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睡鹤沉默了一会,幽幽道:“乖囡囡,你以为谁家都跟岳父岳母似的,什么事儿都由着你高兴,半点规矩也不叫学呢?尤其是洛家这样的望族,多少代了还不失江南名门的地位,若是教养族人不力,焉有今日气象?”
这话说的盛惟乔就尴尬了:“我还不是想着大哥为人老实,怕他被欺负了?”
又说,“再者名门望族就一定全是知书达理吗?你看那高绍阳,他出身的高家,何尝不是江南名门?”
容睡鹤说道:“高绍阳品行不端,关键得怨其父急功近利,娶了孟五小姐又管束不住。他那个骄横跋扈的性情,活脱就是孟氏这种乍富的人家特有的,高家其他子弟可不会是这一类,不然还能在江南屹立多年不倒?而洛家这些年来一直缩头做人,族中都没听说过如高绍阳这样的男子,遑论是女孩儿的管教?到底不是每个人家都如盛家一样,对女孩儿比对男子更宠溺的。”
盛惟乔想想也是,才不说什么了。
又过了几日,北疆的战事越发不利,除了起初疑似为内奸出卖丢失的三城外,再次沦陷了两座重镇。
盛惟乔不通军略,对于这两座重镇的丢失只觉得气恼跟担忧,但容睡鹤却瞬间凝重了神情,边叫人摊开北疆的舆图,边告诉妻子:“这两座重镇是周大将军当年设立的防线里最要紧的环节之一,如今居然落到茹茹手里,北疆这仗是难打了。”
“既然是最要紧的环节,以周大将军的用兵,必然不会使其轻易落入贼手。”盛惟乔皱眉问,“难道又是内奸做的?”
容睡鹤摇头道:“我没去过北疆,对于北疆目前的情况也不是很了解,不好说。”
他顿了顿,“不过局势如此,咱们在长安是万万不能久留了。”
接下来他加快了动作,越发的忙碌了,甚至有两日干脆都没回郡王府。
盛惟乔觉得奇怪,因为容睡鹤的任命既然已经下来了,行李也有管事们齐心协力的收拾着,按说随时可以动身赴任了啊,他这又是在忙什么?
逮着个空问了,容睡鹤只是笑,含糊道:“我在长安的一点心血,总不能因为离开了就便宜了别人。”
至于具体就不怎么肯讲了,这倒不是不信任盛惟乔,而是他有要紧事情事成之前不轻易诉诸与人的习惯。是以搪塞了两句,也就岔开了话题。
不过这次谈话之后的隔天,容睡鹤就彻底处置好了长安的一切,表示可以随时动身了。
盛惟乔闻讯,同他一块儿将两侄女送回王府顺带辞行,王府其他人也还罢了,王妃当然是一千一万个舍不得容睡鹤的。
不过容睡鹤态度淡淡的,又说赴任时间已经很紧了,还有许多东西要收拾,就算王妃百般挽留,夫妇俩也就在王府盘桓了大半日,接下来就回到自己住的郡王府,打发下人往相熟的各家去通知。
盛府、徐家这两家不必说,宫里的孟皇后,她本来也要去的,只是请求觐见的帖子递进去之后,被孟太后驳了回来,说是皇后最近身体不太好,让外命妇不要擅自打扰。
因为孟皇后已经很久没有传过消息出来了,盛惟乔也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想到自己出阁的时候,孟霜蓼几个曾经过来送过嫁,于是又递帖子去了一趟武安侯府。
武安侯府倒没像孟太后一样给她吃闭门羹,只是孟霜蓼几个被武安侯夫人喊出来之后,都说皇后最近确实有点恹恹的,就是她们本来三天两头去望春宫作陪的,这两个月也很少过去了,就是怕打扰了皇后静养。
盛惟乔听了就很忧愁:“好好的怎么会病了呢?”
孟霜蓼在武安侯夫人跟前说话,就明显的不那么活泼,她想了想,才道:“我们也不知道,兴许是之前感了的风寒一直没好全吧?不过听姑祖母还有太医讲,不是很要紧的病症,还请郡王妃莫要太担心。”
“不是很要紧,却一直缠绵病榻,甚至精神差到连特别安排跟青琅拉近关系的娘家侄女都不过去了……”盛惟乔从武安侯府失望而归,回到郡王府之后就是沉吟,“这该不会是心病吧?”
