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氏今日入宫,是把孟家这会没出阁的女孩儿都带上了,除了盛惟乔三个上次见过的孟归欢、孟十四、孟十五之外,还有孟家二房武安侯孟倍的庶幼女,孟十二孟丽缥;孟家三房成阳侯孟巍的庶幼女,孟十三孟丽缇;以及郑国公世子、骠骑大将军孟伯勤唯一的嫡女孟霜晓。
这么一群人,连同她们带进宫的丫鬟说起话来,自然不愁热闹。
所以过了一会之后,还是十四岁的孟霜晓注意到,问着:“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孟家的女孩儿们才发现,盛惟乔三个从进殿起就一直眼观鼻鼻观心,坐的端正,竟是半个字都没讲过。
此刻被孟霜晓问起,盛惟乔扯出一个尴尬的笑,心想我们说什么?你们讲的不是长安某位贵女的长短,就是近来宫中时兴的妆容打扮,再不就是你们姐妹之间的趣事……我们插的进嘴么?
而且盛睡鹤之前虽然说过,实在不行就投靠孟氏,毕竟还没有当真决定好,桓夜合又提醒说孟家的孟十五不是省油的灯,盛惟乔这会对于孟氏,自然是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那就更不愿意说话了!
——她巴不得消磨会时间就走人啊!
至于盛惟妩与公孙应姜,这次进宫前就约定好的,什么都跟着盛惟乔做。
盛惟乔只听不作声,她们自也依葫芦画瓢。
眼下面对孟霜晓好奇的目光,盛惟乔心头无奈,嘴上则谦逊道:“我们才来长安,人生地不熟的,什么也不懂,所以几位说的事情,都不知道呢!自然是只能听着了。”
“这是怪我们说的话题没照顾她们了。”孟归欢闻言,举袖掩嘴,吃吃的笑着,就说,“只不过今儿个本是我们做侄女儿、侄孙女儿拜见太后娘娘的时候,你看其他臣女都没来打扰的,你们姐妹巴巴的赶了来,我们也不说什么了,还要我们谈话时刻意照拂你们,这要求未免也太多了吧?你们进宫之前都不做功课的吗?”
这话摆明了就是要找麻烦的,盛惟乔既羞恼又愤懑,因为实在想不明白自己跟孟归欢之间有什么恩怨,这人要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挑事儿?
她咬着唇,看向孟家其他人。
却见孟十四仍旧是一脸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俏丽的面容上犹如霜雪凝罩,自顾自的低头把玩着一只案上的青花红彩海兽纹碗,摆明了置身事外;孟十五朝前靠了靠,单手托腮,空着的手端起鎏金双耳梅花杯,小口啜饮着里头温热的扶芳饮,满脸看好戏的表情;至于孟十二跟孟十三,俱拿银签插了虾青折枝葡萄纹方盆里的果子吃,边吃边懒洋洋的打量着盛惟乔三人,眼神里没多少敌意,但也没多少善意,是全没所谓的冷漠。
倒是之前发问的孟霜晓,察觉到气氛不对,说了句勉强可算圆场的话:“十一姑姑,她们跟咱们说不到一起就算了,咱们继续说咱们的就是!”
大概因为孟霜晓是孟伯勤之女的缘故,孟归欢对这侄女还是很给面子的,闻言抿嘴一笑,道:“原也没打算为了她们将就,不过是觉得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实在碍眼罢了!”
“要说得了便宜还卖乖,依我说这应该是孟十一小姐您自个才对!”盛惟乔迎着她得意又轻蔑的目光,沉默了下,蓦然开口!
第一百五十八章 池鱼之殃
“我们今日进宫,乃是受了太后娘娘数日前的叮嘱的缘故,可不是冒冒失失撞进宫来打扰的!”盛惟乔自来口齿清历,这会固然满心愠怒,亦是吐字清晰,掷地有声的问,“所以就算进宫之前做功课,那也是围绕太后娘娘做功课,难为还要为十一小姐您一个年岁仿佛也名不见经传的深闺女子做功课不成?!”
