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公公自小陪在皇上身边,对皇上的小动作十分熟悉,看到这个情况,胡公公宣读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原本是走个过场的事,没想到起了变数。
突然从人群中闪出一个人来,跪在地上,说道:“臣——朝议大夫宋壬有事要奏。”
宋壬此人,平时里行事低调,也不常在大庭广众之下言辞激烈与人论辩,实在是个不显眼的人,郑旭隐约记得此人以前尚未出仕时,似乎是魏大人的幕僚。出仕之后,也没有什么大的作为,因此只是个从四品官。
“说。”郑旭捏了捏眉心,重新坐直了身子。
“皇上,臣请求皇上废贵妃徐氏为庶人。”说罢,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群臣之中,开始窃窃私语。毕竟废妃一事,在众人看来,敢怒不敢言。毕竟这个是皇上的家事,后宫与前朝是完全分离开来的,如果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贵妃有干政、无子或者其他罪名,是不能随便谏言的。秦大人一听,瞥了一眼处惊不变的魏大人不禁汗颜,预感到此事背后,必有魏大人。
“你好大的胆子!”郑旭听到此处也不禁龙颜大怒。
“皇上!”宋壬继续磕头,再起身之时额头上已经有了血印子,他继续说道:“皇上!自古妖妃祸国不是稀罕事。古有妖女妲己,搞得君臣离心离德,民怨沸腾,外邦不朝,使得商朝灭亡。今有贵妃徐氏,与那妲己如出一辙。贵妃之所誉贵之,贵妃之所憎诛之,皇上若是不想重蹈纣王之覆辙,还请废了贵妃徐氏!”
“朕的家事还轮不到你来插手!”郑旭许久没有在朝堂上大发雷霆,“来人啊,把他拖下去,从明日起贬黜出京,朕不想再见到你!”皇上说完之后,两个御林军从门外快步走入,一边走一边扶上腰间的佩剑。
“慢着!”宋壬呵斥住了众人,说道:“皇上,为人臣者,不得不以死争!”说完,就卯足了力气,一头撞在了朝堂大柱上。然后只见他徐徐从柱子上滑落,柱子上鲜血淋漓。
看着一时间呆愣的皇上,和被惊得上前围观的一众大臣,魏大人嘴角上扬,浅浅微笑。
☆、第六十章 畅谈
胡公公今天做什么事都小心翼翼地,像夹着尾巴。原因无他,刚有朝臣在朝堂上死谏,血淋淋的,皇上的心情自然不会好。今天可千万别成了皇上的靶子才好!
刚还念叨着,没想到,皇上像催命鬼一样的声音在他的耳旁响起:“齐王大婚的事,没出岔子吧?”
他被惊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斟酌言辞道:“回皇上,没出岔子。自昨日下了圣旨,说今天就要操办,齐王殿下也没有什么异议,就接旨了。”
“他敢有异议?他这次进京就只带了百人军队,都被朕的人监视着。他要是敢有异议,朕随时可以找个理由堂而皇之地把他宰了!”听皇上的口气,真的似乎随时会爆发的感觉。胡公公听了并不敢接话。
“算了,不去千禧殿了。”郑旭坐在龙撵上,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走,去看看婚礼去。”
等到了齐王府,一片张灯结彩,却没有什么前来祝贺的宾客。郑旭看了这些,莫名其妙地觉得心里很爽快。他扬起笑容,跨过门槛说道:“大哥,朕来给你贺喜了。”
早人有先跑来通报了,郑淳穿着大红色的喜服跪在不远处,身旁随侍的是侧妃陈氏和金氏。郑旭走上前去,一脸的喜气洋洋,“大哥,快快请起,朕看着一身喜服很衬你啊!哈哈哈。”
郑淳嘴角扯出一丝笑容,还是恭敬道:“皇上过誉。”
“咦?宾客似乎少了些。”郑旭又故意围观四周,脸上都是疑惑不解的表情,他招来小胡子说道:“去,把那些张大人李大人的,都给朕请来,今天我们要一醉方休!”
