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昭仪沉吟道:“这个分寸却不好拿捏!因为密贞太年轻了,起步又晚。高密王跟孟氏那群老家伙,却是比他多了足足几十年的时间来经营的。而且这两派还各有其他依仗:高密王乃先帝爱子;孟氏呢有太后!”
“说实话,本来密贞的底子就薄弱,要不是他资质出众,娶了那盛惟乔,又有咱们的帮助,压根儿就没有跟这两方掰手腕的资格!”
“倘若如今还要打压的话,万一高密王与孟氏落井下石,将他彻底压制下去……这?”
贵妃眼神闪烁片刻,说道:“那你觉得呢?”
“先确认孟归羽那边的证据是否属实。”舒昭仪说了这句话之后,见贵妃立刻张嘴似乎要反驳,连忙道,“姐姐!我何尝不知道别人家的子嗣再好,也不能跟亲生的比?只是你想想,这事情是孟归羽来同你讲的。他口口声声跟你说血缘的紧要,咱们怎么能不想想他自己就是孟氏子弟,说什么因为孟侧妃的缘故同郑国公那三房闹翻了,你忘记他能够私下来联络咱们,还不是靠着皇后穿针引线?!”
“而皇后是谁?郑国公的亲生女儿!”
“他们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亲,谁知道那些翻脸是真是假?!”
“哪怕咱们要过投名状,然而孟氏子弟多了去了,牺牲几个又算什么?”
“就是皇后自己,何尝不是被家里当成棋子送进宫来的?!”
“这亲生骨肉之间,凭他们闹的胡天胡地,一句血浓于水,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一笑泯恩仇,比从前还要好了呢?!”
“像咱们,早年也不是没有埋怨过爹爹将咱们卖掉,然而怨归怨,恨归恨,回头还不是一样是一家人?!”
“万一密贞跟桓观澜其实没什么关系,不过是孟氏看密贞势头迅猛,尤其之前孟氏子弟孟家乾,不是说跟他爹孟伯勤要了三千精骑的,然而还没抵达益州城就被密贞伏击,杀了个一败涂地?!”
“孟氏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哪能不想着报复密贞的?”
“而密贞现在最大的依靠,至少明面上最大的依靠,不就是咱们姐妹吗?”
“昨儿个孟归羽那么一番话,姐姐不但对密贞生出了戒备厌弃之心,更想着弄个自己的亲生骨肉……姐姐请想,倘若孟归羽不是别有用心也还罢了,万一他跟咱们说这话,就是设好了陷阱等咱们跳,咱们还真这么做了,是什么下场!?”
舒昭仪沉声说道,“陛下对咱们自来宠爱非常,等闲之事,哪怕是同茹茹勾结什么的,都无所谓!然而生下与其他人的子嗣……陛下怎么可能容忍?!”
她们出身寒微,娘家到现在都算不上高贵,一旦失去宣景帝的宠爱与维护,下场可想而知!
“……”舒贵妃听着,脸色数变,好一会儿,才咬着牙道,“还好你冷静!不然我这次当真要被那小畜生蛊惑过去了!”
舒昭仪忙道:“姐姐这是替咱们俩的前途太操心了,才会被孟归羽趁虚而入!”
“但我觉得他说的也是没错。”舒贵妃叹了口气,怏怏道,“你只看皇后之母向氏,同郑国公世子孟伯勤这对母子!向氏早先之所以能够以宫女的身份嫁给郑国公,哪怕是续弦,也是相当的高攀了,靠的是什么?除了当年伺候过太后的资历外,归根到底,不就是她将孟伯勤照顾的无微不至么?”
“那孟伯勤还没去北疆的时候,人前人后都对这继母赞不绝口的。说起来孟伯勤生母早逝,他压根就没见过生身之母的模样呢!”
“饶是如此,向氏被娇语百般欺凌时,孟伯勤可曾不顾一切的为她出头?”
“以孟伯勤在孟氏的地位,都不需要不顾一切的,认认真真的跟郑国公谈一谈,或者恐吓一下娇语,就能让向氏母子处境好过不少!”
