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子宁向朱植道:“日后,皇太孙还靠殿下多多扶持。”
朱植大义凛然道:“这个自然,太子从小看顾植,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有我朱植一天,自当保护太孙周全。”
三人又是一揖到地,同声道:“殿下高风,草民感激不尽,他日殿下有事,只管说话,我等定当效力。”
朱植觉得此番总算也没白来,至少收买了三位大臣之心,赶紧拿起一杯酒道:“三位,我代不方便相送的大臣敬诸位。朝中大人们的苦处也请诸位多多担待。”说着一饮而尽。三人此时已经是感激涕零了,一同举杯。
朱植又道:“时候不早,几位启程吧。来得匆忙,没有准备太多,这里是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请诸位笑纳”说着从兜里掏出了几锭银子。连这银子也不是自己提早准备的,所以只有一锭十两的样子。三人哪里肯收,赶紧推让。好在杨荣在旁劝了两句,三人才收下。
望着练子宁等三人逐渐远去的身影,朱植心里那个不是滋味。来到明朝后,自己最怕的就是过去张扬,被朱元璋盯上。谁知道这回可好,自己倒冒冒失失地跑来送行,居然还是一个人。我靠,到哪里显威风不好,非要当着出头鸟。他日给老子知道了,自己还不立马失宠啊。
朱植正哭丧着脸想跟杨荣检讨两句,没想到,杨荣突然跪了下来,一脸真诚道:“殿下,荣今日也见识了我大明义王之风采,高风亮节,礼贤下士,请受荣一拜。”说着也磕了个头。天啊,这都哪跟哪啊。
许多年以后,杨荣才跟朱植说了心里话,自从进府之后,虽然觉得朱植一直对自己言听计从,颇感知遇之恩。但一直到了朱植孤身送三臣的时候,杨荣才深感朱植身上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彻底为之心悦诚服,从此之后杨荣终于下定决心誓死跟随朱植,生死同舟。
此乃后话,此时朱植哪里想得到这些,但自己也不是傻子,心里的担心现在怎么着也不方便讲出来啦,真叫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朱植再富于想象力也想象不出,自己今日的举动成为京城乃至全国儒林的美谈。朝廷上下官员无不打心眼里佩服这个王爷。大家都以为,辽王和太子交好,而这三位大臣为了保太孙而被贬,辽王这种行为就是为了太子来感谢的。在明朝那种政治高压下,可能只有辽王这样义字当头的人才能做得出这种不惜冒犯天颜之事。虽千万人吾往矣,这种古之遗风,让每个知道的人为之肃然起敬。
果然没过两天,这事就传到了朱元璋的耳朵里,朱元璋立马把朱植招入宫中,这回朱植真正知道什么叫雷霆震怒了。
老朱的黑脸此时已经气得变成了酱紫色,几根稀疏的胡须,恨不得直了起来。朱植跪在地上,感受着天威,伴随着的还有朱元璋的唾沫星子:“你,你,你这个不肖的东西,你是拿朕去收买人心吗?其心可诛,其心可诛。”朱元璋在书房里快速地来回踱步。
当听到朱元璋召见自己的时候,朱植已经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是啊,谁让自己傻乎乎地逞了回义气呢。此时他也顾不得脸上的唾沫,挺直脑袋跪着,靠,大不了掉脑袋。不过朱植心里觉得还有点希望,至少朱元璋是把自己叫到跟前痛骂,没有直接把自己扔进大狱。
朱元璋憋着气红了的脸停在他面前道:“说,这些人联名上奏,是不是你指使的。”
朱植想到,这会是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自己又没在背后搞过阴谋诡计,何必心虚呢,干脆有什么说什么:“没有,儿臣从来没有指使过谁上奏。”
朱元璋道:“没有?!胡说,那你怎么敢去送他们三个,是不是唇亡齿寒啊,是不是因为被朕贬了他们,你不服气啊!”