当夜深夜,皇上尽兴而归。毕竟,在宴席之上,皇上回忆起小时候兄弟之间的温情往事,一下多喝了几杯。既然是劝酒,齐王也不得不干了。众卿家见气氛还算过得去,也轮番上前敬酒,几番下来,齐王也有些脚步虚浮,往后倒,众人起哄把他送入洞房。
再过一会儿,只听有吱呀吱呀的摇…床…声,而后又听见女子娇喘之声,偷听壁角的众人才各自眯着眼心满意足地散去了。
皇上回宫之后,进了宫门,轿夫习惯性地把轿子往千禧殿方向抬去。谁知皇上一下呵斥住了轿夫,说:“今晚去赵德妃宫里。”
本来赵德妃已经歇下了,突然有人来传话,说皇上今晚要歇这,把她和宫女流光也吓得惊醒,等基本梳妆打扮好,皇上的龙撵已经在宫门口候着了。
她急急忙忙地跑出去,跪下道:“臣妾……臣妾不知皇上深夜驾临,接驾来迟,又失了仪态,请皇上责罚。”
郑旭负手从她面前走过,并不曾驻足,只留下一句:“罢了,进来说话吧。”
等进了里屋,皇上先去看了睡熟了的小平儿,然后出来又问了两句近日平儿的情况,交代了再过两年,该给平儿请个太傅了。赵氏听皇上总是问起平儿,以为皇上只是来看看孩子,这才把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谁有曾想到,还没过多久,皇上又问道:“朕记得徐氏刚入府的时候和你关系尤为要好,怎么现在也不常走动了?”
皇上一语惊人,她斟酌言辞,不知该不该据实已报,犹豫再三她还是说道:“后来我姐妹二人出现了一些误解,其实是臣妾对不起妹妹在先。”
皇上听了以后并没有多大反应,只是淡淡道:“德妃你就是这个性子,你一朝被蛇咬之后,什么事情总是委曲求全,为别人说惯了好话。心思又不坚定,常为外界所累。”
赵氏一听,心下更慌,垂着头不说话了。
“你老实告诉朕,徐氏到底会不会写字?”
没由来的,皇上突然问了这一件事,赵氏心头一惊。皇上这么问,必然是有依据了。想当年她失宠的时候,不也是有人告发了她在先,皇上试探在后?这样一想,此时皇上必是拿了徐氏的把柄。她又回想起自上次徐氏谋害秦氏一案,说不定皇上也有了新的线索……
正在想着,流光突然呈上了一碗浓茶,说道:“皇上,喝点茶。”
皇上没有推辞,接过抿了一口。
流光此番突然出现,必是提醒她上次帮徐氏灭口,已经是最后一次,此番万万不可在引…火…上…身。再加上刚才皇上已经对她的心思不坚定不满了,她终于下定决心实话实说:“回皇上,徐贵妃会写字。”
皇上一听这话,放下了茶碗,眯着眼说道:“这么说,她从一开始就在骗朕?”
赵氏此时已经汗流浃背,“回皇上,徐贵妃当年入府的时候,确实是不会写字的。但是后来臣妾曾悄悄教过她一些。因着……臣妾当年失宠一事,就嘱咐她万万不可炫耀。”
“哼!”皇上冷哼一声,几乎把赵氏的魂都吓没了,随后又听皇上说道:“你下去吧,煮一碗醒酒汤来给朕。”
赵氏早就恨不得早早逃开了,她几乎不敢与皇上对视,于是忙应了,下去亲手煮醒酒汤了。等她忙不迭地赶来时,却只见皇上已经躺在床…上沉沉睡去了。
“好了,徐二姑娘,现在外面已经没有人了不用再……”
郑淳刚才仔细听了,确定了不会再有监视之人,这才说话。他走到床…榻边,拿了一床锦被垫在地上,自己躺了上去,说道:“郑某今夜睡地上,徐二姑娘可以安心就寝。”
徐玉人早就揭去了红盖头,坐在床…上,低语道:“齐王殿下,你至于我,如同姐夫,我叫你齐王哥哥可好?”
郑淳背过身去,并不看玉人,他沉默良久,问道:“好,叫什么都可以。我与你姐姐的事情,你……知道?”
