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说的哪里话?”冯氏笑了笑,跟着就道,“请娘自便,容媳妇先走一步了!”
说罢也不管明老夫人欲言又止的神情,拉着盛惟乔转身离开——一直到出了禁雪堂,盛惟乔才疑惑道:“怎么不见二婶?”
“你没见你祖父把你二叔打得那个样子?”冯氏冷笑,“你二嫂若在场,她那性子,在火头上少不得还要落井下石!到时候你祖父越听越生气,下手可不也要更狠了?你那祖母心疼儿子,能不把她弄走么!”
盛惟乔一噎,又道:“那么现在咱们就走了,祖父也不在,这事儿?”
“你祖父甩手走人就是让你祖母处置此事了——看到了吗?你那二婶,除了起初到禁雪堂闹一场外,整个事情她连在场都不行,更不要讲依她的心意办了!”冯氏瞥她一眼,道,“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出来,你还说你不需要兄弟撑腰?”
“反正我就是不喜欢盛睡鹤!”盛惟乔想反驳,无奈一时间又想不出说辞,气得直跺脚,“何况现在只他进了门,他那生母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正虎视眈眈呢!您现在什么都不做,回头等他站稳了脚跟,把那狐狸精也接过来,到时候母子齐心,打着鸠占鹊巢的主意,可着劲儿欺负咱们娘儿俩,看您怎么个后悔法!”冯氏闻言皱了下眉:“你别老听你姨母那些乱七八糟的——她也真是多事,我都跟她说了,我的事情不要她多管,她怎么还要把你喊过去叮嘱这些有的没的?!”
盛惟乔简直不敢相信亲娘会这么说,不禁瞪大了眼睛:“娘您傻了么?!当初姨父在世时,您可是天天替姨母伤心的,如今轮到咱们自己头上,您这反倒不当回事了?!爹到底给您灌了什么迷魂汤?!”
“说的什么话?哪有这样说自己亲爹的!”冯氏轻嗔着摸了摸女儿的脑袋,也不在乎她负气转开,只微笑道,“你听娘的就是了——噢,没意外的话,你马上要多个堂妹了!”
这话在一个时辰之后就应验了——明老夫人经过滴血认亲,确认那外室领上门的孩子确实是盛兰斯之女后,拍板将她接进门,做了二房的庶幼女。
不过那外室却没这么好命,老夫人恨她间接让自己得罪了大房,又使盛兰斯被打得死去活来,连先纳进门再暴毙都等不及,直接灌了药发卖到远处!
反正那外室原本也是盛兰斯从天香楼买下来的花魁,身契在手,怎么处置不行?
当然是不是真的发卖到远处,大概只有明老夫人知道了。
总之盛家人往后都不会再看到那外室是真的。
盛惟乔得知消息,只觉得说不出来的憋屈,对来给自己报信的细泉道:“二婶也赞同吗?”
“二小姐真是说笑了。”细泉笑道,“说句不好听的,二夫人也不是二老爷的原配,当年二夫人能做初一,如今那外室做十五,也是一报还一报不是?不然就咱们老太爷那么重规矩的人,这回怎么会随便打了二老爷一顿,就默认那外室女进门了呢?”
——盛兰斯的原配姓敖,是盛惟乔堂兄盛惟德的生母。
敖夫人乃盛老太爷旧部之女,性情爽朗大方,对公婆侍奉非常用心,与大嫂冯氏关系也非常好,许给盛兰斯后次年就生下二房嫡长子,深得盛老太爷与明老夫人的喜爱。本来她这情况怎么都是地位稳固了,谁知盛兰斯偶然外出时,遇见了家里开粮店的白氏,一下子被勾了魂!
最后盛兰斯竟为了扶正白氏,想方设法的折腾敖氏,一直到敖氏忍无可忍禀明盛老太爷要和离,这事儿才曝露。
本来盛老太爷是绝对不允许白氏取代敖氏的,但敖氏在娘家也是很得宠的,敖家知道她的遭遇后,坚决要求和离,为她再择良婿——盛家理亏,只好答应。
老太爷一直觉得对不起这贤惠又会生儿子的儿媳妇,敖氏走时,按照规矩,夫家除了归还嫁妆外,还要给她三年花费做补偿。于是盛老太爷让盛兰辞直接给了她十年份的,多出来的七年不合规矩?记账上,回头分家时从二房份额里扣!
