅,张嘉年的收入买房绝对没问题。在楚楚的想象中,金融精英是绝对不会住在老旧居民楼里的,这完全不符合人设。
张嘉年白天工作经手几个亿的项目,晚上回家睡在破旧居民楼,简直闻者落泪、见者伤心。楚楚想想都感到一阵心酸,想要给他愤而加薪。
楚楚按照地址,找到张嘉年的家门口。她想摁下门铃,却发现竟然坏了,只能无奈地敲着厚重的铁门。她还没等到人开门,身后却传来奇怪的声音。楚楚扭头,便看到对门邻居警惕地开了条门缝,偷偷看她一眼,随即便合上铁门。
楚楚被对门人鬼鬼祟祟的行为吓了一跳,只觉得莫名其妙。
老旧居民楼的隔音效果并不好,没过多久她便听见邻居在家里大呼小叫:“哎呦喂,隔壁那个泼妇居然没撒谎!她还真有个大家闺秀的儿媳妇!”
“你怎么又吵吵,不是说好不提这事,不就是说媒失败嘛……”
“我就是气不过,不过是有个好儿子,瞧她眼高于顶那样子!她儿子要真有出息,怎么不见买房买车?除了脸能看,其他条件哪样好?”
楚楚站在狭窄的过道,听着家长里短、鸡毛蒜皮,像是从高端精致的韩剧掉落至土味至极的家庭伦理剧,感到画风迥异。
厚重的铁门被猛地打开,一个系着围裙的中年女人叉腰出现,用重庆话骂道:“姓何的,你晓得个锤子!”
“张雅芳,你少撒泼!”邻居听到熟悉的声音,当即要出门回骂。
张雅芳气势汹汹地推门出来,想要上前跟对方理论,邻居也不相让,眼看双方就要对峙。中年大妈的交手最为可怕,一时谁都不敢劝架。
“停——”楚楚看不下去,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从中进行调停。
张雅芳疑惑道:“你又是哪个?”
楚楚淡淡道:“居委会调解员,两位阿姨都少说两句,共同打造文明社区。”
张雅芳:“???”
邻居见状,白了张雅芳一眼:“看在你家有客人,今天懒得跟你计较!”
邻居说完便关门离开,不知是真不计较,还是害怕张雅芳的彪悍。
楚楚适时地提醒:“阿姨您好,我是张嘉年的同事,听说他病了,就过来看看。”
张雅芳闻言,上下打量一番气质不凡的楚楚,有些慌张地在围裙上擦擦手,没了刚才威风的派头。她没再说重庆话,而是换成别扭的普通话,不安道:“啊,你快请进,嘉年出去了……他马上回来!”
楚楚点点头,将手中的袋子递给张雅芳:“阿姨,这是一点小小的心意……”
张雅芳赶紧伸手去接,客套道:“来就来,怎么还带东西!”
楚楚:“实在不知道该送什么,我就带了两斤工作资料……”等着张嘉年处理。
张雅芳:“好好好,你太客气了!”
楚楚跟随张雅芳进屋,房间的地板是极具年代感的地砖,装修风格也相当古早,透着上世纪的风格。屋内倒是打扫得很干净,让楚楚有种过年回老家的感觉。
张雅芳看着身穿昂贵套装的楚楚,一时坐立难安,竟不知如何安排她。楚楚的画风跟屋内完全不同,张雅芳最终热情地提议道:“不然你去嘉年房间坐坐吧,他一会儿就回来啦!”
张雅芳只知道儿子在一家很厉害的公司工作,同事们也是非富即贵、身价不凡,对楚楚自然不敢怠慢,努力想让她感到宾至如归。张雅芳显然很在意楚楚的到访,忙得像团团转的蜜蜂,混乱道:“我、我要不要给你泡个那什么……咖啡?”
“谢谢阿姨,不用客气。”楚楚不好意思地婉拒,没想到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更没想到张总助是跟家人同住。
张雅芳有些苦恼,又用期盼的眼神注视着楚楚:“那你想喝点什么?”
楚楚难以回绝长辈的爱,只得道:“凉白开就好。”
张雅芳成功向楚总投喂一杯凉白开,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开。
楚楚在张嘉年房间内晃悠一圈,终于发现一些张总助的生活痕迹。简洁大方的电脑桌上整齐地摆放着各类资料,书架上是几排厚重的外文书籍,衣架上放置着干净的衬衫,深色的单人床。除此之外,房间内没有其他摆设,一切都是极简风格。
楚楚看着这一幕,想起自己的豪华小区和楚家大宅,觉得自己像是个万恶的资本家。
楚楚:得力下属家境贫寒,她居然还有脸挥金如土。
楚楚百无聊赖地等待片刻,便听到厨房发出咚咚咚的剁菜声。楚楚扒在门口观望,张雅芳察觉她的到来,连忙用别扭的重庆普通话问道:“你有忌口吗?”
