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日去侯府那边跟世叔告罪,若世叔明事理,你也别太失礼啊,到底徐老侯爷同咱们祖父相交莫逆。”
今儿个盛睡鹤几度故意将南氏气的死去活来的事情,她当时因为正伤心着压根没注意,但后来冷静下来想想,自然就发现了。
不过这会让盛睡鹤明儿个去见徐子敬时态度好点,也不只是考虑到盛徐两家的交情,声音一低,“这里毕竟是长安,不是南风郡。他们徐家,终归是侯府!虽然这些日子以来,咱们也拜访了爹爹当年在长安时候的同年故旧,不过到底头次登门,人家客气归客气,真有事情却也未必指望的上——尤其世叔行伍出身,当年咱们祖父解甲归田时官职并不高,尚且带了郑伯等一批亲卫,何况世叔曾任一军统帅,侯府中不定卧虎藏龙,高手如云!当真翻起脸来……”
她本来想说咱们肯定不是对手,但考虑到盛睡鹤正值年少气盛的时候,别这么说了之后越发激起他的好胜心,临时改口道,“到时候打扰了你春闱、或者趁你下场的那几日对付我们怎么办?”
盛睡鹤静静听着,唇角笑意愈深,伸手越过两人之间的小几,使劲摸了摸她脑袋,柔声道:“听你的!”
——他高兴的不只是盛惟乔对徐家已经产生了怀疑与戒备,甚至打算跟这家人虚与委蛇了,这意味着,徐家人就算再来次祖孙三代齐上阵,哪怕是徐老侯爷跟夏侯老夫人亲自追来长安,想再让盛惟乔对徐家恢复从前的感观,也必定艰难重重。
而且盛睡鹤也不是死人,焉能不从中作梗?
徐家这心腹大患,从情敌的角度考虑,是真真正正的完了——往后连真正的朋友只怕都没的做,顶多是熟人。
不过在他的计划中,徐家是早晚要解决的,关键是盛惟乔那句“趁你下场的那几日对付我们”,无意中流露出来的依赖与信任,让盛睡鹤觉得整个心里都是暖融融的。
可惜的是这温情脉脉的一幕没持续多久——盛惟乔恼怒的打开他手,理了理被他揉乱的发丝,皱眉道:“不过,就算知道池作司那番话只是为了敲打我们不要外传孟家姐妹不和的事情,但太后交代给我的差使,我真的是毫无头绪啊!”
“这事儿之前你大致讲了一遍的时候,我不是说了吗?我已经有了点想法了。”盛睡鹤点了点小几,语气轻松,“虽然在碧水郡出事的是孟伯亨与容清醉两个人,但给你差使的是太后,太后真正关心的肯定是孟伯亨,而不是没有血缘的孙子容清醉——何况容清醉又没失踪,且已经被接回长安养伤了,咱们又不是大夫,对他的伤势可是毫无办法!”
“所以眼下只要设法找到孟伯亨的踪迹,哪怕没有直接找到人呢,发现点线索,抓不住左右是朝廷命官执行不力,想来太后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毕竟你只是个深闺弱女,要什么都你干了,朝廷花那么多俸禄养官吏做什么?”
盛惟乔无语的看着他,半晌才道:“哥哥,亲哥!我也知道孟家跟高密王不和,太后娘娘关心碧水郡之事,主要是为了孟伯亨!如果能够在孟伯亨的下落上立功,太后多半不但不计较我之前的冒犯,不定还会对我赞赏有加——问题是,朝廷钦差去了碧水郡这么久了,也没进展。咱们怎么发现孟伯亨的踪迹?”
人家孟伯亨是在千里之外的碧水郡失踪的,他们现在还在长安呢!
难道折回碧水郡去找人?
且不说钦差带着那么多当地官吏都没找到,他们凭什么找到——就说孟太后就给了七日的时间,单程赶到碧水郡都不够好不好!
更遑论是在第七日按时去馨寿宫复命了!
盛睡鹤笑眯眯道:“乖囡囡,你向来福泽深厚,哪里是区区钦差能比的?钦差那边没进展,不定你就能找到线索呢?”
