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故莲抚须道:“他究竟初来乍到,再怎么厉害,面对这样的局势,还能不焦头烂额?”
三人讨论到这里,相视而笑:“就算这一手不能将他彻底打趴下,却也足以为孟将军挽回颜面,得到孟氏诸公的赞许了!”
而孟家乾颜面挽回成功,孟氏的后续支援就不会有问题。
到时候,他们三个有了孟氏这株大树做依靠,心里也就有底了。
这法子整理之后禀告到孟家乾跟前,孟家乾也以为可行,一行人演练了几遍之后,此刻正好借着接风宴上用出来,要逼容睡鹤当场表态:作为新上任的益州刺史,这数千灾民,是救,是不救?
“……他们说的是真是假?”长亭建筑简单,西疆风气又格外开放,所以女眷们的席位虽然是单独列的,跟容睡鹤一行人却也就挂了张帘子作为隔断,那边的话声,只要不是附耳低语,这边都是听的清清楚楚的。
此刻盛惟乔闻言,就皱了眉,小声问吴大当家。
吴大当家没什么表情的说道:“当然是真的,不然怎么让您跟郡王掏银子?只不过我说句多嘴的话,这个口子一开,接下来类似的事情只怕层出不穷。”
盛惟乔又看宣于冯氏,宣于冯氏慢条斯理的吃着菜,末了说道:“这事儿你别看我,看了也没用!你家姨母我做生意跟窝里斗都还来的,其他事儿,我跟你一样,压根就没操心过,这会儿能有什么主意?我就想到这事儿要是处置不好很麻烦,其他不说,就说那些灾民,暂且说他们是灾民吧,毕竟人祸也是灾劫的一种么!为了做给密贞看,八成从受灾开始就没人管,甚至朝悲惨的处境去推的,这些日子也不知道都是怎么过的?”
她转头看了眼长亭外,“要知道,这会儿暑气未收,一旦发起疫病来,可是一传十十传百啊!”
“……”盛惟乔咬了咬唇,听着帘子外孟家乾带头的一群人还在不住的催促容睡鹤对此表态,而容睡鹤久久未言,显然也是看出此事的进退两难之处,一时间想不出好的对策来,她深吸了口气,忽然放下牙箸,从袖子里取出锦帕按了按嘴角,起身问丫鬟,“我可有仪容不整处?”
丫鬟仔细一端详,摇头道:“娘娘仪容端正,并无不妥。”
“你们不必啰嗦了!”盛惟乔点了下头,径自分开珠帘走了出去,扬声说道,“郡王为益州刺史,受托西疆,多少军国大事都忙不过来,这等小事,我一介女流自可解决,还在这里纠缠郡王做什么?”
“郡王妃,此话当真?”孟家乾没料到这看着娇滴滴的不谙世事的郡王妃会忽然露面,还想替容睡鹤接下这一阵,不由一愣,倪寄道等人却是大喜过望,他们早就打听过盛惟乔的底细,知道这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出身,娇纵而单纯,只道她是心疼夫婿,脑子一热便站了出来,立刻决定拖她下水,“关系数千黎庶,可不是小事,郡王妃如果只是一时激动,还请慎言!”
这话看似劝说盛惟乔冷静,实际上却是激她继续。
而盛惟乔也不负他们的期望,端立帘前,环视了一圈众人,冷然道:“我在帘后听的清楚,兹事大小,心里有数!你们如今若是当真想为黎庶请命,那就只管看我如何处置,若是居心不良……”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精致娇嫩的面容上浮现一抹久经娇宠自然而然养就的骄横来,“是不是当我们夫妇初来乍到好欺负?!”
“郡王妃息怒!”倪寄道等人目的达到,此刻借坡下驴,忙都起身拱手,“我等身为西疆官员,自然是为西疆黎庶担忧,怎么会针对贤伉俪呢?不过,救灾如救火,郡王妃大包大揽,却不知道几时才开始此事?”
盛惟乔瞥了他们一眼,说道:“你们都说救灾如救火,还问什么几时不几时?自然是我们进城之后稍作安顿,就会过问此事!”