她略点口脂的樱唇在烛火下望去格外艳丽,此刻正抿出一个轻蔑之极的弧度来,望住了神情愕然的孟归欢,不紧不慢的说道,“倒是孟十一小姐!你只是太后娘娘的侄女之一,又不是这馨寿宫偏殿的主人!方才太后娘娘跟前,对我们三个也是和蔼可亲,你何德何能,越过太后娘娘对我们这样横挑鼻子竖挑眼?”
又睨了眼孟家其他女孩儿,冷笑,“还是今日在座诸位,以你为主,是否排斥、藐视我们,也由你当家?”
话音才落,除了孟十四依旧面无表情的把玩那只青花红彩海兽纹碗外,孟十二、孟十三、孟十五包括孟霜晓,脸色都是微微一变!
盛惟乔最后一句话摆明了就是挑拨,这点连年纪最小的孟霜晓也听了出来的。
相比孟归欢这个既跟她们有血缘,又彼此相处多年的自己人,盛惟乔三人是彻彻底底的外人,她们当然向着孟归欢——这点在盛惟乔方才依次望向她们时就证明了——所以本来她们是不打算上这个当的。
问题是,她前面说的那句“越过太后娘娘对我们这样横挑鼻子竖挑眼”,可就让孟家的女孩儿们皱眉了:这种情况下,如果承认了孟归欢的态度就是她们的态度,岂不就是也承认了她们逾越孟太后?
虽然孟太后对侄女们,尤其是年幼的这几个侄女素来和蔼,但在盛惟乔已经把“逾越太后”这点明确指出来之后,还继续“逾越太后”下去,孟太后事后知道,想来心里也会不太高兴!
因为这意味着她们对孟太后的尊敬不足。
而她们这大风大雪天的跟着向氏进宫,图的是什么?
不就是讨好太后吗?
见孟家女孩儿们个个沉默下去,不吭声了,盛惟乔心中冷哼,之前在孟太后跟前,她恼起来尚且控制不住脾气,区区一个孟归欢也想仗着孟氏任意作践她们?!
就好像之前盛睡鹤跟桓夜合说的那样:就算投靠孟氏,怎么也是选择孟家大房而不是四房!
所以,她才不怕得罪孟归欢!
毕竟之前屠如川可是说过的,孟归欢这一房的崛起,固然有孟太后的照拂,却是靠着讨好孟家大房才稳固下来的——不然那崇信伯人在长安,做什么要跟北疆的郑国公世子孟伯勤来往频繁?
殿中寂静片刻,盛惟乔考虑到这里毕竟是太后的地盘,跟前这些又都是太后的血亲,正打算说两句场面话斡旋下,不料这时候孟十五目光闪了闪,忽然开口了:“盛小姐,你也别生气!其实十一姐姐她之所以看你不顺眼,也是有缘故的!”
这话说的盛惟乔微怔,孟归欢也愕然看向孟十五。
就听孟十五用甜蜜的语气道:“其实这缘故猜也猜的出来了!六哥为了照顾十一姐姐他们几个,都二十有五了,却还没成亲!姑母这两年可没少关心过他的婚事——只可惜啊,姑母之前瞧中的几个女孩儿,都没能让六哥生出迎娶之心!这会子姑母忽然邀了你来参加本来只有我们孟家女孩儿的聚会,用意还用得着说嘛?”
她举袖掩嘴,吃吃的笑出声来,道,“我们四叔四婶都是很早就去了。十一姐姐她呢,是六哥一手抚养长大的!这么着,十一姐姐自然不希望有嫂子抢走六哥啦!不过这我可要帮盛小姐说十一姐姐了,你毕竟只是小姑子,早晚要出阁的!你嫂子才是要照顾六哥一辈子的人呢!你说你吃这个醋做什么?难为你还能一辈子不出阁,也叫六哥一辈子不娶妻的陪着你?那样像话吗?”
清脆悦耳的笑声回荡在殿中,然而除了孟十五之外,却没人笑的出来。
孟十四是照例对跟前发生但没涉及到她的闹剧不闻不问;孟十二跟孟十三则是神情惊疑不定,似乎在揣测孟十五所言的真假;孟霜晓则是愣住了,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一脸的不知所措。
盛惟妩本来想说什么的,被公孙应姜眼疾手快按住了。
——短暂的死寂后,孟归欢倏忽涨红了脸!