朱植跪得直直地道:“没有,父皇,他们三人是为了江山社稷被贬的,儿臣不过送三个忠臣而已。”
朱元璋道:“忠臣,是,他们是忠臣,那朕就是好歹不分的大昏君了!你呢,你就是沽名钓誉的大奸臣!”
朱植道:“父皇息怒,今儿儿子就说实话吧,反正儿子是你生的,这命也是你的,你要拿就拿去。太子临终之时的确嘱咐过儿子照顾太孙,儿臣知道受人之恩,当涌泉相报。但父皇说过不要儿子理这些事,儿臣也谨遵皇命。后来三位大臣为了太孙惹怒了父皇被贬,儿子去送,就是代太子去谢谢他们。国有铮臣,才是我大明之幸。我可怜的哥哥啊,呜……”想想自己莫名其妙背黑锅,也的确挺委屈的,朱植不禁嚎啕大哭起来,。
朱元璋看着朱植满面的泪水,不像是假造出来的,顿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朱元璋的愤怒主要因为两条,一个就是自己贬走的人,你去送行不就是打自己这张老脸吗?二是担心这个儿子利用这点来收买人心。
没想到,此时朱植说得情深意切,一点私心也看不到。朱元璋知道自己这个莽撞的十五儿和太子关系不错,也知道太子临终前一定嘱托他照顾皇孙。没想到,这个儿子居然这么耿直,敢冒失宠的危险去送三位冒死上谏的大臣。
按道理说,自己已经指责三人为朋党,朝中大臣见保住了皇太孙,也都不在他们三人的问题上纠缠,在这个时候谁都怕和三人挂上关系,所以才没有一个人去送行。但自己这个儿子偏偏在这个时候送行,他可是冒着失宠的危险,如果仅仅是为了收买人心,这个赌注下得也太大了,而且也真是没有必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啊。此时朱元璋反而冷静下来,走到案子后面坐下,任由朱植在哭。
但朱元璋偏偏没有想到,朱植的确心中没鬼,一切事情就那么巧合而已,所以他才能说得那么理直气壮。
哭了一会,见朱元璋不再说话,朱植便收了哭声,看来自己这么赌是赌对了。他抽噎着道:“父皇,儿臣真的没想过这样做会让父皇震怒。请父皇治罪。”说着磕了个头。
朱元璋想通了一些关节,气也消了一些,道:“朕也跟你说句实话吧,没错,朕的确想过让你四哥当太子。可是思前想后,还是觉得需要定下嫡长继承的制度,否则日后有生变之虞。而练子宁他们三个,朕觉得都是忠心不二的臣子,贬走他们是不想他们在朝廷中染了坏毛病,得给允炆留几个能用的人啊。你可明白?”
朱植听到这,心里终于松了口气,这才真正是朱元璋的想法,可是我去送送你对着我发的哪门子脾气啊。
其实朱植不知道,朱元璋在文官集团面前吃了瘪,一直以为有什么人在暗中撺掇着文官们跟自己作对,但着锦衣卫调查,又没查出个缘由来,这些天心里本就窝火。没想到朱植这傻小子偏偏在这个时候蹦出来,去送撸了虎须的三个大臣。
早先,朱元璋一下子没把事情想明白,所以把火头烧到了朱植头上。但老朱是何得人物,只要冷静下来稍微把前因后果串联一下,立马把事情想明白,火气也就消了。还觉得自己这个十五儿当真是个讲义气的王爷,当然朱植这种行为算是不给自己面子,但这话又如何能对他说得出口?
朱元璋又道:“起来吧,大男人家,哭哭啼啼干什么。”
朱植擦着脸上的泪站了起来,道:“儿臣只是,只是想起太子哥哥悲从心起而已。”
朱元璋道:“你哥哥为人比你要好不知道多少倍。他虽然薨了,可你看朝中有多少人为了他死保允炆?唉。你呢,就跟愣头青似的,什么事都把心掏出来,不小了,得有点城府。”
朱植点头答应着。
朱元璋此时的神情已经完全回复平常,道:“朕见你天性纯良,最怕你受小人挑唆,误入歧途,所以朝廷的事你千万不要插手,明白吗?”
