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刃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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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刃霜-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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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膳时,顾霜很少说话,只偶尔替他布些菜。
  萧彻瞧着她这般和自己笑笑闹闹,眸中渐渐生出一抹复杂来。
  那人他已经找到,性情倒是和以往一般,可却丝毫看不出他是否知晓自己还有一个女儿。另外还有南国使团,到时三人若是见面,萧彻皱皱眉,复又看着顾霜,不知她将是何反应。
  不如,挑菜的手一顿,让他们父女先见上一面?
  可若是……还是不妥。
  “夫君?”顾霜疑惑地唤着他,语气里夹杂着担心,“是饭菜不合胃口吗?”怎么今日一顿饭吃下来,夫君的表情有些古怪?
  萧彻连忙挑了一块鱼肉放至碗中:“饭菜做得很好,夫人不必多虑,不过是朝堂上的事情罢了。”
  顾霜隐约觉得奇怪,具体的却又说不清,瞧了他几眼便继续安静地吃饭了。
  萧彻暗地里松了一口气,顺便感慨道,他在夫人面前是越来越不会撒谎了。
  只是,与夫人牵扯的事情实在太多,还是一件一件慢慢来吧。
  沈昙穿着麻衣,带着草帽,背着竹篓,手里撑着细棍小心走着,见到有用的草药便顺手放进竹篓,可放了许多也未找到她想要的。
  “那位大哥说得确实是这里呀。”纳闷地自言自语,转身准备再走一遍,却见几个男人气势汹汹地跑了过来。
  沈昙下意识就想跑,可惜还未挪步就被他们团团围住,忙道:“几位壮士,我不过是一个山中农女,什么都不知道,还请各位高抬贵手。”
  领头的男人一头雾水地看着她:“咦?怎的你不是沈医女?”
  沈昙见他们穿着像是家丁的衣服,一边寻思自己是否曾把谁治死过,一边询问:“你们找她做什么?”
  “我们是摄政王府的家丁,是秦总管让我们过来护着医女安全的。”
  摄政王府?沈昙愣了愣,约莫猜到了缘故,想了想:“你们有信物吗?”
  男人疑惑地瞧着她:“我们的信物是给沈医女看的,你是吗?”
  这摄政王府的人看着粗蛮,可这脑子也不是外表所见的那么不好使嘛。
  沈昙在心中一哂,干脆道:“我就是。你拿给我吧。”
  男人更是疑惑:“那你方才怎么说你是农女?”
  沈昙:“……”
  一番了解后,沈昙得知这几人乃是摄政王府的护卫,领头的男子叫熊二,其余几位的名字同他一般,都是姓氏加数字,分别为陈六、冯七,邢九。
  “你们的名字该不会是王爷起的吧。”
  熊二摇头:“王爷哪儿有那么多的闲工夫,这是秦总管起的,说是好记。”
  沈昙嘴角抽了抽,王府护卫少说也有百来个,这数字能叫好记?秦总管不愧是王爷身边第一得力之人,连这粗暴的风格都学了个九成九。
  熊二让沈昙把竹篓给他们,说是几个男人还让一个女人辛苦,太不是东西了。说得沈昙不好矜持,再抽抽眼角,将东西递给了他们。
  “医女在找些什么?在下冯七,懂些药材,兴许能帮上忙。”
  沈昙将目光转向说话的冯七,见他在几人中生的算是斯文,且那双手看着确像是曾经行过医的,便道:“前几日我无意得知此处长了一种新的草药,高约一至两尺,开蓝色筒状钟形花,能让断骨在三日内愈合,生肌愈骨之力极强,便想着来找找。”
  冯七眸光微闪:“听这形容,倒像是龙胆草。可龙胆草一般用于内服,且只有清热燥湿、泻肝定惊的作用。会不会是……有人以讹传讹?”
  沈昙摇头:“我先前也是这般认为,可后来亲自查验了病人的伤势,确如他所言。那是一位猎户,上山打猎时不慎摔断了腿,因年少时在药堂里跑过腿,便找了几味止血的药擦了擦,可收效甚微。无意间瞧见了一味在山里从未见过的,便死马当活马医,揉碎了直接抹在伤口处,没想到第二日腿便能动了,待他在山上挨过三日后,断骨完好如初。”
  冯七似是有些疑惑:“若是真事,那便是大事一桩,为何却鲜少听到风声?”