“没有,阿姨我帮你吧。”楚楚嗅到菜肴的香气,竟有些饿了,她好久没吃家常菜。
“不用不用!你去坐着吧!”张雅芳连忙道。
居民楼下,张嘉年提着塑料袋缓缓上楼,并未察觉今日与往常不同。他出门忘带手机,此时略微不安,有种错失信息的焦躁感,估计这是现代人的通病。张嘉年想到今天请病假,短暂脱离通讯设备应该没事,在心中进行自我安慰。
这段时间张嘉年累坏了,准确地说他自从来到银达投资后,没有一天是轻松的。楚总以前暴躁易怒、蛮不讲理,给人极大的精神压力,逼退无数董事长的心腹。如今,她性格转好,开始讲理,却讲得都是歪理,仍然给人极大的精神压力。
张嘉年想起楚总,又想到昨天的事情,顿感一阵阵无力。他现在还没想到解决办法,这种事情也没人可以倾诉,只能先躲在家中,暂时远离公司。
张嘉年暗自思索,不过呆在家里同样不好,在公司是被楚总压迫,在家里是被张雅芳女士压迫。
张嘉年摸出家门钥匙,他打开门便看到人生中最恐怖的一幕。
张雅芳和楚总同聚一堂,正在愉快地交流着。张雅芳操着熟悉的川渝腔调,兴奋地说着家长里短,而身价不菲的楚总此时正挽着袖子,蹲在一旁择菜。屋内洋溢着欢乐的气氛,两个可怕的女人有说有笑。
张雅芳看到门口神情僵硬的张嘉年,招呼道:“唉,回来了!”
下一秒,张嘉年果断将门关上,他面对着铁门,只希望自己刚刚看错了,尝试错误的开门方式。
张嘉年:地狱里怎么会同时出现两个魔鬼?这就像天空上出现两个太阳一样不合理!
张嘉年希望这是一场梦,却绝望地听见门内的声音。
张雅芳:“他又玩什么花招,真是病糊涂了……”
楚楚:“可能回家太开心,想要重新开门回味一下。”
张嘉年:“……”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阿甘正传》中有句台词:“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 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味道。”张嘉年觉得他的人生恐怕是整蛊巧克力; 芥末、黄莲、朝天椒等味道应有尽有。
张嘉年看着家中的楚总大跌眼镜,她的高定外套随手挂在一旁的椅背上,袖子挽起一半,正坐在茶几边的小板凳上择菜; 手法还相当娴熟。张雅芳女士一边握着菜刀咚咚剁馅儿,一边热情地跟楚总讨论着电视上的中老年节目。
“啷个回事呦,都不晓得看啥子……”张雅芳似乎不满节目内容,她放下菜刀; 拿着遥控板换节目,但也没找到满意的频道。
楚楚将装满菜的塑料篮随手放在桌上,提议道:“看会儿午间新闻吧。”
张雅芳切换着频道,她突然看到电视剧; 便停了下来:“看这个吧。”
张嘉年看清屏幕上的电视剧,差点吓得魂飞魄散,主演居然是李泰河。张雅芳女士走位风骚; 闷声干大事; 完全没察觉自己在摸老虎尾巴。
张嘉年简直想摇醒自己的母亲:你知不知道坐在你旁边择菜的人是谁!
楚总却没勃然大怒,反而津津有味地跟张雅芳女士吐槽起剧情; 闲散自在得就像出生在这里; 比张嘉年还要接地气。说实话,如果忽视楚总身上的昂贵配饰; 她蹲坐在小板凳上还真像个邻家小姑娘。
“回来就傻站着; 不知道搭把手?”张雅芳见张嘉年待在原地; 立刻恨铁不成钢地训斥起来,“小楚专程过来看你,连声招呼也不打?”
张嘉年听到自己母亲对楚总的称呼,内心绝望而茫然:“……”
张嘉年:你管我老板叫“小楚”,我还能打什么招呼?
“没事,让病人回屋休息吧。”楚楚出面做和事佬,看向张嘉年,“我把礼物放你桌上了。”
张嘉年好奇地回屋,便看到颇具意义的“探病礼物”,喜提一大袋工作资料。他果然太天真了,资本家就是要将人压榨到一滴血都不留,居然还提供送工作上门的服务。
最可气的是,隔壁的张雅芳女士还在朝楚总抱怨,说张嘉年一天到晚躲在屋里假装忙工作,在家就是个翘脚大少爷,什么事情都不干。张雅芳气愤起来,就冒出乡音:“哪天把劳资整冒火了,直接掀了他娃儿的办公桌……”
楚楚好脾气地劝道:“哎呀,现在年轻人都这样,四肢不勤,五谷不分。”
张雅芳颇为赞同地点头,开始夸奖楚楚:“像你这种会干家务的都是少见!”
张嘉年:“……”
张嘉年内心呕血,张雅芳怎么不问谁才是让他加班到死的罪魁祸首?楚总可是定期家政服务的人,居然好意思攻击他生活能力低下?他哪有不做家务,明明生病在家还被赶出去买菜?
张嘉年强饮下满腹苦楚,默默地打开资料袋,开始任劳任怨地工作。楚总吸引住张雅芳的注意力,倒给他留出些空余时间,可以处理些其他事。
没过多久,楚楚便到他房间晃悠一圈,嘘寒问暖起来:“病得严重吗?”