这是老太爷亲自拍的板,谁敢有意见去跟他老人家当面讲,他老人家保证打死!
所以白氏后来虽然在盛兰斯的坚持下到底进了门,也给二房生儿育女,但盛老太爷也好,明老夫人也罢,都瞧她不顺眼——前几年还好,盛兰斯喜欢她,她在二房过得也逍遥。这两年盛兰斯又纳新人,她渐有失宠之势,这日子就越发的难过了。
“说起来二夫人这回还闹着要和离回娘家呢!”细泉想到来之前盛兰辞夫妇的叮嘱,务必让盛惟乔认清事实,免得这女儿再天真下去,又道,“二老爷被抬回房后,听到她哭闹吼了句:要滚赶紧滚!二夫人立马不作声了!也是,她娘家兄弟若是当真体恤她,当年白家也算小富之户,又不是日子过不下去了,至于撺掇她去勾引有妇之夫的二老爷么?如今二夫人若过得好,她娘家人同她自然亲亲热热;她要是跑回去,白家说不得主动送她回来不说,还得跟二老爷赔罪!”
所以敖氏当年说要和离,盛老太爷都亲自出面挽留;但白氏说要和离,上上下下也就盛惟乔信以为真!
娘家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盛惟乔黑着脸扯过锦被把头一蒙,在被子里嗡声嗡气的喊道:“我乏了!!!”
“好好伺候二小姐。”细泉看她生气了,微微一笑,转头叮嘱绿锦、绿绮,“明儿个是老太爷寿辰,别叫小姐太晚睡,免得明儿个起来没精神!”
这天没要两个丫鬟催促,盛惟乔睡得也很早,即使如此,次日起身后,她依然显得没精打采。
绿锦跟绿绮知道她心情不好,也不敢逗趣,只默默给她收拾着。
才穿好华丽繁复的衣裙,正坐在镜台前梳妆时,外间忽然传来一阵踢踏声,跟着三房的盛惟妩拎着裙裾,鬓发蓬松的一头撞进来,兴奋道:“二姐二姐!我想到个好主意帮您教训那盛睡鹤了!”
第二十章 熊孩子的杀伤力
盛惟妩显然是从三房一路跑过来的,鬓发衣角都沾了不少露水。
话音未落,服侍她的两个丫鬟已经气喘吁吁的追进来,匆匆给盛惟乔行个礼,就上前拉住她朝回拖:“七小姐!七小姐!今儿可是老太爷寿辰,求求您别闹了,待会误了给老太爷磕头的时辰可怎么办?!”
“二姐您放心,今儿看我怎么给您出气!”盛惟妩竭力挣扎着,只是她今年才七岁,俩丫鬟都十四五了,自然不是对手,只得边被拖走,边信誓旦旦道,“二姐您等着看那外室子怎么滚出去吧!”
盛惟乔闻言非常感动,然后毫不犹豫的帮两个丫鬟把堂妹死抠在门框上的手指掰开:“乖,今儿祖父寿辰,赶紧回去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有什么事情咱们回头说!”
挥手目送盛惟妩远去之后,盛惟乔方提着裙裾回到镜台前,唏嘘道:“还是七妹心疼我呀!”
“二小姐!”绿锦跟绿绮面面相觑片刻,不得不提醒她,“七小姐方才说,让您看着外……看着她怎么把公子赶走,她……她该不会已经做了什么了吧?”
——盛睡鹤虽然已经确认认祖归宗了,但因为还没开祠堂将他正式列入宗谱,是以目前还不在同辈的排序之中,上上下下这会只称他“公子”。
盛惟乔闻言愣了愣,细细一回想盛惟妩方才所言,这才恍然盛惟妩不是专门来给自己说计划的,而是提前来给自己报喜的!
