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就会耍赖,明明我就要赢了!”桓夜合见状嗔她,“每次都这样,下次可不跟你下棋了!”
那少妇一面将棋子忙不迭的朝棋罐里拣,一面狡辩道:“哪里就耍赖了?这不是正事要紧吗?你刚刚还跟我说这盛小姐很合你眼缘呢,这会子人家兄妹来了,我搁下对弈专门招待他们,你还不高兴了?难为让人家来了在旁枯等咱们下完?这算什么待客之道!”
说话间她已经把棋子拣的差不多了,方抬起头来,笑着招呼盛睡鹤与盛惟乔:“别拘礼啊,坐下说话吧!”
兄妹俩仍旧是行了礼之后,才在底下坐了。
这时候女侍们沏上茶水,盛惟乔端起来轻抿一口,瞥向盛睡鹤,见他微垂双目,看着不远处的地面,似乎没有说话的意思,正打算自己出言跟庆芳郡主搪塞几句,让这位郡主另找买家去,不想庆芳郡主看都没看她一眼,反而盯牢了盛睡鹤,微笑道:“这位盛大公子,据说是最近从南风郡远道而来?我久在长安,见惯了少年豪杰,今日见得公子,亦觉眼前一亮!”
“郡主谬赞了!”盛睡鹤闻言,这才抬眼向上首看去,不过乃是非常恪守礼节的在庆芳郡主裙摆的位置扫了眼,也就收回视线,仍旧看着不远处的地面,语气平平淡淡道,“在下资质鄙陋,哪里配入郡主之眼?”
不待庆芳郡主说话,他跟着道,“这座宅子我们兄妹方才看过,都认为物有所值。只是手边没带太多银钱,此事还需与家中商议,南风郡距离长安千里迢迢,在下马上又要为春闱忙碌,只怕暂时无法决定是否购买。却不敢耽搁了此宅的出售了!”
他拒绝的爽快,盛惟乔闻言心下一松,庆芳郡主目光闪了闪,却笑了,道:“你这话好不搪塞!之前你家下仆满城南找宅子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要不然,我一个郡主,还是出了阁要主持夫家中馈的,至于这大冷天的,亲自跑过来等你们不说,还把静淑妹妹也喊了过来挨冷受冻?”
“这是要以权压人,非把宅子卖给我们了吗?!”盛惟乔心头一沉,如果只是强卖,这宅子老实说她很满意,买下来也不觉得吃亏,怕就怕还有后手——她抬起头,正要说话,却见盛睡鹤手在身侧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慢条斯理道:“郡主,底下人奉命做事,偶尔领会错了意思也是有的。您这宅子,任是最挑剔的人见了,也不能说卖贵了。按理来讲,其实没必要非要卖给在下兄妹,是吧?”
见他明明白白的说出了怀疑之词,庆芳郡主面上露出沉吟之色,片刻后,郡主尚未出声,外间却忽然传来一阵喧嚷!
第一百四十章 盛家兄妹VS桓夜合
庆芳郡主听到这喧嚷,脸色微变,忽对桓夜合还有盛家兄妹说:“你们在这里少坐,我去去就来!”
她急急忙忙的带着侍女们离开了,就留了俩十二三岁的小侍女下来侍奉茶水。
这情况大家都知道她是去处置外头突如其来的喧嚷的,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庆芳郡主出去后,那喧嚷声非但没有停止,反而越发的嘈杂了。固然由于冬日里门窗紧闭,门口还垂了厚厚的帘子,重重隔音之下,听不清楚具体的交谈内容,但动静却是越闹越大,简直像是快要打起来似的了!
盛惟乔听着,不禁暗自蹙眉,心说今儿个怎么就这么不顺?
先是进门见到桓夜合这个似敌非友的人;跟着又被庆芳郡主强卖;这会外头又出了岔子——天知道会不会波及到她跟盛睡鹤?
她心里烦的很,非常懊悔昨儿个答应今日亲自前来看宅子,不来看的话也没有这些事儿了!
