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真的没人了,才双手扒着窗户悄无声息地跳进去。
他火速靠近桌上,伸出手,把正中的烤鸭拿了塞到怀里,又把手伸向馒头。
“你在干什么?”突如其来的呵斥吓得他身体一僵,他转过身,就看见一女子从屏风后走出来。
“绿萝,看吧,这就是你说的鬼。”她用锦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手,对听着声音过来的绿萝说道。
“原来姑娘说的是对的,真的没有鬼,只是一个小贼。”闹鬼事件有了真正的元凶,绿萝也松了口气,表情轻松道。
006收徒
“我不是小贼。”本来还僵硬着站在原地的司徒谨听见绿萝的话语,只觉得怒火直冲胸臆,像是要喷薄而出,愤怒开口。
“想必你就是王府里的大公子吧。”虽然脸上脏兮兮的,身上的衣服却不是一般仆从之子能穿的,她擦干净了手,慢慢往他面前走来肯定说,长发只用发带随意扎在脑后,如画的眉眼因着逆光的原因,有些半明半暗看不真切,明明清爽简单,却美不胜收。
比府里那些戴着假惺惺面具的女人都要来的漂亮,身上也没有乱七八糟刺鼻的脂粉香料味,司徒谨在心里说。
可这个长得好看的人声音清脆如冰玉相击般好听,说出的话却让人难堪。
“大公子说自己不是贼,那我想想问问大公子‘用人物,须明求;倘不问,即为偷’是何意?”
“我没学过。”涓涓如流水的声音流进他心底,司徒谨只觉得满腔怒火都烟消云散,他也从刚刚张牙舞爪炸毛小猫变得低落。
“没学过?”三岁启蒙的弟子规,府里的大公子也已经九岁了吧,竟然没学?她看着面前的小孩,头上的发髻有些散乱,外面的衣服倒是瞧着是好料子,可在这深秋的季节却略显单薄,小孩瘦瘦小小的站在那里,黑沉沉的眼睛看不出丝毫情绪。
太子府的大公子,乃是先太子妃所出,资质鲁钝,贪玩好耍的名声传遍京城,连太子都曾点评不堪造就。
据说太子妃虽然还未做母亲,却本着一腔慈母心肠好好对待这个继子,继子达到开蒙的年纪后更是亲自上门求了大儒做他的老师,连武艺也是让她家任禁卫军副统领的亲戚上门教导。
可大公子太过顽劣,教过的先生都纷纷请辞,以至于现在出名的大儒看见太子妃上门都要避不接见。
在苏碧的记忆里,指婚前夕特意被叫进宫里,当着太子太子妃的面,太后很平淡地说太子年纪不小,膝下尤无合格继承人,需要广纳淑女诞下子嗣以便挑选继承人,轻描淡写拍定了她入府做妾的命运。
对于苏碧而言,这段记忆是痛苦的,她深深深深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在太后强大的权势下,她的姨娘寄托于她以后嫁个进京赶考举子或是耕读人家做正房娘子的希望化为泡影。
而现在,她却看出了一丝苗头,就连在太后这个皇室最高地位的女人眼里,大公子也不过是个隐形人,不值得培养。
捧杀。
她脑中瞬间划过一个词语。
太子妃好高的手腕,大庭广众之下努力为继子延请大儒博得一个贤良大度的好名声,而暗地里养的这个孩子懵懂无知,空有一个嫡长子的名声,但压根构不成她以后孩子的威胁。
这些大家族精心培养出来的嫡女,这些当家主母优雅贤淑的外表下,有的是养废一个孩子的手段。
想到这一点,她眉头轻蹙,乌黑的瞳孔中有两簇火在燃烧,舒家后院干净,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可她自小跟随母亲出门,也听说过一些事情的,不过,不论听多少次,她都觉得愤怒,尤其是对孩子下手的。