张嘉年声音沙哑,还夹杂些许鼻音,缓缓答道:“好多了,谢谢您关心。”
张嘉年估计是生病虚弱,显得恹恹的,身穿家居服,缺乏工作时的饱满状态,甚至没法露出营业性笑容。
他忍不住咳嗽两声,像往常一样汇报:“这份光界娱乐的投资案最重要,需要您重点过目。我前两天跟您汇报过各部门的事务,琐事我会交代他们去做,您不用操心。进入合同谈判阶段的IP名单,我已经电邮给您,您可以抽空查看……”
楚楚见他打不起精神,不由心生愧疚:“没关系,这些等你病好再说。”
张嘉年无力吐槽:“……您不是专门来让我处理这些吗?”
楚楚露出关切的眼神,否认道:“不是呀,只是过来探望而已。”
张嘉年将信将疑地看着桌上的资料,不太相信楚总伪善的说辞。
楚楚见状,从资料袋底部摸出一颗糖果,放进他手中,露出安抚的笑容:“给你带份薄礼,生活太苦,吃颗糖补。”
张嘉年:“……”
张嘉年看着手心的糖果,一时无言以对。
楚楚在屋里转了一圈,如今见到正主,不由好奇地询问:“你怎么住在这里?以你的收入买房没问题吧?”
这栋破旧的居民楼看上去楼龄极长,恐怕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产物,周围的布局也不合理,俗称老破小。楚楚刚毕业时租住过这样的房子,对这一切相当熟悉,不过考虑到张嘉年的收入,住这里就有点奇怪。
张嘉年不太愿意详谈,回答略显敷衍:“从小住着习惯了。”
“楚总如果不适应,可以早点回公司,我给您安排车。”张嘉年平静地提议。
楚楚调侃道:“那估计我比你更适应,毕竟你切个土豆都能失手。”
张雅芳趁张嘉年不在,早就将他日常丑事抖落得干净,如数家珍地说给楚楚听。
张嘉年原本还想强板着脸婉言送客,如今露出赧意,心想张雅芳女士怎么还跟自己老板说这些!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张嘉年想询问楚总何时离开,又不敢太过直接,只能委婉道:“您离开公司太久,会不会耽误重要的事情?”
楚楚大大咧咧地摊手:“对我来说,没什么重要的事情。”
张嘉年:“……”真是熟悉的套路。
或许是生病的缘故,或许是看到楚总破天荒地择菜,张嘉年原本精准运转的大脑有些迟钝。他难得失去平时谨慎的态度,直言道:“您相比过去变了很多。”
这是他的心里话,楚总性情大变,只是日常大家碍于上下属关系不敢说。现在两人都不在特定的公司环境,只是站在家中随意聊天,气氛轻松不少,才让张嘉年放松警惕。
楚楚懒洋洋地倚着书架,她打量着书目,并未被他的话吓到,反而漫不经心地说道:“也许吧,变好还是变坏?”
张嘉年迟疑起来:“不好说。”
楚楚语重心长地教育:“这个时候请坚定地说变好,小伙子,你怎么没有一点政治敏感度?”
张嘉年:“……如果单纯评价您的幽默感,现在算变好吧。”
张嘉年其实觉得楚总脾气也变好了,但这话不能往外说,仿佛暗指老板过去脾气不好。如果是以前的楚总,断不可能看望下属,更不可能如此闲聊。
楚楚坦言:“适时的幽默感是缓和人际关系的好办法。”
张嘉年诚恳道:“我以为您根本不在乎这方面……”
楚总的行事风格难道不是“不服就干”?她什么时候在乎过别人的看法?
楚楚厚颜无耻道:“我在用得到你的时候,还是很重视这方面的,毕竟现在公司没你不行。”
张嘉年闻言,原本晕乎乎的大脑突然警醒,从老板的话中捕捉到一丝信息,迅速恢复往日的滴水不漏,委婉道:“您过誉了,我只是按照您的指导,配合执行一些工作。”
“你的求生欲很强啊。”楚楚看着张嘉年的下意识反应,颇感好笑,“我知道公司过去频繁的人事变动让你留下阴影,但我保证以后不会了。”
“我今天来也是想跟你说这事,以后银达的日常事务由你主管,我的工作重心会偏向其他方面。重要事务还是按流程汇报我,别的事你来拿主意。”楚楚打开天窗说亮话,她早就有这样的打算。如果想要冲击百亿目标,她绝不可能每日被琐事绊住,公司内部需要明确分工。
张嘉年早有预感,但还是感到惊愕,询问道:“您是要着手辰星影视的业务吗?”
楚楚有条有理地解释:“辰星只是其中较为重要的一环,我想做的不仅仅是影视,而是整合所有资源,覆盖影视、游戏、图书、餐饮等全行业,以IP创造为核心,形成生态产业链,打造在国际上闻名遐迩的跨国娱乐公司。人们提到齐盛就会想起房地产,但我希望未来看到银达,大家想到的是一种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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