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公公应了,下去吩咐人到各宫传皇上口谕。
郑旭又坐了一会儿,拉着徐氏的手,在她的手心里像是在写着什么字,头望向了别的什么地方,却视线总集中不在一处,像是自言自语的说:“不知道你能不能懂我的感受?这个孩子,算是对朕的救赎,谢谢你。”
在失去双亲这段最黑暗的日子里,皇宫也似乎被死亡的气息所笼罩。终于有新的生命出现,好像带来了生机。
郑旭的话像一股暖流,任她如何阻挡,也挡不住这股暖流流到她心里去。即使她使劲了全力,挡住了大部分的感动,仍有那一小丝,悄悄地流进了她心里。这种莫名其妙的感动使她觉得烦躁,想把手抽出来,奈何郑旭抓得好紧。
郑旭拉起她的手,在她的手掌心上一吻,说道:“你好好养着,朕还有母后的身后事要办,先走一步。晚上朕一定来看你。”
…
服丧三月,可苦坏了一众嫔妃。第一个不高兴的就是秦淑妃,秦淑妃跪在地上,摇着自己的胳膊,又揉揉自己的膝盖,一脸的不耐烦,对魏贤妃抱怨道:“姐姐!这种日子还怎么过?每天都要到太后娘娘灵位前跪上几个时辰,每天还不准簪花,只能穿素服,手臂上还捆个这个难看的白布条子,真是烦死了!”
“好妹妹,你且忍忍,没多少日子了。等太后娘娘与先帝合葬了,就没事了。”魏贤妃低声说道。
“不能忍!”秦淑妃说着,嘟着嘴,一脸的不高兴,“凭什么咱们就要在这跪着,那徐昭仪就可以好吃好喝的供着?没事儿就躺着?一整天闲着?你没看见皇上一天下朝就往她宫里跑,我就不明白了,又不能伺候皇上,有什么可去的?”
“人家肚子里有宝,你不不是不知道。”魏贤妃低声说道,“只要有了孩子,也能被宠上天。”
“那未必。”秦淑妃说完,向德妃赵氏望去,眼里是毫不掩饰的轻蔑。赵氏搂紧了自己身旁的平儿,闷着声,不说话。
三月服丧完毕,徐氏肚子明显大了起来。郑旭还是每日下了朝,就先往徐昭仪那儿跑,之后入夜了,有时才会召其他妃嫔侍寝。
郑旭一脚踏入流芳阁,又遇到了悄儿,又赶忙问道:“悄儿,你家娘娘今日如何?”
一见悄儿皱眉,郑旭就心道不好,果然,悄儿说:“回皇上的话。还是那个老毛病,整日里高兴不起来。”
“这次又为个什么事?”郑旭也习惯了,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每次徐氏不高兴了,他就想办法让她高兴便可。
“这次是屋子的事儿。”悄儿说道,这三个月过去了,如今已经到了盛夏,日头大的不行,连空气里都是热气,流芳阁小,空气不流通,更觉得闷热,孕妇又不宜直接吃些冰凉的,徐氏这些日子一热起来,心里就越发烦闷。
“娘娘说,这屋子太热了,想换一处。”
郑旭一听,笑着说,“行,不是什么大事。换一处就换一处。让徐昭仪挑,喜欢哪就搬哪去!”
皇上此言一出,惊煞众人,也羡煞众人。
☆、第四十八章 密谋
“娘娘!不好了!徐昭仪带人闯进来了!”
听侍女这么一说,秦淑妃把手里的瓜子往盘子里一摔,手往桌子上一拍,脸上的表情别提有多难看了,“好大的胆子!说不见,她还硬闯了!”
她话音落下没多久,就见徐氏进来了。进来了之后,也不看她,更不行礼,直接从她面前走了过去,站定之后,徐氏自顾自地打量着秦淑妃住的千禧殿,口中发出赞叹的声音,笑道:“姐姐这千禧殿不错啊,冬暖夏凉的,屋子也大。”
秦淑妃听罢,更是气得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一个转身,与徐氏面对面,压着一腔怒气说:“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徐氏一笑,凑近了她的耳边,笑得眉眼弯弯,朝着她耳边轻轻吐气,“秦氏,你到太后面前告我状的时候,可想到有今日?”