至于说孟皇后的心病为何,她能想到的也就是公孙喜了,不禁蹙紧了眉尖。
皇后这里没法当面道别,其他人那儿倒是十分顺利。
临行前两日,盛老太爷特意在盛府给他们饯别,为了说话方便,席上就请了徐家人。
酒过三巡之后,盛惟乔想起桓夜合之前的提醒,专门叮嘱盛惟娆防着点厉凤吟:“虽然不能确定她一定是歹意,但非亲非故的,私下里老是打听你,还是留个心眼比较好。”
盛惟娆点头道:“二姐姐放心,我会注意的。”
也劝她看好了容睡鹤,“之前听说二姐姐叫人采买了好些伎人,要带去西疆?也不知道是底下人胡乱办事,还是怎么着,我偶然听了一耳朵,说内中好几个容貌都很出众呢?虽然说二姐夫不是那种胡来的人,可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没准就有那想攀龙附凤的。二姐姐还是留意着点,别叫乱七八糟的人近了他的身好!”
盛惟乔正要回答,这时候却恰好容睡鹤走了过来,他一向耳朵尖,顿时就听到了,就啼笑皆非道:“福昌你真是想多了,那些人姿容再出众,能有你二姐姐出众?你看你家二姐夫,像是那种没眼光的人么?”
“姐夫!”盛惟娆不提防被他当场抓包,不禁尴尬的满脸通红,有点手足无措的站了起来,连连赔罪道,“我跟二姐姐说着玩呢,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又想到自己只是小姨子,容睡鹤厌了自己,左右两人也不常照面,这一别下次再相逢是什么时候也未可知,倒是盛惟乔,别被自己给坑了,忙说,“二姐姐是非常相信姐夫的,都是我不好,听了人家乱七八糟的事情,在二姐姐跟前多嘴多舌!”
“你别欺负三妹妹人老实了!”盛惟乔知道容睡鹤不会为这么点事计较,白了他一眼,复安慰盛惟娆,“他要是敢乱七八糟,看我不揍他!”
容睡鹤摸着下巴,对盛惟娆笑:“听见没有?你家姐姐厉害着呢,她不欺负我就好了,你还担心我欺负她?这简直没有天理啊!”
看出他真没放在心上,盛惟娆才松了口气,复调侃道:“啊哟,姐夫,这不是因为这儿是盛家么?娘家人不向着自家女孩儿,这还叫什么娘家人?回头您跟二姐姐去了高密王府,那边上上下下自然就是各种向着您了不是?”
这一幕于是说说笑笑的就过去了。
不过当天回郡王府的路上,盛惟乔在马车里就拧住了容睡鹤的耳朵,愤然道:“好啊!你之前说心悦我,压根就是看上了我的容貌!亏你还说的好像没有我你日子过不下去了似的!”
容睡鹤喊冤道:“我对乖囡囡从来都是忠心耿耿一片赤诚,什么时候讲过这样的话?!”
“你方才不是跟三妹妹说,你看不上那些伎人,乃是因为她们姿容没我出众?”盛惟乔冷笑,“这不就是说明你当初纯粹是看上了我的姿容?!这么着,回头你要是再遇见个比我美貌的天仙儿,是不是也会立刻撇了我去跟人家过日子?!”
“……”容睡鹤暗吐一口血,“我那不是看福昌被我抓了现行十分尴尬,为了给她解围随口一说么!”
但盛惟乔觉得:“随口说的话才见真心呢!可见你骨子里就是个以貌取人的!”
“那我还见过宫里两位舒娘娘呢?”容睡鹤抹了把脸,心说这小祖宗真是越来越难伺候了,他努力的给自己辩白,“两位舒娘娘论姿容论妩媚,都不在你之下吧?你看我有没有被她们迷惑?我算计她们都来不及呢!可见我还是最喜欢乖囡囡你了是不是?”