眼前这个长得像仙女一样的姑娘也讨厌他呢,司徒谨对于人的情绪想来敏感,很轻易捕捉到她的怒火,双手更是紧紧握成拳,直把手指握的生疼,拽在手中的馒头也在不知不觉中被捏变了形。
“大公子,你是想把馒头捏小了我就看不见了么?”她看着面前扁着嘴不做声的小孩,忍不住心软地抬手摸了摸他翘起的头发,没曾想手感还不错,拉了他在桌边坐下,用干净帕子蘸水擦干净他的手,这才露齿一笑,如冰花沁人心脾。
“虽然先生没教我,我知道你说的那句话的意思,来你房间偷偷拿东西不告诉你是错的。可我真的太饿了。”他看着她轻扬的嘴角,心里不愿这个像仙女一样漂亮的姐姐误会他是会偷东西的坏孩子,鼓足勇气说道,肚子也跟着应景地叫了几声,他脸刷的涨红了,手足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好了,先吃饭吧,我这里没什么好菜,既然大公子来到我这里,就将就用一餐吧,吃饱还是没问题的。”她忍不住又揉了揉他的头发,看起来一脸冷酷的小孩竟然有一头柔软的发,软的她心也跟着一塌糊涂。
司徒谨小心的瞄了瞄她,见她真心实意请他吃饭,于是不再客气,开始大口朵颐起来,末了又觉得自己这样不太好,进食的速度也稍微慢了一点点。
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嘴里包着食物的小仓鼠,嘴颊一鼓一鼓的努力想快点咽进去,一边还怕被发现。
“你请我吃饭,以后我会报答你的。”终于填饱了肚子,心满意足放下碗筷,司徒谨郑重说道,随即想到自己的处境和无力,又泄气了:“可我好像什么都不会。”
“府里的先生不教你么?”她有些疑惑,毕竟也是太子的嫡亲血脉,就是再不喜欢,太子也不可能任由那个先生在府里吃闲饭,还帮着亲自传出自己儿子愚笨的名头。
“教的,可他们说的我都不懂。”他低低道:“而且,我总是上课的时候肚子饿的很难受,先生说话的时候也听不进去。”
“那平时先生给你讲的什么?”她继续问道。
“先生现在要我学习尚书,可是先生只是让我背诵,也没有给我讲意思。”他说道这里,垂头丧气地道:“上次父王来考察我学习,顺便问了句‘视远惟明,听德惟聪’的意思,我没答上来,本来就是先生没教,他还说我狡辩。”
说到这里,他眼底的阴郁浓的要化成水,那个名义上是他父王的人,不光不分青红皂白帮着先生训斥他,话里话外还隐射他因为留着她母亲的血,小小年纪就狡诈成性污蔑师长。
“姐姐,你知道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么?”他觉察到身边还有人,忙收了脸上的阴沉,换了副脆弱地表情问道。
“这句话说看得远才是视觉锐利,能听的好话才是听觉灵敏。是鼓励人们要注重自身修养,不论是治国还是个人,都要时刻躬身自反。”她说道这里,安抚地拍拍司徒谨谨小小的肩膀,安抚道:“尚书对于你来说也是太过深奥晦涩了,再说了,你身在皇家,又不用考科举,读书仅为明理,背来何用,知道意思就得了。”
“你的先生,作为先生,敷衍学生,可见人品不好,妄称大儒。”她顿了顿,心中也了然,想也知道,太子妃精挑细选请来的人都是外表光的驴粪蛋;“至于你的父王,不分里外,不查真相,主观臆断,还好意思问你这句话的意思?”
