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热的仲夏,蝉鸣阵阵。如此的天气,莫说习武,坐在阴凉的地方,片刻满身大汗,让人说不出的心浮气躁。
七八岁的女童端着托盘,颤巍巍的放在了石桌上。在两个相同的碗之间,选了半晌,才端起来其中一个,小心翼翼的朝在太阳下扎马步的高钺走去。
高钺十二了,长得像个少年,侧过脸去,不肯喝,严肃道:“夫子看见会罚。”
明熙踮着脚端着碗,送到了他的嘴边:“快喝快喝,陛下和娘娘都来了,他可没空看你。”
高钺见明熙双手举着碗,已有些发颤,心中不忍,‘咕嘟咕嘟’便把那碗绿豆汤一口气喝完了。
明熙端着空碗,笑了起来:“好喝吗?天气太热,你一直晒着,就没敢给你放冰。我可是专门问了御医的,他说太寒伤元气,你又在太阳底下,不好喝冰的。”
高钺见不得明熙得意,闷声道:“不甜。”
明熙皱起了眉头:“怎么会不甜!我专门给你多放了两大勺蜜呢!”
高钺感觉谎言被拆穿了,有些窘迫的侧开眼眸,本就有些发黑的面皮,顿时更了紫红色:“你快走!”
明熙尝了尝另一碗绿豆汤,皱眉继续道:“怎会不甜,我明明就没有端错!”
高钺恼怒道:“别捣乱。”
明熙想了想,眯眼道:“噢!你又骗我!真真虚伪!喜欢喝甜的又不会怎样!我又不会笑话你!你干吗这样遮掩!”
高钺窘迫的很:“你真是一点都不讨喜!快走了!”
明熙却也不生气,抿唇一笑,端着空碗蹦跶着离开。一碗绿豆甜汤下肚,高钺也觉得天气似乎不如方才来的热了。
夏蝉在枝头喧闹不休,似有凉风阵阵拂过茂盛的林叶,又有什么直入心脾,让人说不出的清爽。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①
作者有话要说:
PS:清水慢文的文 彻底已完结,快去看吧!真的特别好看!有的地方我看了两三遍!
第46章 第二章:朱颜那有年年好(18)
翠微山别苑,阳光正好,小径幽深,新出的绿枝与各色梅枝交错延伸。远处直入云间的雪山,只觉山脉辽阔,无边无际,让人说不出的心旷神怡。
栖园的小路上,皇甫策抚上路旁含苞欲放的梅枝。一墙之隔的栖园,时不时传来言笑晏晏,方才虽惊鸿一瞥,也察觉明熙并不在其中。皇甫策自认最了解明熙,本笃定她定会来此相见,是以方才在栖园内不见时,总有些莫名的失落。
明熙自小自信骄傲,又有皇叔的宠爱,定以为所争的一切,俱是囊中之物。离开时又同自己说了决绝不见的话,不曾想这次打错了算盘,面上过不去,也不好一下出现在此。
这些年来都是如此,每次争执都说再也不见的傻话,可最多不过一夜,会再次若无其事的出现在东苑。翠微山之行,她想必也会十分恼怒,不说王、谢、陈、刘四家都比贺家更上一层,单说阿雅……这太子妃之位,无论如何也不会轮到她的身上。
不知是否,人一旦顺遂了,得到想要的一切,连性情都变得宽容起来。往日里觉得阑珊居的那些恼怒与愤恨,似乎跟着什么烟消云散了。此时此刻回想起来,不过都是就连贺明熙也只是不过有些女儿家的坏脾气与骄纵。
虽不知阿耀为何如此担忧与王家的婚事,但皇甫策从没有改变初衷的意思,不说王氏的门楣与支持,也不说已交换过的信物。当年父皇有意定亲时,也是将一干小娘子们叫入宫中相看了的。那些人中,母妃最钟意的也还是阿雅。实然,在多年前,阿雅已是自己心中内定的太子妃人选,这是绝不会改变的事。
贺明熙自幼长在宫中,可选妃一事,父皇、皇后、母妃都不曾考虑到她。她虽有皇叔做主,但如太子选妃这般的事,臣子们也不会让皇叔全权决定了,否则也不会有荣贵妃今日的行苑赏花。
可不管何事,以贺明熙的性格,又怎会让自己落空。虽太子妃定了下来,但以贺家今时今日的地位,以及皇叔对贺明熙的宠爱,想来一个侧妃还是跑不了的。她那般的傲气的性子,抢不到太子妃位,不知该如何气急败坏。
东苑的花草树木定然会再遭殃一次,好在东苑的花草大多来源宫中暖房,可将花匠赐给她两个,随她怎么折腾。
想至此,皇甫策不由自主的笑了声音来,侧目间便看到了一抹粉色。
路过此地的粉装佳人,听到了皇甫策的笑声,宛若受惊般回眸,当目光触及到皇甫策的脸庞时,竟是怔愣当成,忘了回避。
皇甫策走至转角见到那人,嘴角的笑意凝固了,有片刻的怔愣和恍惚,好半晌,才温声道:“二娘子,何故独自在此?”