要搁平时,堂妹这么帮自己,她肯定很高兴。
但今天是盛老太爷的寿辰,盛惟乔虽然娇纵,到底不想坏了祖父的兴致,这会也紧张起来了:“那你们赶紧去个人追上她,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绿锦跟绿绮正要商量谁去,细泉却奉了冯氏之命,过来替盛惟乔今日的装扮掌眼了,看到她已经穿上冯氏亲自挑的樱红撒金刻丝石榴纹窄袖绸襦,系莲青色蹙金累珠叠纱裙,头上双螺髻也已梳好,半开的首饰匣内琳琅满目——忙道:“夫人方才想了想,说昨儿个给小姐拣的翡翠蝶恋花簪子虽然好看,却不够应景,让您还是戴那支羊脂玉寿字簪。”盛惟乔边从匣中取出那支寿字簪,边催丫鬟:“你们快去啊!”
“二小姐要她们去做什么呢?”细泉闻言好奇的问。
待知缘故,不禁笑了,“七小姐才多大啊?想来只是些淘气把戏——待会你们姐妹都要到后堂的,到时候再私下问问她不就是了?这会忙忙的遣人追去三房,叫三老爷跟三夫人知道了,没准就要嗔七小姐!”
盛惟乔一想也是,把簪子朝鬓间一插,对着镜中左顾右盼:“怎么样?”
“咱们小姐当然是仙姿玉貌!”细泉边夸边又替她择了几件佩饰——半晌后终于收拾好了,先去同盛兰辞夫妇汇合,然而到了乘春台,盛睡鹤却先在了,瞧盛兰辞夫妇的神情,似乎还跟他相谈甚欢?
本来兴冲冲的盛惟乔立刻拉长了脸!
偏盛兰辞夫妇还怪她:“怎么不给哥哥问安?”
“我才回来,尚未尽过兄长之责,妹妹同我陌生也是人之常情。”盛惟乔闻言把头朝旁边一扭,不理不睬,见状盛睡鹤笑着圆场,“往后相处多了,自然就熟悉了。还请爹娘不要担心!”
许是为了贺寿,他今日没有再穿玄衫,却换了身大红刻丝绣麒麟的袍衫。
同样是男子着红,宁威侯世子徐抱墨给人以雍容华贵之感,叫人想起玉堂金马里的灯红酒绿与纸醉金迷;
盛睡鹤却生生穿出一份天涯羁旅的潇洒恣意。
只是这身大红也将他面色衬托得格外苍白,难免叫盛惟乔再次想起那天泻珠轩的意外。
——那么重的伤,算算时间现在怎么也不可能好全。
也不知道这人怎么忍得住,进进出出都若无其事?
她这么一走神,竟忘记反驳盛睡鹤的话,醒悟过来后,自然格外羞恼——但这时候盛兰辞夫妇都已起身:“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去后堂吧!”
等我待会问清七妹给你预备了什么陷阱,若是不会扰了祖父寿辰,哼哼!
盛惟乔见状,只得转步跟上父母,不忘记朝盛睡鹤递去一个恶狠狠的眼神。
不想盛睡鹤也回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他容貌昳丽,笑意盈盈时尤其赏心悦目,于此刻满庭花红柳绿中当真是风流难言,但盛惟乔却莫明感到好一阵毛骨悚然,骤惊之下,竟差点一脚踩在裙摆上!
稳了稳心神后,她再次瞪向盛睡鹤,这人这次却没朝她笑了,只平静的看向前方,摆出专心走路的样子。
找不到理由找麻烦,盛惟乔只得悻悻转过头去。
如此到了禁雪堂,明老夫人跟二房三房已经在了,许是为了弥补昨日冲口而出的话,老夫人今日对大房格外的亲热,简直亲热到了谄媚的地步。
只是盛兰辞夫妇今儿一个需要主持前院,一个需要招呼后头,可没什么空陪她联络感情,所以略说几句,就各自去做正事了——明老夫人只好转移目标,把盛惟乔喊到身侧,嘘寒问暖,问长问短,关切得不得了。
盛惟乔被这祖母疼爱的好生焦急:她还要去跟盛惟妩打听消息呢!
然而明老夫人不知道她的心思,还琢磨着从这孙女入手,化解与大房之间的罅隙,哪肯放她走?
左一句右一句,愣是把她扣住了!
这么着,好不容易等郡守、县令、冯家、宣于家等本地头面人物到贺,总算可以脱身后,盛惟乔四下一看,哪还有盛惟妩的影子?
