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他感到颜面无光,干咳着转移话题:“不过这女孩儿到底怎么你了?竟把你气成这样?”
“小女孩儿家的任性罢了,我可没认真跟她计较,不然她今晚哪里还有心思给咱们准备这一攒盒酒菜?”盛睡鹤笑了笑,道,“不过是看这女孩儿忒好哄,不能不教她几个乖而已。”
公孙夙好奇道:“怎么说的?”
“她前段时间跟宁威侯之子好上了。”盛睡鹤在人前跟徐抱墨一直“世兄”来、“贤弟”去,俨然情同兄弟,不过此刻在公孙夙面前,对徐抱墨却十分冷淡,平静道,“那小子在苍梧郡的风流,当初他才到盛府时,大哥您已经派人过去查的清楚——虽然他在盛府期间表现不错,然而仔细推敲的话,不无破绽,偏这女孩儿睁眼瞎一样一点看不出来。我还寻思着要怎么提点她一下,免得她陷的太深,结果那徐抱墨比我想的还要无能:竟让通房跑到盛家门口闹了!”
“如今这消息还封着不敢让女孩儿知道,不过也就是在等派去苍梧郡的人的准信。”
“我觉得与其让这女孩儿闲的没事做,成天除了思念徐抱墨就是找我麻烦,不如让她练练胆啊动动脑筋什么的,好歹也算不虚度年华嘛!”
公孙夙脸色凝重起来:“竟有此事?那徐抱墨本性倒不算坏,少年风流在咱们这些人看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盛兰辞素对女儿宠爱万分,必然是绝对无法容忍未来女婿到处拈花惹草的!如此这门亲事咱们必须阻止了——毕竟徐抱墨背后的宁威侯在军中威望不低,在朝中也是颇有实权,盛徐两家若因儿女亲事闹翻了,哪能不影响到你的前途?还不如不要结亲,继续保持世交的关系。”
盛睡鹤哂道:“这门亲事倒也不是完全不能结!徐家小子其实不难对付,应姜那样的他不就想敬而远之了?关键是乖囡囡被爹娘呵护太过,过于轻信,缺乏城府,让她现在去做宁威侯世子妇,十成十不会有好结果不说,还会赔上盛徐两家的交情!”
“所以趁我现在还不算太忙教她几手,她压得住徐抱墨了,再嫁过去,到时候两家情谊既能保全,也不会对咱们的计划造成什么意外的影响。”至于说这么做会不会太坑徐抱墨了,盛睡鹤觉得,男人嘛,就是要大度!
像自己,自从进入盛家以来,被盛惟乔找麻烦的次数还少吗?
但他依然以德报怨的教诲这个妹妹,为她的终生谋幸福!
哪怕盛惟乔现在不理解,哪怕盛惟乔现在对他痛恨万分,他仍旧毫无怨言,坚持不懈!
这是何等的胸襟!何等的气度!
而徐抱墨这个“世兄”,总不能胸襟气度还不如他这个“贤弟”吧?
所以盛睡鹤毫无愧疚之心的决定,将盛惟乔朝凶残方向调教,务必在自己远赴长安参加会试之前,让这个妹妹从单纯好骗的乖囡囡,脱胎换骨成为一名合格的宅斗高手兼隐藏型悍妇!
让将来娶了盛惟乔的人要么安分守己的做个妻奴;要么就被英年早逝——然后盛惟乔可以带着他的家产改嫁下一位!
公孙夙对他的打算赞不绝口:“这样这女孩儿将来不但不会拖累你,还能跟你互相搭把手!小弟你不愧是读书人,就是考虑周到,深谋远虑!”
又问,“说到读书,你现在在盛府过的怎么样?功课拾起来了吗?明年的院试可有把握?”