  沈昙将目光移到面前的路上,眸光带笑:“山野粗鄙,我们相信,不代表谁都会相信。”瞥了身边的冯七一眼,见糊弄不了,又淡淡补道,“是我希望那位大哥可以暂时不要再将此事说出去。毕竟,谁先找到谁就拥有了命名权。”
  冯七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沈昙心中好笑,却无甚工夫继续就此事闲扯,将思路再次转到药草上——为何她苦寻多次仍无法找到?难道是那人骗了她?可看着是个淳朴的山野猎户,哪来那么多的心思?
  又或许,这草药只得了那么几棵?可猎户说当时还剩下了两株。莫非,是这草药如昙花一般存在的时间很短吗?还是这草药自己长了翅膀?
  等等!
  沈昙忽然想到什么,瞳孔一缩,对着护卫,表情严肃:“不知几位可否随我下崖一趟?”
  萧彻正啃着夫人的脖子,听见她嘟嘟囔囔的声音,忍不住又吻上她的嘴巴,将细碎的呢喃统统咽下。
  顾霜皱皱眉,眼睛却依旧闭着,说出的话也因气息不稳显得断断续续:“夫,夫君,我想,睡,睡觉了。”
  萧彻最后轻啄一下她的嘴唇,躺到一侧后将她搂至怀中。
  顾霜将手轻轻握成拳放在胸口,膝盖微微弯曲,这才在他怀里动了动,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安静地入睡。
  萧彻瞧着她的动作,皱了皱眉。他曾在她熟睡的时候试着将她的拳头打开,可很快就会再度合上,膝盖亦是如此,好像这些动作已经成为了她的本能。
  可他知道,这意味着她不放心。
  他都已经在她身边了,她还是觉得不安全吗?颇有些挫败地将她纳入怀中,可当感受到她小拳头与自己胸膛的接触,一时又觉得很满足。
  将下颌轻放在她的头顶上,将她再纳入得深一些。再想着这样软软嫩嫩的姑娘以后只会在他的怀里安睡,心里便只剩下说不出的畅快。
  秦昇早就在屋外候着,估摸着差不多了可房里依旧有着动静,只得好生等着。
  待终于安静,隐约感受到屋内悠长的呼吸,又得担着王爷暴躁的风险,忐忑地敲了敲门。
  第一次,没有动静。
  深吸一口气,再来一次——还是没有动静。
  因着夏末热气未褪,秦昇本就穿得少,可后背还是渗出了汗迹。
  第三次,手指还未落下,“哐!”的一声,门被人忽然打开。
  萧彻虽低着声音,可周身气息已显示出他的光火。
  “你最好说出一件大事。”
  秦昇抖了抖身子,忙压低着声音回道:“王爷,熊二他们同沈医女下了崖,发现了一片……”顿了顿,“药海。”

  ☆、山雨欲来风满楼(1)

  萧彻神情冷肃地自己动手将衣服穿好,正欲动身,却听见身后传来了动静,脚步一滞。
  顾霜不知从何时醒来,此刻正光着脚站在地上,发丝散乱,目光朦胧。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微微摆头,神思才略微清明了些,但说话的声调依旧带着浓郁的鼻音,想是刚醒不久。
  “夫君,这么晚还要出去么?”