朱植一脸诚恳道:“谨听父皇教诲。”
朱元璋道:“没事多考虑一下辽东的事,上次你说到的辽东对策,朕考虑了一下觉得有一定的道理。所以你抓紧时间拟一个本子拿到朝廷议一议。另外你也该找点人帮你处理公务了,可以草拟一份名单交给吏部。现在离你之藩也没有几天了,你多把心思放到这上面来。辽东自从哈纳出降了之后,一直是无主之地。你去了,要替朕抓住这一片江山。”
朱植想想道:“儿臣向父皇要一个人,不知道父皇舍不舍得?”
朱元璋道:“哦?你倒跟朕讲起价钱来了,说说是谁?”
朱植道:“铁铉。”
朱元璋抬眼道:“我儿好眼力啊,跟朕一出口就是能人。”
朱植道:“儿臣听说,铁铉刚正能断事,还萌父皇赐名曰‘鼎石’既然是父皇都看好的人,一定不会错,儿臣斗胆,府中长史一职空缺,请父皇割爱。”
朱元璋被朱植轻轻拍了一下,感到比较舒服,脸上也终于泛起了笑容,道:“好吧,不过事先说好了,就给你用五年,此人朕可有大用。”
朱植心想,五年,五年之后你老人家都翘辫子了,哪里还有空管我要人,连忙跪倒谢恩:“谢父皇恩典。”
朱植从宫里出来,只感觉到背脊梁上又是汗津津的感觉,这一关自己总算是熬了过去。看来日后自己一定要更加小心,京城之中,自己又是藩王,一举一动都有着特殊的意义。不过通过这次事件,朱植得到这样一个启示,看来前身是一个行侠仗义的王爷,其实原来那个世界里,唐梓也是一豪爽之人,平时同学朋友请他帮个忙,借个钱什么的,唐梓无不应承。现在算起来,还有几千的外债。身前身后这两人脾气还挺合得来,看来日后自己可多利用这个元素,义字当头为一些行为打掩护。
第四章 且听风吟(1)
秋高气爽,万里无云,南京的秋天如此地迷人,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就连落叶都那么可爱。走出宫门的朱植心中有种说不出的轻松,虽然遭受了朱元璋一通狠骂,但易储风波终于落下帷幕了。自己担心的蝴蝶效应终于没有发生,历史还在原来的轨道上运行着。
到了这时,朱植才感到真正适应了这个时代。毕竟一个现代人回到过去,万事陌生,所以朱植对一切都是小心翼翼的。特别是历史进程,这是他惟一可以依靠的法宝,有的时候,他的确很担心会发生变化。现在好了,大方向没变,但小方向却朝着好的方向变化。
本来今日朱植只是想着尝试一下向朱元璋提出要铁铉,行不行都无所谓。谁知道,老朱那么轻松就把铁猛人划到了自己帐下。谁说穿越回去招揽人困难啊,现在看怎么都这么容易呢?早知道如此自己刚才就把“养士三十年,惟得一卓敬”的卓帅哥稍上了。
朱植总结起来,回到一个时代最困难的除了要克服陌生环境之外,就是如何获得自己的力量。朱植前两个月还在为身边缺乏辅佐的人头疼,现在武有楚智,文有杨荣,而且铁铉也将进入自己阵营,朱植觉得自己运气还不错,至少幕府已经初见规模了。
想来也是,自己都成了王爷了还要开府建衙,背后是国家的权力做后盾,只要不是很突出的人,还不是手到擒来啊。来吧,盛庸;来吧,陈质;来吧,卓敬!让人材的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想着想着,朱植禁笑出声来。旁边的小陈子道:“殿下,给皇上克了,还那么高兴啊。”
朱植一拍小陈子的脑袋:“你懂什么?你知道铁铉吗?”