盛惟乔闻言,顿时瞪圆了眼睛:“禽兽啊你!那两位虽然不是你的正经伯母,怎么说也是正经伯父的爱妃,你居然也能想到上头去?!果然我看错你了,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她本来还想再装模作样的刁难容睡鹤一会儿的,但装到这里忍不住哈哈大笑,直接趴在他怀里前仰后合的,看的容睡鹤脸色一僵,想了想之后,眼睛就危险的眯起,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她面颊,似笑非笑:“乖囡囡,看来你家睡哥哥这两日过于忙碌,没怎么教训你,你就又不老实起来了是不是?”
他点了点盛惟乔的面颊,“你等着罢!”
第七十九章 喜新厌旧
密贞郡王说到做到,当天晚上就将郡王妃狠狠的“教训”了一番,身娇体弱又懒散的盛惟乔简直是直接躺到动身这一日的。
出发之际,高密王府、盛家、徐家还有桓夜合,都有专门去城外十里长亭送行。
按照同盛兰辞的约定,宣于冯氏借口考察西疆的商机,与他们一块上路,姑侄俩同乘的马车固然宽敞的足以让容睡鹤也坐进来,但宣于冯氏却在离城不远就撵他:“你年纪轻轻的男儿,跟我们女眷一样,成天待在马车里做什么?还是出去好生松快下筋骨吧,免得去了西疆之后,人家看你这副模样,就够文弱的了,再听你是考过状元的,怕不立刻觉得你是个只会纸上谈兵的书生,先就看你不起,这还怎么服众?”
容睡鹤哭笑不得的给自己辩解:“姨母,我武艺还成,些许骄兵悍将,不至于说压不住的。”
宣于冯氏是信这话的,毕竟再怎么骄兵悍将,好歹是朝廷将士,有军法跟朝廷律例压制着,哪像海匪,无法无天,全没规矩王法,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容睡鹤能让一干悍匪低眉顺眼的服在手底下,自然不惧区区兵痞。
只是她这会儿却是一撇嘴角:“我们知道你压得住,其他人可未必这么想!你这会儿如果一上来就跟我们一块儿乘车,是生怕孟氏没地方败坏你名声?”
盛惟乔觉得很有道理,帮腔道:“姨母说的很对,左右你又不是不会骑马,何必为了不肯吃这点苦头,平白叫人小看?”
“……那好吧!”容睡鹤无可奈何的出去了,心说老子什么苦没吃过,又岂是怕吃苦的人?!
之所以想陪这两位一块乘车,还不是得了孟归羽那边的消息,知道孟氏决定在半途截杀自己这行人,尽管安排了一干心腹重点保护马车,还是自己亲自坐镇才放心?
不过此去西疆千里迢迢的,这会儿还是京畿,谅孟氏再厚着脸皮找茹茹顶罪,也不太可能在这里就动手。
这么想着,容睡鹤也就出去要了匹骏马,骑上巡视车队去了。
他才走,宣于冯氏就让马车里的丫鬟也都去车辕上坐着,自己拉着盛惟乔左看看右看看,就似笑非笑:“年轻人情难自禁也还罢了,不过你们也太没分寸了,这都要赶远路,也这样胡闹?瞧你今儿个这有气无力的样子,幸亏京畿的路是最好走的,不然看你怎么受得住路上颠簸!”
“姨母,看破不说破啊!”盛惟乔闻言不禁面色绯红,压低了嗓音说道,“我可是您嫡亲外甥女!您也这样不给我留面子?!”
宣于冯氏笑着打了她一下:“嫡亲外甥女,你嫡亲姨母调侃你几句就要生气?那我这姨母可忒不值钱了吧?”
姨甥俩打趣了一番,宣于冯氏正了脸色,悄声问盛惟乔:“我怎么看这队伍有些肃杀之气?该不会这一路上不太平吧?”
“密贞没跟我说这个。”盛惟乔摊了摊手,说道,“不过想也知道,孟氏那边肯定不希望我们顺顺利利的抵达西疆啊!”
她声音一低,“就是我那公公,说不准也会插一手呢?”