“……”盛惟乔只当他说好听话哄自己,叹了口气,怏怏问,“还有其他事吗?没有的话,我想先去睡了!”
盛睡鹤本来就想跟她说“线索”的,但看着她满脸乏色的模样,心头一软,心说左右七天后才是觐见太后的日子,也不必急在一时——再说有些事情,他现在还不大敢让这女孩儿知道,所以不如明儿个见完徐子敬之后,再同盛惟乔说,到时候也能扯一扯徐子敬的虎皮。
反正,这乖囡囡现在已经对徐家没什么信任,反而充满了防范了,到时候就算露了破绽,他全部推到徐家头上去就成!
如此盛睡鹤起了身,道:“我送你回房!”
第一百十五章 盛睡鹤:送上门来的功劳与人
将盛惟乔送回厢房安置后,盛睡鹤自己回到正房,这时候方才不见踪影的公孙喜就夹脚跟进来给他铺床。
盛睡鹤站在紫檀木边座雕鸂鶒木染牙山水楼阁屏风前解着衣袍,一面将外衫搭到旁边的紫檀木鹊首菱花纹衣架上,一面吩咐:“太后就碧水郡的事情,跟乖囡囡定了七日之约,我想了想,若借这机会让太后跟孟家大房欠乖囡囡一个人情也不错——这事儿你安排下去吧!”
公孙喜正在摆玉枕的手一顿,就露出疑色来,小声道:“首领,太后怎么会把这件事情交给三小姐?!难道她怀疑……”
“不会的。”盛睡鹤摇头,哂道,“咱们现在哪来的资本同太后叫板?太后要是当真怀疑上咱们,咱们现在就不是在这里,而是在诏狱了!说来也是赶巧,估计太后只是想逗小孩子,不过误打误撞,竟找上了乖囡囡——这送上门来的机会自然没必要错过!”
“这本来只是顺手做一票的事情,咱们也一直没露身份。”公孙喜把玉枕放好,起身走到旁边,抄手而立,沉吟道,“若能换取些好处,倒也确实没必要撕票。但……怕就怕太后现在没怀疑咱们,一旦这人情由三小姐之手送出去,反而要糟啊!”
——碧水郡的事情就是他们干的,说起来高密王的嫡次子容清醉也真是倒了大霉了。
因为那晚盛睡鹤领人趁夜返回碧水郡,汇合开船前派去追查盛惟乔一行人遇袭之事的手下,将目标是锁定在了孟家八公子孟伯亨头上的。
不想到了桓家祖宅后,盛睡鹤觉得就掳走个孟伯亨,水搅的不够混,不利于他们这些真凶隐藏,所以顺手把同在桓家祖宅的容清醉也给料理了。
这会孟伯亨就在他们手里,虽然这些日子没少被收拾,不过命还是在的。
公孙喜其实早就觉得这人活着就是个烫手山芋,一直建议将大刑过一遍之后就送他上路,那时候他们还在海上,现成的鲨鱼群帮忙毁尸灭迹,凭什么神捕青天也别想查到蛛丝马迹。但盛睡鹤觉得这人兴许还有什么用,所以就吊了口气到现在——要拿他去给盛惟乔换份功劳人情,公孙喜倒不在乎,怕就怕因此招了嫌疑,那可就是自投罗网了!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孟家内部矛盾重重,高密王府也不是什么山清水秀的地方,这会他们最怀疑的没准是自己人。”盛睡鹤这时候已经脱完外袍,只穿中衣坐到榻畔预备安置了,闻言摆了摆手,说道,“我自有分寸,你去办就是了!”
公孙喜这才答应一声,又问:“徐家那边……要不要?”
话虽没说完,但内中之意盛睡鹤明白,他沉思了会,说道:“我方才答应乖囡囡,春闱之前先不惹事。等明年再说吧!”
虽然盛惟乔是让他别惹事,没定春闱之前的这个时间,不过盛睡鹤觉得没关系,只要这女孩儿不知道,那就不是他干的嘛!
比如说碧水郡的事情!