正自心神不宁的时候,却听上头桓夜合仿佛压根没听见外头的折腾一样,笑着同盛睡鹤说话:“听说盛大公子是前两年才认祖归宗的,不知道之前可曾到处游历?我观公子气度不俗,可不像是扃牖在南风郡一隅可以养出来的风仪啊!”
这话表面上像是在夸盛睡鹤,但在盛惟乔听着总觉得不是味儿:这打小不在父家生活、长大后才被接回去的经历,又不是什么得脸的事情——盛睡鹤同桓夜合也没熟到言谈无忌的地步,当众堂而皇之的把这样的事情说出来,也太不客气了吧?
尤其盛睡鹤表面上的身份,还是盛家的外室子,这身份说句不好听的话,比庶子都不如。
桓夜合如今提出来,是几个意思?
虽然盛惟乔汲取第一次觐见太后之后的教训,现在是打从心眼里不想跟权贵们扯上关系。
不过躲避归躲避,真正碰见了权贵想仗势欺人,她也实在没有忍让的天赋。
这会心中恼火,不待盛睡鹤自己回答,就不软不硬的插话道:“县主这话实在太过誉了,我们盛家也就那么回事,哥哥的才貌哪里能同高密王小王爷还有孟八公子比呢?县主这话,我哥哥是万万不敢当的!还请县主宽宏大量,不要为难他了!”
桓夜合闻言,脸色就是一僵,心说这小丫头口齿还真不是普通的锋利——盛惟乔这番话看似代盛睡鹤谦逊,但眼下长安稍微消息灵通点的,谁不知道容清醉与孟伯亨都对桓夜合有求娶之意?
这会盛惟乔说盛睡鹤不如孟伯亨跟容清醉,这言外之意,不就是暗示盛睡鹤无意参与到这场追逐之中,让桓夜合别拖他下水吗?
桓夜合对盛睡鹤虽然有试探之意,可没有撩拨的打算——她好歹是大儒桓观澜的嫡亲孙女儿,如今亲爹封了永义伯,自己也是静淑县主,就盛睡鹤现在的身份、地位,跟她哪儿相称?
而盛惟乔这么一讲,俨然桓夜合方才那话是主动看中了盛睡鹤,所以才会出语夸奖他似的了!
尤其是最后一句“请县主宽宏大量,不要为难他”,这话在桓夜合听来,就差指着自己鼻子说“你这个水性杨花的东西也配肖想我哥哥”!
索性她城府不似盛惟乔那么浅,此刻心中怒极,面上却还笑吟吟的,说道:“高密王府的小王爷自是清隽挺拔,而孟八呢则是韶秀不羁了——不过说起来,这两位,盛小姐一位都还没见过吧?只可惜孟八到现在都没消息,好在高密王府的小王爷倒就在长安,你若有兴趣,回头我给你引荐下?”
这次就轮到盛惟乔皱眉头了,她提到孟伯亨跟容清醉,只是不满桓夜合说盛睡鹤是前两年才认祖归宗的这句话,想委婉的挤兑下这位县主。
结果桓夜合这么一讲,显示自己的大方之余,弄的好像盛惟乔那么说,乃是对孟伯亨跟容清醉感兴趣,转着弯求桓夜合给帮忙认识一样了!
她这会巴不得离这种麻烦人物越远越好好吗?
事实证明,宣于冯氏的教诲,虽然觐见太后这个级别的贵人时派不上多少用场,但用来对付桓夜合,却还是很有效果的——盛惟乔淡淡的笑了一下:“县主这话说的,我都不知道怎么接好了?我出身寻常,跟这两位贵人,从来没有任何瓜葛的。何况本朝虽然风气开放,到底男女有别,怎么好让县主给我做这样的引荐呢?”
这话听着是在示弱,实际上却是在讽刺桓夜合:堂堂一个县主,将毫无关系的未婚少年男女介绍到一起,这是几个意思?
说句不好听的话,这跟拉皮条的有什么两样?
桓夜合脸色瞬间阴沉了下,眯起眼,正要开口,一直冷眼旁观两个女孩儿暗流汹涌的盛睡鹤,忽然道:“说起来孟八公子失踪有些日子了,县主消息灵通,碧水郡又是桓家桑梓,未知最近可有什么消息吗?”