说道最后,她尾音已经染上了一丝不屑。
“还请姐姐教我。”司徒谨听得专心,到了最后,竟是紧紧扯住她的袖子,力道大的几乎要把袖子撕破,幽深的眸子也绽放出异彩。
他有一种预感,他能从眼前的姐姐这里学到东西,不同于学堂里听着夫子摇头晃脑掉他听不懂的书袋。
“快放手,我衣服都要坏了。”没想到这孩子力气还真大,她敲敲他的脑袋,看到他委屈地松开手,眼里绚丽的光彩渐渐黯淡,水眸中划过一丝怜惜。
眼前这个小小的孩子,明明是府里金尊玉贵的大公子,应该锦衣玉食地长成,各种资源助他成才,却因为失去母亲的庇护,活的竟比一般仆从还艰难。
“看吧,我袖子都变形了,这可是太子妃新赏赐的衣服,我才上身第一天呢,你这样粗鲁的学生可还得从礼仪教起,真费力。”她啧啧感叹。
“你同意教我了?”被从天而降的馅饼砸中,他感觉心都停止了跳动。
“怎么,不愿意?”她乐的逗他。
“愿意愿意,司徒谨拜见先生。”他郑重行了一礼。
“好了,我可比不上真正先生那么博学多才,你要愿意,空闲的时候就过来,教你识文断字还是可以的。只一点,你需答应我一件事。”她招手让他过来,替他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摆,开口道:“若有朝一日你能一飞冲天,需得助我脱离此牢笼。”
“弟子答应。”她认真给他整理衣角的时候两人靠的太近,近到他都可以闻到她发丝上淡淡的桂花香,香气清幽,熏得他脸也跟着泛红,尤其是听到她作为父王的妾室想要离开太子府,竟然不觉得匪夷所思,还有欢喜的感觉。
“那你明日起空闲时候就过来吧。”她点点头,对于这孩子的要求也就随口一说种下一粒种子而已,毕竟,这孩子以后怎样谁说的定呢。
007相处
思贤馆里,老先生依旧摇头晃脑地念经一般读着深奥难懂的古文,司徒谨却没有了往日什么都听不懂的焦灼,也不再像以往那般瞪着手中全都认识甚至背下来却不懂得意思的天书发呆。
头一次,他感觉时间过得特别慢,屁股下的凳子也像是扎了针似的,坐的特别不安稳,好容易先生讲完,他就一溜烟跑了,跟随他的下人还坐在隔壁的暖房磕牙聊天,见主子走了,依旧坐的稳稳的。
反正那小崽子到时间了也会回来,这么个风雨天,他们才懒得跟着他到处淋雨疯跑,也是他们运气背,跟着这么不得宠的主子,连带着他们也低人一等,看其他房的奴仆,哪怕是一个得宠的没有品级的侍妾身边伺候的丫鬟小厮,那也是衣着光鲜亮丽,唯有他们,过的还不如府里守门的下人呢。
司徒谨也没搭理他们,还乐得他们不要跟着,不然,他还要花心思甩掉他们呢,他一路狂奔去了冷清院,轻车熟路避开外院的仆从,径自到了内院。
因着下雨天,苏碧也没有在院子里练枪法,却也在自己房里扎马步,见到窗下冒出的湿漉漉的脑袋,笑着拉他进来。
“外面下着雨呢,也不知道披个雨披过来,这么大的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见到小孩整个人如落汤鸡一般,她赶紧让他脱了已经被打湿的外套放在熏炉外烤着,把头上的发髻也解开,用干帕子直接擦起来。
司徒谨也一动不动任她折腾,虽然他身子骨好,外面那几丝凉沁沁的秋雨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以前还经常淋雨后就顶着一头湿发睡觉,也从没生过病,他的身体也明白他的处境,是生不起病的。
可是,如今,有人关心的感觉却特别好,看着姐姐带着抱怨的神情,唇角自带的浅笑恍若秋风轻轻拂过秋千的绳索,让他的心也跟着微微荡漾起来。
“好了,去读书吧。”见他的发已经半干,她才收了手,指了指窗边的已经摆好笔墨纸砚的书桌。
“弟子规,圣人训。首孝悌,次谨信。泛爱众,而亲仁,有余力,则学文……”司徒谨拿起书本,认真读了起来。
