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熊兄说得也有道理,不过这玩意儿可以收起来了吧。”石韦用手指将那明晃晃的剑锋从眼前推开。
熊青黛一个漂亮的收势,剑归鞘中。
石韦重新打量了她一眼,心头不禁微微一动
江风吹动着她一袭水绿的衣襟,这般仗剑而立,端得是一副巾帼英姿,却与平素所见,大不相同。
熊青黛被他这般肆无忌惮的目光瞧得不自在,脸畔掠过一抹红晕,便将身子扭过去,避开他的眼睛,只将目光又投向了西面。
石韦走至船尾,与她并肩而立,目光亦延伸至云和水的尽头,沉默了片刻,忽然安慰道:“放心吧,我已暗中打点过,熊兄此番流放也只是走一个形势,不会吃什么苦头的。”
石韦知道,她是在想念自己的大哥。
熊青黛眉色一动,明亮的眼眸中,不禁闪现出几许感激之色,便是低低的道了一声:“谢谢你。”
他二人并肩而立,静静的望着那滚滚的江水,此情此景,石韦有感,便是悄悄的从后伸过手去,试图揽住她的纤腰。
熊青黛脸畔生晕,亦不反抗,身子微斜,向着他贴过去。
就在石韦的手,刚刚揽住那水蛇般的细腰时,熊青黛猛然间站直了身影,目光变得异常的警觉。
“怎么了?”石韦面露疑色,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但见西面的江上,数船快船,正借着帆力,飞快的向着本船驰来。
熊青黛的眉头陡然一凝,沉声道:“是水贼!”
第三十八章 贼窝(求收藏)
“水贼?”石韦吃了一惊。
他举目张望,只见迫近的那几艘船,都是型号较小的走舸,船速极快,不多时便追至数十步近。
船上那些水手,个个都头裹绿巾,手中抄着各式各样的兵器,一看便知不是什么善类。
南唐国近年来国势日衰,因是为了缴纳给北朝宋国的进贡,每每只能加重赋税,故是这些年来逼得不少百姓都逃匿于山林湖泊,做起了强盗的勾当。
当涂至金陵的这一段长江水道,因是常有水军舰船巡视,水贼们一般出没较少,怎想到,今日却给石韦撞上。
形势紧迫,石韦大叫道:“快,立刻转舵,向着附近的镇子靠去,莫让他们靠上来。”
客船俩船夫见有水贼,自然也是吓得惊魂落魄,忙不迭的掉转船头,撑起满帆,试图向南岸靠去。
为时已晚,须臾之间,三艘贼船已追了上来,从三个方向粘住了客船。
“你先躲进船舱里,我来对付这些水贼。”熊青黛二话不说将石韦推进舱中,拔剑便向左舷爬上来的水贼刺去。
石韦不会武功,也不是黄蓉,这一双白净的手,与人把脉治病还行,对付这些凶残的水贼却束手无策。
明知让熊青黛一人对付这么多的水贼太过凶险,但他也只能极力保持住冷静,不敢冒然的冲将出去,逞那匹夫之勇。
那些水贼虽然看起来凶残,但武艺却粗糙的紧,显然远不如自幼习武的熊青黛。
但见那一袭绿衫,手舞长剑,左冲右突,只将几名水贼杀得不敢上船,甚至还有一人被她一剑刺中要害,嚎叫着掉落于水中。
另外两艘走舸上的水贼相继登船,七八名贼人先将两个船夫砍翻,接着便从首尾两侧向熊青黛包抄而去。
熊青黛武艺虽然厉害,但终究架不住对方人多,战不多时她便是气喘吁吁,更被七八名水贼逼得步步后退,一直退到船头一侧。
石韦很清楚,若再让熊青黛这般孤军厮杀下去,迟早得死在这班水贼手中。
形势到了这般地步,已经容不得他再多想,他猛的将舱门推开,几步冲上甲板,大声喝道:“你们想求财我给你们便是,休得伤人。”
石韦这般一吼,水贼们的注意力顿时便被吸引了,两名水贼立刻奔了过来,四条粗壮的臂膀几下便将他架住。
“放开他!”
