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姨娘忙道:“是是是,夫人知道!我有贼心没有贼胆啊!求夫人让他们停下来吧!这样下去,大郎真的会被打死的啊!!”
穆刘氏风轻云淡的笑了笑:“可架不住穆长白有杀我之心,不然我为何要这么做?我能活着,作甚要与你们这起子贱人共归于尽?”
“没有的事!大人总也让我敬重夫人!哪里会有害夫人之心。这些年,我对夫人多有不敬,明里暗里让大人没少给夫人气受,大人虽是偏帮偏信,可大人也没有杀夫人之心啊!”秋姨娘听着外面木棍敲击皮肉的声音,面无人色,连声告饶,泪如雨下,颤声道,“夫人,你先让外面的人停了吧!好好的人,可禁不住这样打啊!”
穆刘氏不以为然:“你现在知道害怕了?当初你要当众打杀我几个心腹丫鬟的时候,风光的很,怎么不见你害怕?你侵吞我刘氏产业,及我的嫁妆,难道就没想到今日?”
秋姨娘急声道:“夫人!给你给你,妾全部都还给夫人!大人叙职不过两日就回,没了大郎没了金裕!大人肯定会问起来的!夫人!你可是官家的娘子,犯不着和咱们一般见识啊!”
穆刘氏轻轻的笑了起来:“是犯不着,可架不住你素日里人贱嘴贱,把我逼急了啊。看看你被穆长白保护的多好,活得多天真,真真让人妒忌啊!述职?呵,往年述职何尝点兵入京?”
“穆氏偷偷养的那些私兵,还有得用的心腹家奴,几乎全部都被带走了。在穆长白看来,安定城乃高氏的大本营,固若金汤,不管帝京如何,此处一定不会被波及。可惜,千算万算,不曾算到后宅的变数,不然这宅院,如何会轻而易举的落在我的手中!”
秋姨娘呆愣当场:“什么?!”
“你的样子可真蠢啊。你不知道穆长白入京做什么去了?我告诉你,他啊,去造反了。若是败了,那就株连九族。你们和我,都得跟着一起死。若是胜了,那是从龙之功。他也会让我立即暴毙,好扶正了你,到时候你的两个畜生就都是嫡子。”
秋姨娘虽是吃惊,可到底还记得外面挨打的长子,忙道:“不会不会!大人不会造反的!大人对陛下忠心耿耿……为何要这般做啊,大人也不会那么对待夫人啊!哪里有妾室扶正的事,大人以后还要做官的啊!”
“对陛下忠心耿耿?呵,陛下知道他穆长白是谁?他不过是高氏养得一条狗!”穆刘氏俯下身来,轻声道,“士族和讲究的人家,自然做不出扶妾为妻的烂事儿。可穆长白深受高氏信任,高太尉后宅乱成那般,定不在意这些。那日,我可是亲耳听见穆长白与心腹幕僚商议,事成之后,让庶长子变成嫡长子,还能冤枉他不成!”
“夫人肯定是听错了!这般的大事,我毫不知情,哪里会被夫人轻易听到!你看看,我什么都不知道,大人是入京述职,哪里会是造反,造谁的反?夫人快饶了大郎吧!”秋姨娘大哭了起来,“夫人!我求求你了!你行行好!再打下去,大郎真的会死啊!求你放过大郎吧!他也是您的儿子啊!他以后肯定会恭恭敬敬的叫您母亲的!”
穆刘氏大笑了起来,咬牙道:“晚了,穆长白要害死我……不,穆长白要造反的时候,这些就注定了!狼心狗肺的东西!吞了我刘氏一切尚不算,还要将人赶尽杀绝,我刘锦窝囊了半生,受尽嘲笑奚落,今日才能挺直了腰板,即便是死,都不会再弯下来了!”