王雅懿水汪汪的杏眸乍现惊喜之色,上前两步,俯身柔声道:“阿雅见过太子殿下。”
阳光微醺,眼前的人披着白色狐裘披风,身着浅粉色的夹袄,下衬浅白色的留仙裙,裙间的缀着香囊压襟。束着精致的飞仙髻,细碎的珠玉点缀发间,鬓角那朵均匀圆润的珠花,越发将人趁得肌肤赛雪。鹅蛋脸上镶嵌着黑白分明杏眸,浅粉色的唇露出浅浅笑意,顾盼之间说不出的温柔妩媚。
皇甫策落落大方的虚扶起脸颊绯红的王雅懿,抿唇一笑:“二娘子不是旁人,不必在意这些虚礼。”
今日皇甫策头戴潘龙冠,身着杏色广袖长袍,腰束和田白玉扣,一对东珠充耳点缀脸侧。如此的装扮,让本就俊美无俦的人平添了几分雍容矜贵,那双含笑的眼眸溢满了暖色,勾起的嘴角说不出的魅惑。阳光打照在身上,整个人仿佛被镀上了浅光,飘逸如仙。
王雅懿垂着眼,红了耳根,柔声道:“殿下近日可好?”
皇甫策浅浅笑道:“阿耀难道不曾将孤的消息,带给二娘子吗?”
王雅懿微微抬眸:“虽时常能收到殿下的消息,可一直不见,总也放心不下。”
皇甫策闻言,心中一暖,眼中的笑意更深了,谐戏道:“二娘子亲眼所见,可算是彻底放下心来了?”
王雅懿微微抬眸,对上那双满含笑意的墨玉般的眼眸,慌乱的垂下眼眸,红了耳根:“殿下怎能……怎能拿阿雅的心意取笑。”
皇甫策柔声安抚道:“实不该拿二娘子对孤的担忧调笑,还望二娘子大人大量,宽恕则个。二娘子独自一人,这是要去哪儿?”
王雅懿听见这般的柔声讨好,脸颊更红了,柔声道:“听闻栖园东侧的梅花开得最好,寻了许久,也不见那丛梅花。”
皇甫策低低的笑出声:“二娘子也说东侧了,此处已是栖园西门处了,任是怎么寻,也是寻不到的。”
“啊?!……”王雅懿脸颊已成了胭脂色,抬眸瞟了眼皇甫策,窘迫的站在原地,“我……我明明是找人问了路的……”
皇甫策笑道:“左右无事,孤带二娘子走这一趟,如何?”
王雅懿垂首道:“那……那只有麻烦殿下了。”
“乐意之至。”皇甫策伸手将梅枝挡开,让王雅懿先行半步。
“听闻东侧的梅花紧挨着热泉,满园的的花树,只有那一处开得最早最艳。”此时,那张俏脸已是绯红一片,长长的睫毛如受惊的蝶翼般,轻轻颤动着,却还是故作镇静的说着话。
皇甫策眼中的笑意越发的深了,不忍拆穿她的紧张,声音越发的柔和了:“虽山下的梅花都开了,山中寒气太重,花也要等上些许时日;方才盛开。当年□□特意将梅树种在汤泉附近,为了的便是让花开得比别处早些。”
王雅懿点头道:“祖父曾说因当年□□皇后名讳有个梅字,在建栖园时,特地将此处种满了各色梅树,若是往年梅花盛开之时,各色梅花交错,端是绚烂夺目。”
皇甫策笑了笑:“父皇也如是说,那些桃、梨、杏树都是后来补种的。”
王雅懿连连颌首,浅浅笑道:“这满园的果树,是因惠宣皇后不喜单一的树种,后来补种上去的。每年翠微山秋猎,先帝便会亲手为惠宣皇后采摘第一批成熟的果实。惠宣皇后会将剩下的果实,送给翠微山下的农家与各个庄园……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王雅懿如受惊小鹿般的眼神,让皇甫策心中生出无限怜惜,柔声安抚道:“这本就事实。”
王雅懿怔怔的望向皇甫策,轻声道:“殿下不生气吗?”