盛睡鹤道:“大哥放心,没有问题的。”
公孙夙欣慰的点了点头,说道:“你天资聪慧,可以说生来就是读书的料。要不是流落玳瑁岛这些年,分心太多,这年纪怕是已经可以考虑会试了。”
“若非流落玳瑁岛,又有大哥精心栽培,我这会慢说为院试做准备了,只怕早已是尸骨无存!”盛睡鹤哂道,“所以在我看来,在玳瑁岛的日子,没什么不好的。”
“前段时间咱们的人从长安回来了。”公孙夙跟这义弟虽然不是亲兄弟,却十分投缘,多年相处下来,早已不见外了,此刻听了这番话,只摆了摆手,跟着说起了正事,“那户人家目前还有人在朝为官,如今是高密王那一方的。”
盛睡鹤闻言,神情有片刻的怔忪,但随即掩去,平静道:“高密王?我以为他们会跟着孟家走。”
自从舒氏姐妹入宫以来,天子沉迷美色不思朝政,孟太后垂帘,诸事皆付娘家,原本寒微的孟家顿时一跃为朝野上下都炙手可热的权门。
不过此举不仅引起了宗室容氏的不满,连带先帝留下来的几位辅政重臣也对孟家警惕非常——除了失踪于十年前的辅政重臣之首桓观澜外,其他两位辅政重臣目前全部倒向天子异母弟高密王,以制衡孟氏。
眼下的朝堂,已经形成了稳定的对峙局面:以孟家为首的外戚阵营,与以高密王为首的反外戚专权阵营。
虽然也有零星的中立派,不过人数既不多,也没什么够分量的领袖人物,根本左右不了局势。
“咱们现在一户高门都不认识,也只能打听些街头巷尾人尽皆知的消息。”公孙夙道,“不过我想那户人家之所以这么做,估计跟天子至今无子有关?”
他嘿然道,“算算年纪,圣寿已经四十有五,换了寻常人家,孙辈都可以议亲了!天子到现在连位公主都没有,即使孟家现在权势滔天,又岂能不暗自心惊?毕竟天子常年居于后宫,终朝与舒氏姐妹饮酒嬉戏取乐,御体可想而知——一旦天子有个好歹,要么从宗室中过继,要么就是直接另立新君!不管是哪一种,最占便宜的肯定是高密王,届时孟家焉能有好下场?”
盛睡鹤思忖片刻,说道:“倒也是!不过孟家就不打算做点什么?天子之所以无子,主要问题在于舒氏姐妹,可不在于天子。我记得早几年前曾听从长安载货南下的海客提过,一名宫嫔偶得宠幸之后有了妊娠,千方百计生下一子,本以为可以从此子凭母贵,未想小皇子尚未满月,消息走漏,舒氏姐妹在天子跟前哭闹数日,天子竟遣人将亲子赐死……孟太后跟孟家以前由着天子也还罢了,如今天子年岁渐长,他们为了自己的合家前途性命,也不可能再放任下去了吧?”
“孟家确实有举动,据说太后有意为天子选立继后,以绵延子嗣。”公孙夙道,“不过此事受到舒氏姐妹的激烈反对,天子也是兴致缺缺……我估计咱们这位天子既然对舒氏姐妹千依百顺到三番两次对亲生血脉下毒手这种地步,除非太后赐死这姐妹俩,不然再立皇后,也不过是给望春宫不吉的传闻增添证据罢了!”
望春宫是国朝历代皇后居处——说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国朝诸帝的发妻往往都没有好下场。当今天子宣景帝的元后文氏就是个典型的例子:文氏是宣景帝发妻,从王妃做到太子妃最后顺理成章成了皇后。
早年也曾被宣景帝视若珍宝的盛宠过的,但随着所生子女陆续夭折,年长之后人老色衰,渐渐的就失了宠。
偏偏这时候舞阳长公主给宣景帝推荐了舒氏姐妹,文氏自此不复召见。
几年前,文氏的姐姐都昌侯夫人为妹妹的处境忧心,私下找人以巫蛊之术诅咒舒氏姐妹,被揭发后腰斩弃市,文氏也被废去后位,贬为贵人,谪居贞宁宫,连带整个文家都受到牵累,合族流放。
去年宣景帝更因舒氏姐妹揭发文氏居贞宁宫期间,心怀怨望,朝夕诅咒天子,一怒之下将其赐死!