片刻之后,门外的仗刑停了。
年老的家奴将了无生气的人拖到了门前,火把之下,穆柏成已成了血人。
“大郎?……大郎你应娘一声,大郎?大郎啊!——刘锦!你不得好死啊!!刘锦你这个毒妇,你诅咒你!诅咒你下地狱!”秋姨娘整个人都癫狂了起来,撕扯着朝穆刘氏扑去未过,又挣扎着朝穆柏成的尸身爬去,侧脸被地面磨得鲜血淋淋,只可惜按住他的家奴,冷漠到了不近人情,即便她用尽全力,竟是不能撼动分毫。
穆刘氏似乎也被穆柏成的满是鲜血的尸身震慑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侧目望向灵堂上刘威夫妇的牌位,神经质的笑了一声:“下地狱才好,最少碰不见我爹娘了,不然他们知道我活活如此窝囊憋屈,该多伤心?爹若知道了前因后果,又该有多自责?”
秋姨娘咬牙切齿,尖叫道:“你这样的毒妇!畜生都不如!那配有好命!你活该!你活该!你怎么不死!”
穆刘氏低低的笑了起来:“我是没有我娘的好命,不然也不会在十四岁的上元节被掠走,我父亲如此谨慎,不管如何掩人耳目,终是掩耳盗铃。十日后我再回家,也成了不明不白的人。”
“高不成低不就的,蹉跎了下来。不然,何至于二十岁都不曾出嫁……我乃刘氏独女,若好好的,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家,过安安生生的日子,该多好!”
徐嬷嬷轻声抚慰道:“娘子快别想这些,不管以前如何,现在这些贱人,还不是任凭您拿捏。老爷夫人若知道这些人这般待你,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穆刘氏走至灵位前,拿下刘威与刘氏的牌位,擦拭了一下,放在备好的花布上:“黎叔,什么时辰了?”
屋内的家奴虽不多,但都是有些年岁的了,最年轻的只怕也快四十了。
黎叔年纪最大,已是满头白发的,也是这十多人的头目。他的看了一眼门外,低声道:“子夜刚过,离约定开角门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
虽是贿赂了守城门的兵将,等时间一到,便可离开安定城,只因暂居之地不远。穆刘氏到底心里没有底气,怕穆长白造反成功的秋后算账,也怕造反不成朝廷的追捕。
穆刘氏长出了一口气,将两人的牌位包裹好:“嬷嬷,咱们的东西都送出去了吗?”
徐嬷嬷笑道:“娘子放心,都安置好了。”
这些年,穆刘氏所有的心腹奴仆,不是被秋姨娘寻借口打杀了,就是被赶出穆府,即便当初穆府的老人,也没人敢与穆夫人亲近的。这全府上下,谁不知穆夫人活成了孤家寡人。
那些新进的奴仆,各个以安氏母子马首是瞻,不折磨克扣穆刘氏,已算是有良心了。穆刘氏周围所用之人,也全部都是秋姨娘安排的,徐嬷嬷能活在现在,也全凭当初在针线房里做活,看似与穆刘氏没有多亲近罢了。
秋姨娘还在望着穆柏成的尸身发呆,骤然被人拽了起来,绑在了灵堂上的柱子上,与拖进来已有些神志不清的穆钱氏牢牢的绑在了一起。
徐嬷嬷拉着穆刘氏朝后面站了站,轻声道:“娘子不要站那么近,省得一会火油沾上了脚。”
穆刘氏攥住了徐嬷嬷的手腕,哑声道:“嬷嬷与黎叔跟着我受苦多年,却不能安享晚年,是我的罪过。”
黎叔似是不善言语,眼眸微动,一时没有接话。
徐嬷嬷拂过穆刘氏鬓角的白发,浑浊的眼中似有水光闪过:“娘子还是良善,老奴半生蹉跎宫中,眼前这些人的下场,不算什么。若非当年夫人路过乱葬岗上救了老奴一命,又寻医问药,老奴又哪能苟活至今?夫人临去前,将娘子托付给了老奴……可老奴无用啊!眼睁睁的看着娘子受苦多年,万般手段,终是抵不过那人是您的夫君。”
“娘子无须自责,都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了,若咱们不先出手,造反不成咱们要陪葬,造反成了那畜生回来,第一个要害死的还是娘子,咱们做这些也不过为了自保罢了。”
黎叔年轻时该是经历过战场,但左脚稍微有些跛,受伤后不但不曾被刘威所弃,更是被当成私兵教头,荣养了起来,教导刘氏私下豢养为数不多的私兵。这不到二十人该是刘威留给穆刘氏的后手,穆长白并不知情,或是即便知情,也不会将二十多个老弱病残当做一回事。
如今黎叔的目光里,还有年轻时的冷酷,他看了一眼挣扎不休的秋姨娘婆媳,不声不响的将穆柏成的尸身扔了过去,随后就有年轻些的家奴将火油泼在三人身上。
徐嬷嬷搀扶着穆刘氏走了出来,回眸瞥了眼满眸惊恐,还在挣扎尖叫的秋姨娘,嘴角噙着一抹极为冷酷的浅笑:“贱妇,也有今日。”
整座院落布满了火油的味道,徐嬷嬷看了眼黎叔:“我们去前面等你,你可要将此地烧干净,一点都别给那姓穆的留下。”
黎叔抿了抿唇:“放心,牢中的穆志成……”
徐嬷嬷冷笑一声:“斩草除根,我年轻时就懂。咱们留着那些地契庄园也无用,牢里该买通的人早买通了,他也活不过今夜!”