熊青黛见石韦被擒,生恐他遭毒手,手中长剑乱舞成一团,不顾一切的向着石韦这边杀来。
她情绪这般一激动,破绽立现,尚未迈出一步,肩上吃了一剑,衫子“哗”的被撕破,血淋淋的一道伤口现出。
熊青黛痛叫了一声,肩上剧痛之下,身子本能向后一跌。
此时,一名水贼趁势而上,飞起一脚踢中了熊青黛。
“啊——”
尖叫声中,熊青黛脚下不稳,整个人竟被从船上踢落,扑嗵一声便坠入水中。
石韦大吃一惊,急是想挣脱束缚去救落水的熊青黛,怎奈身子被两个壮硕的水贼架住,用尽全力亦是动弹不得。
他尚惊愤之时,只觉眼前一黑,一面口袋便套在了头上。
眼前黑乎乎一片,勉强透着几分气,石韦呼吸不畅,挣扎了几下只能放弃。
就这般昏天黑地的,他感觉自己先是被架上了走舸,接着江涛之声渐远,耳边听到了哗哗的拨草声,他猜测水贼们是把船拐入了河岔子的芦苇丛中。
熊青黛落水的那一幕,一直在石韦的脑海里重复着,想起她受的那一道剑伤,石韦心里边就觉着一丝痛。
不过他却并不担心熊青黛是否有性命之忧,这妮子出身渔帮,又是在江边长大,水性想来不弱,只要她能忍着伤痛游上岸便当无恙。
心情渐渐的冷静下来后,石韦开始为自己的处境所担忧。
看眼下这情形,这帮水贼应该是想把他带到贼窝里去,这么做,应该是想将他扣为人质,借以勒索赎金。
水贼们这般做,表明上看起来无可厚非,但石韦心中却狐疑渐生。
此番金陵之行,为了路上安危设想,他特意租了一艘看起来不怎张扬的客船,他和熊青黛穿着也都朴素,身上亦没带多少现钱,一眼看起来便不似什么有钱人。
而那些水贼,却冒着被官府水军撞见的风险,大费周折的把自己劫了走,这般做法,风险与利益显然不成正比。
一路狐疑揣测,石韦已被架下了船,走了不出一刻钟的泥泞小路之后,他感觉自己被带到了一间房中,整个人被反绑在了一根柱子上。
“当家的,我们把这小子抓来了,你看看是不是这人。”一名水贼大声道。
忽的一声,石韦头上的口袋被掀了开。
窒息的感觉烟销云散,石韦大口大口贪焚的吸着空气,而忽明的光线则刺得他一时睁不开来眼睁。
两根手指端着了石韦的下巴,将他的头托了起来,石韦闻到了一股脂粉味,想来打量着他的是个女人。
眼睛的刺激渐渐减轻,模模糊糊的影像清晰起来,眼前果然是个女人。
却见这女贼人三十左右,一身的绿纱衫儿,头上黄烘烘的插着一头钗环,鬓边还插着些不知名的野花,腰间系着一条鲜红生绢裙,脸上搽得些胭脂,敞开着的胸脯,露出桃红纱的抹胸。
“当家的,是他不?”
水贼们这样称呼这女贼人,石韦没想到,这伙强盗的头目,竟然会是个少妇。
那女贼人上下端详了石韦一会,叉着腰道:“白白净净的,看着倒有点像。”
听她这口气,似乎这一趟绑架是有备而来,肉票就是自己。
石韦心中不禁产生了一种不详的预感,他表面却尽量保持镇定,微微笑道:“敢问这位女侠如何称呼?”
“你这个肥羊,倒是一点都不惊慌呢。”那女贼人见得石韦这般镇定,面露几分意外之色。
她手里把玩着一朵野花,很是傲气的说道:“告诉你也无妨,老娘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孙二娘是也。”
“孙二娘?”石韦脱口而出。
他心中苦笑,心想这也真是巧了,水浒里有个孙二娘开黑店,这南唐国也有个孙二娘却是做强盗的,偏生让自己给撞上,真也是倒霉。
这孙二娘见石韦这般口气,仿佛识得自己名号一般,不禁奇道:“怎的,你小子也听过老娘的名号不成?”
