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萝姐姐请放心,阿谨很聪明的,肯定一学就会,绿萝姐姐教起来一定不累,而且因为我常来,姐姐才不让外院的仆从进来收拾,所以这里的活我本就应该分担。”他对着绿萝乖巧地说,满意看到姐姐脸上赞赏的目光。
“阿谨说的对,绿萝你就不要纠结了,快来吃水晶糕,凉了就不好吃了。”她招呼绿萝过来,加了桂花的水晶糕透明中又可以看到淡黄色小花,闻起来甜香扑鼻,最适合在这样的天气吃。
绿萝又想叹气了,看着大公子还一脸纯洁地样子,她只想说,大公子,你被骗了,哪里是因为你姑娘才不让那些仆从进来,本来就是姑娘自个儿爱清静。
司徒谨在她殷殷期盼的目光下,拿了一块方方正正卖相很好的先尝了,又拿了一块因为加水太多,而团成一坨不成形的吃了。
“这个虽然不如那个样子好看,但味道更好。”一眼就能猜出后面的是姐姐走的,司徒谨沉吟片刻,点评道,他说的也不是假话,后面那个霜糖放得更多,口感更甜,也更合他口味一些。
“阿谨,你真是太有眼光了。”她笑的眉飞色舞,如玉一般精致的面庞似乎在发光,有一种让他挪不开眼神的明亮。
要是姐姐一直这般开心多好,他想,冥冥中,有了想守护的东西。
008杀人
在冷清院学习不过半月,司徒谨就已经学完弟子规和千字文,学会了很多字,聪慧刻苦让他学习一日千里,又兼之每次来都有糕点可以填饱肚子,苍白的脸上也多了一丝红润。
只是,今天他来的时候都已经近傍晚了,而且,整个人如同霜打的茄子般无精打采,缩着脖子低着脑袋,垂头丧气地铺好了宣纸练字。
“你的字基本的形态已经有了,就是还缺少风骨。”她看了眼他写的字,一横一撇,写的倒是很端正,就是还差些力道。
司徒谨看了眼姐姐示范的字,笔走游龙,苍劲有力,越发沮丧了,好像,他什么都做不好。
“不过,才不过半月,已经进步很大了,姐姐这字,可是练了十多年了,刚开始学时,比你这个可差远了。”感觉孩子被打击住了,她揉了揉他柔软的发,开口安慰道。
“恩。”他依旧恹恹的。
“到底怎么了?”她皱眉问道。
“我……”他今日出了大丑,有些难以启齿。
“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婆婆妈妈的,快说。”她催促道。
今天又是三日一次的射击课,前来教学的是太子妃远房表哥禁卫军副统领蒙军,如同前几次一般,蒙军先做了示范,只见他姿态闲适,随即拉弓瞄准十步开外的靶子,嗖嗖嗖三箭,全都正中靶心。
司徒谨看的目眩神迷,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本就对武艺之内的事情感兴趣,如今见到蒙军高超的箭术,更是心生向往。
只是,蒙军随即就把弓箭递给他,淡淡开口:“前几次已经给大公子说了射击的动作要领和注意事项,今天臣也给大公子做了示范,现在请大公子来试试。”
那把弓,看起来轻轻巧巧,拿在蒙军手上,轻轻一拉就成满圆,可到了他手里,就变得晦涩难开。
“大公子,手臂打直,手不要发抖。”
“大公子,请注意你的站姿,双脚间距打开与肩同宽,身体微微上前倾一点,免得下盘不稳。”
第一支箭,在半途就掉下了。
“大公子,你没吃饱饭呢,再大力一点。”
第二支箭偏斜了。
“大公子,请瞄准靶心,不要随便乱射。”
第三支箭……第四支箭……
蒙军指导的声音一次比一次严厉,也一次比一次刺耳,旁边伺候的仆从已经有人忍不住发出噗嗤的笑声,令他更是面红耳赤,汗出如浆。