皇甫策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极为细致的将树枝撩开,替王雅懿开路:“孤怎会生二娘子的气?此事乃大雍百姓间的美谈,拿来说说,无甚。皇后娘娘当年对我们兄弟也是极为和气的。”
王雅懿情真意切道:“殿下宽和仁善,实为我大雍之福,百姓之幸。”
皇甫策轻笑了一声:“既得二娘子如此期许,孤日后自当竭尽全力。”
王雅懿听闻此言,心中的甜蜜几乎要满溢出来,柔声道:“殿下不必自谦,父亲常常在家中盛赞殿下仁惠,日后作为不可限量。”
皇甫策嘴角的笑意凝了凝,停住了脚步,指向一侧,轻声道:“这是二娘子要寻的地方吗?”
王雅懿抬眸望去,只见红、黄、绿、粉、白,色彩交织,在冰天雪地里开得极为热闹绚丽,一双杏眸中露出了惊喜欢欣之色:“可真美啊!”
皇甫策凝望着展露笑颜的王雅懿,情不自禁的笑道:“你若喜欢,待孤去皇婶那里要了腰牌,日后可常来此处。”
王雅懿满目惊喜的望向皇甫策:“殿下不会觉得麻烦吗?”
皇甫策见她如此开怀,忍不住柔声道:“二娘子天天来都不麻烦,一会孤会让阿耀将腰牌给你母亲送去。”
王雅懿微微俯身:“我在此先谢过殿下了。”
不远处,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皇甫策怕人误会了王雅懿,侧目轻声道:“有人来寻二娘子了,孤不打扰了。”
王雅懿垂着眼眸,浅笑点头,福了福身:“殿下慢走。”
“不必如此。”皇甫策虚扶起王雅懿,转身朝外围走去。
第47章 第二章:朱颜那有年年好(19)
王雅懿站在原处,望着逐渐远去的背影,许久许久,回不过神来。直至皇甫策消失在转角处,这才怅然若失的垂下了眼眸,不想却在此时,被人轻轻的推了一下。
王雅懿恍然回神,转身看见来人,拍着胸口,佯怒道:“呀!吓死了我!”
慕容芙撞了撞王雅懿,抿唇一笑,揶揄道:“二娘子这是在看什么?神魂都要出窍了!”
王雅懿攥着手绢拍打韩慕容芙:“你就会欺负我,都嫁人了,这般的不稳重,也不怕被你家郎君看到!”
慕容芙哼了一声:“韩郎心仪我这样的,再说了谁能欺负你?谁敢欺负你呀?看你这脸红的,莫不是你也见到太子殿下了?”
王雅懿的脸色更是绯红了:“不过……凑巧碰见了。”
慕容芙笑道:“怎样?你的殿下待你,是不是还一如从前的深情厚谊……”
王雅懿跺脚:“胡说什么!殿下乃谦谦君子,自不会说些不该说的!”
王雅懿道:“谁不知道策殿下谦谦君子,又对你珍爱的紧,自然不会对你说出什么来。可你也该看看人家的用心,我家郎君可说了,殿下能出了阑珊居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给父亲送去了自小带到大的玉佩作为信物,想来你应该也……”
王雅懿道:“你浑说些什么!这样的事,父亲母亲怎会同我说!”
慕容芙正色道:“这可没有什么可害臊的,回去你母亲定会和你好好的说。如今不比当初,今日在姑母那里,那几家夫人眼珠子都黏在殿下身上,摆明为了相看而来!谢、陈、刘三家尚说得过去,可笑的那贺夫人却也敢凑过来!”
