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听话,又会照顾人,非但不嫌弃他身子弱,还会为了他大冬天的早上早起熬粥,会在他出门时为他细心地披上斗篷,还会时刻想着他,走到哪里都想有他一起。
这样的姑娘,他怎么会不喜欢?
坐在对面的笑姑娘已经因为他的话垂下了脑袋,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扑闪的睫毛,又长又翘,像两片小扇子,一扇一扇的。
“过来。”他拍了拍身边的位子,示意她坐过来。
秦依依没有动。
与其说是不动,更应该说,她是完全没听到楚离说的话。
她已经被他前一句话弄得失了神,她只问了三个字,但他却把她想要知道的答案都告诉了她,这么明明白白,不加任何掩饰地告诉她,他喜欢她。
上一辈子,她喜欢过一个人,求而不得,最后又间接因他而死。重新活过来,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一辈子还会像上辈子那样,她不得不领了圣旨,再次嫁给江景焱。
她活了两世,对婚姻,早就没了上一世出嫁前的期待。若说还有什么心愿,那便是这一辈子,在皇上下圣旨之前,嫁给一个真心待她的人。
这个人,会是表哥吗?爹娘会答应吗?还有表哥的病……
她并不介意表哥的身子不好,因为她相信他总有一日会好起来的,可是爹娘那里,他们会不会介意?若是表哥能在圣旨来之前好起来,她自然不会担心,可如今的情况看来,似乎并不乐观。
秦依依陷入了沉思,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想得到底有多远,也完全没注意楚离居然坐到了她的身边。
“依依。”坐近了,楚离才注意到她蹙着眉,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在想什么?难道他吓到她了?
他第一次没有喊表妹,而是直接喊了她的名字。喊完看到她的模样,楚离突然有些后悔,他是不是冲动了?毕竟表妹还小,如果他猜错了,她没有像他一样死而复生,她这个年纪的姑娘,对感情应该也只处于懵懂的阶段,她会明白他的意思吗?
“依依?”楚离又唤了她一声,带了些不确定。
思路被打断,秦依依茫然地“啊”了一声,朝声音的方向抬头。
一抬头,就看到楚离近在咫尺的脸。俊颜苍白,凤目微扬,漆黑的眼眸深深地凝视着她,像是要将她记在骨子里。
还记得他刚来京城的第一日,桑儿就在她的耳边夸表哥长得好看,嗯,表哥的确长得很好看,特别是像现在这样离他这么近,更让她觉得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一次她没有躲,呆呆地抬着头仰望他,像极了他曾经在医馆后院养的那只呆头鹅。
楚离忍不住笑了,情不自禁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柔声道:“想什么呢?叫你半天没反应。”
对于他亲昵的举动,秦依依非但没有排斥,还很受用。她并非一个不知矜持的人,但对于感情,上一世她已经错过一次,这一辈子,她不想再错了。既然知道了表哥喜欢她,而她,也喜欢表哥,那么就顺其自然吧,她不会强求,但若是属于她的,她同样也不会放手。
“粥快凉了,表哥快些喝了吧。”秦依依故意忽略了他的问题,把粥重新端到他的前面。
她的反应出乎了楚离的意料之外,楚离挑了挑眉,看了粥一眼,没有动:“我有些累,不如表妹喂我喝吧。”
“……”
秦依依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瞅着他,忽然想起福顺说的公子最近身子一直都不好还常常昏迷,目光中又带了点担忧。
秦依依豁出去了,喂就喂吧,反正表哥是个病人,喂病人吃点东西,就算被别人看到了,也应该不要紧的吧?但是这青天白日的,要她在刚确定二人的心意后又主动做出这样暧昧的事,她还是有点无措的。
想是这样想,但手上已经拿着勺子,舀了一勺粥伸到他的嘴边。
楚离笑了笑,低头喝了,目光却不曾从她的脸上移开。
就这样秦依依喂一勺,他喝一勺,很快一碗粥就见底了。
眼看着秦依依又打算盛第二碗,楚离适时按住了她的手,这一碗都已经比他平时一天吃的还多了,若是再喝一碗,他怕自己连装都装不下去了。
秦依依看他拦着自己,劝道:“表哥,你那么瘦,应该多吃一点。”
楚离摇头,双手慢慢地拉住她的手:“刚才刘大夫告诉我,他已经想到医治我的办法了。”
“真的吗?”秦依依惊喜地喊道。
楚离颔首,低声道:“真的,不过过程可能需要久一些,那几日,我没有办法陪你了。”
秦依依不知道内中缘由,哪里能想到别的,只知道他的病可以治好了,高兴得就差没跳起来了,别说等几日了,就算让她等一年,她也等。
“好。”她点点头,乖巧道。
楚离“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只专注地将她的一颦一笑收入眼底。秦依依终于被他看得不好意思,红着脸偏过头去。
。
接下来的三日,秦依依每天都变着花样给楚离做吃的,油腻的东西他吃不下,她几乎每顿都熬了不同的粥,再配一些小菜,虽然他吃得并不是很多,但好歹比从前吃的多了。
福顺看在眼里,心下对这位表姑娘的感激不断地增加。