“知道。”玉人一开始也有些拘束,但是慢慢地放下戒心。眼前的齐王是正人君子,是姐姐的心上人,如是,不过是在与家兄畅谈,又怎么会有男女羞怯之情?她慢慢陷入回忆,“我印象中最为深刻的就是,我要教姐姐习字,那时姐姐问我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淳字怎么写。没想到,那次逃难遇见哥哥你,我方才知,姐姐早已情根深种。”
郑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原来,我与她的缘分可以追溯到这么早。”他语调渐渐放轻松,并不如刚才那般冷漠和警惕,但是渐渐又染上了伤感的味道:“若是那时我没有放手,就真正是你姐夫了。也不必像如今这般……日日思念着。”
感受到齐王话语中的伤感,玉人安慰道:“哥哥,修郎曾经说过一句话,玉人以为甚好。他说缘亦是劫,劫亦是缘。不看当下之事,只看未来。或许这并不是哥哥与姐姐缘分的完结,或许是刚刚开始。”
郑淳也有些感慨,不禁侧目,轻叹一声:“李修这个人自小非常聪明,只是无心出仕,不然必成大器……不过,可惜了,青年才俊。”
“是啊。”玉人也有些感慨,往事注到心头,“修郎的才学玉人以为,这时间少有人能够达到如此层次。或许因为看透了一切,所以才目空一切了。修郎还在世时,玉人曾专有一个小本子,记录每日他曾说过的话,第二日再看,则大有裨益。”
“听你这样说了,你与李修,感情甚好?”郑淳一只手枕在颈部,一只手搭在身上,“那为何你又求皇上赐婚再嫁?”
“修郎于我是夫妻,更是友人,可以共赏天地,也可以共赴黄泉。只是公公李大人实在是欺人太甚。”玉人一顿接着说:“修郎病重,常常人事不省之时,公公曾至床前,玉人亲耳听到公公要求修郎停药,要修郎自尽。目的为的就是以玉人之命胁迫姐姐甘心交出每月线报。修郎此人尽善尽美,家人却是拖累,或许正如他所说人无完人,这世间之事,终会平衡。”
郑淳听罢,眼前不由地浮现不久前郑旭醉酒摔倒之后,徐妆洗拨开人群,上前抢救的背影。或许,或许这就是她为什么没有按时传递线报的原因。他想到这里一阵苦涩。
虽然想明白了原因,但是舅父此法确实是过分了。舅父此人从前做过他的太傅,舅父的脾性,他是知道的。舅父一腔抱负,只为出人头地,有时做事是绝不讲究君子手法的。但是说来说去,舅父此生都是在为他打拼天下,他又有什么立场可以指责舅父呢?
他浅浅一叹,说道:“睡吧,明日天不亮就要起了。我之前嘱咐你的事,你可还记得?”
“记得,哥哥的嘱咐,玉人不敢忘。”她重复了一遍当时齐王差人来传的话,“哥哥说,叫我不要鲁莽,先假意成婚。成婚第二日自然有脱身之法。只是……玉人不知,哥哥有什么法子可以让我二人平安脱身?”
郑淳淡淡道:“明日寅时,西崎必起战事。”
☆、第六十一章 失宠
第二日天还未亮,一群宫人快速穿梭在皇宫里,最后来到赵德妃宫里,皇上昨天喝多了,在这里歇下的。
郑旭迷迷茫茫地醒来时,以手扶额,捏了捏眉心,问道:“这么快就到早朝时间了?”
只见胡公公脸上的眉峰攒起,尽量调整语气道:“皇上,西崎失守了,如今西崎人攻进了惠州,只怕也是不好。具体的咱家也不清楚,传信使者已经在门外候着了,皇上可要宣他进殿?”
郑旭听清楚的一瞬间,睡意立即消了一半,他从床…上一下蹿起,立即有小太监为他披上外袍,他随手拉了拉衣襟,快步往大厅走去,“快宣。”
郑旭听完使者回报的最新军情,默默在脑子过了一遍。原本收复的西崎一夜之间竟然失守了,西崎失守,因为没有防备,连带着接壤的惠州也几乎失守。西崎的几万军队据不抵抗,理由是没有完整的虎符,不可出兵。剩下的半块虎符,就在郑淳的手里。
好你个郑淳,你想要金蝉脱壳可没那么容易!