公孙喜道:“是。”
见他没其他吩咐了,也就退去外间安置。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盛睡鹤起身梳洗,去东面小花园里练了趟拳脚,这时候越发觉得应该换个宅子——因为女孩儿们现在都住在厢房,在正房前面的庭院里打拳怕打扰了她们,可这小花园是真的小,练拳都勉强的很,要拿了兵器就是完全施展不开了。
他所以在沐浴更衣后,用早饭的时候,召了盛祥到跟前,同他说这事:“妹妹们年纪大了,要有人登门拜访的话,就不好住厢房,后罩房不够好,教她们长住太委屈了。再者,这地方庭院不够广阔,我习武不便。等会你要是没要紧事儿,出去看看没关门的牙行,问下城南这一带,有没有大点的、规制咱们家又能住的宅子卖?”
之所以把范围划在城南,是因为皇宫在南,长安的贵胄富户,绝大部分都住在南面,衙门也是。
盛睡鹤此来长安图的就是金榜题名,无论是为了将来的社交还是上衙方便考虑,肯定都是优先考虑附近这片的。
再者,城南因为非富即贵的人多,刑部、京兆也更上心,无论是治安还是街面的整洁,都比城北好了不止一筹。
盛睡鹤自己无所谓,带着三个女孩儿跟一堆丫鬟婆子,却必须考虑到这点了。
何况他们现在的地位在长安还算不上什么,住的地方若是地段不够好,有些人只怕狗眼看人低——又不缺这点银子,盛睡鹤自然不愿意让兄妹几个平白受这样的闲气。
这些道理盛祥也知道,就笑道:“小的等会就去办!其实公子才华横溢,就算买的宅子稍微有些逾越,现在不好住,等过些日子肯定就好住了。”
“还是谨慎点的好,你也知道昨儿个妹妹她们从宫里回来闹的不大痛快,不为别的,就为她们几个女孩儿不至于老是提心吊胆的,还是按规矩来吧!”盛睡鹤说道,“还有咱们既然已经搬出侯府,自然不会再回去了,这年货也要备起来。别到时候弄的冷冷清清,显得落魄了似的!”
叮嘱了几件琐事,也就叫人备马,动身去宁威侯府了。
这是他料到徐子敬昨晚下衙后晓得了府里出的事情后,八成今儿个就要专门告假来处置,怕晚点出门的话,对方率先找上门来——毕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昨儿个南氏能那么放低身段,这徐子敬也是不可不防——他是一点都不想接待徐家人。
果然盛睡鹤到了侯府门口,正赶着徐子敬上马,他就迅速滚鞍下地,紧走几步恭恭敬敬的一揖到地,含笑道:“世叔这是往哪里去?看来小侄来的不凑巧,却要打扰世叔了吗?”
“我正说要去找你们。”徐子敬见状朝他身后看了看,意料之中没见到盛惟乔等人,暗叹一声,也从马背上跳下,上前扶他,半是愧疚半是责备道,“我昨日在衙门被几件公事绊住,所以回来的晚了,没能拦住你们——你啊也真是的,区区一个孽障的疯话,哪里就能当真呢?这府里现在做主的是我跟你们婶母,以后当家的是抱墨,同那孽障有什么关系?!她何德何能代表我徐家留客与逐客?”
盛睡鹤立刻道:“世叔千万别这么讲!采葵世妹乃是世叔与婶母的嫡亲骨血,这些年来徐世兄一直远在苍梧郡尽孝徐老侯爷与夏侯老夫人膝下,您二位跟前,素来只有两位世妹承欢!何况采葵世妹说到底也是为了徐家考虑,这是人之常情!有道是疏不间亲,哪能为了我们几个晚辈,叫世叔、婶母与世妹这亲生骨肉之间起了罅隙呢?若是如此,往后我们连远远望见世叔、婶母,打个招呼都不敢了!”
他态度恭敬神情谦和,俨然昨天根本不是被徐家赶走的,而是有其他缘故和和气气离开宁威侯府的一样,所以此刻见到侯府的人,依然可以把臂言欢亲亲热热。
不过这情况落在徐子敬眼里,非但没觉得松口气,反而暗自皱眉,心忖:“昨儿个抱墨母子都说这小子难缠得紧,我还想着统共也就是尚未及冠的孩子,有什么难对付的?这会瞧着这场面功夫果然厉害,比馨章兄这年纪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他顿时就头疼了,要搁其他情况,看到盛睡鹤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当然是替世兄后继有人高兴。
问题是现在盛睡鹤显然是把这份场面功夫用在了对付徐家上,徐子敬就觉得棘手了:现在这小子之所以对自己恭恭敬敬,不露丝毫破绽,这绝对不是他对徐家没有意见,这是意见大了,连问罪跟理论都省了,跳过翻脸这一节,直接进入勾心斗角啊!