“你那个公公也真不是一般的蠢!”宣于冯氏摇了摇头,说道,“好好的一个亲生骨肉,现成的帮手,不笼络也还罢了,还想方设法的打压,这是嫌自己对头不够多么?这样的脑子,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支撑到现在都没被孟氏摆平的?”
盛惟乔道:“唉,不说他了,毕竟是长辈,做的又隐蔽,没撕破脸之前,能怎么办呢?”
“说到你公公,你那个婆婆,临行前可有什么话跟你讲啊?”宣于冯氏问,“你不是说她一直不太待见你的吗?”
盛惟乔道:“也不算怎么不待见吧,主要是我那大嫂珠玉在前,姨母你是知道我的,我怎么可能跟我那大嫂一样贤惠呢?这不她在世子跟密贞之间又更心疼密贞,可不是瞧我各种不妥当么?不过人家到底是大家闺秀出身,虽然心里不喜欢我,场面上也没有说过太难听的话,顶多就是气急了拍个案什么的……我当没看见就是了。”
“你这话在我跟前说说也还罢了,到你那对爹娘跟前,他们一准要心疼的要死,说你在家里的时候,重话都没人跟你说过呢,婆婆居然对你拍桌子,这简直委屈透了。”宣于冯氏笑着道,“到底出了阁的人就是长大了,以前可没觉得你是这么能忍的人。”
盛惟乔道:“姨母,这话别人说也还罢了,您?您忘记您从前把我训的眼泪汪汪,回头我还要继续到您跟前聆听训诲的事情啦?我脾气一直很好的,不然就您那刀子嘴,我啊早就避着宣于府走了!”
宣于冯氏道:“哟!你还好意思说这事儿呢?你要不是我嫡亲外甥女,就你当初那呆头呆脑的样子,我别说指点你了,简直看到了就想赶出去好吗?”
“您要真把我赶出去呀!”盛惟乔撇嘴,“外祖母定然亲自杀上门去给您好看!”
“你外祖母那个喜新厌旧的!”宣于冯氏叹了口气,“你没出生前,我也是她的心肝的呀!结果你才落地,她马上就换了一副心肝,对我就是‘饮雪’长‘饮雪’短了。”
这话说的盛惟乔心有戚戚焉,都顾不上继续怼她了,沉思道:“您说如果我将来有了孩子,我爹娘他们会不会也跟外祖母一样……”
宣于冯氏睨见她低头时不慎露出的一截脖颈上的吻痕,似笑非笑:“你也不要将来了,没准这会儿就有孩子了呢?”
“胡说!”盛惟乔注意到她目光,赶忙掩好了衣襟,嗔道,“姨母真是太坏了,成天就会说我这个那个,一点都不温柔体贴!说好的嫡亲姨母,跟我亲娘似的呢?”
宣于冯氏从旁边抽出柄柿青折扇,打开之后扇了几下,怡然说道:“姨母坏个什么呀?真正坏的那个方才还是姨母给你打发出去的呢!要说不温柔体贴,也是那一位更……”
“姨母,天这么热,您说咱们等会儿要在哪里用饭?”盛惟乔赶紧打断她,强行岔开话题,“虽然我也算是出过远门的人了,但之前从南风郡到长安都是走的海路,左右是自家楼船,除了地方比岸上小了点之外,一切都跟在家里差不多。这会儿却是只有陆路可走,也不知道会是个怎么样子?”
宣于冯氏道:“嗯?我怎么知道?我以前可没离开过南风郡,要不是为了你,我这会儿八成还在郡中吃着荷花糕想着桂花糕呢!”
“早知道我就晚点再动身,让密贞先走了!”盛惟乔闻言挑起车帘看了眼外头,还没看清楚什么呢,滚滚的热浪先冲进来了,宣于冯氏忙把帘子按下来,还白了她一眼,她嘟了嘟嘴,说道,“这会儿可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密贞要赶着上任,我可以在长安优哉游哉的过上几个月,等天凉快了,再从从容容的起程呀!”
“然后你开开心心的赶到西疆,正好一溜儿花枝招展的狐狸精等着给你敬茶喊主母?”宣于冯氏慢条斯理道,“没准还能赚几个便宜儿女喊你‘娘’?”
盛惟乔无语道:“姨母,密贞才不是姨父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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