“来人啊。”郑旭在心中默默盘算着,叫来了胡公公,在他耳边低语道:“你去把……”胡公公听完之后,记下了皇上交代的事情,很快带着御林军出宫去了。很快,齐王府周围围满了御林军,胡公公首先领头进去了。
郑淳一夜没有入眠,只是和衣而卧。一听到许多人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他凭借着多年在外征战的经验,一个鲤鱼打挺,三下五除二地收好了地铺,顺便喊醒了熟睡中的徐玉人。
“齐王殿下,打扰了。”胡公公敲门之后,过了一会儿,郑淳才打着呵欠出来开门。他缎子似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衣衫不整,衣带松松散散地系着,露出一小片结实的胸肌,“胡公公,这么早所为何事?”
“求殿下恕罪,若不是要紧事也不敢扰您清梦。”胡公公说着,顺便往门里面望了一眼,隐约可见地上没有地铺,他正想继续打探,却被郑淳的身体挡了去。他往上一望,刚好对上齐王殿下居高临下的目光,他赶紧收敛了,说道:“殿下,皇上宣您入宫。”
郑淳进到大殿之内,觉得这样的场景非常陌生。似乎从记忆里开始,他就没有和郑旭独处过一室。从小他们各自在不同母亲的身后,默默地打量对方,再后来也曾一起玩耍,但是那段时光很短暂,几乎可以略过,之后就是明争暗斗。
他站在大殿之上,并不下跪,只是微微一拱手,“皇上。”
“大哥。”郑旭嘴角扯出一丝微笑,“大哥应该知道,朕请你来这所为何事吧?”
郑淳单膝下跪,拱手道:“臣愿意领兵前往西崎,领兵冲锋陷阵。”
郑旭脸上笑意更深,上前扶起郑淳说道:“大哥忠君爱国,一番侠肝义胆,朕岂能不知?还是麻烦大哥赶赴前线,救国于水火之中——你看,朕立刻派人护送你出京。只是大哥可惜了如花美眷,刚刚新婚就要独守空房,不如这样,你带上新婚妻子一同去吧。”
郑淳并没有急着谢恩,如此丰厚的条件,其中必有诈。果然,不出他所料,郑旭很快三击掌,说道:“大哥你此番上前线作战,生活必然艰苦,朕怕你的幼子实在吃不消。不如这样,先让我的小侄子留在宫里,朕好好照顾他如何?”
郑旭话音刚落,之见胡公公身后跟着几个御林军站在不远处,胡公公手里抱着一个孩子,只需一眼即可分辨出来,那个孩子正是金婵所出,齐王的亲生儿子。小孩子只有两岁大,并不知道如今的情况是何端紧急,还在伸着小指头拨弄胡公公的帽子。
郑淳的手握紧成拳,低声道:“喏。”
齐王带家眷离开京城赶赴战场之后,当日早朝照常进行,一切平静地如大海的海平面,似乎没有波澜。当夜,皇上歇在书房,看书直到深夜。看着看着,有人来报,端贵妃送了皇上玉米南瓜粥来。郑旭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宣她进来。
玉米南瓜粥的味道很好,清香爽口,甜味也不腻,总之一切恰恰好,郑旭从今天早上有人来报西崎战事开始,就没怎么吃过东西。如今又是深夜,他本来只是随便品尝一下,没想到吃了几口,反而胃口大开,就一饮而尽。
看皇上胃口大开,端贵妃就笑道:“臣妾今日听闻了西崎战事,知道皇上可能没什么胃口,到了这个点,怕皇上饿着,就自作主张做了送来了。”
郑旭抬眼看了她一眼,“做得很好。”
端贵妃听了以后,拿起绢子掩唇笑道:“臣妾记得皇上尚为皇子之时,曾说过这些山珍海味的吃怕了,不及这些清粥小菜的爽口宜人。之后臣妾就发现皇上每次到臣妾哪里吃饭,每到南瓜,必要多吃上几口,于是就记住了。”
“贵妃有心了。”他搁下碗浅浅一叹道,“若她有贵妃一半的心思就好了。”
“谁?”端贵妃听罢,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