有汗水落入眼睛,远处的靶子已经看不真切,眼前都是模模糊糊,他只是凭着感觉,一次次射击,直到手中的弓被夺走。
“大公子,臣斗胆,还请您不要射了,如果您那也叫射箭的话。”蒙军一脸怒色:“简直是侮辱了射箭。”
“臣之前给你讲了那么久的射击要领您都没听是吧,既然如此,也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了,今天的课到此为止吧,请恕臣先行告退。”他劈头盖脸说完,就大步离去。
“所以,那个所谓的蒙副统领只是前几日给你啰嗦了几句射击要领,今天直接让你射击。”她啧啧道:“哪个学射击光听几句动作要领就会的,都要师父手把手纠正动作,想要射中靶心,还需要勤学苦练,非一日之功,更何况,把他用的弓给你,你这小胳膊小腿能和他比,拉得开才怪,所以说,你不出丑谁出丑。”
看到司徒谨还是一脸沮丧的神情,她难得的止住了笑,拍拍他的肩膀:“好了,不就是射箭么,我教你。”
“姐姐你会?”他惊喜抬头,感觉姐姐真是无所不能。
“当然,不就是射箭么,别想那么多,今天早点回去休息,明天把你的弓带来,姐姐亲自指导你。”她展颜一笑。
“恩。”他用力点头,脸上阴霾尽去。
“对了,你千字文已经学完了,明天去思贤馆上完课记得把山海经和水经注、齐名要术带出来。”她随即吩咐道。
这是她深思熟虑后认为他需要的,在他学千字文时候她就一直在思考他的后续学习问题,毕竟,教他尚书,春秋,这些她自己也不精通,更何况,她自己的书不齐,也多是杂书,若是学习尚书,需要借书出来,明明一向厌恶先生教课的他突然勤奋,反而打眼。
倒是水经注这些被认为杂书的,在别人看来,他也是不务正业而已,可是,这些书却能让他更了解自己国家的风土人情,尤其在他还无法走出去看看的时候。
“好。”他点头,知道姐姐都是为他好。
“对了,这是我和你绿萝姐姐做的夹袄,虽然不好看,但穿在里面,还是能御寒,现在天渐渐冷了。”她笑了笑,递给他两套新做的夹袄。
“谢谢姐姐,我先走了。”柔软的丝绸为面,里面塞了密密实实的棉花,抱在手里都软如云朵,他道完谢就赶紧离开,怕她听出声音里的一丝哽咽。
他一直是讨厌冬天的,因为太难过了,冷风夹雪一直吹,寒气丝丝往骨头缝里钻,他蜷缩成一团都还是觉得冷,可如今,有人关心他冷,有人给他做衣服。
他小心翼翼捧着衣服,像是捧着无价珍宝一般,往自己住的明辉院走去。
“哟,这不是大公子么,您还知道回来啊。”守门的小厮骂骂咧咧打开门,阴阳怪气地开口。
“大公子,你拿的是什么衣服,给小的看看呢?”那小厮见他不理人,伸出手来抢他的衣服。
“还我。”见衣服被抢,他的脸色一下阴沉起来,咬牙喝道。
“大公子那么凶干嘛,小的这就还你。”那小厮也被司徒谨突如其来的厉色吓到,随即又恼羞成怒起来,他嗤笑一声,把手中衣服往地上一抛,随即脚一踩,白色的夹袄瞬间染上泥泞。
“哟,对不住了大公子,小的一时手滑。”小厮嘻嘻笑着,满不在乎地说。
“你,该死。”司徒谨看着那柔软芳香的衣服在小厮脚下变得乌黑,只觉得理智那根弦断了,那双眼睛犹如暗夜中燃烧的星辰,就连眼珠子都红了,锋利如刀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气。
他现在只想要杀人。