“你……”秦淑妃气得话也说不出来了。
徐氏冷笑一声,从秦淑妃身边走过,状似不在意地提到:“若我之前还忌惮你几分,就为着太后娘娘。如今……”她没再说下去,径直走向了秦淑妃刚才坐的位置,坐了下去,宛如自己才是这千禧殿的主人。
“你……”秦淑妃伸手指着她,话也说不出来,手抖得像个筛子。
“我什么我?”徐氏坐在椅子上,摸着自己渐渐圆滚的小腹,脸上笑得甜蜜,然后笑声越来越大,笑得似乎开心极了,“你倒是说啊!”
徐昭仪的嫣红的唇咧得很开,像一朵盛放的彼岸花,她的笑声蔓延在千禧殿内,回荡着,久久不绝。
彼时,郑旭正在大殿笃恭殿批阅奏折,却见有小太监匆匆赶来,与胡公公耳语几句,胡公公面露难色,又向郑旭的方向望了几眼。
“说罢,什么事。”郑旭头也没抬,手上的笔也不停,依旧在批奏折。
“皇上……”胡公公一手拿着拂尘,弓着身子,毕恭毕敬,脸上是化不开的愁,似乎欲言又止,“是徐昭仪移宫的事。”
“哦?”郑旭听到这里,笔尖一顿,依旧没有抬头,但是若有兴味地问道:“她看上了哪?”
“回皇上,徐昭仪娘娘看上了秦淑妃娘娘住的千禧殿,如今已经派人在往里搬东西了。”
“哦?”这回郑旭彻底来了兴致。
“可不是!”胡公公如今眉头都要皱一块了,说道:“现在秦淑妃娘娘就在您殿外跪着,说要向您讨个公道。”
“两头犟牛顶一块去了!”郑旭哈哈哈的笑着,伸手摸了摸眼角,眼角都笑出了泪珠,但笑过了之后,他还是一本正经的说:“就由徐昭仪去吧。你带个话给秦淑妃,就说朕的意思是,紧着徐昭仪那边,叫她先忍一忍。”
胡公公得了令,就出去传话去了。过了一会儿,他又回来了,对郑旭说:“皇上,秦淑妃在殿前哭着,还是不肯离开。”
郑旭抬头,看了看这毒辣的日…头说:“要跪就给她跪着吧。”说完也不再关心,继续批奏折。
没过多久,又有内侍来传话,说秦淑妃走了。
徐昭仪移宫千禧殿当夜,郑旭就去了千禧殿。郑旭一进屋,就听见徐妆洗久违的笑声,有人在那绘声绘色地说着什么。
郑旭听着,也不知为什么,心里也开心不少。他站在不远处,雕花的格子旁边,静静听着,示意身边人不要说话。
“她秦淑妃不是说要一直在皇上面前长跪不起,一定要让皇上治咱们昭仪娘娘的罪?不是说,皇上不同意,她就不起来吗?结果呀,你们猜怎么着?她连皇上的面都没见着!让她以前在咱们娘娘面前威风!这回可连头也抬不起来了!”
“可不是?皇上宠咱们娘娘!”这是悄儿的声音。
“赏。”徐氏说完,说完屋子里又是一阵笑声,徐氏的笑声清亮,在一众笑声中尤为特别。他听着,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脚在地上划着圈子,平时冷峻的脸上也扯出一个弧度,忍俊不禁,轻笑一声。
“谁?”有耳朵尖的丫鬟听见了,问了一声,郑旭也不再躲着,从暗处现身。一众太监宫女吓得赶快跪在地上,山呼万岁。
她背对着郑旭,听见是郑旭来了,她微微转头。那烛光清亮,在她的脸上打上银辉,她的眸子也格外清亮。许久不见她笑得眉眼弯弯,她脸上的笑意还没收。郑旭见这情景,心里像是被什么软绵绵的东西碰着了,舒服极了。
见她要起身,郑旭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伸手按住了她的肩,声音温柔如水:“你身子不方便,不用起身。”
她抬眸看了郑旭一眼,纤长的睫毛像一片小扇子,微微抬起,又垂了下去,脸上的笑意难得没收。她手上继续着挑选金步摇的动作,今天这些刚又赏了一批给她,让她先挑,挑完了,各宫再挑。
郑旭拿起一只钗子,看了一会儿,往她发髻里插…入,一边插着,一边轻轻替她理了理额间的碎发,笑着说:“这支衬你。”
她的眼在铜镜里细细打量了一会儿,而后不妨对上郑旭一直没有移开的目光。郑旭一时有些紧张,移开了目光。只听她说:“我今日这样大闹,你也不生气吗?”