“郡王妃真是宅心仁厚!”孟家乾转过头来,深深看了她一眼,要笑不笑道,“那末将静待郡王妃的成果!”
第九十五章 对策
救灾这个烫手山芋成功的塞了出去,尽管出面接下这事儿的不是容睡鹤本人,但盛惟乔作为容睡鹤的结发之妻,又是大笔嫁妆的拥有人,夫妻一体,她要是处置不好此事,回头不怕火烧不到容睡鹤头上,甚至还可以给他加一条内帷不修、教妻不力的罪名。
目的既达到,孟家乾既忌惮容睡鹤此刻的实力,又因为重伤在身急需休养,很快就以“不胜酒力”的借口退席了,他一走,倪寄道等人也不敢继续停留,纷纷告辞。
于是接风宴草草而散,容睡鹤一行人重新上路之后,宣于冯氏就拉盛惟乔去坐了马车,又邀了吴大当家也一块。
上车之后,槿篱才从暗格里翻出茶水给三人沏上,宣于冯氏就嗤笑着说外甥女:“你倒是敢的!招呼也不跟谁打一个,就站出去把事情揽下来了,回头打算怎么做?可别跟我说,你郡王妃钱多人傻,打算随便扔个千儿八百两的让他们去买买买?”
“那您当时也没拦我啊!”盛惟乔撇嘴道,“再说那会儿你们也都听见了,那些人摆明了就是设计好的,齐打夥儿欺负密贞,那咄咄逼人的劲儿,密贞进退两难,咱们不知道也还罢了,既然知道,总不能就那么看着?那也显得我太窝囊了,就隔个帘子,明知道人家在那边欺负我夫婿,还不许我给他出头啊?”
吴大当家嘴角扯了扯,心说桓观澜的关门弟子,这么点儿场面还用得着你来操心?
实际上容睡鹤不信任吉山盗,吴大当家对容睡鹤也没多少好感,此刻心里就揣测,容睡鹤当时仿佛词穷的样子,是否是知道他这郡王妃的性情,故意让盛惟乔走出去给他解围的?
至于这么做的目的,吴大当家觉得,也许是为了让盛惟乔失败之后主动交出嫁妆的管理跟使用权,又或者是故意陷郡王妃于不利的处境,逼着盛家冯家宣于家这三家继续出钱出力……反正不是什么好用心。
这么想着,她看盛惟乔的目光都有些怜悯了:这么个被家里人惯的娇滴滴傻乎乎的郡王妃,将来容睡鹤功成名就用不着她时,也不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盛惟乔可不知道这吴大当家的想法,她抱怨了一回宣于冯氏,就说起对于救灾之事的考量了,“之前姨母您跟爹爹不都是说过的吗?让我来了西疆就别闲着,没事就置办点产业,赔钱也无所谓,权当是练手。不管是开铺子还是弄田庄,左右都是要人的,正好就从这批灾民里头挑人,也是两全其美了。”
宣于冯氏道:“几千人呢,你上来就玩这么大?真以为嫁妆多就可以随便亏本啊?”
吴大当家也提醒了句:“这些灾民里头十成十掺了孟家乾还有倪寄道他们的人,一旦混入郡王妃的产业,只怕不是来做事的,而是来破坏的。”
“我一开始顶多招上一两百个人,但这么做又不是说只解决了这些人的生计,就咱们家给伙计的工钱,养一家子只要不是成天出去赌钱吃酒,是绝对没问题的。”盛惟乔说道,“至于其他人,偌大西疆,还怕给他们找不到事情做?”
对于灾民里掺了内奸这一点,盛惟乔觉得不是什么大问题,“紧要的位子上,我肯定是用自己陪嫁里的管事,招人也就是招些做粗活的而已。要晋升他们也是三五年之后的事情了,到那时候孟家乾还值得不值得继续效命都是个问题呢!区区一个伙计,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宣于冯氏道:“能掀起多大风浪?你忘记当年宣于澈一家子是怎么死的了吧?就因为一个下人弄错了断肠草跟金银花,结果一个家里死了个鸡犬不留……你可别想的太容易!”