他一直知道,他心里住着一只暴戾的魔鬼,在他被奴仆克扣饭菜饿着肚子的时候,在他被奴仆戏耍推进水里表演落汤鸡的时候;在他被奴仆押着吃地上的饭菜的时候……在无止尽的欺压折磨让他们享受奴仆卑贱的身份欺凌主子的时候,他在晚上总是梦见把他们一个个都杀了,那一朵朵血花绽放的很美,而白天他一直在忍耐,忍耐着不让那魔鬼出来。
而今,姐姐的心意被糟蹋,他心里的暴戾再也按捺不住。
他揪住小厮的发髻,一拳挥出。
“救命啊,杀人了,杀人了。”小厮扯着嗓子喊。
他使劲按着他,近段时间吃饱喝足,他的力气也变大了,他左手紧紧按捺住小厮不让他起身,右手捡起地上的碎石头一下一下往小厮头上身上胡乱砸去。
小厮的杀猪般的叫喊也渐渐低了下去。
有温热猩红的液体溅在他脸上,他却恍若未见,小厮惊惧的眼神让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燃烧。
“大公子,别砸了,他已经死了。”躲在屋里的丫鬟清儿壮着胆子出来,握住了他的手。
“清儿,我杀人了。”看到是明辉院中唯一向着自己的丫鬟,他眼神终于恢复清明,低低说道。
暴戾在这一瞬间褪去,他有些脱力地坐在原地。
“大公子,这可怎么办好。”清儿的眼泪簌簌流下来,明辉院其他小厮都去赌钱未回来,可死了人,怎么也瞒不住的,她此刻六神无主,随即想到大公子说冷清院人很好的苏承徽,擦干了眼泪往外跑。
009温暖
深秋的天,黑的早,司徒谨走后,绿萝也让外院的婆子送了热水进来,主仆二人洗漱之后都在房间窝着,一个看书,一个绣花,倒也自得其乐。
只是,不多时,外院有了喧哗。
“承徽,花园洒扫宫女秋晚求见,说是您让她送花样子过来。”有侍女恭敬的禀报声传来。
“绿萝姑娘,您昨日说奴婢手帕上的绣花很别致,让奴婢送来给承徽娘娘挑选。”一道细细的声音在院外响起,带着不明显的焦灼。
主仆两面面相觑,说她要花样子,她连针都不摸的人,不过,此女竟然知道绿萝的名字,定然有所求,她冲绿萝点点头。
“秋晚是吧,是有这回事,你先进来吧。”绿萝扬声喊道。
“奴婢拜见承徽娘娘。”上面着鹅黄色夹袄,下面是淡紫色挑线裙子的女子盈盈跪到在地上,随即从怀里拿出一叠花样子。
“给我瞧瞧吧。”她挥手让跟进来的婆子退下去,再接过晚秋手中的花样子,貌似仔细地看了看,说道:“不错,都很好看,你有心了。”
“娘娘喜欢就好。”晚秋瞥见那婆子退出院子,忙抬起头,低声道:“承徽娘娘,大公子出事了。”
“怎么出事了?”她心一紧,温润的声线陡然压抑。
“具体奴婢也不清楚,明辉院的清儿让奴婢来求承徽帮忙。”她曾经受过先太子妃恩惠,自然对大公子也爱屋及乌,只是奈何人微言轻,平日里帮不上什么忙,想到这里眼中也露出一丝焦灼:“只是,清儿来的时候,眼睛已经哭肿了。”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让绿萝包了块碎银子送她出去。
“秋晚,我们承徽说了,这次可多亏了你,她给太后做抹额的花样总算定下来了。”绿萝送了秋晚出门,不经意地道。
“能帮上承徽的忙,是奴婢的福气。”秋晚恭敬说着,这才告退离开。
“绿萝。我要去明辉院一趟。”绿萝关上院门一进屋,她就低声说道。
“姑娘,你疯了不成,大晚上的你到处乱跑,还是去看大公子,被人瞧见怎么办,别人可都以为你和大公子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绿萝吓得心惊肉跳,忙劝自家姑娘打消这个念头:“再说,那个秋晚说几句,谁知道是真是假?”