像文氏这样下场的元后,国朝已经有过好几位——以至于坊间有传言,说本朝高祖皇帝打天下时杀戮过重,因此报应在子嗣头上,元后与元后嫡子,基本上不是死就是废,每每便宜了继后与继后嫡子。
不过公孙夙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前朝立继后,都是母以子贵,天子打算立储了,才出于抬举储君的目的,立储君之母为后。咱们现在这位天子却由着舒氏姐妹高兴,把亲生骨肉杀的一干二净,这种情况下立的继后,能不能在舒氏姐妹手里抢到侍寝的机会都不好说,更遑论是生下嫡皇子了!”
盛睡鹤慢条斯理道:“只怕高密王那边也不会希望孟家此计成功——不过太后现在出这招正好,毕竟哪怕一切顺利,我去长安也至少得是两年后的事情了。这两年的长安必定不会太平,咱们正可趁机看看清楚,他日我入仕之后,该投靠哪方才是!”
“不管将来选择哪方,小弟都有个极大的便利。”公孙夙喝了几盅,有些醉意,闻言随口调笑道,“高密王与孟家都有尚且待字闺中的女孩儿,凭小弟的才貌,只怕投靠之后,自己不提,他们也会动招婿的念头。”
盛睡鹤只是微笑举盅,盅中酒水摇曳,晃碎漫天星子的同时,也掩去了他垂眸时倒映其中的晦暝。
……而这时候,坟场的另一端,盛惟乔与公孙应姜正在心惊胆战的讨论一个问题:“虽然咱们失策的没有在睡前给自己一碗安神汤,但现在咱们在这里一直熬到天亮,应该没问题……吧?”
第一百二十六章 公孙夙:丢人现眼呐!!!
看着盛惟乔期盼的目光,公孙应姜很想说没问题,但思及后果,她还是哽咽道:“就怕这么做了之后,小叔叔今晚没办法咱们,以后会变本加厉的跟咱们算账啊!”
盛惟乔心都凉透了:“那照这么说,就算咱们以后用服安神汤的法子躲避,也不成?”
见公孙应姜含泪点头,她恨不得把这侄女吊到旁边的树上抽一顿,“那你昨晚还说退回去?”
公孙应姜可怜巴巴道:“我当时太害怕了啊!所谓饮鸩止渴,就算知道小叔叔事后算账肯定更可怕,也顾不上了啊!”
盛惟乔无力道:“你好歹也是海主之女,能不能不要这么怯懦?”
“我平时一点都不怯懦好吗?”公孙应姜抹了把眼泪,哭道,“我就是怕鬼而已!如果跟前不是一片坟场,而是换成一群活人,我保证马上站出来保护姑姑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躲在您身后瑟瑟发抖啊!”
“那你能联系你爹,跟那只盛睡鹤好好谈谈吗?”盛惟乔努力想办法,“你们公孙家好歹养了他多年,尤其是你爹——要不是你爹喜欢他,你祖父甚至不会收他做义子啊!你爹发了话,他多少会听吧?”
公孙应姜闻言,哭的更伤心了:“我爹一直把小叔叔当半个儿子养,在我爹心目中,小叔叔比我跟应敦重要多了!毕竟我爹还年轻,孩子没了可以继续生,小叔叔这么厉害的帮手没了,到哪里找?姑姑您想想,连小叔叔养的一头豹子,我爹都让我们给它磕头喊爷,何况是小叔叔本人?我要敢跟我爹讲这事,我爹十成十会帮着我小叔叔揍我一顿啊!更不要说为我出头了!”
盛惟乔难以置信道:“你是不是你爹亲生的啊?!他怎么可以这么对你!?”
“我祖父就我爹一个儿子,公孙氏干的又是提头的买卖,我祖父在时一直担心血脉断绝,所以从我爹十四岁起,就一直鼓励我爹努力开枝散叶!我娘是八姨娘,应敦的亲娘是十一姨娘,我祖父死掉前,我爹已经纳到三十三姨娘了。”公孙应姜悲愤道,“姨娘多了孩子也多,什么东西多了就不稀奇了,你说我爹怎么可能跟义祖父对姑姑您一样把我当宝啊!!!”
盛惟乔愕然道:“你兄弟姐妹很多?那为什么我就见过你跟应敦,都没听你们提过其他人?”