石韦呵呵笑道:“孙女侠巾帼之名,如雷灌耳,谁人不知。”
那孙二娘眉开眼笑,摸着石韦的脸,骚里骚气道:“你这小白脸,这张嘴倒是跟沾了蜜似的,惯会哄老娘开心。”
少妇石韦不是没经历过,家里就有一位,念慈庵里也是有一个,但是他这般被一个少妇强盗如此调戏,这还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骚娘们儿,待老子逃出了,非整死你不可……
石韦心下咬牙切齿,嘴上却道:“孙女侠侠骨柔肠,在下一向佩服的紧,只是在下不过一穷酸的郎中而已,不知哪里得罪了女侠,惹得女侠如此大费周折,把在下绑来了贵宝地。”
“郎中,你是郎中?”孙二娘面露喜色。
石韦茫然的点了点头。
那孙二娘立时乐得笑开了花,摸着他的脸道:“是郎中就对啦,看来老娘这一回可算抓对了人。”
听得此言,石韦心头顿为一震。
看来这一回自己遭绑,绝非偶然,定是有人故意雇了这些水贼行事,若不然,这骚娘们儿怎会听得自己是郎中后,会高兴的叫着“抓对了人”。
石韦的心头,立时蒙上一层阴影,他冷冷问道:“孙当家的,不知是谁雇你们抓我的,可否告知?”
“是我!”
话音未落,只听得身后传来一个嚣张得意的声音。
第三十九章 不该得瑟
(感谢浪漫渔夫硬汉兄打赏)
那刺耳的嚣然之声,听起来竟是如此熟悉,石韦挣扎着转过头去,脸上不禁掠过一丝惊讶。
那扬长而入,一脸得意笑容的人,竟然是马勃。
原来背后的指使,竟然会是马勃这小子。
一瞬间,石韦恍然大悟。
这厮一定是几次三番被自己打脸,前番又被那李牙校折断了手腕,想来心中定是咽不下这口“恶气”,方才会雇了这些水贼,趁着自己出行之时行凶。
孙二娘抬头见是马勃,便挥手道:“原来是马公子啊,你来得正好,快过来瞧瞧,这小白脸是不是你要咱们抓的人。”
那马勃柱着拐杖,一步步的挪上前来,轻蔑的眼神扫了一眼石韦后,拱手向那孙二娘道:“就是这小子,有劳孙当家的了。钱我已带来,就在船上,孙当家的派人去拿便是。”
“马公子真是讲信义之人啊。”孙二娘一听着钱,两眼直放光,接着又向手下喝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搬钱呀。”
一干水贼们个个欢喜,一窝蜂的便冲出屋去,顷刻间这屋内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马公子,你想请我喝茶,派个小厮来支会一声就行了,如此大费周章,这又是何必呢。”
石韦恨不得一刀捅了这反胃的家伙,只是眼下受制于人,不得不先用语言来拖延时间,心中却在飞快的盘算着如何应付这棘手的处境。
马勃一瘸一拐的走上近前,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藐视着石韦,冷笑道:“你个狗郎中,死到临头了还故作什么淡定,我今天就让你知道,得罪我马勃是什么下场。”
说着,他便从孙二娘那里接过一柄杀猪刀,举起来在石韦面前晃来晃去。
他这是想要让石韦害怕,好让他在下杀手之前,能从猎物的畏惧中享受更多的快感。
但令马勃感到懊恼的是,和上回一样,石韦的脸上依旧没有半点惊恐之色。
这个卑贱的小郎中,竟以一种看猴戏似的目光盯着自己,仿佛自己才是将受屠戮的猎物一般。
“狗杂种,你为什么不害怕?你若是跪下来求爷饶了你,爷或许会给你一个痛快,若不然,老子一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痛快的马勃,歇厮底里的冲着石韦大叫。
只这片刻的功夫,石韦心中已有应对之策。
他无视马勃的存在,将目光转向后边看热闹的孙二娘,表情平静的问道:“孙当家的,我很想问一句,你可知道这姓马的为何要雇你害我吗?”