“不生气。朕还怕你不闹,怕你整日憋着,怕你整日不开心。”她从铜镜里看到,郑旭双手说话时背在身后,眼神在屋里随意打着转转。她听罢一愣,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她垂下眼,站起身来说:“皇上坐着,臣妾去把备好的百合粥端进来给您。”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郑旭望着她的背影发愣。
又过两月,没想到被赶到流芳阁的秦淑妃也传出了怀孕的消息,秦淑妃请求皇上换回千禧殿,听闻皇上思虑半晌,驳回了秦淑妃的请求。
如此厚此薄彼,这后宫的风,就吹到了前朝。刚下朝,秦大人步履匆匆往前赶,看见了那个为首的身着紫色朝服,配以玉带銙饰的背影,口里喊着:“魏大人请留步!”
走在前面的魏大人顿住了脚步,他身后的几个身着朱红色朝服的墙头草也跟着停住了脚步。秦大人走得急,头顶的乌纱帽跟着一晃三晃,他来到魏大人身边,拱手作揖道:“魏大人对昨日之事,可有耳闻?”
魏大人沉吟一会儿,对身旁的一众大臣们说道:“诸位同僚,今日就先到这,我魏某还有事要谈,对不住,先走一步!”说罢,就一只手扶住了秦大人的肩,一只手往小道上一伸,说道:“来,秦大人这边请。”
走了几步,渐渐远离人群,秦大人才说道:“这妖女徐氏让老夫女儿受辱,无疑就是让老夫受辱!她这个没来路的妖女也敢骑在我们头上!”说罢一脸痛心愤懑,恨不得要往自己身上捶上几拳的架势。
魏大人轻叹,一摸胡子,说道:“如今,更紧要的并不是这个。”他说罢,伸手在空中一指,“要紧的是万万不能让这妖女生下孩子!如今她没来路,若等她生下孩子,不就有来路了吗?皇上如今以大丧未过不能迎娶新后的理由一直搪塞着,但是大丧三年,三年里谁也不知道徐氏会不会成气候?”
“不错!万万不能叫她生下孩子!”秦大人怒道,“魏大人,为民除害,还请您支个招。”
魏大人背着手,中年人有些发福,腆着个肚子,眼睛眯起,说道:“请徐大人放心,这事儿由老夫来办。”
“娘娘!”丫鬟步履匆匆地走进了魏贤妃的宫里说道,“魏大人给您送来一面镜子,要您好好看看。”
“是吗?我父亲送来的?”魏贤妃接过镜子,仔细看看也就是一面普通的铜镜,她拿着镜子颠来倒去,没看见有什么别的,就是比她现在用的这个要厚一些,重量也轻一些,她又颠了颠,不觉得有什么异常,如说有异常,有细微的摩擦声音,但是几乎不可闻。其他的,几乎是一样的。于是皱了眉说:“我父亲可说什么别的了?”