“可他这么做了吗?”
贵妃冷笑,“所以说,不是亲生骨肉,你就是对他再好,哪里会有真心?!”
见舒昭仪似乎要说什么,她摇了摇头,说道,“妹妹你不要担心,我既然知道孟归羽昨儿个来同我说那些乃是不安好心,自然不会轻举妄动,主动自投罗网!不过这嗣子的人选,咱们还是好好儿的参详一下的好。”
“姐姐如果有完全把握,能够让咱们的亲生骨肉承位,那当然是最好不过的!”舒昭仪原本也不是反对贵妃背叛宣景帝,只不过是怕孟氏设局罢了,此刻见贵妃决心已定,沉吟了会儿,就道,“不过,不管孟归羽那边,是否能够拿出证据来,证明密贞同桓观澜的关系,我觉得,咱们都该让他闭嘴,将这个消息牢牢的瞒住!”
鲜艳的红唇勾了勾,“然后,咱们还是跟以前一样对待密贞!”
“跟以前一样对待他?”舒贵妃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轻笑出声,“没错儿!他不是喜欢演戏么?咱们陪他一块演!倒要看看,谁更技高一筹!”
舒氏姐妹商议停当的时候,孟归羽正在崇信侯府的花园里慢慢的走着。
这个季节,天寒地冻,朔雪飞舞,又还没到腊梅等冬季花卉盛开的时候,就算是巧手匠人精雕细琢的花园,也实在没什么可看的。
哆哆嗦嗦陪在他身后的书童孟砚,好几次想开口劝主子回屋里去暖一暖,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想说话前,又下意识的咽了回去。
如此走了一圈又一圈,就在孟砚觉得脚都快没知觉的时候,万幸孟归瀚来了,看到孟归羽鬓发、眉睫上的雪花,又是心疼又是埋怨:“六哥!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
“你这时候过来,可是有事儿?”孟归羽闻言,总算不继续在雪地里兜圈子了,招呼着弟弟朝书房走,“十一妹妹快生了,我说过,这两天,其他事儿都放一放,先盯牢了那边!”
孟归瀚说道:“六哥,我知道的。我刚才就去看过十一妹妹,这不她恰好让人做了咱们以前爱吃的糕点,咱们俩还有十妹妹那儿都要派人送?见我过去,就让我自己拿回去了。我想着咱们也有两日没见,是以就给你带了过来。”
顿了顿道,“上次舒贵妃答应帮忙后,如今十一妹妹跟前的几个侍女都是咱们安排的,至于广陵王世子,前两日我也按照你的吩咐,让手底下人装作酒醉,在大街上拦下他的坐骑,将他暴打了一顿!这会儿他还卧榻不起呢,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能耐去打扰十一妹妹!”
“至于说广陵王世子妇之类,倒还算安分,也不需要咱们太操心!”
孟归羽“嗯”了一声,说道:“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毕竟夫妻一体,广陵王世子妇又是赵家女,谁知道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说话间兄弟俩已经走进书房,孟砚用发僵的手沏上茶水,本想侍立在旁顺便暖和下的,结果就被孟归羽吩咐:“出去看着点!”
年少的书童只好掩住失望,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屋子里曾经体贴宽厚的主人这次没有注意到他的小情绪,还在全神贯注的关心着身为侧妃的胞妹:“广陵王妃留下来的子嗣跟媳妇、女婿都不能遗漏,全部盯牢了!哪怕是孙辈里还没长成的小孩子也不例外!莫忘记之前密贞郡王成亲时新婚当晚发生的事情,怀远侯之女才那么点大就会的玩心眼了,可见小孩子歹毒起来也是防不胜防!”
“六哥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打起精神,不留任何破绽的!”孟归瀚点头道,“而且孟氏这会儿肯定也是不会让十一妹妹有什么闪失的!”
孟归羽闻言冷笑了一声,说道:“应该说,他们不会让十一妹妹生下来的男嗣在这个时候有什么闪失!至于说十一妹妹……只要孩子落了地,说不定他们还巴不得十一妹妹不好了呢?!”