  萧彻见她衣着单薄,忙大步上前将她抱起放到床上。放下她时无意碰到她的脚背,在炎热的天气里显得十分冰凉,下意识就将她玲珑的双足搁在怀中,捂热之后才放回被子里,然后细细替她将被角掖好。
  顾霜睁着湿漉漉的桃花眼一动不动地瞧着他,因着初醒,便显得有些呆愣。
  萧彻见了心中一动,低头亲了她一口。然后耐心地替她梳理着散落在枕上的头发,手指从云堆似的青丝间一次又一次穿过,发出极有规律的声响,似是在哄她入睡。
  可顾霜没有睡着。
  这几日她看似平静,可一颗心早已在与陛下见面后高高悬在空中,但凡有半点动静都会惊得她多想片刻。
  她终究是孤身一人来到异国,如今身边最亲近的姐妹已踏入她毫不知情的阴谋,而她能依靠的东西又实在太少。
  她忽然就有些害怕,这害怕来得毫无征兆与缘由,或许是因为他只是在哄着她,却没有打算告诉她他要去哪里,要做些什么。又或许是她天性里的软弱极易在这样燥热的夏夜里被不停地扩大。
  她一下子起身揽住他的脖子,碰到他穿戴整齐的衣服时,忍不住坏心眼地揉了揉他的衣领,方才闷闷道:“王爷是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吗?”
  纵是看不清她的神色,但从称呼的转变萧彻也明白了她的担忧,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夫人想这么多做什么?不过是些加急的公文罢了。我去看看就回来陪你。”
  埋在他怀里的小脑袋动了动:“你不要骗我了,你什么时候在晚上去过书房了?都是披一件外袍让秦昇送进屋来的。”
  萧彻被她的大实话一噎,窘迫地咳嗽了两声,继续温声哄道:“虽是小事,可还是需要我去看一看的,放心吧,很快就回来了。”
  顾霜撇撇嘴:“小事还骗我。”
  萧彻:“……”原来是被套话了。
  见他真的被噎住,表情古怪,顾霜心里稍稍一松,抿嘴一乐,从他怀里出来,抽了抽鼻子:“夫君快去吧。我在家里等着夫君回来。”想了想,又无意抽了抽鼻子,“夫君在外万事小心。”
  可萧彻的关注点似是和她有所不同,他蹙眉摸了摸她的脑袋,见并无高热,这才安心了些。顾霜明白他的举动,解释道:“鼻子偶尔抽抽不一定是生病的。”
  然后又抱了抱他,平息着心中的不安,“夫君还是快走吧,要不然秦总管待会儿又要眼角嘴角一起抽了。”
  秦昇内心:“……”
  萧彻听着她可爱的语气,将她再次安置好,低头亲着她的额头,说:“好。”
  今夜的皇城似是睡得比往日迟了些。
  萧琉怔怔地立在床边,看着天上的月亮。快至中秋佳节,这月亮也越来越圆了。
  他还记得他曾对父皇说过,他想咬一口月亮。
  “穆东,算算时间,舅舅应该回来了吧。”
  穆东敛目恭声:“是,陛下。”
  萧琉无奈地笑了笑:“那这盘棋局就要再多一个人了。”
  沉默了一会儿,目光里闪过复杂:“母后想必早就知晓了吧。”
  “是,陛下。”
  萧琉看着月亮,声音回荡在偌大的宫室之间,显得有些模糊:“既然舅舅被人叫了回来,不知母后下一步会怎样走呢?”
  韩悠认真注视着镜中的那个女人。
  她抬手摸了摸女人的脸,虽不似当年鲜活,但依旧妩媚动人——可为何那人总是看不见呢?
  又或者,他从来都是知道的。只是他们之间还隔着一个萧律,而他从来都不会和萧律争。
  太皇太后以为他娶了王妃之后就什么都结束了吗?她好不容易有机会完整地做出自己的选择,怎么可能就此放过?
  韩旷就要回来,一切不过才刚刚开始。
  韩悠看着面前的金制凤钗,眉眼低垂。
  太皇太后韩素正认真地读着一封信,不知信中内容为何,让一向淡定的她反复看了不下三次。
  凝视着信件的落款,触摸着真实的笔墨,知晓并非幻觉,默默将信件收好,放在一旁的木几上,望向空中的某处,微微失神。
  九华山的夜晚一向安静,尤其是今夜,在众人的沉默之中,在只听得到规律呼吸的风声之中,忽然生出一种寂静。
  可明明此刻站着这么多的人,举着这样多的火把。
  正是这些明亮的火把将山崖的此处照得恍若白昼,所有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萧彻风尘仆仆地出现在沈昙身后,神色严肃地看着面前一大片的蓝色碎花之海。
  这片蓝色碎花开在一尺长的花茎上,绒绒地缀连成一片,微风不时吹过,整片花海便摇摇曳曳。在白日看来或许应当生动的场景,此时只让人觉得神秘与诡异。
  九华山萧彻很是熟悉,可这片花海就像凭空出现一般,并不存在他的记忆之中。
  眸光微闪,他开始借着光亮观察地形。此处乃山崖底的一个窄口,位于山崖深处,极其隐蔽,想来平时鲜有人至——或许也是为何这片花海未有人瞧见的缘故。
  不过,这个地方同样有些奇怪,连他这种记住了凤新所有山河分布的将军,对此都仅是有若有似无的熟悉感。
  沈昙的声音忽然响起,竟也如同碎花一般摇摇曳曳:“王爷难道以记不清此处了吗?”