“……”也不知道为什么,桓夜合闻言,死死盯住了盛睡鹤,足足看了好半晌,才冷哼了一声,淡淡道,“盛大公子这话可是问错人了!我虽然也很担心孟八,不过,我毕竟只是一个深闺女流,这事儿已经惊动朝廷,自然朝廷才是最消息灵通的,我这种素来只在后院闺阁消遣的闲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盛睡鹤轻笑着,然而眼神冷冰冰的没有一点点笑意,缓声说道:“县主这话实在太妄自菲薄了!毕竟以孟八公子与高密王府小王爷的身份,可不是随便哪位贵女,都能够令他们千里迢迢赶去碧水郡且逗留的。可见县主非寻常贵女所能及,这点小事怎么会做不到呢?反正我们又不是幕后真凶,只是出于关心想打听一下而已,县主又何必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守口如瓶?”
盛惟乔揣测他这话虽然有些讽刺的意思,但应该没自己方才那几句狠,可是桓夜合闻言,却骤然流露出暴怒之色——但很快就冷静下来,淡笑着道:“什么贵女不贵女的,其他人说说也还罢了!盛大公子才华横溢,开年春闱,想来金榜题名犹如探囊取物,他日封侯拜相亦是等闲小事耳!如此令妹的身份水涨船高,早晚也会成为这泱泱长安城中所谓的贵女之一的!如今盛大公子又何必用这样的称呼,倒仿佛是讥诮了!”
“我是个俗人,十几年寒窗苦读,自要卖与帝王家。”盛睡鹤笑容温柔,眼神如刀,“却是没有‘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超然出尘了!”
桓夜合几乎端不住笑容,原本随意扶在小几上的手,狠狠抓住了几沿片刻,才缓和过来,偏头笑道:“盛大公子真会开玩笑!”
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干巴巴的道了这么一句后,就垂头打量起面前的小几,仿佛忽然对这张小几产生了莫大的兴趣——接下来却是再也没跟盛家兄妹说过一个字。
盛惟乔巴不得清净点,不过又等了会,外头的喧嚷似乎平息了,却还是不见庆芳郡主回来,她有点不耐烦了,微微朝盛睡鹤靠了点,小声道:“也不知道八妹妹在家里怎么样了?应姜以前也没什么照顾病人的经验,不知道咱们都不在,她一个人看的过来吗?”
这话其实专门说给庆芳郡主留下来的那俩侍女听的,毕竟庆芳郡主说句“去去就来”,她这一去都快一个时辰了!
这到底还回来不回来了啊?
鉴于外头此刻的风平浪静,盛惟乔实在不能不担心,庆芳郡主把他们给忘记了?
索性侍女听出了她的用意,对望一眼,年纪小点的那个在同伴眼神的示意下,就悄悄走了出去。
只是这侍女才走到门外,就惊讶道:“郡主!”
原来庆芳郡主正好回来了,看到这侍女往外走,大致也能猜到缘故,所以进门后转过屏风,连忙道歉:“实在对不住几位!家里临时出了点儿小事,叫几位见笑了!”
“也不是其他什么事,就是这宅子是不卖的!”郡主话音未落,身后却走出一个锦衣妇人,瞧着四十来岁模样,容貌端庄秀气,看打扮像是富贵人家后宅的管事娘子。
不过从她鬓间一支赤金累丝青鸾衔珠步摇来看,八成是高密王府的人了,怀远侯府虽然也是长安城里的高门之一,这样的珠钗还不至于让底下人随便戴在头上就出门。
毕竟青鸾虽然不是凤凰,到底是传说中的神鸟之一,没点身份的人家,主人都不大好戴的,遑论奴仆了。
这妇人从庆芳郡主身后走出来后,草草环视了一圈内中之人,朗声说道,“这宅子乃是郡主瞒着我家主子擅自挂去牙行的,实际上我家主子并无出售的意思!所以方才得知消息,立刻命我前来阻拦,冒犯之处,还请几位海涵!”
她应该是认识桓夜合的,知道桓夜合不是买家,所以说到这里的时候,目光很自然的落在了盛家兄妹身上,略略欠身,矜持而不失礼节的说道,“两位请回吧!今日让两位白跑……”
话没说完,她眼神陡然一凝,却有些惊疑不定的看住了盛睡鹤,脱口道,“您……?!”