连着几日,秦依依都亲自下厨给他弄吃的,楚离再迟钝也猜到了原因。秦依依走后,他一问,福顺就承认了是自己说的。他不怪福顺,只是心疼表妹为了他忙里忙外的,他却什么忙都帮不上。好在,他并不是无药可救,比起从前只能等死的日子,现在却多了几分希望。
这几日,傅容也从丫鬟口中听说了女儿天天为表侄子下厨的事情,趁着女儿得空,特地与她谈了谈心,才知道表侄子的病能治愈了。她很高兴,毕竟是她看着出生的孩子,若是能和以前一样活蹦乱跳的,她这个姑母也算是为表哥一家尽了心。
得知了此事,傅容暂时压住了心底的疑惑,只交代女儿好好照顾表侄子。回去后,与丈夫和婆母聊了近日来的所闻。
老太太是打心眼里喜欢楚离这个孩子的,以前总担心他的身子不好会拖累了孙女,才一直犹豫不决,可如今好了,他能痊愈,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只要等孙女再长大些,问问她的意思,如果孙女愿意,楚离又不反对,她就让儿子去与楚家的老爷夫人商量两个孩子的亲事。
他们不是官家,没那么多规矩,面子哪有孙女的亲事来得重要?
婆媳两人在这方面的意见很快就达成了一致,家里的事向来由傅容做主,秦穆自然没有不允的道理。若说唯一不满意的,就是沧州与京城离得太远,来回一趟需要好几日的光景,女儿若真的嫁去了沧州,以后再要见到女儿就不容易了。
。
三日后,刘清又来秦府。
秦昭等人都已经知道了他有办法能治好楚离的病,全都守在楚离的院子里,就连傅容和秦老太太也亲自来了。刘清与楚离通过气,没敢告诉他们实情,在秦家一家子老小的拜托下,只答应尽力医治他。
一连三日,刘清都在楚离的房里没有出去。金针疗法,每一针都不可有失,最忌中途有人打扰,福顺在门外守了三日三夜,连晚上睡觉都是抱了两床被子垫在地上,就这么凑合着过夜,除了按时进去送饭,别的时候都一直留在门口,生怕有人打扰。
等到了第四日,秦依依实在看不下去,冷着脸命令他回房去休息。
福顺起初不愿,十五年前他眼睁睁地看着公子落水昏迷,他一直自责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公子,若当时他及时拉他一把,他也不至于昏迷那么久。现在公子好不容易醒过来了,他不放心,他一定要守着等到他醒来才行!可一想到刘大夫说还需要七日,他也怕自己再这样下去会撑不住,于是在秦依依的严词要求下,回房睡了几个时辰,不到天黑,又回来守着了。
看到福顺如此紧张主子的模样,秦依依心下微动。
这些日子,她也几乎没有离开过秦府,一直在房里等消息,每日总会去楚离的房门外转上几转,希望刘大夫能早些治好他。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了,等到第七日,刘大夫终于从屋子里出来了。他在房里待了七日,七日未曾见到外面的太阳,刚开门时,还不习惯,用手挡了挡。等适应了屋外的光线,放下手时,就见秦依依和福顺一人一边盯着他望着,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着急样。
刘清知道他们担心,这七日的金针疗法,他又何尝不是同他们一样担心呢?幸好,这孩子命大,已经熬过了最艰难的几关,他也有机会出来放个风,喘口气。接下来只要再稍加施针,不日便能痊愈了。
刘清看看福顺,又看看秦依依,最后朝秦依依笑了笑道:“去看看他吧,不过不要吵醒他,他已经两日没有合眼了,才睡着,让他多休息一会儿。”
从他的神色和语气里秦依依就知道表哥没事了,她感激地像刘大夫道了声谢,推开房门,蹑手蹑脚地走进屋里。
福顺也想去看看公子,但他又怕自己动作大,会吵到公子休息,所以只站在门口,借着半掩的房门,朝里面望了几眼。
谢天谢地,公子终于没事了,这下回家后,他也好给老爷和夫人一个交代了。想到公子答应回去后会给他讨个媳妇,福顺想着想着又傻笑起来,开始提前考虑娶媳妇要准备点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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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秦依依记着刘清的话; 进屋子的时候轻手轻脚的,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万一磕到绊到什么; 吵醒了楚离,让他睡得不安稳。
七日,她已经整整七日没有见到他了。
起初他说有几日不能陪她; 她以为顶多也就两三日,根本没想到竟然需要这么久。
第一日,她还抱着侥幸; 想着刘大夫既然是京城里医术最好的大夫,别人需要几日才能治好的病,说不定在他手里只要一日便可呢?于是她从巳时等到酉时;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屋里的灯也亮了,她又从酉时等到戌时; 见里面没有动静; 才独自回房睡觉。第二日天未亮,她又开始在院子里候着,一直到夜深了才回去,第三日亦是如此。
等到第四日; 她终于意识到了表哥的病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治好的。她以前之所以不担心; 是因为表哥每次与她谈到治病这事,都是一脸笑意,轻松自在; 让她误以为他的病很容易治好。可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