“那个下人位子可不普通!”盛惟乔白了她一眼,“我打算在城外买些田庄,招人做起来,那是连我面都未必见的着呢,能怎么个害我?”
吴大当家道:“只是一两百个人,不管有没有内奸,确实无关紧要。关键还是统共几千人的生计,要如何解决?”
“大当家,您经历过阵仗,对于打仗肯定比我跟姨母了解。”盛惟乔想了想,就问她,“您看西疆的西北方向,有可能受到茹茹的侵袭吗?我记得以前听我祖父说起过,说是茹茹曾经因为在北方久攻不下,困于重镇之下长达数年,转而绕道,从西疆攻入中原,当时因为北疆接到消息太晚,差点让他们一路打到长安……可是真有此事?”
吴大当家想了想,说道:“我也听家父提过一次,不过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那会儿……”她似乎噎了一下,才继续说,“那会儿桓公都尚且年幼呢!”
“还有这样的事情?”宣于冯氏皱眉道,“这么说,西疆接下来也未必太平了?”
盛惟乔道:“也不一定。都是好几十年前的事情了,估计茹茹那边很多人都不知道呢。就是祖父当初跟我提起来,也是因为周大将军有位兄长,当时恰好坐镇西疆,猝不及防之下战死沙场,祖父十分惋惜,给我们讲周大将军的故事时偶然提到的。”
“郡王妃!”宣于冯氏正要说话,吴大当家忽然截口问,“郡王妃此刻思及此事,莫非与那数千灾民有关系?”
闻言宣于冯氏也好奇的看向外甥女:“你该不会打算让他们去北伐吧?”
“西疆军都没想过北上支援北疆呢,一群才受了灾的老弱病残北伐个什么?”盛惟乔无语的说道,“我是打算让他们去那个方向修点工事什么的……反正不能闲着干吃饭!”
吴大当家笑了笑,说道:“郡王妃,修筑工事不是那么简单的,寻常人这么做,一定会被当成居心不良。虽然郡王妃身份尊贵,做这事儿应该没什么阻拦。问题是工事修建也不是说两手空空就能办成,石料、木材、泥沙什么的,虽然价格对于郡王妃来说不贵,但数千人上阵,这开销也不小了,这么算一算账的话,还不如就让他们吃白饭算了。”
“这个不行。”盛惟乔闻言就摇头,说道,“我以前听我爹爹说过,施恩不可太过。记得在南风郡时,每年秋冬施粥,都只许老弱病残以及妇孺无偿领取,但凡青壮劳力,那是怎么也要给他们找点事情做,才会给食物的。爹爹说了,这种有力气做事儿的人,若是教他不劳而获了,只会越来越贪心,今儿个想着成天喝粥能不能吃饭?明儿个给了米饭他又想要肉……最后甚至巴不得你把全部家产都给了他,兴许还不满足!”
宣于冯氏撇嘴道:“噢,你居然记得?我以为你早就忘记到九霄云外了!”
盛惟乔怒视她:“姨母!您就我一个外甥女,敢把我想的聪明点吗?”
“你要是聪明,还会想着做什么工事?”宣于冯氏好笑的看着她,“要是你得到确切消息,说人家茹茹马上就要打北疆绕路过来西疆借道,如今着灾民去修西北方向的工事,就算多砸些银子进去,好歹还能说是高瞻远瞩。可这会儿茹茹还在专心同北疆军纠缠,你这么做,其他人怎么想我不知道,我就只想说三个字:败家女!”
她叹口气,“简直不像你亲爹的骨肉!”
“……”盛惟乔愣了愣,低头想了一会,忽然道,“那要是改成……嗯,修路呢?”
宣于冯氏慢条斯理问:“修路?”
“我记得之前我们在那小寨子里停留了几日,进出那路简直就是惊心动魄!”盛惟乔回忆彼时的经历,主要是被人抬出来的经历,到现在都有点脸色发白,说道,“据说西疆清苦,就我们一路上过来亲自看到的,哪怕是主要的官道,也不怎么样!看着就是好些年没修过的了。如果修工事不合适的话,莫如修路?这些路来来往往的人都能看到,既传扬了名声,是现成的政绩,又方便了行人跟咱们自己,还安置了灾民的去处,岂非一箭三雕之策?”