“弟子规虽然只是蒙训用书,但里面做人做事做学问的大道理,就连八旬老者都还可以在学,所以,我希望你先从这里学起。”见他读完一遍,她这才开口,纤细的手指点在他读过的文上:“它一共分为孝、悌、谨、信、爱宗众、亲仁、学文七部分,首先要孝敬父母,恭敬兄长,继而把这种爱扩大,泛爱众,把对父母的爱扩大到对人民的爱……”
“姐姐,你说父兮生我,母兮鞠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可我父王根本没有做到,我也不喜欢他。”他忍不住开口说,苍白的小脸上看不出任何起伏,低低的声音中却不带一丝温度。
父慈子孝,他的父亲没有对他有一丝仁慈,他也做不到对他如书中所说的孝悌。
“阿谨,这话可不能在外面说,就算你父王做得再不好,亲亲为大,古今不变,你做子女的也不能心生怨怼。”她叹口气,就连她都觉得太子完全称不上一个父亲,或者他觉得,反正不是得他欢心的儿子,生活有奴仆照顾,学业有太子妃关心,就可以了。
可也不想想,没有他的关心,那些奴仆都是势利眼,又怎么会尽心呢,能活泼乱跳长这么大,司徒谨也算是运气好。
“我知道,我只跟姐姐说。”他点点头,继续往下学。
司徒谨很聪明好学,很多都是一点就透,她也教的很轻松,通常只需要给他大致讲解一下,其余时间她就能偷懒,让他自己思考自己练字。
见到司徒谨已经沉浸在课本中去了,她也悄声去了旁边的小厨房,绿萝正在厨房里做水晶桂花糕,她找绿萝要了姜,洗干净了用刀拍碎,扔在锅里加了水煮起来。
“大公子来了?”绿萝小声问,虽然她一直在厨房,隔壁的些许动静还是能听见的。
“恩,淋了雨,给他熬点姜汤。”她洗了手,好奇的看着绿萝做水晶糕:“就这样做啊,看起来也很简单啊。”
说着,她也开始跟着学做起来。
“姑娘,姑娘,你不要再加糯米粉的,糯米粉和木薯粉一样一半,不然待会蒸出来的糕不透明。”绿萝看着自家姑和的惨不忍睹的面糊,忍不住开口指导。
“噢噢噢,好。”她手忙脚乱地加水,看起来在绿萝手里轻而易举的事情,她做起来就乱七八糟的,好不容易,绿萝点头觉得面糊可以了,她跟着倒进两壁刷了油的模具里,上了蒸笼。
看来,她不擅长的事情又多了一件。
她兴致勃勃地等着水晶糕起锅,一面心里偷偷想。
等到司徒谨抄完了三篇大字,就看见她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有散发着甜香的热气腾腾的糕点,还有一碗气味难闻的水。
“不错,已经写了两篇了,先休息下,喝点姜汤,免得着凉了。”她放下托盘,招他过来。
姜汤气味很冲人,他捏着鼻子喝了一口,热辣的感觉却一路侵袭到胃里,浑身上下都暖和起来,第一次有人在乎他淋雨会生病,这种感觉很好,就连姜汤古怪的气味都可以忽略了。
“恩,就是这样,整碗喝下去,发了汗就不会着凉了。”见他一口一口喝完,她高兴地点头:“要是你病了不能来上课,我这屋子谁收拾呢。”
司徒谨还在为他前一句话感动,听到她有一句话,又哭笑不得,明明是担心他生病,姐姐却总能找出别的理由。
“怎么,不愿意?”她挑眉。
“没有,姐姐先前才教了我的,凡为人子弟,当洒扫居住之处,拂拭几案,令其洁净。文字笔砚,皆当严肃整齐,取用完毕,应物归原处,凡读书,需整顿几案,令洁净端正。”他摇摇头,认真说。
“孺子可教也,阿谨乖,吃完桂花糕,就去打扫。”她笑的眉眼弯弯,冲一边的绿萝努嘴:“绿萝,准备好扫帚,抹布,待会教阿谨做清洁。”
“姑娘。”绿萝无可奈何地叫了自家姑娘一声,把府上大公子当做侍从使唤,被人知道还了得,她叹了口气:“大公子不必当真,奴婢自己会打扫。”
“绿萝姐姐请放心,阿谨很聪明的,肯定一学就会,绿萝姐姐教起来一定不累,而且因为我常来,姐姐才不让外院的仆从进来收拾,所以这里的活我本就应该分担。”他对着绿萝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