“没别的了。只叫奴婢亲手交到您手里。”侍女摇摇头,就在说话间,魏贤妃的指甲扣到了一个小凸…起,她的眼睛莫名睁大,但是她也不动声色,说道:“本宫知道了,你们都先下去吧。”
等众人走完之后,魏贤妃才轻轻按下那个按钮,按下这个按钮的同时,镜面整块地掉了下来,魏贤妃一手托住,只看见在镜面的凹槽里有一个纸包和一封书信。
她把镜面轻轻放桌上,拿出了书信,开始读起来,这信上的字迹确实是魏大人亲笔。她默默地读着信,读到一半,又伸手拿起这个纸包,摸了一下,放到鼻子下方不远不近的位置轻轻嗅了一口,又赶紧把纸包放远了,继续读信。
等读完了信,她把这个纸包放到了妆奁最底层锁了起来,又吩咐侍女端个火盆子进来,当场烧了。
她又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宣人备轿,往秦淑妃现在在的流芳阁方向去了。
☆、第四十九章 告密
“你做还是不做?”魏贤妃眯着一双蜂目,一挑眉,一只手搭在坐着的秦淑妃肩上说道:“秦妹妹,你也可以不做。当然别怪姐姐直言,自你有了身孕以后,可见皇上来你宫里看你?此时是破釜沉舟,不为了你也该为你肚子里的孩儿考虑考虑。”
秦淑妃犹豫思索再三,还是皱着眉说:“魏姐姐,这要是被皇上发现了,那可是谋害龙裔的大事……”
再说这个孩子来路不正……她想着想着,看了看站在身边的侍卫李福的背影。
“哟,我认识的秦妹妹可不是个畏手畏脚的人。”魏贤妃笑道,“也罢,你不做就算了。妹妹你还是安心养胎,姐姐不多打扰了。”说着,笑着就要出去了,谁知又被秦淑妃喊住。
“拿来吧。”魏贤妃回眸一看,秦淑妃虽然气鼓鼓的,脸上尽是为难的神色,但还是将手伸了出来。魏贤妃笑了,“这才是我认识的秦妹妹嘛,你别急,下午我差人给你送来。”
没过几日,一位故人来到千禧殿,求见徐昭仪娘娘。
彼时,徐昭仪正挺着肚子,在挑选小孩子衣裳,理她坐着的不远处,有一个桌子,桌子上摆着的是刚送来的安胎药,照往常一样,本该拿起来就喝了。夏日里本就闷热,今日温度格外高,她也有些发热,看着那碗药还冒着气,徐妆洗一时觉得心烦,送到嘴边,又放下了。想着待会儿凉一凉再喝。
她涂着红蔻丹的葱指随手指了几件说道:“就这几件吧,其他都收了。”
预备的奶娘为难道:“娘娘……您选的全是小皇子的衣裳,若是生了一位小公主,这可如何是好……”
此时,悄儿从屋外进来了,打断了奶娘的话,在徐氏耳边耳语一阵,徐氏一脸的迷糊,“小路子?非要此时见我?”
悄儿看了一眼奶娘,徐氏顺着悄儿的目光看了过去,剜了奶娘一眼,不耐烦地朝她挥挥手,说:“下去吧。”
奶娘更为难了,“娘娘,上面交代了,说……”
徐氏一皱眉,纤纤葱指往桌子上一拍,ㄟ字眉高高扬起,原本温婉的面容显得有些冰冷,“哪那么多话?”
徐氏话刚说完,就有小太监过来搀着奶娘往门外走了,与其说是搀着,不如说是架着奶娘往外走。等奶娘被架走后,一个公公压低了帽檐,进来了。
那个公公一进来却没先跪下,而是先往旁边桌子上看了一眼,看见那没动的汤碗,才跪下了,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他跪在地上仰起头,看了看四周,说道:“娘娘,这次咱家过来,要送娘娘一份大礼。只是……”
徐氏听他这话,眼睛眯了眯,挥挥手,这屋子里的人,除了悄儿姑姑和一个信得过的侍卫,其他人都自动退下了。她一手拨弄着另一只手上的金护甲,状似不在意的提了一句,“人都走了,你有什么话就说罢。你是……流芳阁秦淑妃的人,本宫不记得和你有什么交情。”
“娘娘真是贵人多忘事!”他献媚一笑,而后说道:“当年要是没有那一盘赌局,只怕中宫殿现在还是人来人往呢。”
“是你啊,本宫想起来了。”徐妆洗一听,从椅子上坐直。当年她扳倒太子妃陈氏时,利用的就是下面人的恩怨。她让几个小太监设局让知道核心消息的小礼子欠下了一屁-股债,这个时候她跳出来,用银子买了小礼子的消息,从而将计就计,利用太子和太子妃的间隙,扳倒了太子妃。这个小路子,就是那群设局的小太监中的一个。
“娘娘,当年您宽宏大量,没揭发小的,让小的留了一条狗命不说,还赏给了小的一笔银子。小的,这都记在了心窝窝里!”他说着,伸出一指手指,指向自己的胸膛,照着心脏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