“应该是真的,阿谨身边是有一个叫清儿的小侍女一直在照顾他,而且你也说了,别人都不知道我和他认识,就算要下套也不会用他来做饵。”她皱眉,心里有不踏实的感觉,那个秋晚脸上的焦灼也做不得假。
“可是……”绿萝咬着唇,她还是不想自家姑娘冒险。
“好了绿萝,阿谨到底还要叫我一声姐姐,我知道他有难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不了心里这关,你放心,我会小心的,不会有人发现,阿谨每日来不也没被人发现么,我好歹是他师父还要更厉害一点。”她说着,随手把散开的发丝拢成一束,悄然顺着矮墙爬出去,按着记忆中明辉院的位置赶去。
“苏承徽。”明辉院门口,清儿正焦急地翘首盼望,见到她的身影,小小的丫头忍不住又流出眼泪,迎上前:“您可来了,大公子他……”
大门推开,司徒谨的样子暴露在他面前。
他瘫坐在地上,发髻散乱,衣服上脸上都是血污,猩红未退的眼底还残留着一缕杀气,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一般,让一直伺候他的清儿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阿谨。”她忍不住叫了一声。“姐姐。”像是被惊吓到般,他脸上的杀气如流水般褪去,看着只披了一件曲裾长袍缓缓进来的她,整个人吓得脑中一片空白。
“清儿,你去烧水 准备沐浴用的东西。”她对着身边的清儿吩咐,见她点头去了,这才蹲下身,直直地看着已经吓傻了的司徒谨。
“人是你杀的?”她看了眼被砸的血肉模糊的尸体,冷静地问。
“是。”他张了张嘴,艰难地道,昏暗的天色中,他黑沉沉的眸里抑制不住的凄惶之色。
“亲自动的手?”看着眼前血肉横飞的场面,她清丽绝伦的面上没有丝毫表情,却足以把他打入地狱。
“是。”他唇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一颗心在没有尽头的深渊里下沉,一直下沉。
她已经厌弃了他吧。
也是,这样残暴血腥的他,尤其是在杀人时闻到血腥气弥漫时候还会兴奋地颤栗,他自己都厌恶。
只是,她曾经对他那么温柔,温柔地教他写字,温柔地叫他阿谨,温柔地给他缝衣服,关心他冷不冷,这些都是假的么?
他只是她寂寞生活里的消遣玩具么,一旦发现不是想象中的乖巧样子,立马就冷脸对待,漠然丢开。
他低垂着头,周围的寒风也吹向孤立无援的他,浑身冷的轻轻颤抖,被隐在阴暗中的眼眸黑暗丛生,曾经对她有多喜欢,在这一刻全都转化为恨,恨她为什么要对他伸出了手又毫不犹豫把他推向深渊。
“那你知道错了么?”她继续问道,看着眼前孩子痛苦地蜷缩成一团的身子,终究是心软了,当初她第一次杀人时候吓得手足无措,而阿谨现在,才九岁,还是个孩子。
“我错了,姐姐,我不该杀了他,不该这么残忍,可他把你给我做的衣服扔在地上,还踩了两脚。”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低低的道歉,也如自己的心,低到了尘埃里,就算他不觉得自己有错,可如果,她喜欢干净天真的阿谨,那么他愿意在她面前做她喜欢的模样,只要她还要他。
“傻孩子。”她低低叹息,下一刻,他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姐姐,我…身上很脏。”这个怀抱太温暖,暖的他的眼里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要使劲忍耐,才能克制它滑出来,他也一动也不敢动,怕轻轻一动,眼前的怀抱就会如冰雪消融,成为他的错觉,于是,只能瞪大眼,看着她白色的衣袍染上污秽的颜色。
“阿谨,你没明白你错在哪里。”她顺着他的脊椎抚摸他的背,一下一下,温暖的手指带着魔力般,奇迹般的缓和了他的颤抖,:“这个刁奴以下犯上,是该罚,但你是太子府金尊玉贵的嫡长公子,你亲自动手惩罚一个奴仆,就落了下乘。”
“更何况,你太看轻你自己,把自己置身险地,若是那奴仆暴起伤人,打伤了你,就更不值得了,你要知道,你是主子,他们不过是奴才,主子要收拾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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