竟比盛惟乔还先冲口道:“十五!你少胡说八道!姑母从来没提过这种事情,你这么讲是什么意思?!再者,你一个没出阁的女孩儿,什么姑嫂什么娶妻,这样的话是该从你嘴里出来的吗?!”
“请十五小姐口下留情!”盛惟乔亦是神色阴沉,冷冷道,“我从未见过崇信伯,更不曾听太后娘娘提到这位伯爷!所以还请十五小姐高抬贵手,莫要说这种有损我闺誉也有损崇信伯清誉的话!”
她面上还算平静,袖子里的手却差点把好好的一条丝帕绞散了,心中更是险些要破口大骂孟氏教女无方,这一个个的不挑事就会死是不是?!
“这不是猜一猜吗?”孟十五见状,撇了撇嘴角,复笑道,“左右这儿就咱们几个人在,只要咱们不出去乱说话,谁知道?你们慌成这样做什么?瞧着反而跟心虚似的了!”
转向盛惟乔,语气玩味道,“盛小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呢?这里现在除了我们,就只有我们带进来的丫鬟,这些人能跟着我们进宫,如果还不知道不该说的闭嘴的话,那只能怪我们这些做主子的有眼无珠,活该被坑了!至于说其他宫人,能伺候姑母的人,盛小姐还有什么信不过呢是不是?”
盛惟乔看着她,突也冷冷一笑,说道:“十五小姐说什么瞧着心虚,我倒觉得,许是十五小姐动了春心,想让向夫人给您说一个如意郎君呢?不然,咱们好好的闺中女儿家,谁会盯着婚姻之事,还是自家堂兄的婚姻之事不放?不过十五小姐,您若是有这样的想法,硬扯我头上有什么用?您应该直接同向夫人说明啊!我瞧向夫人贤良淑德,若知您有此意,即使私心里想着留您在府里再心疼些日子,必然也会立刻着人给您寻访良才美玉,好教您早日心想事成的!”
盛惟乔这会心里只有一个愿望,不是希望眼前的纠纷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是希望高密王的家眷不要像孟氏姐妹这样恶心……
是的,她这会已经决定,不管盛睡鹤跟高密王府是否有什么关系,只要双方不是有没法揭过的深仇大恨,回去后都会大力劝说他投靠高密王了——就孟家姐妹这嘴脸,站队孟氏之后,这日子能过?!
“我的婚事就不劳你一个穷乡僻壤来的小丫头片子操心了!”孟十五说别人的时候笑吟吟的俨然十分豁达,但被盛惟乔说的时候,脸色顿时就阴了下来,连连冷笑,微扬着下颔,生怕她看不出来自己眼中的俯视之意,说着,“本来想着我们那六哥好歹也是才貌双全又是朝廷钦封的伯爵,念在你今日得了姑母召见的份上,送你一场富贵也好,没想到你这么不识抬举!既然如此,那我也懒得管你了!”
盛惟乔嘿然道:“这话十五小姐说的出口,我还真没耳朵听!我从来不知道,原来堂兄的婚事,是堂妹可以做主的?!”
说着冷冷扫了眼孟归欢,孟归欢此刻的神情非常阴沉,看的出来她其实是不太想得罪孟十五的,方才冲口的那番话,已经是情绪激烈之下的冲动了。
然而孟十五说的偏偏是她的同胞长兄,也是代替早逝双亲承担了父母责任的人,让孟归欢就这么坐视孟归羽被胡说八道,她实在做不到。
此刻被盛惟乔看着,到底转过头,对孟十五说:“十五,虽然我们爹娘早就不在了,但我六哥的婚事,从来没有托付过大伯还有娇语姨娘,你最好还是不要擅自做主,说这样叫人误会的话了!”
“噢,你现在来撇清关系了?”谁知孟十五闻言,斜睨她一眼,就嗤笑,“当初你们兄妹落魄无依,求我姨娘帮忙在我爹跟前进言,好取得姑母怜悯时,怎么就不说从来没托付过我爹跟我姨娘的话?怎么?现在可以自己觐见姑母了,就打算过河拆桥?!”