  已很少有人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了。可立在沈昙身后的他虽看不清她的神色,却知她并非控制不住情绪的人,复又逡巡一圈,忽然想起什么般,瞳孔剧烈收缩。
  像是能感受到他的情绪,沈昙再次开口:“这次想起来了?王爷。”
  萧彻平静心情,面上不动声色:“本王记得此处原来不是这样的。”
  沈昙嘴角扯出一个惨淡的笑来:“是呀。毕竟都过去那么久了……何况还有这些月夜伽蓝。”
  “月夜伽蓝?”
  沈昙稍微有了些活气:“月夜伽蓝形似龙胆草,所以许多人第一次见着它们时都以为不过是普通的药材罢了。但实际上,它们却是少有的疗伤圣药。”
  萧彻看着面前少说也有半亩的月夜伽蓝,语气平稳:“本王并未听说过这味药材,是有谁种在这里的吗?或许,正是……”
  沈昙立刻切断他的话:“月夜伽蓝一直以来只是一个传说,若非医者或许连其名字都未听说过。当今医术大家中若有能种植月夜伽蓝之人我早便应该知晓,不会等到今日。至于兄长……我方才查看了一下药龄,应是在他去了之后生出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它们是自己长出来的?”
  沈昙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些蓝色的碎花,心里隐隐生出一个猜测,可此刻她什么都不能说。
  “或许是吧。此事我需要好好研究。”
  萧彻沉默片刻,问道:“方才你说,‘何况还有这些月夜伽蓝。’是什么意思?”
  沈昙将目光从药海上移开:“月夜伽蓝既有着无与伦比的生肌愈骨之力,说明其本身具有极强的改造能力,故而它们所长之处的地貌常会受到改变,且会按照它们的意愿生长某些植物以保护它们。”
  萧彻复杂地看着那些看似无害的碎花:“听起来它们似乎有自己的意志?”
  “这个王爷倒是不必担心。它们只是自保罢了。我们方才进来时一路都是荆棘——也不知月夜伽蓝是如何做到的,可现在王爷不也好好地立在这里吗?”
  见沈昙语气已恢复正常,萧彻扫了她一眼,将目光凝在一旁的火把上。
  “此处既是当初你兄长被发现的地方,这片诡异的花,药海又在那之后出现,如今你若再遮遮掩掩,很难让本王不产生疑虑。”
  沈昙一滞,复又释然一笑。差点忘记,这位摄政王在情爱一事上或还算是个粗人,可于此等大事,永远心思细腻如发,容不得半分遮瞒。
  知晓他在等待自己的回答,沈昙吐出一口气:“奴婢知道王爷或多或少对当年先皇驾崩一事存有看法。”
  萧彻身体一僵,转过身锐利地盯着她的侧脸:“你想说什么?”
  猜出这是他心头的隐刺,沈昙朝着他走了几步,以同样锐利的目光注视着他:“奴婢,恰好同王爷一样,也存有一些看法。”
  萧彻盯了她半晌,方才缓缓道:“此事并非儿戏。”
  沈昙侧头看着药海:“王爷不是好奇这些月夜伽蓝是如何长成的吗?就奴婢所知——”转头看着萧彻,见他正沉眸看着她,“月夜伽蓝可以用两种药材培育而成。”
  ……
  回府之时,已至正午。萧彻今日索性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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