孙二娘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咱们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至于你和马公子之间的恩怨,关不得老娘的事,老娘我也没兴趣知道。”
“如果这关系到孙当家的,还有你这班兄弟的死活,你也不关心吗?”石韦的口气中,忽然透出几分杀气。
事关到自己的生死?
那孙二娘的神色顿时微微一变。
马勃见状,忙道:“这小子死到临头胡言乱语,孙当家的莫听他胡扯,我这就一刀结果了他。”
说着,马勃抡起刀来,当场就欲痛下杀手。
面对着将下的刀锋,石韦面无所惧,圆目怒睁,陡然间喝道:“马勃,你只为一泄私愤,害了孙当家和他十几号兄弟,你难道就不心存愧疚吗!”
这般一喝,直震得那马勃身子一颤,举在半空中的刀子停滞了一下,神色间不禁闪过几分慌意。
他只顿了一顿,马上又狠下心来,刀子用力的挥下。
就在这时,那孙二娘猛然上前,胳膊一伸便将马勃的手挡住。
那挥下的刀锋,生生的在石韦脖前停下,只令他暗出了一吐气。
“孙当家的,你这是做什么?”马勃惊道。
孙二娘将刀子从马勃手中夺过,媚眼一笑:“这人都绑在了这里,马公子随时都可以杀,何必急于一时,我倒很想听听这小郎中会说些什么呢。”
马勃有点急了,忙道:“孙当家的,你有所不知,这狗郎中奸滑的紧,你休听他胡言乱语,还是让我一刀宰了他痛快。”
他心急之下,竟欲去抢孙二娘手中的刀子。
孙二娘这下怒了,抡起略显丰满的臂儿,忽的就把马勃脖子掐住,刀子往他眼珠子前一亮,斥道:“这是老娘的地盘,老娘说了算,你他娘的听见了没有。”
这般一威胁,马勃立时就蔫了,哆嗦了几下,忙是赔出了笑脸。
孙二娘哼了一声,这才将马勃推在一边,目光转向石韦,笑盈盈问道:“小郎君,你倒说说看,这位马公子为什么要雇老娘绑你呢?”
好容易抓到一线生机,石韦暗自庆幸不已,当下他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毫无保留的道与了这孙二娘。
说话之际,他的目光始终不留这女贼人的眼睛,从她那眼神的细微变化,石韦洞察到一种变化。
说罢,他又道:“试想一下,倘若府尹大人得知,治她女儿症的唯一希望,却断送在了孙当家的手里,一怒之下,府尹大人发兵前来捕杀,那个时候,孙当家的和你这一帮兄弟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此言一出,那孙二娘的神色又是一变,显然心中已生惧意。
似她这般水贼,若只做些拦路打劫的小卖买,官府是根本不会浪费资源去剿捕的,但这并不代表官府对他们无能为力,只是愿不愿意灭他们的问题而已。
石韦所言,绝非危言耸听。
孙二娘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她转过头来,面带不满的盯向那马勃,冷冷道:“马公子,你找咱们做这桩卖买时,为何不提这小郎中的身份,你当真是想害死老娘吗?”
孙二娘这般一质问,那马勃立时惊慌起来,忙是讪讪笑道:“孙当家的莫生气,我只是觉得没这个必要而已,只要我把他一刀宰了,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府尹大人根本不知道是谁干的,咱们有什么好怕的。”
“哈哈——”
石韦忽然大笑起来,笑声中皆是讽意。
孙二娘摸着他的脸庞,笑眯眯道:“我说小郎中,马公子的话你应该听到了,亏你还笑得出来呀。”
“孙当家的,你的手下难道没有告诉你,他们一不小心走脱了我的一个随行的朋友吗?”
孙二娘眉色一变,急将领头的水贼唤来,一问之下才知,竟是有一个会武艺的女子,未死之前被他们踢落江中。
“废物!”孙二娘大怒,一巴掌狠狠的便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