说到这里,转向一直没吭声过的孟十四,“还是看到了新主子,迫不及待要抛开我们娘儿仨,去新主子跟前卖乖讨好?”
盛惟乔:“……”
她默默咽了一口血,心说难怪孟十五会把她跟崇信伯孟归羽扯上,合着是孟家四房早年靠孟十五的生母才得到崛起的机会,这会大约是看孟太后选择了孟十四做继后,而孟十四母女,同孟十五以及孟十五的生母娇语姨娘,显然有点水火不相容——所以打算改换门庭,转投孟十四这边。
如此孟十五自然要有意见了!
方才孟归欢找盛惟乔的麻烦,反被盛惟乔怼回去,场面正僵持的时候,孟十五之所以会插手,归根到底,不是她跟盛惟乔有仇,是她本来就要找孟归欢算账——说到底,盛惟乔这根本就是池鱼之殃!
果然长安这个鬼地方,完完全全不适合本囡囡待啊!!!
盛惟乔无声的叹了口气,心说要不等会试结果出来,自己就走人吧?
毕竟会试结果虽然不一定就是殿试结果,往往相差也不大的。
万一在杏榜到金榜的期间,自己再摊上类似的事情……真的是想想就好绝望好吗?!
第一百五十九章 逐出皇城,非召不得入觐
“十五,咱们乃是姐妹,什么主子不主子的,你别乱说话教人笑话。”孟归欢脸色变了变,眼中怒意一闪而逝,想是忌惮孟十五的生母深得郑国公宠爱,到底没敢跟她吵,只强笑着说道,“娇语姨娘的恩情我们当然不会忘记,前些日子我六哥不是还专门给姨娘送了一匣子江南那边最新时兴的首饰去吗?”
只是她有忌惮,孟十五却没有,闻言冷笑着说道:“噢,你还好意思提那匣子首饰?当我们不知道?同日孟归羽不但给向氏送了一匣子首饰,还件件都比给我姨娘的好——给我姨娘的那匣子,根本就是给向氏的挑剩下的!如今居然也有脸来表功吗?!”
孟归欢脸上青一块白一块,失声道:“怎么会?!”
孟家四房的事情,大抵都是她兄长孟归羽一手操持,孟归欢即使之前曾陪孟伯亨赶往碧水郡,到底只是打下手,所以对于四房如何维护与大房的关系,她其实不大清楚的。
但按照她对自己兄长的了解,孟归羽又不是傻的,即使要抛弃娇语母子,转投向氏,也不可能做的这样明显啊!
毕竟娇语姨娘可还没失宠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六哥身边竟有娇语贱妇买通的眼线吗?”孟归欢急速思索着,“还是问题出在大伯母的左右?又或者大伯母恰好也戴了六哥送的钗环,被娇语贱妇看到之后揣测出来,孟十五这是在诈我?”
她这里百思不得其解,孟十五却不会等她想清楚了回答,嘿然道:“不会?这是向氏亲口跟我姨娘说的,还说我姨娘头上的钗环不够精致,专门从孟归羽献给她的钗环里拣了俩件赏我姨娘哪!忘恩负义的东西!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情,你们倒是上赶着讨好了!只可惜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命里没有的福泽,再怎么用心良苦不择手段,得不到就是得不到……”
打量着孟归欢瞬间苍白的脸色,孟十五住了讥诮,冷笑出声,“怎么?很意外,不是孟归羽行事不够周密,而是向氏主动出卖了你们?你们也不想想,你们兄妹说是孟家人,可谁叫你们那个爹,活着的时候不会做人,生生的把兄姐都得罪了个遍?如此他死得早倒是一了百了,你们兄妹四个又怎么能不替他还债?让你们活到现在,还封了伯爵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居然还痴心妄想着将我们大房的娘儿当成垫脚石——简直就是做梦呢?!”
她说着,又转向沉默的孟十四,笑容越发嘲弄,“十四姐姐还真沉得住气?听我一口一个‘向氏’到现在,竟都没发作吗?也是,想必以十四姐姐的良心,这会也没什么好替向氏分辩的了吧?毕竟向氏平时惯爱以贤良淑德示人,私底下却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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