这话才问出来,她顿觉失口。
果然公孙应姜道:“都死了啊!包括我跟应敦的生母,年初那次遇袭,我祖父都没能活下来,何况其他人?要不是小叔叔救下我跟应敦,我们也活不了!”
说到这里,她神情有些复杂,“姑姑不是问我是不是我爹亲生的吗?我娘生前没说过这个事情,我可不知道——不过要不是小叔叔就比我大了四岁,我出生时他还没到玳瑁岛呢,说不定有人要以为我是他女儿了!”
盛惟乔不解道:“这话是怎么说的?”
“因为我是女孩儿啊!”公孙应姜叹了口气,脸上没多少哀伤,眼神却很冷,“大家都觉得,我爹那么多孩子,小叔叔做什么非要救下我一个没什么用的女儿,而不是再救一个男嗣出来?尤其是我爹的长子——我跟应敦的大哥公孙录!”
“这些人是没事找事吧?我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当时的局面,但想也知道必定惊险万分!这种时候救人都是争分夺秒,哪来的功夫挑挑拣拣,当然是谁近救谁了!”盛惟乔忙安慰道,“这说明应姜你福泽深厚,命不该绝!要说没用,我说这么讲的那些人才没用呢!你爹那么多孩子,就那只盛睡鹤救下了你跟应敦,他们呢?他们一个都没救成还还意思讲!”
公孙应姜看着她:“我当时离小叔叔其实不是最近的,我二哥才是,小叔叔是专门去救我的。”
盛惟乔微微惊讶,但立刻想到公孙应姜之前说,她跟公孙应敦从小就被盛睡鹤拿磷火吓唬,可见在公孙夙的子女里头,他们姐弟跟盛睡鹤走的比较近,便道:“出生入死的是那只盛睡鹤,他愿意救谁是谁福泽未绝,其他人有什么资格说长道短?”
说到这里忽然想到,“等等,你后来喜欢上他……难道跟这事儿有关系?”
“差不多吧!”公孙应姜无所谓的说道,“生死关头走了一遭,好不容易活下来,我爹也没怎么理会我,叔公们还有我爹的手下反倒觉得我不该活似的……起初觉得很难过,后来想想不对,我为什么要难过?那些人觉得我不该活,我就当真死给他们看吗?我偏偏要好好的活下去,气死他们!”
盛惟乔十分无语:“那你也不能打自己小叔叔的主意啊!”
“我本来不想的,我最早看上的是公孙喜,谁知道那疯子……”公孙应姜摇了摇头,面上露出一抹余悸,道,“顺便提醒下姑姑:咱们跟小叔叔闹,只要不是当真对他下毒手,他还不至于对咱们动杀心!但如果是公孙喜……那个疯子真的是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显然她之前在公孙喜手里栽的不轻。
“公孙喜不是你们公孙氏的奴仆吗?”盛惟乔诧异道,“他哪来那么大胆子?”
“他是小叔叔的人,可从来没服过我们公孙氏的血脉!”公孙应姜瞥了瞥嘴角,说道,“他姓公孙是跟着小叔叔给我祖父做义子时的姓氏,实际上,他对我们公孙氏不恨之入骨就不错了,怎么可能把我们当主人看?”
盛惟乔意外道:“你们苛刻过他?”
“岂止是苛刻!”公孙应姜叹了口气,“简直不共戴天——你知道他对小叔叔做什么忠心耿耿?就因为我小叔叔当年想方设法把他要到身边做书童,保全了他!不然他当时都宁可一死了之了!”
盛惟乔想了想,试探道:“你们……杀了他父母家人?”
公孙应姜正要回答,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嗥叫!
原本聊的热火朝天、都忘记眼下是坟场的姑侄俩顿时噤了声——哆哆嗦嗦的看过去,就见不远处的树林里,一双惨碧的竖瞳,正直直的看着她们!
“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姑侄俩毛骨悚然,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想都没想就拉着手朝反方向一路狂奔——等终于把那双绿瞳抛在身后时,她们已经深入坟场不说,更可怕的是,由于之前一顿乱跑,她们现在根本分不清方向了!
“那、那只盛睡鹤应该是在那边?”盛惟乔心惊胆战的指了指前面,“你能看到火光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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