夜半时分,安定城穆府骤然起火,当几处火苗连成一片火海,整座宅院依旧无声无息湮灭在彻夜也不曾扑灭的大火里……
这夜安定城侧门,开了一条缝,二十多人漏液出城,自此不知所踪……
第168章 第七章:祗为恩深便有今(6)
夜半时分,大雍东宫外围。
此处,已成了宫中最喧闹之处,虽不至于刀光剑影,但也剑拔弩张,呼喊着交了几回合的手。
八百人虽将东宫围得水泄不通,但因没有攻城的器具,禁军们显得有些束手无策,几次撞门都遭遇了弓箭手的伏击,两方还未遭遇,禁军已有了损伤。
东宫三百人乃陛下亲卫,配备装置比禁军肯定要高上一筹,但不曾想到,不过是三百来人,竟配备了如此多的武器与□□。
从武器装备来看,只怕陛下不见得对宫中的异动,毫无防备或是毫无察觉。可事已至此,早已没有退路,唯有分秒必争,若想取胜,唯有早早的擒杀太子。不管陛下还有多少杀手锏,只要太子一死,不过都是投鼠忌器。
徐备领着众人抬着滚木小跑了过来:“统领,弟兄们从木匠坊找来这个,梧桐木虽是松散,但撞开东宫大门,该是轻而易举。”
高钺站在暗处,望向宫墙上弓箭手,想了片刻:“他们的□□射程比咱们的远,若想撞开东宫大门,只怕也少不了有些死伤。景阳宫荒废许久,四周又无宫殿,你们不是备好了火油吗?”
徐备轻声道:“太尉曾言,大军未入帝京之前,让咱们最好动静小一些。”
高钺颌首:“大皇子,还没找到吗?”
徐备摇了摇头:“属下已派人禀告贵妃娘娘,一会就有人来回话。”
高钺想了想,轻声道:“我未来之前,你可曾见过太子殿下?”
徐备忙道:“如今宫中乱成这样,太子哪敢出来?”
高钺轻声道:“你们不可小看了太子殿下,他可不是传闻中胆怯懦弱。在东宫的暗哨,也没有传出消息吗?”
徐备道:“他负责巡逻内殿,想靠近的大门只怕不易。若有消息,肯定会从西侧内墙扔出来的,不如再等半个时辰,实在不成咱们再火攻,统领以为如何?”
高钺沉默了片刻:“一刻钟内,东宫暗哨没有消息传来,立即放火,父亲若要追责,自有我来交代。”
徐备紧蹙的眉头松了松,忙道:“属下立即让人将火油搬来。”
远处有兵勇快速的跑了过来,小声道:“内殿暗哨传出消息来,请统领过目。”
高钺接过包着石子的纸团,看了一眼,沉默了片刻,肃声道:“留三百人在此,剩下的人随本统领离开!”
徐备愣了愣,低声劝道:“虽说对方也有死伤,但最多也不过十来人,要是咱们只留三百人攻殿,怕只能围而不攻了……”
高钺抿唇,看了徐备一眼:“你在此督战,无须放火,只需佯攻,将这些守卫拖在此处,本统领便记你一功。”
徐备眼角掩不住的喜色,看了眼被高钺撕碎了纸条:“这是出了别的变故不成?”