她一口气说完之后,期盼的看着宣于冯氏,希望能够得到肯定。
然而宣于冯氏仍旧是漫不经心的笑着,说道:“唉,你果然还是不像你亲爹,也不像我,更不像你那外祖父……我觉得我是不是该从这会儿就开始祈祷,让元儿千万千万随到点我们几个的精明?不然你们姐弟都跟你似的,你爹他攒个十座八座金山,也禁不住你这败的!”
见盛惟乔一脸不服气的看着自己,她无奈的摇了摇头,“修路这个主意不错,惠泽的人也多!正因为如此,怎么可以就你自己出钱?西疆其他人都死光了吗?!就算那些黎庶出不起,本地的行商坐贾们呢?你以为这地方清苦,就没富人了?!”
“你身为郡王妃,只要够八面玲珑,信不信进城之后办个宴会,给他们下张帖子,就足够他们受宠若惊的对你言听计从,捐笔修路的银子绝对眼都不眨一下?!”
宣于冯氏叹息,“结果你来来回回就是想着自己一个人把这钱给出了……我真后悔当时给你那么多陪嫁,越发养就了你这不把钱当钱的脾气!全不知道当家的艰难!”
“……”盛惟乔郁闷了会,说道,“也不是所有人家都想着商而优则仕的,像外祖父家,像宣于家,不是就算在乡试里名列前茅,也未必肯去长安参加春闱吗?这样的人家只求一方富贵,何必对我百般逢迎?”
“那你告诉我,贵妃娘娘是怎么知道你外祖父的?”宣于冯氏微微冷笑,“上头没人没情分,还想一方富贵?‘破家知府,灭门县令’,你以为这两句是闲人没事编着玩的?”
盛惟乔道:“但洛郡守才到南风郡任上时,是先去冯家拜会外祖父的,外祖父可没有说接到消息立刻捧着银子去给洛郡守表心意。”
“这是因为冯家在南风郡已经足够根基深厚,族人蔓延举郡,气候已成。”宣于冯氏嘿然道,“宣于家也差不多……洛郡守当时远道而去,毫无根基,怎么能不对郡中大族客客气气?为什么你们盛家可以发展那么快?我跟你说句实话:你爹的才干是有的,玳瑁岛的襄助也有缘故,归根到底,他是致仕的翰林,还因孝道受过朝廷表彰!”
“不然你真以为纯靠才干跟运气,就可以撑起一个势家?”
“冯家跟宣于家可是战战兢兢发展了四五代,在彻底站稳了脚之后,才有今日声势的!”
“为什么你祖父盛老爷子之前对密贞百般宠爱,殚精竭虑的为他考虑?”
“还不是担心你那些真正的堂兄弟迄今念书一个都没成就,怕他跟你爹这两代人去后,盛家根基浅薄又后继无人,守不住偌大家业?!”
“……”盛惟乔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了!我这会儿才到益州,本地头面人物,尤其是商贾们,只要我愿意接待,说什么也要来拜会,拜会也不会空手!所以哪怕我不提以工代赈,用修路来安置灾民,他们也会奉上一笔心意的。这会儿修路必然立碑,还能将名声流传后世,他们自然求之不得,绝对不会推辞!”
毕竟,在这些人看来,左右都要花的银子,能够额外换取点好声名,谁不愿意?
宣于冯氏恨铁不成钢道:“我就说你被你爹给惯坏了,你就想到这些?!”
“啊?”盛惟乔以为自己已经考虑的很周到了,利用郡王妃的身份,聚敛资金,安置灾民,整顿路况,惠泽西疆,捞取政绩,化解孟家乾一伙人的阴谋算计……那么还有什么是姨母考虑到的而自己没想到?
“生意啊!”宣于冯氏见她愣了半天都没会过意来,不禁长吁短叹,“可怜见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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