“细泉姑姑说的有道理,七妹妹才七岁,即使想帮我出气,料来也不会太过份的!”盛惟乔找了一圈没寻到堂妹,想到细泉的话,微微紧张的心情也就放松下来。
正好几个同龄女孩儿邀她入席吃茶说话,她也就欣然应允——只是万没料到,她也好,细泉也罢,都太低估盛惟妩了!
因为半晌后,正与众人谈笑风生的盛惟乔,被紧急召到正堂,当着满堂宾客的面,盛老太爷气得须发皆张,叱问:“混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盛惟乔茫然看向下首——一个粉襦红裙的妖娆女子,正楚楚含泪诉说道:“盛家小姐的丫鬟说,只要奴家今儿个过来,当众说肚子里的孩子是睡鹤公子的,要盛家给个名份,就给奴家一百两银子的辛苦费!”
第二十一章 盛小七:咦,你怎么没事儿?!
盛老太爷很心塞!
昨天次子的外室抱着孩子闹上门,今天才认回来的长孙也有女人找上门——还是当着众多来给他贺寿的宾客的面!
老太爷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脸面都丢光了!
最让他吐血的是,他还没发作,强撑着出席寿宴的盛兰斯却“咦”了一声,说是认出这女子乃是天香楼里的姐儿,而盛睡鹤小半个月前才被盛兰辞从外地接回来,回来的这些日子去向如何,盛家上下都清楚,他压根没去过天香楼好不好?!
这么着,老太爷自然勃然大怒,要追查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在他的寿辰上如此触他霉头了!
谁想雷霆大怒一发,这女子二话不说招供是他嫡亲孙女儿盛惟妩买通来的!
盛家三老爷盛兰梓吓得当场就跳脚了:“我女儿才七岁,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情?再说,我女儿同睡鹤这孩子无冤无仇,她至于要在今儿这样的好日子里找你来给我爹添堵么!”
好么,这话一出,盛家上下,包括盛老太爷在内,都下意识的看向了盛兰辞,意思不言而喻:未必是盛惟妩,恐怕是盛惟乔干的吧?
盛兰辞当然相信自家乖囡不是这样的人,然而众目睽睽之下,他跟盛老太爷都不好包庇,只得派人去把两个女孩儿都召过来对质。
此刻盛惟乔先到,老太爷当着满堂宾客的面,拍桌子吹胡子,咆哮:“是不是你前儿个罚的刁奴心怀怨恨,假冒你名义撺掇你妹妹那边的人做了此事?早就跟你说过了,那种吃里扒外不安好心的东西,合该趁早打发出去!小孩子家不懂事就知道心慈手软,你现在看看你心慈手软闹出来的事儿!!!”
这话里暗示偏袒的意思非常明显了,盛惟乔也听了出来,正要顺着祖父的意思搪塞过去,不想晚到一步的盛惟妩恰好走进来,闻言想都没想:“二姐什么时候罚过底下人?祖父您记错了吧?说不定是盛睡鹤那个外室子干的,栽赃二姐呢?!那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然二姐怎么会讨厌他?”
说到这儿瞥见盛睡鹤好端端的坐在位置上,不由一愣,“祖父怎么没有把你往死里打?明明昨儿个二伯被打得好惨!听说祖父还要赶二伯出门,祖父您可不能这样偏心!”
众人:“………!!!”
盛家上下心悦诚服的给这位小祖宗跪了:合着她在自家祖父寿辰之日,派丫鬟去天香楼买通个妊娠在身的姐儿,当众栽赃自己亲堂哥的血脉,皆因昨儿个目睹了二房外室找上门之后,盛兰斯的遭遇,以为依葫芦画瓢,就可以愉快的赶走盛睡鹤,帮她喜欢的二姐出气!
还好这么可怕的孩子不是我家的!
在场宾客无不如此想到——包括盛惟妩的亲外家。
死一样的寂静片刻后,盛兰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盛老太爷跟前,一边死死抱住亲爹的大腿,免得亲爹站起来去抽女儿,一边扭头大喝:“畜生!还不快滚过来给你祖父请罪!”
“乖囡,你也过来跪下!”这会心急如焚的亲爹不只他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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