兄弟俩就着孟归欢的生产以及安危问题讨论了好半晌之后,孟归瀚思忖了下,瞥了眼紧闭的门窗,方低声问:“六哥,孟思安那边……现在要怎么办?”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举棋不定的孟家乾
之前孟归羽说服孟皇后,将他引荐给舒氏姐妹时,舒氏姐妹出于不信任孟归羽孟氏子弟的身份的考虑,曾经提出过,要他将孟思安的性命,当成投名状。
这件事情,孟归羽曾与孟皇后商议过,两人达成一致的看法,就是满足舒氏姐妹的要求。
不过,孟皇后不知道的是,孟归羽事后又与舒氏姐妹讨价还价,最终达成了其他协议,以至于孟思安到现在还好好儿的活着。
这番经过,孟归羽没跟皇后说,作为胞弟的孟归瀚,却是清楚的。
此刻就是忧虑:“六哥你这些日子与二舒的联络越发的频繁了,就算二舒在后宫只手遮天,知情的宫人都不敢乱说话。可是俗话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种事情做多了,很难不传出风声!”
“到时候其他人那里也还罢了,皇后跟前却要怎么交代?”
“皇后毕竟是大伯的亲生女儿,就算她跟大伯不亲,对整个孟氏也没什么好感,然而跟咱们的相处也不多,谈不上多少真情实意的。”
“一旦叫她发现咱们骗她,必然生出芥蒂!”
“而皇后与康昭县主关系很不错,到时候她一怒之下经康昭县主投靠密贞郡王,那?”
虽然说盛惟乔出阁之后,众人对她的称呼就从“县主”变成了“郡王妃”,只有如皇后等闺阁好友,才会用封号“康昭”来称呼,不过孟归瀚因为早先孟太后曾想将盛惟乔撮合给孟归羽,而他跟孟归欢也很赞成这门亲事,尽管由于种种缘故,这事儿别说成了,那是连公开都没公开过的。
但孟归瀚还是不太情愿喊盛惟乔“郡王妃”,坚持用盛惟乔出阁前的封衔。
“我之前留着孟思安,并非不忍心或者不方便对付他,主要还是因为他还有用。”孟归羽注意到弟弟的措辞,眼神一黯,他知道孟归瀚这么做,不是认定了盛惟乔当嫂子,而是出自自幼以来,长年生活在被压制被欺凌被约束的环境,却眼睁睁看着孟氏其他三房同龄人过着恣意的生活的愤慨。
那些年里渴求却无法企及的人与事,多少的心酸委屈与不甘心,此时此刻,却也只能用这一声“康昭县主”而非“密贞郡王妃”来表达了。
定了定神,孟归羽才继续道,“不过他的用处也就这么段时间里,再过些日子也就可以下手……皇后身在宫闱,对于外界的消息并不灵通,我之前又买通大伯母的左右,撺掇大伯母去跟皇后说皇后最厌烦听的事情,好让她们母女失和。如今大伯母被大伯锁在家里,皇后也没有主动召见大伯母的意思,如此,暂时瞒住皇后是没问题的。”
顿了一下,又说,“再说如果只是被皇后知道我最近与舒氏姐妹来往比较频繁也没有什么,就说我在努力讨好她们就是了,这种事情反正我也不是头一次做,皇后不会起疑心的。”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很平静,孟归瀚却难受极了,想开口安慰,又想不到合适的措辞,沉默了一会儿,只说:“六哥你心里有成算就好。”
接下来兄弟俩也没其他话题了,相对沉默了一会儿,也就散了。
这时候,他们的堂侄孟家乾,正勉强控制住军队。
之所以说勉强,是因为他召集军官,宣布自己将取代孟成指挥这支军队、同时废除高且仪的一切命令时,尽管大部分人问明孟成的下场后于惊愕中选择了沉默,或者说默认。
但有几个军官,乃是孟成多年的袍泽,感情十分深厚,闻言却是当场闹了起来,甚至性格最激烈的一个,还当场大骂孟家乾:“孟副将对你们孟氏忠心耿耿,一直以孟氏世仆自居!如今他也不过是奉命行事,你与高家主意见相左,好好儿的与副将说,副将素来通情达理,未必不能听从!结果你这歹毒的黄口小儿,居然直接痛下杀手,简直丧心病狂!!!”