小陈子摇摇头,你当然不知道,建文初,铁铉任山东参政,镇守济南。以数万残兵抗住朱棣的大军。而且此人颇有智谋,守济南时,诈降以骗朱棣孤身入城,计划差一点就成功。而且为了抵挡燕军的炮火,还把朱元璋的牌位放在济南城头,让朱棣着急着干瞪眼却不敢继续炮轰城楼。
而且铁铉是个铮铮的铁汉子,靖难之役朝廷的“抗燕三杰”中,盛庸和平安最后都降了朱棣,而且都不过苟且偷生了几年而已。只有铁铉一人为建文守节,到死也对朱棣骂骂咧咧。为自己主兵的人一定需要一个忠贞之士。
当然这些话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对小陈子说的,道:“走,去找小马王去。”骑在马上的朱植特别想把心中的快乐与人分享,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两人来到军营一问,才知道小马王的母亲今天病了,他请假回家照看去了。朱植抓住一个小兵,让他带路去小马王的家。毕竟是朱植的救命恩人,人家娘病了,去看看也是应该的。
小马王的家坐落在靠近定淮门边的一片平房中。朱植随即想到,一定是小马王的父亲获罪抄了家,所以一家人才沦落到这副田地。小马王平时从来不带朱植到家里坐,想必也是因为家境寒酸,不好意思让他来。小马王的家是很典型的小户人家,两间屋子,一个竹篱笆围个院子,里面走着两只鸡,看上去很有亲切感。
朱植打发小兵回去,留小陈子在门外,自己推门走了进去,走到院中,就听见正北的堂屋里有人在说话。
“儿啊,最近有你哥的信吗?”一位老妇道。
小马王回道:“有啊,前日才收到一封,今日来得匆忙没有来得及带来。哥哥在信里说他一切都好,还问母亲好。”
老妇道:“儿啊,莫要骗为娘,如果有你哥的信你早就来说了。也不知道威儿受不受得了那里的瘴气,唉,他这一走就是两年,叫为娘担心啊。”说着屋里嘤嘤地哭起来。
小马王道:“娘啊,别哭了,我哥走后你就这么老哭,所以才落着病的。我听说,最近要迁一批边地的军官,哥哥有功,兵部正在议呢。说不定很快就会回来了。”
妇人哭了一会又道:“你也是,年纪也不小了,也不知道娶个媳妇。”
小马王道:“娘,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啊,人家霍票姚说得好啊,孩儿也要学他封狼居胥。”
妇人幽幽道:“你别哄你娘了,咱家这境况,为娘的清楚,因为你爹的事遭了罪,谁家姑娘敢嫁到咱们门里。”
屋里又是半天没话说,隔半晌小马王才道:“娘,您安心养病,日后儿子努力杀敌,获得军功了就能恢复咱家的荣誉。”
妇人道:“你不是说过辽王封了广宁,明年就要就藩吗?要不你跟着殿下去广宁建功立业去。”
小马王道:“娘别担心这个,孩儿要照顾娘,哪儿也不去。”
妇人道:“傻孩子,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为娘怎能拉你后腿。殿下是厚道人,这么多年了一直待你这么好,如果不是他,可能连你也得贬到边地去了。殿下去那么远,兵凶战危的,你得跟着他,保护他,你得报恩啊?”
半晌,小马王才道:“娘……”说着好象抽泣起来。
站在院子里听着的朱植心里格外不是滋味,看来王家所有的希望都落在小马王身上了,自己一定要给这个莫逆之交一个富贵。朱植也不想进去打扰这娘俩,从身上取出一锭20两的银子悄悄放在门外。小心翼翼地悄悄退了出去。
朱植没有骑马,信步走在大街上。此时的他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出宫是的踌躇满志,反而觉得自己肩上担子重了不少。自己一来到这个时代,就琢磨着如何建立自己的势力,为日后的乱世积攒力量。可是自己根本没有想过,这些对历史毫不知情的人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他们只能被朱植一厢情愿地绑上战车,身家性命全部在朱植手中。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小马王,楚智他们还好说,如果不是自己改变历史,他们迟早要倒在靖难的战场上,可像杨荣却是有可能成为宰相的人,现在他的命运却完全逆转了。
朱植看着日渐暗淡的天色,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从现在开始自己必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