高钺冷笑了一声:“成败全看天意。”
临华宫地处偏僻,今夜月黑风高,不见半分光亮,宫殿也就越显阴暗可怖。
谢贵妃身份高贵,生性喜静。先帝为示对谢氏诚意,将西宫东南侧占地颇广顺章宫,修缮了全新,改名临华宫。又将紧邻的四处宫殿都圈了进去,依照后制,仿造了与揽胜宫一模一样的花园,建了相当规格的宫殿。
泰宁帝为诚王时乃豪富一方,骄侈无比。
武帝连年征伐,国库空虚。泰宁帝登基后,接下了空荡荡的国库,不得不开支节流,变得极为节省。泰宁帝后宫美人虽是不少,但身份都不高。整座西六宫的主殿都用不上了,也就没想过要修缮临华宫,附近完好的宫殿也就此闲置了。
当年的一场大火波及西侧一排宫殿,谢贵妃以及些许宫人都不曾跑出来。不知何时,就有传闻,此处入夜后,废墟之中常有白人影晃动,阴雨响雷天还出现过凄惨的呼救声。如此以来,这片废墟也成了比冷宫更冷清的存在。
临华宫寝房内,柳南隐隐约约的听到了响动,坐起身来,侧目望向窗口的方向,倾听了片刻,也听得不甚真切。他想了想,下了榻朝外面走去。
床帐内,皇甫策听了动静,并未睁开眼眸:“出了何时?”
“怕是起了风,吹落了碎瓦,奴婢出去看看。”柳南等了片刻,不见皇甫策回答,这才小心翼翼的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依旧是漆黑一片,虽还是听不真切,可柳南确定是有脚步声,由远而近,看情况人数竟还不少。柳南眼中露出些许狐疑,朝大门口走去。
寝房内,虽房门还是紧闭的,可莫名的有些冷。
皇甫策耳朵动了动,骤然睁开眼眸,迅速的坐起身来,撩开床帐,正对一个黑影。
黑影被皇甫策无声又快速的动作吓了一跳,朝后退了一步,怔愣了一瞬,急忙捂住了他的嘴,压低声音道:“嘘!别声张。”
皇甫策紧绷的脊背,瞬间放松了下来,微微颌首。
等了片刻,明熙见皇甫策不曾挣扎,才缓缓放开了手,将声音压的极低:“快起身!跟我离开这里!”
皇甫策眉头轻动,不曾过问半句,拿起一侧的白色大氅。
纯白的颜色,在黑暗中异常的扎眼。明熙按住了那只手,制止的意思不言而喻。皇甫策怔愣了一瞬,放开了手,起身下榻摸索长袍。明熙快速的脱掉身上的纯黑色的皮毛大氅,披在了皇甫策的身上,两人之间的气息,有片刻的凝滞。
黑暗中,皇甫策望向明熙,两人的眼睛都已适应了黑暗,虽看不清细微的动作,但也已能看出个大概了。明熙明显感到皇甫策有些灼热的注视,转身从一侧的墙上,拽下被挂起来当做装饰的宝剑,走到了门边。
明熙朝外偷看了一会,回眸对还站在原地的皇甫策低声道:“快走!”
黑色大氅,还保留原主人身上的温度与淡淡的熏香。
皇甫策嘴角不自主的微微勾了起来,轻声道:“柳南在外面,该是门口的方向。”
明熙蹙眉,回身攥住了皇甫策的手腕:“等不及了!那些人就快到了,我们必须从后院出去!”
皇甫策眉宇间终是露出几分凝重,嘴角的笑意也消失了:“何事,如此惊慌?”
明熙嘴唇动了动,到底没有回答,拽住皇甫策极快速的走了出去,单手掩住了门。
不远处的宫墙,映照着火光,影影绰绰的人影,凌乱的脚步声,离得越发的近了。明熙单手仗剑,另一手紧紧的攥住皇甫策的手腕,脚步一转,换了方向,朝后园的角门急速跑去。
皇甫策也不拖泥带水,轻声道:“柳南留下,可会有危险?”
皇甫策等了片刻,不见明熙回答,不禁再次开口,轻声安抚道:“你不用如此惊慌,万事总还有我。”
“高氏与慕容氏勾结造反,不知还有没有别家,他们已控制大半个皇宫,可能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