之后的几日,秦依依虽然表面上表现得很淡定,可心里却越来越着急,恨不得立刻推开门进去看看他好不好。
她从来没有像这样紧张过一个人,上一世她喜欢江景焱,也是因为她是他的妻子,若是换作别人娶了她,她也一样会喜欢那个人的。直到楚离出现,她才发现,原来那样的喜欢,和喜欢他相比,是那么的不值一提。
江景焱出征,刀剑无眼,她担心他会在战场上出什么意外,盼着他能够早日凯旋,那样的心情,换成是将军府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会有。可是楚离不一样,她同样盼着他能够好起来,可是在此之余,她还会担心他会不会疼?每日都要在身上扎那么多针,他能不能够受得住?还有这几日她没陪着他,他有没有多吃点东西?甚至还想着等他病好了,带着他随祖母母亲一同上香,她要好好谢谢菩萨,让她的表哥能够痊愈。
还记得他跟她说过的“不一样”三个字,她还没弄懂是什么意思,但是她知道,表哥在她心里,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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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依依掀开内室的帘子,慢慢地走进去。室内光线昏暗,窗户紧闭,只有床头亮着一盏油灯。
她想见的人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呼吸平稳。在他的枕边,放着一包细长的针,长短不一,秦依依粗粗一数,足有上百根之多。
秦依依怕疼,光是看着就让她的汗毛竖起,她根本不敢想象,这几日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眼眶微酸,秦依依努力忽略那些可怕的东西,慢慢地在床边坐下,看见他搁在一旁的手,想了想,壮着胆子把自己的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
就是这只手,那晚牵着她让她不要害怕,也是这只手,舀着冰凉的水细心地为她烫伤的地方降温。
他似乎睡得很沉,完全没有察觉到手上的重量,闭着双眼,神态安详。秦依依只看了一眼,就再也不舍得把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
她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他熟睡的模样,大约过了一刻钟,听到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紧张地收回手,又做贼似的眼神到处乱飘。飘了几下,自己都觉得太过欲盖弥彰了,抿嘴笑了。最后又侧脸瞧了楚离一眼,秦依依才起身离开了内室。
外间,刘清看她垂着脑袋出来,一副做贼心虚又强装镇定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她在外面足足守了七日,他和楚离都知道,他也知道,楚离能够挺过这一关,有一半的原因是为了她。他听得清清楚楚,楚离有几次痛得神志不清,嘴里断断续续喊的是她的名字。
楚离是他救回来的孩子,他照顾了他十年,与他早已情同父子。在他得着重病的时候,这个小姑娘还愿意把心交给他,可见她是真心的,那他也就放心了。
“放心吧,我再给他施几日针,他就可以痊愈了。”刘清是打心眼里喜欢秦依依,看着她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慈爱。
秦依依点点头,含笑道谢:“刘大夫辛苦了。”
刘清也笑:“我倒是还好,只是你表哥自从得了这病后,吃了许多苦,等他身子利落了,多做些好吃的给他补补。”
刘清说得无意,听到秦依依的耳朵里却变了味,难道连刘大夫都知道了她前些日子天天为表哥做吃的吗?是表哥告诉他的吗?
秦依依小声答应:“我会的。”
刘清颔首:“我看你也着急了多日了,现在安心了,回去歇着吧,这里我看着就行。等你表哥醒了,我再找人知会你。”
“表哥醒了我就可以来看他了吗?”听了他的话,秦依依期满脸期待,想想又觉得奇怪,“您不是说还需要几日……”
刘清顺着她的话道:“是还需要几日,他目前需要静养,不宜人多,不过也不多你一个小丫头,而且你过来,他一高兴,说不定会好得快些。”
终于听出了他话里的调侃,秦依依这下再也装不住了,到底是姑娘家,脸皮薄,心事被看穿,哪有不羞的?匆匆和刘清告辞,小跑着回到了自己的屋里,关上门,一个人躺在床上,捂着发烫的脸颊发呆,渐渐地就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天已经完全黑了。秦依依喊来小桃,确认楚离还没有醒,吃了点东西,还准备继续睡,反而却睡不着了。
她在床上翻了几翻,仍是没有丝毫睡意,索性披了外衣起来,点了油灯,拿出藏在衣柜里的六方宫灯,反复把玩,直到困意再次来袭,才重新把它藏回去,躺下睡觉。
再醒来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