“爹娘这次可是帮了倒忙了!”徐子敬所以心里暗暗叫苦,“之前他们想方设法的不让盛家派长辈同行,图的就是有理由挽留这几个孩子长住侯府。但现在有了罅隙,这几个孩子以前压根就没见过我们夫妇,顶多跟抱墨熟悉点,同徐家的交情大抵是听盛老爷子讲古,犹如隔岸观火,自是感受不深!这么着,采葵那个势利的东西赶起人家来果断干脆,这几个孩子同咱们家离心也是迅迅速速!”
现在盛家要是有个长辈在,哪怕是盛兰辞那俩公认无能的弟弟盛兰斯或者盛兰梓呢,好歹他们小时候那会在北疆,没少跟着徐子敬出去偷鸡摸狗的撒欢——有这层童年情分在,盛兰斯与盛兰梓此刻若在长安,纵然也恼怒徐采葵,徐子敬自认还是有把握说服他们给徐家个赔礼道歉的机会的。
可这会盛家主事的却是盛睡鹤,这小子认祖归宗到现在,三年都不满,盛家自己人恐怕他都未必每个都上心,更遑论是同徐家的感情了!
偏偏徐采葵昨儿个表现的那么薄情寡义,现在徐子敬想怪盛睡鹤不念两家祖父之间的袍泽之情都没立场!
这要怎么办?
第一百十六章 徐子敬:家传无赖大法,问你
“去她娘的嫡亲骨血!我老徐家从来没有这么无情无义的人!”徐子敬心里转着念头,一面领了盛睡鹤朝侯府里走去,一面就慨然道,“这事儿是我老徐家对不起你们——索性她一早定了夫家,我方才正与你们婶母商议,同她夫家说,早日接了她过门去管教,省的在这府里不知天高地厚的坏了咱们两家情谊!”
“世叔这话小侄万万不敢当!”盛睡鹤一听这话就变了脸色,顿足道,“自来一家有女百家求,哪有女方主动开口催着男方快点把自家女孩儿接过门的?如此采葵世妹去了夫家还有什么脸面?这么做可是要害了采葵世妹一辈子的,这事儿小侄万万不能应承,世叔若不收回成命,就是故意陷小侄几个晚辈于不义了!”
徐子敬嘴角扯了扯:这世侄说起掏心话来一套又一套,简直就是集温良恭俭让于一身的大穆好儿郎,眼神却冷冰冰的半点波动都没有,显然根本就是在装模作样,还真当他瞧不出来?
“这小子,他到底想怎么样?”徐子敬觉得棘手,暗忖,“他这份敷衍功夫,老子压根演不过他啊!”
徐子敬是纯粹的武将,小时候跟盛兰辞一块入学,每次先生考核之后,都被徐老侯爷往死里打——几次打下来,父子俩都知道他根本不是读书的料,又不甘心平庸,就下死劲的在军中打拼了。
正好盛兰辞念书念的好,先生说他有金榜题名的指望,盛老太爷对这个嫡妻留下来的独苗自来当成了心肝宝贝,老太爷自己少年投军,一辈子腥风血雨没皱过眉头,却生怕盛兰辞在沙场上有个好歹,所以立刻支持他走科举的路子——底下盛兰斯跟盛兰梓,盛老太爷倒舍得他们从军的,偏这俩兄弟不争气,被老太爷打的死去活来,仍旧是一听上阵杀敌就恨不得尿裤子。
这种情况下,盛老太爷在军中近二十年的积累没有亲生骨肉继承,就全给了老部下的儿子徐子敬。
有两位父辈的支持,又有那位周大将军的遗泽,徐子敬的军功晋升之路走的总体十分顺利。
也正因为这个缘故,他