第一百四十一章 桓观澜没死?
盛惟乔愕然,也转头看向盛睡鹤,盛睡鹤却是一脸平静,淡声反问:“在下盛睡鹤,来自南风郡,未知这位……”顿了顿,见没人告诉他这妇人要怎么称呼,也就含糊过去,“可有什么指教?”
“南风郡?”那妇人喃喃重复了一遍,就道,“那不是……怎么会这么远?!”
盛惟乔莫名其妙,道:“我们确实赶了好些天的路才到长安的。”
“赵姑姑,既然这宅子不卖,咱们也别耽搁人家辰光了。”庆芳郡主见状,偷偷拉了拉那妇人的袖子,出言道,“不然俩孩子才来长安,人生地不熟的,还当咱们高密王府要强买强卖呢!别把人吓着了!”
那赵姑姑显然在高密王府中地位很不一样,对着庆芳郡主这个嫡出的郡主,也是狠狠白了一眼过去,说道:“宅子是肯定不卖的!不过今儿个这事,错在咱们,好好的叫人家大雪天的跑过来,方才听眠春说,这两位还花功夫把整个后院都逛了一遍?现在倒好,咱们直接说不卖了!这怎么能没个交代呢?”
这话听着厚道,然而在盛惟乔看来就是麻烦——你不卖,放我们走就是了,要什么交代啊!
说句不好听的话,我们兄妹既然有底气来看这宅子,可见是不缺钱的。
你要给交代,还能把这宅子送我们不成?!
既然如此,大雪天的,何必耽搁我们回去的功夫!
不过对方靠山雄厚,话又说的漂亮,她也不好直冲冲的顶回去,只得再次拿了盛惟妩出来做幌子:“这位姑姑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实不相瞒,我们方才虽然觉得这宅子好,但因为价钱不凑手,却也已经打算放弃了。这会正想告辞——家中幼妹年才九岁,前些日子染的风寒到现在都没好全,这会跟前就一个年级也不大的侄女儿陪着,我们离开久了,也实在不放心!”
那赵姑姑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闻言非但没松口,反而道:“这年纪的女孩儿病太久可不行,这样吧,我家主子在宫里尚有些体面,两位稍留片刻,我取了主子的帖子,去太医院……”
“姑姑!”闻言不只盛惟乔变了脸色,庆芳郡主也跺脚了,“这俩孩子,咱们之前见都没见过,您这又是留客又是要帮忙请太医的,知道的说您面冷心热惯了,看人家兄妹几个出远门,身边没个长辈照拂,所以忍不住想帮忙!”
“不知道的,还当咱们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呢!”
说着,庆芳郡主转对盛家兄妹道,“两位可别误会——你们若是急着回去,这就请吧!今儿个叫你们白跑一趟的事情,回头敝家必有交代!”
盛惟乔巴不得她有这一句,闻言二话不说,起身道了句:“告辞!”
都没顾上专门跟桓夜合打个招呼,拉了盛睡鹤,脚步匆匆,头也不回的出了宅子,待马车驶动,彻底离开宅子所在的巷子了,方长舒口气!
而这时候,宅子里,那赵姑姑正毫不客气的对桓夜合下着逐客令:“我们有些家务事要说,还请县主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情,改日再来找我家郡主,左右大家都在长安城里,也没什么不方便的,是不是?”
桓夜合笑容完美,起身颔首:“姑姑不说我也要告辞了,今儿个出门原也只是为了找庆芳姐姐下棋而已!”
说着就带了丫鬟施施然离开。
赵姑姑亲自跟到门外,看着她身影消失之后,又叫了两个自己带过来的心腹把守好门窗,这才返回屋子里,将其他人全部赶了出去,转过身来,顾不得上下尊卑,厉声问庆芳郡主:“那少年是什么来路?!您明知道王妃娘娘绝对不会出售这座宅子,却忽然将它的契书偷拿出来挂售,今儿个更是抛下怀远侯府一摊子事情,专程跑过来候着,可是为了他?!”
“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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