又说其他人,“这小儿乳臭未干,不过是靠着个好家世才有今日,懂个什么?从北疆来西疆这一路上,若非孟副将,他有十条命也死光了,如今却这样恩将仇报!这样的人,你们也敢跟着他?!天知道哪天就被他给卖了!”
虽然说因为大部分人慑于孟氏,还是帮着孟家乾将这人拿下,又听孟家乾的吩咐将之枭首示众的,但这事儿实在是孟家乾理亏,接下来的军中气氛也就可想而知了。
不过孟家乾这会儿无暇在意这些细节,他拖着重伤未愈的身体,命人取了舆图,在马车里一遍遍的看,努力推测容睡鹤会在烟波渡设下什么样的天罗地网?
“密贞郡王虽然歹毒狡诈,但毕竟年轻,底蕴太浅。”手下其实都不太理解,他为什么认定了烟波渡是容睡鹤设伏所在,而不是高且仪摆陷阱的地方?
由于孟成跟孟成拥趸的下场,这会儿众人对孟家乾正自畏惧,所以也不敢明着质疑,只能旁敲侧击,“高家主此番来西疆,却是带着国公爷几位的指令的。何况密贞郡王乃是益州刺史,之前又专注于同倪寄道等人争夺西疆军的兵权,只怕未必有暇他顾吧?”
孟家乾皱着眉道:“密贞虽然年轻,然而此人心思狡诈,不可因其年岁尚幼而轻视!所谓骄兵必败,这个道理你们都不懂得吗?”
众人听出他心情不好,一时皆喏喏,唯恐步上孟成的后尘。
只是心里不免腹诽:“这家伙八成是被密贞给打怕了!简直就是惊弓之鸟!”
“烟波渡……到底去不去呢?”孟家乾确实有点草木皆兵了,除了之前在容睡鹤手中败的太惨的阴影外,其实也是因为最近孟氏这边的动作,都是高且仪主持的,他基本上就不知道什么内情,或者说,他知道的就是高且仪愿意告诉他的。
而孟氏勾结茹茹算计容睡鹤的这种事情,孟氏是绝对不可能让自家子弟掺合进去的,不然也不会想方设法的逼着高且仪过来。
所以关键性的布置,高且仪什么都没跟孟家乾说。
一无所知的孟家乾对于烟波渡的情况既然什么都不晓得,又对容睡鹤十分忌惮,可不就是要疑神疑鬼了?
他这时候就想着,“去的话,密贞肯定有阴谋!但要是不去的话,万一密贞也有后手等着我怎么办?”
孟家乾越想越觉得举棋难下,心里乱七八糟的,出神良久,总算注意到了四周之人看自己的目光,带着惊讶与不以为然,那种掩饰过的轻视,是他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
因为作为孟伯勤最疼爱的儿子,孟家乾绝非不学无术。身边这些人之所以跟他来西疆,除了孟伯勤的命令外,很多人其实也是看好这位孟家五孙公子的前途。
“他们是以为我怕了容睡鹤了?!”孟家乾人不笨,很快就猜到了缘故,就是震怒,“简直岂有此理!!!我岂是胆小之人!?”
他深吸了口气按捺住怒火,但转头又意识到,“我之所以瞻前顾后这么久,不就是在忌惮容睡鹤么?!”
孟家乾想到此处,原本的满腔怒火却是渐渐消散了,他神情变幻良久,最终在舆图上一划,冷冷道:“姑父长年操持商贾之事,根本不谙行军布阵!烟波渡这地方咱们压根就没去过,就算手里有舆图,却也只能知道个大概的情况,这还是在舆图与实际地方没有太大出入的情况下。如此单是地形这一块,咱们说不得就会吃亏了!”
“不过既然姑父这会儿多半已经带人在那边设伏,我总不能丢下他!”
“继续去烟波渡!”
“但不要去之前姑父说的地方设伏,而是去……这里!”
他指的地方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