王雅懿侧目沉思:“太子选妃兹事甚大,即便太子有意,也不见得能成。陛下极为疼爱那贺明熙的……”
慕容芙不以为然:“你也说太子选妃兹事甚大,陛下如何喜欢贺明熙,也是不能够的。我慕容家、韩家、你家、以及殿下的那些部众,自然都站在太子身边。只要殿下钟意的是你,谁又能越过你去?”
王雅懿抿唇一笑,轻声道:“八字还没有一撇呢,莫要胡乱猜测。”
慕容芙道:“怎叫胡乱猜测,阿耀对我说了,这些年殿下不知多思念你,只是身不由己。养伤的地方日夜有暗卫把守,除那贺明熙,别人便是想递消息都难若登天。殿下好不容易递出消息来,第一件事便是询问你的消息。”
王雅懿咬着唇,轻声道:“你说这贺明熙与殿下,可会有些……”
慕容芙轻斥道:“莫听信了有心人的谗言。阿耀私下对我说,殿下深恶贺明熙,两人数次刀剑相向。殿下那样的好脾气,能向人举剑,可见已是如何的深恶痛绝。”
王雅懿叹息一声:“陛下宠爱贺明熙,当年殿下被关在阑珊居,虽是陛下授意,可多少都有贺明熙的手笔在里面,对一个囚禁自己的人,能有什么?”
王雅懿沉思片刻,慢慢的点头道:“怪不得,今年翠微山,贺明熙来都不敢来。历年来,她可从不曾宿在贺府,都是跟随惠宣皇后住在栖园的。”
慕容芙不屑道:“你也说是以前了,以后她再也没什么机会住栖园了。不说殿下,我姑母也是极厌她的。”
王雅懿低声道:“贵妃娘娘还在担忧陛下身体吗?”
慕容芙道:“谁说不是呢?自陛下病了后,只许几个朝臣与贺明熙探望,连我姑母都被拒之门外……罢了,不说这些了,你总该告诉我,殿下除了给你家送去了玉佩,可还有别的什么?”
王雅懿瞪了慕容芙一眼:“如今尚未有人前来提亲,我父亲怎会将东西给我?以往殿下在阑珊居时,还能送来些小玩意。如今出来了,父亲对我倒是越发管得严了,殿下也不似当年亲近了。”
慕容芙笑道:“二娘子可是失落了?殿下就是对你太用心了,才会如此。若是单独对你亲近或是谈婚论嫁,那成什么了?私相授受,还不是辱没了你,莫不是学那贩夫走卒般不成体统?你父亲若知道殿下私下对你许婚,定要拿剑砍了殿下……”
王雅懿锤打着慕容芙,娇嗔道:“让你浑说!让你浑说!”
慕容芙边躲边跑,笑道:“我说得那点不对,二娘子就会对我凶……”
两道身影很快消失在梅林中,片刻之后,两个人十四五岁的清秀小娘子,从不远处的林丛中探出头来,张望了片刻,才敢走出来。
贺蓉眯眼看向王雅懿离开的地方,许久,轻声道:“想必父亲还不知道太子殿下许婚之事。”
贺菱哼了一声:“王氏、慕容氏、韩氏又有什么了不起!居然如此编排我家!回去我定要告诉父亲!还以为贺明熙有多厉害!将人圈在自己的院子那么久,却让人厌成如此地步!”
贺蓉轻声道:“阿菱不可胡说,咱们快些回去,免得被人撞见了。”
贺菱点点头,心有不甘道:“阿姊就是脾气太好了,看父亲知道了这些,还会不会如此偏宠贺明熙!”
贺蓉无奈的看了贺菱一眼,拉着她的手,选了另一条路,快速的离开原地……
翠微山行苑正门外摆上了香案,荣贵妃身着贵妃制服率众嫔妃,王、谢、陈、刘、贺、慕容氏,但凡此番被邀请翠微山之行的女眷,几乎都站在了正门前的台阶内,只不过王谢陈刘以及慕容氏被拥簇着站在了中间。
女眷们站的地方虽是个风口,因有帷帐的缘故,被挡在最里面也不觉得多冷,人人脸上都有些遮不住的喜色。帷帐之隔,也摆上了香案,皇甫策身着明黄色正装,携行苑内的文武官员,等在了外面。
不知过了多久,一队人马缓缓的停在行苑正门外。六福率众人跳下马,给站在前面的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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